“竟是这样。”方宝宁心底虽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很快振作精神:“不管怎么说,都是世子殿下出手惩处了这样的疯子。”
显然,小姑娘也被刚才那个行事癫狂的男人,吓得不轻。
很快方宝宁带着沈绛,找到知客僧,问清楚定国公府女眷休息的厢房位置。
于是两人带着丫鬟各自前往。
只是到了门口时,沈绛说道:“我与定国公府无亲无故,贸然来打扰,只怕不太好。不如我扮成你的丫鬟。”
“那岂不是太委屈你了。”方宝宁立即说。
沈绛摇了摇头,好在她今日所穿衣裳的料子,本就不太名贵。
她将头发带着的发钗首饰取下,交给阿鸢拿着之后,陪着方宝宁进去。
只是,待方宝宁进去问道:“这位嬷嬷,可否通传一声,我乃刑部侍郎方瑁之女,先前我家大姐姐与世子夫人乃是至交。大姐姐特托我来问候世子夫人。”
谁知这嬷嬷朝她看了一眼后,板着脸道:“这位方小姐,我家世子夫人身子不适,如今正在歇息,并不见外人。”
方宝宁尴尬一笑,待亲自递过去一个荷包:“嬷嬷,我并非要打扰世子夫人,只是我姐姐外嫁出京后,一直挂念世子夫人。之前来信,还非要我去给世子夫人请安。”
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嬷嬷居然看也不看荷包。
“还请姑娘见谅,世子夫人确实不见客的。”
沈绛微咬着唇,才叫自己没有开口问出来,大姐姐究竟是怎么个不舒服,如何不能见客。
这会儿连方宝宁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问道:“世子夫人可是哪里不适?”
“方小姐,此话您问的僭越了。”这老嬷嬷声音更是古板,竟是如此直言。
惹得方宝宁小脸一红,再不好纠缠下去。
两人出去之后,方宝宁歉意道:“没想到,这个嬷嬷好生古板,竟连通传都不通传。”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个老嬷嬷竟没有直接去沈殊音的房间。
而是去了另外一间厢房。
只见厢房内,一个穿着绛紫色长袍的男子,此刻正坐在窗边,待老嬷嬷进来时,他抬眸看过来,竟是个温润儒雅的男人。
就连长相都是难得一见的清俊。
“世子爷,方才刑部侍郎家的小姐过来,说是托了她家大姐姐的吩咐,来给世子夫人请安。奴婢按照世子爷的吩咐,都给打发了。”
方定修抬起头,问道:“这个方小姐可有让你传递什么东西?”
老嬷嬷道:“方小姐只是给了奴婢一个荷包,想让奴婢通融,允许她去见少夫人,其余并未让奴婢传递。”
方定修摆手,示意她退下。
待老嬷嬷离开之后,方定修缓缓站起来。
他起身推门而出,很快,走到最顶端的那间厢房,待推门时,就瞧见端跪在蒲团上的女子。
他疾步上前,伸手握住女子的肩膀,柔声说:“阿音,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可劳累。”
“不过是跪着与佛祖祈愿,算什么劳累。”沈殊音神色淡淡道。
方定修眼神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妻子。
沈家的姑娘,容貌竟是如得了上天的恩赐一般,美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哪怕已成婚几年,方定修看着沈殊音时,依旧会觉得她的一颦一笑,宛如会勾魂,时时刻刻都在撩拨着他的心。
此刻已梳着妇人发髻的沈殊音,容貌、气质却不再有姑娘的那种懵懂楚楚。
可是她的一张脸,胜似芙蓉,散发着诱人的柔媚。
曾经名满京华的第一美人,如今被他藏起来了,却依旧美的惊为天人。
沈殊音被扶起来后,同样抬头看着眼前男人。
他未成亲之前,也是盛名贯京城的俊美儿郎,如今虽成了亲,除了气质更加沉稳温润,其余竟更胜年少时。
这样一对如珠似玉的璧人,光是站在一处,都叫艳羡不已。
方定修安慰道:“我知你心中担心的事情,如今岳父已从昭狱被转入天牢,可见圣上的怒气渐渐消了,并不像刚出事那样盛怒。待过些时日,我会先安排人上书,为岳父说话。”
“灼灼呢,她可有消息了?”沈殊音颤声道。
方定修搂着沈殊音的肩膀,柔声说:“我知你担心三妹妹,但她已平安到了江南外祖家中,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了。”
灼灼是沈绛的小字,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名字。
只是沈殊音倒在方定修怀中时,眼眸低垂,瞧不真切眼底的情绪。
“待会法会就要开始了,你若是不想听,我与你一同到佛堂祈愿如何?”方定修问道。
沈殊音摇头:“此次法会乃是释然法师召开,他一向佛法精深,听听也好。”
方定修点了点头,又让丫鬟过来伺候她。
这才重新走出房门。
待他走到院中,就见自己身边的侍卫罗永进来,到他身边后,开口说:“主子,我已经派人将周围都监视起来,若是有可疑之人出现,一定能将其抓住。”
“这次若还像上次那样,让人跑了,我拿你是问。”方定修的神色突然一变,没了方才那股如沐春风的温柔。
罗永低声说:“上次那人身上带着狼烟弹,是属下等人始料未及的。”
方定修冷着一张脸,似乎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
他冷声道:“那人一定已从周管家手里拿到长平侯留下的东西,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
“是,属下遵命。”
待他离开后,方定修望着天际。
他一直没有动周管家,就是怕他那位厉害的岳父还留有后手,谁知终于等来找他的人,对方竟能在那样的围杀之下,从容脱身。
这次你若是再敢出现,定让你有来无回。
第36章
因为法会快要开始, 方宝宁只能带着沈绛先回自己的厢房,不过路上,她说道:“要不咱们待会去求求我娘?”
沈绛望着她。
方宝宁解释道:“说起来定国公世子爷和沈姐姐的婚事, 当年还是我娘撮合的呢。定国公府与我家乃是远房亲戚,我姐姐与殊音姐姐关系一向极好。每次宴会时, 她们两人便会坐在一起,定国公夫人知道之后,特地托我母亲上门求亲。”
沈殊音当年名冠盛京,又有一个手握兵权的侯爷父亲, 不知多少人家想要求娶。
即便是定国公府这样的顶级勋贵, 也不敢托大, 竟小心翼翼的请了与沈家交好的人家上门, 以显示自家的诚意。
“你母亲会同意吗?”沈绛犹疑道。
方宝宁笑道:“你放心吧, 我母亲一直也很喜欢殊音姐姐。待会开法会时,各家女眷都会坐在一处,而且护国寺还会提供斋食。殊音姐姐即便身体不适,也会出来吃斋饭吧。”
沈绛这才勉强点头。
她知道方宝宁想方设法在帮自己, 但她也不能连累她太多。
于是沈绛说:“若是找不到机会就算了, 日后总能有办法的。”
两人回了厢房,正好撞上方夫人遣来找她们的丫鬟,于是两人一同去见了方夫人之后, 就离开厢房, 前往举办法会的大殿中。
因为这是护国寺难得举办一次的大法会,整个护国寺被装饰的焕然一新。
这是沈绛第一次来护国寺,经过长长走廊, 发现连墙壁上都绘制着佛教典故, 朱红的墙壁上, 色彩富丽,似还用了金粉,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熠熠。
不时,有悦耳又清脆的铃声传至耳畔。
沈绛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佛寺宝塔,才发现宝塔每层翘起的飞檐下,挂着铜铃。
伴着春风拂过,铜铃被轻轻吹起后,悠扬的铃声传出去极远、极远。
此番法会是在佛塔前的宽阔广场处举办,因此越往里面走,越是热闹。男女老少皆有,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簇新的衣裳,浑身上下干净整洁。
待她们到了地方,才发现宝塔之下已设置了香案,不少人已在广场上等着。
领着她们过来的知客僧,则是将她们引到了旁边的佛殿内。
殿内地上摆放着精致的蒲团,显然与外面席地而坐的普通信众并不相同。
能在此处坐着的皆是京城的世家贵夫人和小姐,虽说佛说众生平等。可是这些贵夫人乃是佛寺香火钱的主要捐赠者,即便是护国寺这样的地方,都会宽待她们。
沈绛心底突然一松。
护国寺将贵人们都安排在一处,倒是方便了她。
于是沈绛找了一处蒲团坐下,安静等待着。
此刻佛殿的大门皆开,所以即便坐在殿内,也能清楚看到外面法会的盛况。很多百姓已经在等着,殷切望着前方的高台,只等着释然大师的出现。
沈绛也像众人那般,眼睛看着外面,可是她看着的并不是法台。
而是门口随时会出现的人。
终于,在殿内的蒲团不剩多少时,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整个佛殿似乎有了些动静,原本大家只是低声说话,在女子出现的一瞬,突然声音略大了些。
可仔细听来,好像又普通闲聊,并未提到这女子。
“是殊音姐姐。”方宝宁有些激动,扯了下沈绛的袖子。
沈绛端坐在蒲团上,微垂着的眼睛,直到她抬头看过去,就见本来已走向另一边蒲团的沈殊音,仿佛有了什么感应。
她微回眸,视线落在沈绛的身上。
一瞬间,两人过分相像的一双眸子,似乎都在震颤。大殿内,明烛摇曳,照亮她们彼此的乌黑清澈眼眸,眼底仿佛有水光在隐隐滑动。
此刻若有人仔细盯着她们的脸,一定会瞧出蹊跷。
因为仔细看她们的五官,竟有惊人的相似。
沈绛立即垂下头。
而一旁的沈殊音极艰难,才能控制没惊呼出声。
她站在原地,身后陪同的嬷嬷,看似关切的问道:“少夫人,可是有不妥?”
这个嬷嬷很警惕的环视了殿内一圈,不过就是些贵夫人还有千金小姐,并无世子爷所交代的可疑之人呐。
沈殊音手掌握紧,一颗心似被万斤巨石压着,简直不能呼吸。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表现。
“无事,我只是瞧见了相熟的夫人,”她淡然道,就冲着另一边的一位夫人颔首示意。
老嬷嬷一瞧,确实是与定国公府交好的夫人,便也没再疑惑。
沈殊音在蒲团上坐下后,她将手指握紧到,指甲都快戳破手掌心。
那样剧烈的痛楚,似乎能让她,控制自己不往后看过去。
灼灼,怎么会在这里。
爹爹出事之后,沈殊音就立即修书一封,派人八百里快马传信给沈绛,让她不要入京。她让沈绛去江南外祖家中,暂避风头。
待爹爹被押送回京,沈殊音想要救爹爹,甚至亲自求过她的公爹定国公。
当时定国公怒极,一脸铁青问她:“你是不是想让整个定国公,跟着长平侯府陪葬,才会善罢甘休。如今谁都知道,沈作明贪功冒进,葬送了我大晋五万好儿郎的性命,圣上如今能留他一条命,已是皇恩浩荡。”
随后赶来的国公夫人,更是气急,竟不顾身份,当众指着她。
“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沈家败落,我们国公府不曾嫌弃你分毫,你没有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沈殊音没想到,往日待她宽厚慈爱的婆母,此刻竟如此说。
虽说树倒猢狲散,可是现实太过冷情,不过是一夕之间,竟全都变了模样。
沈殊音低声说:“我只是希望国公府能够看在往日的情面,看在我们两家姻亲的份上,帮帮我爹爹。他一生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还要在昭狱中受苦。”
定国公冷着脸,一言不发。
于是国公夫人冷漠望着她:“事发至今,我们国公府已受够旁人指指点点,如今你是罪人之后,若不是咱们国公府还能容下你,只怕你连栖身的去处都没有了。”
沈殊音即便没想到,原来如今大家竟都这般看着她。
她竟不气,反倒轻笑出声:“原来您心底是这般想的,我是罪人之后,今日沈殊音就自请下堂,从今往后,再不拖累定国公府。”
也许定国公和夫人,都没想到沈殊音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相互看了眼,还是国公夫人开口说:“好呀,如今你还敢威胁我。你以为我当真不敢让沐阳休了你吗?你们成婚四年,你都没咱们方家生下一儿半女,光是一个七出之罪,便可将你休掉。”
果然,一切都是假的。
沈殊音想起之前,她一直未怀孕时,国公夫人还安慰她,不急,他们都还年轻。
如今沈家败落,她没有了原先的利用价值,倒是全把真面目露出来了。
沈殊音带着丫鬟回房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在定国公府,上门求娶时,父亲便已派人打探过。
如今这位定国公资质平庸,圣眷也不过平平,只领着一个正三品的闲职。不过长子方定修却是勋贵世家中,少有的出色之辈,再加上一副好相貌,确实是个好夫婿的人选。
说起来两家确实是门当户对。
即便方家真的是对沈家有所图,但是只要沈殊音能幸福便好。
只是待沈殊音嫁入国公府才发现,定国公府不过瞧着光鲜亮丽,这么多年下来,国公夫妇不善经营,再加上定国公府还未分家,人口众多,底子早已经被掏空了,只等着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女儿,拿嫁妆进去填补。
她虽心底不畅,可是方定修却待她真的好。
婚前,他虽从不曾越矩,却总是偷偷托人给她带各种小礼物。他出京办差,回来连家都不曾回,就让人先把给她准备的小礼物送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黏人,梳子,手钏,各种小玩意。
却藏着他的小心思。
他说他加冠后,一直不叫母亲相看自己的亲事,就是为了等她及笄。
而两人成亲之后,方定修更是待她一心一意,不仅没有通房、妾室,就连他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被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