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沉呼吸屏住,厌烦的移开目光,微不可查的往旁边让了几步,跟女人隔开距离。
姜宁抱好水水上了电梯,礼貌对着男人弯腰道谢,“谢谢您。”
电梯按键就在弋沉手臂边,她大概不方便靠近过来,毕竟是陌生男人,她眉眼间有一丝迟疑,弋沉面无表情抬起手臂按了18楼。
8034在18楼。
按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女人狐疑的扫视了他一眼,之后又很快抱着猫安静站在电梯角落。
大概把他想象成跟踪人的死变.态了吧。
弋沉看着银质电梯门里自己的身影,火红色的头发只露出额前的一部分,里面是渔夫帽,黑色的口罩外是一双压着的厌世眼,锋芒冷漠,没化妆看起来没那么凶了,但也有一股颓废的郁气。
他闭了闭眼睛。
电梯抵达18楼,他才重新睁开双目,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匆匆抱着猫要出去,似乎有洪水猛兽一般。
就是这最后一眼,他看到她怀里的猫,黑褐色的耳朵,白色的毛,转头过来露出一对冰蓝色的大眼睛,自带眼线,品相非常漂亮。
弋沉呼吸一窒,
瞬间想起十年前,两人刚交往时他攒了好久的零花钱才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她说她想养猫,她是千金小姐,便宜的猫肯定看不上。
弋沉囊中羞涩,又高自尊,不想被看不起,更想将自己不多的所有都给她。
猫送了后,他吃了很久的泡面。
那正是一只跟它长得差不多的布偶猫,就连猫脸上颜色的分布都很相似。
第4章 004 我说的不只是那只猫
黑暗中,弋沉没有开灯。
巨大的窗外楼下是泳池,大约今日是酒店的什么活动,外面很是热闹,彩色灯光纷飞。弋沉没穿上衣,露出精悍的上半身,他天生肤色冷白,皮肤肌肉纹理像雕塑,却不过分夸张,非常美型。
可他后来不爱露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穿着规规矩矩。
脖颈上,包括喉结那一圈,都纹着一圈纹身,花臂密密麻麻,随着他抬起酒杯的动作,小臂会稍微有力的动一下,看起来平添几分冷酷。
在他的心房上,纹着一个大写的字母J。
是姜宁的J。
曾经一度自我厌弃到想拿刀子将这块皮肤直接割掉,再也不想看到一切有关于她的,他厌食、失眠、眩晕、几欲作呕,心脏‘咚咚咚’的跳动,他却总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姜宁的时候。
17岁的夏日,烈日当空,艳阳高照,无风无云。明明才早上八点多钟,他却觉得太阳比中午还毒辣。
两校联合活动,他中暑了,不小心砸到一个女孩子身上,对方是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子,稍微一碰腿就擦破了皮流了血。
他太内疚了,在医务室,隔着白色的帘子将那句道歉反复说了有十几遍。
他只听见她的声音,说:“没关系,没吃早饭吗?很容易中暑哦。”
弋沉尴尬的承认了,她又说:“现在饿吗?”
他没反应过来:“有一点。”
那边的声音一顿,徒然柔软下来,“我这里有一份没吃过的三明治,给你。”
话音刚落,洁白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只白皙的手腕,弋沉一愣,额头上的毛巾块儿掉落,眼瞳中倒影的是窗子前冲他莞尔的动人娇颜。
那会儿弋沉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小可怜,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总之这份一见钟情显得太过于匆忙,他完全没有准备好,以至于后来他每每想起来,都让他又哭又笑。
或许从前是红着耳垂,后来红的地方却变成了眼眶。
黑暗中,弋沉抬起手遮住前额,眼前留下一片阴影,月色和彩色霓虹铺洒进来,屋子时而红色时而蓝色。
那段灰暗的日子,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很痛很痛,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所有。
他疯狂渴望,渴望姜宁回来,想听她说:我都是骗你的,傻瓜,我爱你啊。
后来不渴望了,他不想她了。
也不想见她了。
今夜或许是个无眠夜。
姜宁也没有开灯,她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踩着柔软的拖鞋将阳台的门关好。来自英国的电话这时候响了,来电提示是黛琳。
黛琳是中英混血儿,十年来和姜宁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
接通电话第一句,黛琳喘着气:“三水死了。”
姜宁一怔,过后缓缓问道:“什么时候?”
黛琳吞咽了一口,努力平复自己,过了片刻才叹气,“昨天晚上,我这会儿刚起床,都凉了。”
姜宁坐到床上掀开被子盖好,垂下眼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它尽力了。”
黛琳听到这句话,仿佛话匣子打开,一股脑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布偶本来就娇贵,它以前受了太多苦,你刚来英国它就走丢了,两只前肢都断了,前几天下雨又复发,这几天又是发烧又是呕吐,看了医生也不行,是我照顾的不够仔细,宁宁,你……”
“没关系。”姜宁打断了黛琳的自责,宽慰道:“活了十年了,它已经很感谢你了。”如果不是后面找到了,它早就被虐待致死。
“我是说,那段艰难时光,终究是它陪你过来的,它对你很重要不是吗?”
“是吧。”姜宁失笑,她低笑了两声又止住,没有正面回答黛琳的问题,“我又买了一只布偶。”
黛琳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才不可思议问:“又买了一只?为什么?”
“有用。”
黛琳见姜宁这么说,没有追问原因,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说:“你这次回国,是去看故居么?我记得……再过一周,是你父母的忌日。”
姜宁唇角的笑意微微收起,她回答:“去见当年把三水送给我的人。”对忌日只字不提。
“他结婚了吗?”
“没有,黛琳。”
“那他还爱你吗?”
“不爱了。”
“那……为什么?”
姜宁声线缓慢,语气温和,“你要知道,就像那只叫做三水的布偶猫,就算走丢了,在外受了那么多的苦,最终还是会找到回来的路。”
“什么意思?”
“因为,它是我的。”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只是猫。
黛琳沉默许久后忽然笑了,“姜宁,果然还是姜宁。”为人做事,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祝你得偿所愿。”
“会的。”姜宁回答。
“你在哪里工作?”
“暂时在我的母校任职。”
“???是不是太过于大材小用了点。”
“只是暂时的,亲爱的。”
“好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嗯哼?”
“当年你那样艰苦都没想过回去,现在你却忽然想重新得到他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姜宁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挂了电话,姜宁将水水抱进怀里轻轻叹了口气,良久后才自语:“要用到你了,水水。”
布偶猫舔了一下姜宁的手背,软软的喵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贪吃呢?”姜宁点了点猫脑袋,似有所指的逗着猫。
凌晨六点半。
弋沉今天没有行程,难得的可以睡个懒觉,奈何生物钟一向如此,他六点半就醒了。点了早餐后,他去洗漱沐浴,湿哒哒着头发裹着浴巾出来,接到了酒店的电话。
“是这样的,非常抱歉这位客人,我们酒店内有位客人的猫走失,内部正在调取走廊监控,但酒店内部设施大,监控镜头多,检查起来非常不方便,为了节约时间,在检查监控的同时,我们向各位客人求助,如果您看到希望您能提供有效信息。”
弋沉揉了揉头发,烦躁的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转身走了两步后,脚步突然停止:
猫?
弋沉心里悠着,擦头发的动作慢了分毫,过了会儿,他走到门口把门拉开往外巡视,恰好看到一只眼熟的布偶猫正蜷缩着紧紧贴着酒店走廊的墙,大约是紧张,它的耳朵竖的很高,弋沉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它,唰的一下就扭了过来。
弋沉爆了个粗口,脸色徒然漆黑。
他快烦死了。
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迈开步子选择接近那只猫。
第5章 005 青春时代的标志
布偶的形象,还真的挺像动画版的小浣熊,灵动可爱,因为是长毛猫,炸毛时整只像极了蓬松的毛球。
弋沉毫不费力的捏住猫后颈将它抱进怀中,布偶天性温柔,并不特别的凶,大概是弋沉宛如母亲的动作让它歇下了防备,它的竖瞳逐渐消失,抬起猫脸抖动两下胡须,对上弋沉的眼睛。
修长的手指轻轻蹭了蹭猫的左脸,它的耳朵倏尔抖动一下。
“三水……”
他转了神态,凝视这只猫,猫应景的喵呜了一声,在安静的走廊分外显眼,它懵懂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过于高大,抱着它站起来时让它过分紧张,爪子紧紧抱着他的手掌。
起身后,男人看了看走廊,还是将猫抱回了房间。
空旷的套房里只有一个人,猫安静的窝在柔软的床上,男人打了电话跟前台说明了情况后就挂了电话。
猫咪舔了舔爪子,机灵的大眼睛看来看去。
弋沉转过身看了这只猫很久,半晌后半蹲下与猫平视,眼中是难懂的晦涩。
他送给姜宁的猫被取名三水,名字很简单,弋沉的沉,三点水偏旁,所以猫就叫三水。
那日天气并不很好,下雪了,天气寒冷得很。
她打开了礼物盒子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只小奶猫,惊喜的红了眼圈儿,激动的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高兴的一连亲了他三下。
他好笑搂好她的腰肢,开玩笑:“不要猫了?小心它跑掉了。”
她撒娇,脸颊蹭着他的胸膛,软着声音:“要你,我太喜欢你了阿沉。”
“有多喜欢?”他问。
她佯装沉思,过了许久才说:“你亲亲我叭。”
他们欢笑,在大雪中接吻,当时弋沉想,他再也不会像爱姜宁那样爱别人了。
后来么……
弋沉视线一低放在猫的两只前爪上,他一手轻轻的安抚着猫的后颈,一手握住猫爪轻轻将它翻开,猫的肉垫呈现粉色,看起来柔软无比,唯独没有那个该有的褐色胎记。
他动作微微一顿,慢慢放下猫爪。
不是三水。
也是,像她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带着他送的东西离开,想必当年她出国前就把三水给卖掉了吧。
他刚才一瞬间柔软的心就像个笑话。
弋沉沉下了脸,过了许久才嘲讽扯了扯唇角。
半晌后,弋沉起身,换掉浴袍穿上自己的衣服,带上帽子和口罩,准备好一切门铃终于响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门口,一手提起猫后颈把它抱在怀里去开门。
把手按开,一个只到他胸前身高的女人出现在门前,她大约有些紧张,裙子外套掉肩了都不知道,露出光滑的香肩和精致的锁骨,头发大约从来未整理过,是干净纯碎的黑色,模样柔顺而乖巧。
睫毛轻颤时惹人怜惜,她总是这样的。
“不好意思,我的猫——”
话没说完,弋沉直接把猫塞进她怀中,就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面无表情。
她猛不丁被塞了猫,一看猫确实是自己的,但来不及高兴,实在是被男人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她需要微微抬头看他,直到发现自己被他笼罩在影子中,才失神般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什么人才会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武装严密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尤其那双眼睛不夹带丝毫感情,冷冰冰的。
她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门‘砰’的被合上。
关上门,弋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门外没有脚步声,姜宁没有离开。这里有些昏暗,他站定三分钟,直到有脚步传来——
她抱着猫走了。
认知到这个,弋沉才厌烦的揉了揉额前的头发,阴沉着脸将自己摔进床上。
他开始昏昏沉沉,连饭都没有吃,困得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门铃声,弋沉一向警觉性高,因为长久不在家里住,他像浮萍,不是这个酒店就是哪个酒店。
睁开眼睛在床上趴了会儿,他才慢吞吞的撑着手掌起身,打开门,走廊一个人都没有,地上放着一张卡片。
弋沉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简单的几句话:
感谢您收留我的猫,它对我很重要,如果丢失我真的不敢想象。它的胆子很小,想必您为了抓到它废了不小的功夫,不知道您有没有被它抓伤,很想当面询问,但您好像很抵触我?无意打扰也无意冒犯,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请您务必加一下。
弋沉将卡片翻看了两遍,关好门随意将它丢在桌子上,扯了扯唇角轻呵出声,不以为意。
外表装的再温和无害,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姜宁。
另一边,
姜宁哼着歌再给猫擦爪子,嘴里温柔细语:“在外面踩了一圈,不擦干净爪爪不能上床哦。”
水水配合的喵呜了一声,乖巧的任由主人摆弄它的爪子。
“今天做的不错。”她轻轻揉了揉它的耳朵,猫将另外一只耳朵压成飞机耳,享受的眯起眼睛。
微信这时跳出一条消息。
程浩:姐姐,猫找到了吗?
姜宁回了一句找到了,非常感谢。
程浩再度发来消息:注意姐姐好几天了,每天固定时间下楼遛猫,我们每天都会在电梯遇到,你记得我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