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指了指一套浅蓝绣卷云纹长袍,笑道:“这套适合三公子,他穿起来肯定优雅又贵气。”
“我觉得倒是适合林公子,他年纪小……”沈殊音柔声说着。
一听这话,沈绛就不开心了,她说:“我们三公子年纪很大吗?他这个年纪正是稳重持成的大好年华。”
“掌柜的,帮我把这件衣裳包起来。”
沈殊音扭头看她,抬手就在她额头上点了点:“女生外向,说的便是你。”
“大姐姐,你还敢说我,那个林度飞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绛早就好奇的要命,只是刚才谢珣与林度飞都在身侧,她没办法细问。
现在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沈殊音正在看一件墨色长袍,这样浓墨般的颜色,少年人穿上只怕会显得更加英武,倒也挺配他的。
她避重就轻道:“林校尉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昨夜为了救我,在水里泡了许久,我给他买衣裳是应该的。”
“他可是千里迢迢来救你呢。”沈绛偷偷打量她的表情。
沈殊音却神色如常:“他不是说了,他是在维护公理正义。”
沈绛:“……”
这话真该叫林度飞本人来听听。
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殊音并非不懂风情之人,她样貌出众,未出阁时,是整个京城世家贵公子追捧的对象,宴会上,只要她出现,那些未婚公子哥的眼中便只有她。
可她经过与方定修这一遭之后,发现情爱如露水。
即便是再动听的誓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自问成亲这几年,视方定修如天。他夸她做的中衣最是舒服,于是四年来,他所有中衣、鞋袜,全都出自她之手。
他喜欢吃的菜,爱喝的茶,用惯了的东西。
她一一记在心头。
沈殊音以为这便是成亲,便是相守一世,应该做的事情。
如今看来,哪怕她做的再好,一旦她的家族与他的权势产生冲突,她依旧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男人心中最重要的,终究还是无上权势。
沈殊音如今心如止水,不会再被轻易撩动。
*
等大家洗漱好了,谢珣正准备去房中叫沈绛用膳,还没到门口,就看见房门被打开,然后走出两个同穿着粉色衣裳的姑娘。
定睛一看,竟是她们姐妹。
两姑娘本就有些相似,这穿起来一模一样的衣裳,叫人眼前一恍。
不远处的林度飞,也正好出来,瞧见站在走廊上的姑娘们。
两个男人一下都愣住了。
“看傻眼了?”沈绛几步跨到谢珣身前,仰头望着他。
沈绛长这般大,还从未与沈殊音穿过一样的衣裳,方才这个成衣铺子里,也就这件粉色衣裳还算好看。
还正好有两件。
姐妹两人一人一件。
谢珣低头看她,见她眼睛晶亮,犹如繁星落进眸底,低低道:“极好看。”
沈绛心情总算松快了些。
他们没法马上离开此地,就是想要等卓定他们。
沈绛一路上留下了暗号,只要他们留心,应该能看到。
“那个杀手现在怎么样了?”沈绛问道。
那人被沈绛刺中大腿,无法便利行走,这会儿还在厢房里捆着呢。
谢珣:“大夫来看过,敷了草药,又包扎了起来,并不伤及性命。”
“他是重要人证,我们得把这个人活着带回京城。”沈绛说道。
陈平说北上一路的驿站,都被人看守着。但是那些人应该也是有势力范围,就比如这里,他们现在位于临州和京城之间。
如今陈平已死,与他一道上京的其他七人,也早已命丧途中。
“既然驿站被封锁,我们就走水路吧。”谢珣说道。
其余三人缓缓点头,都同意这个主意。
只是这水路该如何走,也是个问题。
对方既然一路上严控驿站,难道就没盯着水路吗?京杭运河往来那么多船只,他们在扬州地界,肯定是盯严了。
但是沿江的口岸,也可能有他们的人。
沈绛几人在客栈等了一日,总算等到卓定他们。
原来有个护卫被炸弹的冲击波,撞伤了脑袋,昏迷了足足一日。
这一日,他们也不是白等的,谢珣去镇上打听过,要想去京城,镇上没有这样的船,得去临州。
果然还得是去临州。
他们商议了一番,觉得陆路不安全,不如直接走水路。
于是第二日,一行人前往临州。
到了临州,卓定去码头探路,船只确实有,但他发现码头上总有人盯着。
“咱们这么多人,如果贸然前往码头,肯定会引起注意。若单单只有我们也就罢了,这个杀手也在,他若是胡言乱语。说不定一切都会暴露。”
谢珣慢条斯理说着,手指在案桌上轻扣。
林度飞有些恼火,不由道:“咱们这些光明正大的人,反而忌惮鼠辈。”
无奈,形式比人强。
几人聚在客栈内,在讨论怎么藏匿行踪。
直到谢珣起身,推开窗子,这客栈是临街的,所以街道上吵吵嚷嚷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飘入众人耳中。
谢珣扭头望着他们,淡而一笑:“我们为何要藏匿行踪?”
他们真正要藏匿的,并不是他们。
而是那个受伤的杀手。
翌日,临州街头上出现一个迎亲队伍,对于这一幕,街上众人却是习以为常。
谁还没瞧见过成亲呢。
不过今日这个成亲队伍,却吸引了不少小娘子的眼光,只因骑着马的那位新郎官,长得着实是标致。
怎么个标致呢。
那么一张脸,在这一身红衣衬托下,简直是俊美如仙人下凡。
这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一路来到码头。
果然,有人将他们拦住,上来就要搜箱子检查。
于是前头的侍卫,赶紧回来禀告道:“大人,这些人竟要开新娘子的嫁妆箱子。”
这一声大人,喊的那个拦人的小吏心头一跳。
待他朝这边看过来,只听雪白高头大马上,骑着一个身着红衣的男子,他头戴玉冠,两条红色飘带在半空中飞舞着。
男子五官深邃,轮廓鲜明,明明这么一身红色艳丽装扮,却反而衬得他如玉般温润出尘。
小吏实在有些诧异,临州城没说过有哪位大人,长得这么俊美。
直到骑在马背上的新郎官,策马上前,垂眸望着拦着小吏:“本官乃是京兆府七品推官,来临州迎娶妻子,敢问是触了哪条法令,要搜查我们的箱子?”
说着,他将怀中的令牌掏出来。
小吏在码头上耀武扬威惯了,哪曾想到,这回真的撞上了不该惹的。
虽说这七品官听着不大,可人家是京官呐。
况且看这位大人如此年轻,气质不凡,说不准还是什么世家贵族子弟,这个小吏越想越是冷汗津津。
于是他赶紧跪下,说道:“大人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冲撞了大人的喜事。”
“今日乃是本官大喜之日,算你走运。”谢珣冷着眉眼,生出了几分凌厉。
小吏不住磕头。
就听他又朗声道:“若是冲撞我家娘子,定是饶不了你。”
此刻坐在轿子里的沈绛,听到外面的动静。
待听到娘子二字时,忍不住捏紧手中握着的苹果。
原来昨日他们撞上别人成亲,谢珣便想到这个主意。他们这么多人确实会引人注意,特别是林度飞和卓定他们,一看就是练家子。
习武之人,走路的身形都与寻常人不一样。
沈绛这次为了救沈殊音,带了十几名护卫出来。
所以这么多人,想要不引起别人注意,乔装成迎亲队伍,最是方便。
沈殊音不愿与林度飞扮成一对夫妻。
新娘和新郎官的人选,自然也就是谢珣和沈绛二人。
小吏放行后,众人赶紧将轿子抬到船边,沈绛下轿之后,假扮成丫鬟的沈殊音,将红绣球递到她手中,另一边则递给谢珣。
这是让谢珣牵着沈绛上船。
谢珣只看了一眼,却没接过,反而弯腰将沈绛一把抱起。
“船板湿滑,我抱你上去。”
沈殊音低头看了一眼搭在船头和岸边的那块长木板,也许是常年在河边使用,木板被水汽浸泡成深色,泛着油腻的光泽。
突然,沈殊音眼角一酸。
这样的细枝末节,能被他注意到。
三公子,真的很喜欢她的灼灼吧。
第82章
江波浩渺, 秋意浓浓。
平静而宽阔的河面,不断有船只飘过,而唯有这条船上张灯结彩, 挂着大红绸布, 显得喜庆而富丽。
宽阔的船舱内,沈绛安静坐着,头上依旧盖着红布。
“灼灼, 把衣服换了吧。”一旁的沈殊音透过窗子, 朝江上看了眼。
大船行驶了两刻钟,早已经离开临州码头。
沈绛轻吐了一口气:“没事了吗?”
沈殊音摇头:“应该早就没事了。”
她正要走过来,替沈绛掀起红盖头, 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沈大姑娘, 那个杀手的伤口又崩裂了, 先前大夫给的药,不知您放在何处了?”
沈殊音转身往走, 边走边说:“我就放在那个红色木箱里。”
“小的笨手笨脚, 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还请大姑娘帮个忙。要是让我家公子知道, 非得责罚我不可。”
这是清明的声音。
沈绛听了出来。
“没事,我帮你一起找找。”沈殊音安慰道。
船舱房门被关上, 沈殊音和清明的脚步, 渐行渐远。
沈绛身上的这些嫁衣首饰, 都是临时置办的,并不算合适。特别是头饰,她怀疑采买的人, 是将金银楼里最重的头饰买了来。
就在她思索着, 要不要自己把头饰拆了。
‘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的轻响声,来人脚步很轻。
他踏进来,沈绛却仿佛心有灵犀,嘴角已经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两人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直到沈绛感觉,一个人停在自己面前。
她眼眸一低,红盖头的边缘处,正好能看到一双黑色长靴停在自己身前。
待那黑靴再次往前一步,沈绛眼眸抬起,轻吸了一口气。
似乎在静静等待,面前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只是她没等到他的动作,却先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笑,听的人耳畔一酥。
她一怔,就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只听她的红盖头被一双手慢慢掀开。
原本眼前一片红色,如潮水般慢慢褪去,可落在她眼前的却是另外一片红,是谢珣身上穿着的红衣。
她眼睑轻抬,朝他看过去。
本就面如冠玉的男子,在这一身红衣的衬托下,越发俊美无俦。
这一刻语言在他的容貌之下,都变得单薄。
“阿绛。”谢珣轻声喊她。
沈绛不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轻笑起来。
很快,谢珣在她身侧坐下,沈绛扭头,只是她头上顶着的繁重而华贵的新娘头饰,两侧的流苏,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摇晃。
“你笑什么?”沈绛娇嗔道。
谢珣却没说话,反而低头,轻轻拉起两人的衣袍,将衣角系在一起。
“虽然这次成亲是做戏,可在我心底,我情愿它是真的。”谢珣低沉的声音,无比温柔。
沈绛没想到,一向内敛的人,会说出这句话。
于是她嘴角露出笑意,“那你还不快些准备起来,等我爹爹出狱,你就能上门提亲了。”
谢珣闻言,又是忍不住一笑。
别的姑娘说起成亲嫁人,恨不得堵着耳朵,做出一副羞恼不敢听的模样。
她倒好,直接让他上门提亲。
沈绛见他笑,以为他是不以为然,提醒道:“当年我大姐姐及笄之后,京城的媒人险些将我家的门槛都要踏破。”
一家好女,百家求。
何况是长平侯府的嫡女,当年沈殊音身为京城第一美人,又身份贵重,可不就是媒人踏破了门槛。
不过沈绛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个例子举的不好。
大姐姐大好年华嫁给那样一个人,如今不过年方二十出头,便心如死灰。
狗东西。
沈绛想到方定修那人,便气得恨不得手刃对方。
谢珣眼看着她表情从娇羞变成恼火,不由微微一惊,这才又听她说:“只可惜我姐姐嫁给了一个野心家,白眼狼。”
原来是在气恼沈殊音的事情。
只是在听到她说起,野心家这三个字,谢珣嘴角微抿。
心底掀起一片片的波澜。
沈绛却不知他心头这样繁杂的情绪,只是扭头,黑眸内莹亮的如洒满了月华光辉,盯着他看时,清亮逼人:“不过我信三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她并没像一般女子那样,撒娇卖乖,让他许下承诺。
她信他,这日积月累的信任,从一点点积攒着。
谢珣坐在她身侧,几乎要扭头,避开她的目光。
那样清亮灼热的眼神,他该如何面对。
事到如今,他还不曾与她说出真实身份。
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会面临着怎样的阻碍。
若他真的是程婴,一个京兆府七品推官,那么他娶她,只要寻得她父亲的同意便可。
偏偏他是谢珣,是亲王世子,他要想娶一个手握兵权将军的女儿,便是比登山还要难,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煌煌天威,是无上皇权。
突然,谢珣伸手将她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