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终于找来了?”他笑。
伏缉熙不明所以踏进大殿,向齐公行了礼,又向伏兰泽行礼。
“齐君,三王兄。”
“王子缉熙快坐吧。”齐公笑道。
“大难不死必是有贵人相助,五弟既然找来此,那事也成了一半。”伏兰泽看着齐公笑道。
伏缉熙蹙眉坐下,齐公才看向他道。
“天子位该是你的,虽说今伏国立储立长子,但伏康王的诏书是欲立你即位。”
“太子令仪是伏昌瑾害死,诏书就在令仪的宫中。伏昌瑾已是看过了诏书。”伏兰泽接过齐公的话,“我本欲带你一块离开丰京,然未来得及。听闻你让伏昌瑾流放,也派了人去寻你,未寻到。还以为你凶多吉少。”
“三王兄怎知太子令仪宫中有诏书?”伏缉熙并非不信伏兰泽,而是这话太过令人吃惊。
“我有眼线在伏昌瑾宫中,听到他与广益侯谋划此事。”
“那如今诏书必然被毁掉,三王兄说这些也无用。”
“只需几个诸侯都咬定此事,伏昌瑾与伏子慕也会心虚。不管有没有诏书,都是个起兵的借口。觊觎王位害死太子令仪这一条便足以诛杀他们。”
伏缉熙明白了他的意思,先联合诸侯用诏书一事起兵推翻伏昌瑾,再以谋害太子令仪的罪名诛杀伏昌瑾。
“诸侯不会听信口说无凭的诏书而起兵对今天子伏昌瑾戈矛相向的。”
“此事由寡人去游说。”齐公道。
伏缉熙明了他们早已密谋好了全部,只等他出现,让一切计划名正言顺。
他本是想着以谋害太子令仪之事与晋安侯寻求诸侯相助诛杀伏昌瑾。
为何还要牵扯出一个诏书的事?
“为何要牵扯一份今已不存在的诏书?”
“伏昌瑾受诛后,需要新天子。”伏兰泽道。
“三王兄不就可以。”他看向伏兰泽。
“诏书确实是你。”
伏缉熙怔住,垂下眼帘,“我,不想。”
他从来只想做个辅君之臣。心底似乎还有些其他顾虑,说不清道不明。
齐公沉了脸色,看向伏兰泽,“这样,和事先说好的可不一样。”
伏兰泽笑着抬头看向他安抚,“并不影响,一切依旧可按计划进行,他能出现在此不就是天意么。”
“天意不可违。”他又看向伏缉熙。
伏缉熙看着杯中倒影微微出了神。他被公主买下也是天意么。若诏书之事是真,流放他必是为了让他死在丰京外。
他以为离开就会如梦醒一般将一切都忘掉,可每日都会想起她。
至今都还恍惚身在梦中。
公主这次,没有来找他。
“五弟,五弟在想什么呢?”伏兰泽喊了几声才见伏缉熙回神抬起头,笑问。
“没什么。”想一个贵人吧。
……
齐公派使者往各个有交情的诸侯国游说。如今伏昌瑾的作风也算给游说各国添了个理由。
推倒一个昏君,算不上大逆不道。
伏缉熙搬到了齐宫里暂居,伏兰泽几次到他殿中都见他在窗前出神。
“五弟是担心事不成吗?”
“嗯。”他应。但似乎只是随意敷衍的一应。
“此时正是伏国与南面诸国战乱之时,能守卫丰京的兵马怕是不多。要拿下并不难。”见他说话伏缉熙听得心不在焉,伏兰泽换了个话题。
“五弟流落在外一年,是在哪儿?”他原有封邑有兵马护送又有盘缠才到了齐国,得齐公救助。
他被流放怕是身无分文,就算能在流放途中逃走也难以支撑到寻着愿收留他的诸侯吧。
“在燕国。”伏缉熙答。
伏兰泽一怔,燕国是伏国南面的国家,距离丰京可以说十分遥远,他忽而笑,“果真是遇见贵人相助么?”
“嗯。”
“那到时可得好好感谢,将人宴请到伏宫中,授予爵位封邑都不为过。”他话未说完就见伏缉熙转身离开了窗前,到案后坐了下来。
伏兰泽觉得他有心事,或许是与他们谋划所无关的事。
到他身侧坐下,“五弟,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那个姑娘救了你?”
伏兰泽本是随意的一猜,却见他呼吸的起伏都停顿了一下。
“没有。”他低声否认。
“那个姑娘不喜欢你吗?”伏兰泽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不应该啊。伏缉熙的容貌世间怕是难找出第二个如他的,怎会有姑娘不喜欢呢?
“她难道觉得你不好看吗?”
伏缉熙被他问得越发烦躁,他明明离开就应该将她忘了。可脑海挥之不去的,都是她凑近他亲近他的那些画面。
他果真是很喜欢这样么。喜欢她亲他,喜欢她靠得很近地与他说话,喜欢她脱掉他的衣裳抱着他。
她温温的气息呵在他脸上。
见伏缉熙不再搭理自己,伏兰泽无奈地起身离开。
阳春三月里,伏国忽然退兵。
诸国不明所以,以为有诈,仍旧驻守边境。时日不久,各国王宫便收到消息,伏国内乱,诸侯夺权。
各国这才放下心,退兵回国内。
燕宫里,两月多的战事平定,朝中众人皆松了口气。
燕攸宁站在阁楼上,看着烟雨中的高平宫。世间万物皆似笼于轻烟。
她叹了一口气。
柳枝新发,桃李初绽,然酌酒已无故友。
长璆上了阁楼来,看着窗边檀色深衣的燕攸宁,“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他走到燕攸宁身侧,看向窗外一时惊叹,“此处览尽烟雨春色。”
“但不及姐姐美色。”他亲在燕攸宁脸上。
燕攸宁侧头笑看他,“出宫吗?”
“好呀!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甜笑。
第68章 ……
伏国丰京
伏子慕被诸侯的兵马围在宫外,伏兰泽带兵入了王宫,伏缉熙骑马随行于伏兰泽身侧,看着宫中见着他们惊慌失措的宦官与宫娥。
后宫里,伏昌瑾正与近侍宦官在回廊间慌张地逃窜,那瞎了的左眼用素布遮掩着。
“这些造反的诸侯,等寡人躲过这劫,看寡人不收拾他们!从哪里能出宫?”
似乎绕了许久,伏昌瑾有些失了方向。他随从的宦人急忙指了左侧,“王上,这儿。”
两人急促地跑出一段下了回廊,然一抬头就见走上前来的伏兰泽与伏缉熙,士兵一瞬将两人包围,剑锋所指。
“三王弟怎么回来了。”伏昌瑾看着伏兰泽,笑道。然蒙着一只眼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伏兰泽也含笑,“一年多不见,王兄这眼睛怎么了?”
提到眼睛伏昌瑾脸上阴戾,“不小心划伤罢了。”
他的注意力还未发现在旁的伏缉熙,话落视线才扫过去,一时瞠目,“你怎么没死?!”
“大难不死。”伏缉熙淡笑,“且还有功夫回来让二王兄少见一半的太阳。”
“只不过,过了今日,二王兄另一半的太阳怕是也见不着了。”
伏昌瑾恍惚明白了他的话,独眼里阴戾更甚,几乎就要上前拔剑砍了他,但此时情境他按耐住了。
“那日阁楼上是你!”
伏兰泽在旁云里雾里,却好似明白伏昌瑾这只眼睛或许是瞎了?
“我与二王兄同在宫中长大,二王兄却是都识不出我来。”他笑意如霜,“那日我再用些力,二王兄可就活不到今日了。”
伏昌瑾被士卒抓了起来,挣扎着,“都是亲兄弟,何必做到这一步!”
“我被王兄追杀险些死在外头时,王兄可未念着我是亲兄弟。”伏兰泽道,“想必你流放五弟,也没想让他活着吧。”
“二王兄杀了我娘,谋害太子令仪,又追杀三王兄。为子,为臣,为弟,二王兄都无法被饶恕。”
伏兰泽带着伏昌瑾离开关押,伏缉熙带了些士兵往以姜的居所去。
然以姜已不在,士兵抓来一小宫娥询问。本惊恐万状抖若筛糠,见着伏缉熙忽然就红了小脸。
“是,是王子缉熙?”她悄悄抬眼偷看。
“嗯。以姜太后呢?”他问。
他身上没有一旁健壮的士兵那样的凶煞之气,话音又温和。宫娥抬头丝毫不存犹豫,“太后听闻诸侯入了宫里,往东边逃走了。奴婢可以带您过去。”
“多谢。”
“不敢。”宫娥羞怯地低头。
伏缉熙看她恍惚又想起燕攸宁,他被公主调戏时可也如这般模样?
摇了摇头,想要将脑袋里那些杂乱的东西甩掉。
“走吧。”
却怎么也甩不出去,明明诸事在身,亦有相识的王兄一道,思想并无放空的时候,却总还是要想起来。
目光落到道路旁的绿植上,就快要立夏了。
伏宫东,以姜与一宦人被伏缉熙带兵拦住。
看着面前与姣榆、伏嵇相似的脸,以姜惊恐地后退。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她恨死这张脸了,先王本是最宠爱她,楚国却送来一个姣榆!自那以后,王再没召幸过她,整日与姣榆欢声笑语。
“你是要造反!”以姜壮着胆质问,眼里的恨意掩藏不住。
“二王兄已经被拿下了。”伏缉熙道,“我不会折磨你,你不必担心。但我娘不能就这么死了。”
以姜让身侧宦人扶着,又退了两步,“那你要做什么!你娘必是那山里狐精,引诱王上!我瞧你也差不多。”
伏缉熙神色淡然,与身后士卒下令,“就地绞死吧,留个全尸入葬。”
“你!”以姜怒目圆瞠,转身就要逃。然根本不及伏缉熙所带精兵的迅速。
她被抓住压跪在地,一根拇指粗的麻绳套上她的脖子。士兵并未蛮力将她的脖颈勒断,而是缓缓使力让其一点点窒息。
她两手被钳制着,无法挣扎。
随行的宦官面无人色站在一旁两腿打颤。伏缉熙看着以姜两眼逐渐失焦,倒在了地上。
目光落到那宦人身上,“埋了吧。”
宦官“噗通”跪地,“诺,诺。”
伏缉熙带着人离去与伏兰泽会和,城中广益侯也已经被拿下。
夜
月光透进窗前纱帘,清晰将窗棂的凤尾纹样印在轻纱上,被夜风扬起帘角。
床间翠色罗帐内,细微的光线让里头一切都模糊不清。只可见两人身无一物,在上在下。
“阿玉啊。”
燕攸宁抱着伏缉熙的脖颈,让他在颈间细细地吻着,“嗯~”
“阿玉是想我了吗?”
“想。”
她将他的头抬起,与他交吻。
罗帐在吹入殿中的夜风里微动,细细喘息在帐中相和,人影交叠,翻覆如浪。
“公主。”
伏缉熙从床坐起,看着身上的薄衾,神情还处于恍惚。身体些许异样,长睫垂下脸颊微红。
看了眼窗外,天色才刚蒙蒙亮,却已无了睡意。
收回视线静静坐着,他好想公主,想得快发疯了。
如今脑子里没了那些一直惦记的事,就只剩下公主侵占了全部思绪,他想要忽略都无法。
他为何会这样想她,他想回去了。
早晨,宦人来唤伏缉熙往朝宫。他换了衣裳先去见了伏兰泽。
处理政事的大殿,伏兰泽正看着一些为数不多的奏书,“三王兄,既然事已了,我想离开丰京了。”
伏兰泽抬头,像是没有听清他的话,蹙着眉头,“你不在丰京,你要去哪儿?”
伏缉熙未回答。
伏兰泽脸色沉了些,“你是要即位的。”
“我尚不及弱冠,况且有王兄在,不该我来即位。我所想本就只是辅佐君王,令君王惠泽百姓,我做不了君主。”
“哦,既是辅佐君王,那你又想去哪儿?”伏兰泽并未于即位上继续强迫他,顺着他的话问。
伏缉熙垂眸,“伏国贤良之臣众多,并不缺我一个。”
“所以,你是打算什么都不管,去燕国吗?”伏兰泽与他经过两月多的相处,也就只从他那儿听过一个救命的贵人与燕国。
他又不说话了。
“你可以让她来伏国,你即位封她做王后。如此还不好吗?”
“她不会来的。”
伏兰泽当即无话可说,两人相对无言,殿中静默半晌,伏兰泽才复道:“我可以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回来。”
“从丰京到燕,来回就要一个月。”伏缉熙抬头看他,眼里都是不愿。
“三个月。伏国,我可先替你看着。”
伏兰泽态度强硬,伏缉熙沉默,半晌只能接受。
离开时,在宫中遇见了夏诸。
夏诸看他,带笑,“王子缉熙怎在此,不往朝宫去吗?”
伏缉熙只看他一眼,脚步都未停留,“回燕国。”
夏诸面上笑意逐渐敛下,回头看他,垂眸叹了一口气。只是为自己叹气罢了。
朝宫中见着监国的伏兰泽,行臣礼。
“晋安侯,我近来一直身体不适,甚感虚弱,已有数月,欲辞官归隐好好修养身体。”
……
燕·高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