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大姐姐。”沈绛喊了两声,沈殊音依旧没醒。
沈绛忍不住望着他,突然眼神一震。
她仔细打量了对方许久,轻声问:“敢问公子姓名,我大姐姐此刻还在昏迷之中,我想先代她,谢谢公子相救。”
“在下林度飞,乃是京城五大营,七品云麾校尉。”
林、度、飞。
沈绛将他的名字,在心头一字一句念了遍,没想到她竟能在此,见到林度飞。
说来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但沈绛对于林度飞,却并不陌生。甚至能将他的沙场事迹,说的一清二楚。林度飞生在边关,本是将门之后,只可惜他年幼时,父亲便战死沙场。
他举家迁回京城,父亲不在,家中只有母亲,家道中落。
直到长平侯沈作明下狱,漠北边境一直受北戎滋扰,还未加冠的林度飞,重回西北大营,率八百轻骑奔袭敌营,以区区八百之军士,斩敌三倍,取得长平侯离开之后的第一次大捷。
当时朝野上下振奋不已,一扫颓势。
更有人说他,乃是当世白起,战神再世,神勇无敌。
之后他被圣上重用,镇守边境,与北戎王庭号称百年来最勇敢的勇士赤融伯颜王子,斗的不死不休。
赤融伯颜狼子野心,集结北戎八部落的力量,全力攻打大晋边境,竟妄图彻底占领边境城池,让北戎人摆脱逐草而居的习惯,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
至于沈绛之所以在梦境中,对他印象深刻。
是因为他是朝中,少有替沈作明说话的人。
在他立下大功之后,圣上的嘉奖到了西北大营,传旨大臣问他可有何话对圣上说时,他恭敬跪下,朗声说,请皇上饶长平侯一命。
他身后的将士齐齐跪下,同样齐声喊道,求圣上饶长平侯一命。
沈作明在京城身陷囹圄,可是西北大营的人,却没一刻忘记他们的主帅。
“你是林度飞。”沈绛微歪头,眼角竟有波光微闪。
林度飞在边境时,沈绛在京城,并未见过他。关于他为爹爹求情之事,也是在传遍京城之后,她才有听说。
可以说,她对这位少年将军,充满了天然的好感。
“多谢公子相救,”沈绛盈盈俯身,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林度飞没想到少女竟这般有礼,当即想扶她,又想起男女授受不清,清了清嗓子,说道:“姑娘,客气了。”
沈绛转头见大姐姐一直未醒,又转头望向不远处,问道:“许青,你身上可带了水?”
许青身上自然没带,马车上也没有。
沈绛没法,让他们赶紧把此处打扫了。
最后林度飞亲自驾着马车,找到了山下的一条溪流。
沈绛在沈殊音身上找到帕子,在溪边沾了沾,在她脸上洗了洗,终于一直昏睡的人,似乎被溪水的冰凉刺醒。
待沈殊音醒转,沈绛心底松了一口气。
连坐在马车门边,一直望着这边的林度飞,也不由喊道:“沈姑娘。”
沈绛正要转头,却发现,他似乎并不是喊自己。
而且她方才似乎也没跟林度飞,直接表明自己姓沈。
终于沈殊音眼皮微颤,长睫轻抖,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美眸有些不适的又闭了下,这才望向身侧。
“灼灼。”沈殊音望向沈绛,突然眼角滑过一滴清泪。
下一刻,她突然抓紧沈绛的手掌,保养得当的手指甲似要抓进沈绛皮肉中,“快逃,别管我,快逃。”
“大姐姐,别怕,别怕。”沈绛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抚。
此刻沈殊音鬓发颤颤,眸中带泪,本就美色无边的娇人儿,此刻如霜打芙蓉,亦美亦楚楚惹人怜。
昔日的京城第一美人,即便嫁做人妇,依旧能叫人看得挪不开眼。
待沈殊音心情稍稍安定,眼睛看向车门口,就见少年灿若星辰的眉眼,正直勾勾盯着她。
林度飞突然别开头,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唐突。
“大姐姐,你别怕,这位是林校尉,方才就是他救了你。”沈绛安慰道。
林度飞听到她们的对话,已知这位少女确实是沈殊音的亲妹妹,便拱手道:“两位慢慢聊。”
说完,他跳下马车离开。
沈绛好奇问道:“大姐姐,你可认识他?”
沈殊音皱眉思虑,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不曾有印象。”
少年人的长相俊朗,浑身都透着,干净、清朗。
“看起来他似乎认识大姐姐。”沈绛嘀咕一声,不过她也并未过多纠结这件事,毕竟既然在此遇见林度飞,交好那是肯定的。
她赶紧问道:“大姐姐,可是谁把你迷晕的?”
沈殊音眼底生起一股厌恶,赤裸裸,不加掩饰道:“还能有谁,如今他为了权势,已经是丧心病狂。我如今是他的绊脚石,早已惹了厌弃,他想将送回安国公府的祖地青州。”
“方定修是这么说的吗?”沈绛皱眉。
沈殊音见她这模样,不由道:“你怀疑他是别有用心?”
沈绛点头,她立即将昨晚之事告诉了沈殊音,虽然事情太过曲折,但是她长话短说,还是让沈殊音迅速喜上眉梢。
沈殊音又惊又喜:“你是说,你已经找到了能证明爹爹清白的证据?这次仰天关之败,并非爹爹贪功冒进,而是因为有人将爹爹的作战计划泄露给了北戎人。”
沈绛再次含笑点头。
“灼灼,”沈殊音抓住她的衣裳,眼泪居然又要落下,只是她很快擦掉眼角泪水,自责道:“你陷入这般危险境地,出生入死,为爹爹找到洗脱罪名的证据。结果姐姐居然只能哭,丝毫帮不上你。”
沈绛赶紧道:“谁说大姐姐没帮上我,上次在护国寺,若不是大姐姐告诉我芙蓉醉,我又怎么会查到欧阳泉这个人。”
然后才从欧阳泉这里,找到了账册和信件。
“就是因为大姐姐提供了最重要的消息,我才能找到这些证据,只要我们能将呈到御前,不管是魏王还是方定修、许昌全,他们全都逃不掉。”
哪怕皇上舍不得杀自己的儿子,但一定也会降罪。
“灼灼,如今竟这般厉害了。”沈殊音双眸望着她,似又想哭,却又拼命憋住。
她突然低声说:“阿娘九泉之下,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虽然沈绛将昨日之事,说的轻描淡写。
但是沈殊音光是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就能感受到这其中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
“大姐姐,别哭,只要熬过去,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圆了。”
团圆呐。
沈绛眼中闪过灼灼光亮,她从小到大,最期盼着的事情,便是能回到家人的身边,与他们团聚。
如今,她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
待沈绛又把沈殊音的丫鬟弄醒,她陪着沈殊音打了下车,在溪边重新整理仪容。
回到马车边,看见许青身边扣着的匪人,这才想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若是那帮黑衣人,她确定是方定修派来的,可这几人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女侠,饶命呐。”这人一路上恨不得把饶命两字挂在嘴上,生怕这几位一个不开心,就把他抹了脖子。
毕竟刚才这些人对付那些黑衣人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手软。
沈绛皱眉,呵斥道:“我问你是什么人?”
“小的叫张角,乃是江湖人士,并非……”这人说着说着就垂下头,似乎不好意思将并非歹人这四个字说出口。
沈绛:“谁让你来劫持这辆马车的?”
“我也不清楚,只知是位贵人,”这个张角垂眸,一副害怕至极,知无不尽的模样。
沈绛轻哼一声:“不老实。”
许青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手中长刀出鞘,明晃晃刀光,在张角眼前滑过。
“我说,我说,这次咱们的任务是将马车里的女子劫走,一开始是说将她卖掉或者远远送走,反正只要别让她回京便好。后来也不知为何,主顾又改了主意,说是将她送到京郊的一处别庄藏起来。”
这人说了个大概方位。
沈绛问道:“那你可有幕后之人的信息,模样或是名字?”
“姑娘,你也知道的,干咱们这行的,哪有主顾会给真的姓名。至于长相?”张角沉思了一番,皱眉说道:“我倒是见过一次,是个三十来岁的公子哥,瞧着平时应该也是酒色之徒,看着挺虚。”
他话音刚落,许青一脚踹在他背上,怒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张角这才发现,这两位姑娘,一位梳着妇人发髻,一位一看便是少女模样,赶紧自打嘴巴,却突然眼睛一亮,喊道:“我想起来了,那人是三白眼,耳朵这边长了个痦子,挺明显的。”
沈殊音在听到这话,身体一僵。
“大姐姐,你知道此人是谁?”沈绛见她的反应,好奇问道。
沈殊音缓缓点头,低声说道:“我婆母……”
她停住话头,许久才说:“定国公夫人徐氏,她的娘家侄子,便是三白眼,而且耳边长了个痦子。”
而且此人还是个纵情声色之徒,秦楼楚馆如同自家后院。
全部附和这个匪徒所言。
“徐氏的侄子?”沈绛脸色大变,忍不住咬紧贝齿,这才没把恨意吐出口。
“自打沈府败落后,徐氏便对我百般挑剔,我没想到她竟欲除我而后快,她想趁着这次方定修将我放出来当鱼饵时,彻底把我送走。”
方定修若真的想将沈殊音送走,就不会派黑衣人跟在身后。
他就是想钓出沈绛。
谁知阴差阳错,徐氏派来的劫匪出来劫马车,黑衣人以为对方是沈绛派来的,立即出现阻止,与对方搏杀起来。
他们两败俱伤,反倒让沈绛捡了个便宜。
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次连老天爷都要站在她们这边呢。
徐氏或许是不想动用定国公府的人,就委派了自己的侄子,只是这个侄子居然色胆包天,不但不想把沈殊音送走,居然还要把她劫持了,藏起来,成为自己的禁.脔。
沈绛光是想想此人的意图,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大姐姐,你受委屈了。”沈绛低声道。
沈殊音摇摇头,低声:“这等恶人,日后总会有报应。”
突然,沈绛握住她的手掌:“咱们得立即回京。”
“怎么了?”沈殊音被她突然的紧张感染。
沈绛说:“这个徐氏用心太过险恶,只怕你前脚出京,她后脚就会在外散播,你被人劫持的事情,坏你的名声。”
虽然沈绛也不愿意沈殊音,再待在那个污糟的定国公府,可是她却不愿大姐姐的声名受损。想想她上一世的命运,路遇劫匪,这样的流言蜚语,足够毁掉一个女子。
沈殊音即便是要和离,也该一身清白的离开定国公府。
而不是带着他们泼的一身脏水。
*
夕阳西下,整个京城被赤霞染红了天际,初夏的傍晚,微风清凉,拂在身上,心旷神怡。此刻街面上的人,不是在归家,就是在归家的路上。
定国公府。
御赐的牌匾,挂在府门上方,风光而又尊贵,就连门口的一对石狮子都彰显着一等国公府的气派。
一辆马车在大门口停下,还有随后的几个人骑着马。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最后一匹马上捆着的一个人。
这样显眼的一行人,叫街面上的人都忍不住侧目,在他们在定国公府门口停下时,更是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群人,瞧着不像是来定国公府寻亲。
倒有点儿像寻仇。
沈绛率先从马车里下来,她一下车便将一把短刀拿出,放在手中把玩。
“灼灼。”沈殊音走下马车,看到她手里的短刀。
她有些吃惊望着沈绛。
就见沈绛偏头望着她:“大姐姐,天道或许不公呢,所以我们不要等老天爷,来给这家人报应。”
少女皎洁无暇的清丽脸庞露出一丝冷漠。
“这报应,我亲手来给。”
话音一落,她手中短刀出手。
不偏不倚,直直冲上正前方的朱门。
直到咚一声闷响,刀扎进了大门。
第59章
还有比这更挑衅的事情?
一品国公府的大门上, 被人扎了一把刀。而此刻,罪魁祸首沈绛,打量着门上的短刀, 居然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似乎是满意自己这刀,扎的真准。
终于外面的动静,引出了安国公府里的门房,两个家丁从侧门出来:“你们是哪里来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无事赶紧离开。”
其中一人转头看了一眼大门,突然看到一把刀插在上面。
“你, 你们找死, 知不知道这可是国公府,居然敢把刀子插在府门上,真是狗胆包天,”这门房小厮被吓得倒退一步, 这才想起大吼。
这小厮转头对身侧的同伴道:“快,赶紧进去请管家出来, 说, 就说外面出大事了。”
此刻, 街面上的行人,越聚越多,颇有围观看戏的意思。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小厮见状, 厉声呵斥。
这些高门大户之内, 就连门房小厮都比一般平民百姓的腰杆子硬朗,因此, 小厮一呵斥, 还吓唬走了大部分人。
当然也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 远远望着。
没一会,一个瞧着是管事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仆役,看起来是得了门房小厮的信儿,听说外头有人在闹事,所以直接带人出来驱赶。
果然管事一瞧见朱门上的短刀,脸色立即变了。
这上门寻仇的,才会这么干吧。此事若传了出去,整个安国公府脸面,都会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