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靖儿听后,眼睛一转,在裴泫身边附耳过去说了几句话。
起初裴泫听后还是犹豫,但经不住夏靖儿说了种种好处,最终一狠心点头应下。
李胤再下朝回来去看鹂瑶,见她愁眉苦脸的叹气,问道“出何事了?”
鹂瑶两眼通红,扑倒李胤怀里抽泣,“皇上,慕姐姐病了,好像还很严重,现在连人都起不来床了。”
第20章
李胤一脸凝重地回了乾坤殿,坐了片刻,福如海奉茶进来,“皇上,今日小厨房送来的养心茶您还没喝,现在正热乎着,您趁热喝了吧。”
这几年时不时地,李胤就有头疾的毛病,太医来看了几次,只能开出一个温补的方子,让他多加休息,不能多服用阵痛的药物。若是缓解,最能减少对身体伤害的就是这养心茶了。
李胤把茶捧在手里,拿起又放下,看了福如海一眼,这眼神让他不安,立马缩着脖子要退出去,还没等开口,就被叫住,“你去太医院找林景,拿朕的牌子以鹂美人的名义让他去裴府看看。”
福如海一怔,傻眼了。
林景谁人,别人不知道,跟了皇上这么多年的福如海可是一清二楚。自皇上起兵能独挡一方,林景就是他的私人医师,跟随的时间比他还长,就连皇后娘娘都使唤不得这位林景太医,皇上就这么轻巧地给裴夫人医治了?
福如海竖起耳,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胤盯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翻起案上的折子,轻咳一声,“鹂美人不放心慕氏,叫一个妥帖的人去照看,也好让她安心。”
这…您跟奴才解释干嘛呀!
福如海暗言。
那时进了宁玉宫,他只知道裴夫人大病,再后来就退了出去,里面鹂美人和皇上说的话他听不见,但十有八.九都是和裴夫人有关。不管是不是皇上方才所言的缘由,福如海都不敢有其他的想法,只需照做即可。
思躇间,他倒是不能小巧了这个裴夫人,不仅勾的皇上时不时想起这个人,还能和后宫最得宠的嫔妃打好关系,真是个妙人!
福如海领命退下去。
李胤放了折子,回靠在后椅上慢慢压着眉心。
他方才的话没错,确实是鹂瑶求着他让林景去的裴府,毕竟放眼整个太医院医术最为高明就是林景。他应下了,一则是看在鹂瑶的脸面上,因着她有孕在身,他总不好拂了她的情面,让她平白担忧。
二则…
李胤睁了眼,几许出神。
殿内烛影晃动,帘卷西风,高座人的神色在那影动之间明明灭灭,最终归复于平静。
罢了,哪有什么二则呢?
今夜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即将要到来的第一个孩子。
他收回手,重新拿起案头堆满的奏折,一目十行,细细批奏。
再说福如海得了皇上亲命,丝毫不敢马虎怠慢,得了命,林景连夜就去了裴府。
裴府朱门紧闭,只有几个守门的仆从看在门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听见外面敲门的动静,神色俱是一愣,仓促之间开了门。
外面稀稀拉拉进来一堆人,领头的小太监尖着嗓子道“听闻裴夫人重病,娘娘关切,特意派了林景太医过来给夫人诊病。”
两个仆从一听,登时傻了,互相对视一眼,一个去了里面通报,另一个则招待着进了正厅。
此时东院里,屋门闭得严实,里面的小窗也关得密不透风,院内死寂一片,见不到半个人影。
树影婆娑摇曳,犹如鬼魅幽灵。
屋中时不时地传来几声女子地轻咳,痛苦不止,仿若要将肺咳出来。
慕晚晚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几床被子,还是觉出浑身的冷意,她脸色憔悴,嘴唇泛白,眼光暗淡,整个人毫无精神,皓腕纤瘦,上面的镯看着子都大了许多。
“夫人,您先吃药吧。”柳香手中端着药碗,眼圈红肿,自慕晚晚卧床不起那日,柳香就一直以泪洗面,双眼模糊。
慕晚晚吃了药,扯了扯嘴角,硬是挤出一个笑来道“别哭了,我没事的。”
她说的是实话。
受到宫宴所邀,不仅裴泫不想让她去,慕晚晚自己也不想去。
自经历过上次那件事后,慕晚晚再见到那人,总能无端地生出恐惧。
她明白自己这副容貌留下就是祸害,也明白李胤对自己不过是见色起意。毕竟他后宫里那么多女人,比她漂亮的不在少数,可不愿意屈服他的,怕是寥寥无几。
他一个河西悍将出身,骨子里对征伐控制的欲望比一般的帝王都要强烈,她若是执意不愿,则更加会激起他心底征服的渴望。
一次两次她可以顺利逃过,但是第三次她不敢再去冒险。
是以,这个宫宴,她从未想去过。
正巧那日慕晚晚闲来无事去了小厨房打发时间,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下人。她叫柳香偷偷跟上,又见她在药铺里买了烈性的毒药。
那毒药名为芙求,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毒性剧烈,几日就会毒发身亡,看着则没有中毒迹象,就像是感染恶疾,暴病而死。
慕晚晚得知后,露出一起苦笑,她知道裴泫不想让她去宫宴,可从未想过裴泫会拿这么烈的毒药来害她,倒底是她太过心善,还是没看透那些豺狼虎豹。
于是她换了药,现在这个药只会让她体弱无力,看着像是大病,对身体损害却极小。
柳香也是知道的,但是她心疼夫人,夫人那么好,大人怎能如此不知珍惜,还不惜要暗中害了夫人的命。
慕晚晚吃完药,柳香正要把碗端下去,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人声,“夫人,宫中林太医过来了,要给您诊治。”
这一声吓得里面人一惊,柳香手抖了抖,险些没把药碗打在地上。
慕晚晚也是眉心一凝,千算万算,却未算到宫里那位竟然对自己怀疑到这种地步,还要派太医亲自来给她诊治!
第21章
这方林景还没得进屋子给人诊脉,那方楚云轩突然来人跑到乾坤殿里,说婉妃病了。
李胤看了会儿折子,闭目靠在后椅上假寐,忽听门外的人声,“皇上,楚云轩来人传话,说婉妃娘娘病了。”
福如海心里忐忑,知每日这时皇上都会休息一会儿,无要事不得人进,他本来也想把来的奴才赶回去,但一听他描述,一肚子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这才连忙到里面通秉。
李胤听得皱了皱眉,摩擦着拇指上面的白玉扳指,许久才道“去楚云轩。”
福如海心里百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他刚讨好了宁玉宫,却又听说了楚云轩的事。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果然是多事之秋。
太医要比皇上赶去得快,事实已定,无他,婉妃有喜了。
当年李胤从陆凤仪身边要走婉沛时,陆凤仪心中嫉妒,暗自给她灌了绝子汤。是以婉沛服侍了这么多年,还没能有孕,这事李胤自然知道。
婉沛这个孩子来得蹊跷。
圣驾刚到楚云轩门口,就听到里面哭喊的动静。
“娘娘,您不为了自己,就为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好歹也吃点,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梅雪是婉沛的贴身宫女,此时正在屋里端着一碗白粥跪在床头,嗓音哭哑地安抚着床榻上的人。
“拿走吧,我不想吃。”婉沛抬手推拒那瓷碗,算来李胤已有半月没到她这来,此刻床榻上的人不如半月前那般艳丽明媚。发髻并未打理,散落的乌发垂在肩头,多了几分凌弱的美。一双妩媚的眼里黯淡无光,身形消瘦了不少。
一只棱骨分明的手接过那碗白粥,梅雪抬头看见来人,吓了一跳,被李胤示意噤声,她立马领会,忙不迭跑了出去。
李胤动了动调羹,隔着围幔缓缓传出里面人的话,“皇上来了吗?”
李胤抿唇,没答。
无人回应,婉沛当是梅雪怕她生气才没敢说出口,她笑了笑,怅然失落,“皇上偏爱鹂瑶,我这肚子比不得她金贵,不来也是理所应当。”
李胤眉心拧紧,轻嗤一声,“朕倒是不知道,你私底下这么编排朕。”
听得熟悉的人声,婉沛一惊,遂快速起身掀了围幔,不敢置信一般看着眼前人,眼眶慢慢溢出水来,哭声,“皇上…”
她一时语噎,许多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婉沛一向知进退,不会同鹂瑶一样撒娇,现在只挂了围幔坐在床头,一双脉脉含情眼望他。
李胤撩袍坐在床头一侧的木凳上,搅了搅碗中白粥,对调羹上面无比细致地吹了吹,待确定粥温了,才喂到她嘴边。
婉沛从不会驳皇上的面子,心里再委屈也得乖乖地张嘴吃下。
李胤道“朕这几日朝政繁忙,是冷落你了。”
一句话交代了事情原委。不管属不属实,也算是给了她解释。
想要李胤的一句解释,实非不易。
说着说着,婉沛突然哭了起来,泪珠子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李胤盯她一眼,眸中沉了下来,随后放下手中的粥碗亲自给她擦泪,“朕记得太医说过,孕中女子不宜大悲。”
话虽如此,实则是他不喜欢女人哭。听着总觉得头疾发得更厉害。
婉沛跟了李胤多年,不像鹂瑶那么没眼色,听出他话里几许的不悦,很快止了声,用帕子擦了擦脸,“臣妾晓得了。”
坐了一会儿,李胤喂完粥,再次起身,高大的身影挡在床榻前,遮住了大片的光。
婉沛看出他要走,立刻抓住他的衣袖,哭红的眼看他,几欲乞求,“您能不能再多坐一会儿。”
后宫的女人大多喜欢用眼泪博取男人的柔情,这是司空见惯的法子,李胤心里并没波动。眼泪对他来说,也就只有宁玉宫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野猫能起点作用。旁人来做,都是徒增他的厌恶。
又念在她有孕在身,李胤还是坐了下来,不过一会儿,福如海进来通报,看了看里面的婉妃娘娘,踌躇下,俯首在李胤耳边,“皇上,林太医那边来信了。”
却说林景一直没得进屋,里面柳香丫鬟喊出声,“夫人已经歇下了,请太医明日再来诊脉。”
这…
屋外的人两两对视,瞧着皇上大半夜就把林景这把老骨头拉到裴府的架势,就是让他今夜必要诊出个所以然啊!
林景不敢走,跟来的小太监也不敢走。
“怎么回事?”
裴泫从外面姗姗来迟,衣衫微乱,面上透着郁气未出的不悦,一瞧就是从哪个温柔乡出来的模样。
如今慕晚晚不许他进屋,夏靖儿又有孕在身,裴泫年仅二十又五,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少不了女人作陪。他今夜去了外面应酬,一时宴饮尽欢,各家都领了自己看中的姑娘进屋,裴泫也不例外。
从前与慕晚晚相和时不是没有过这事,只不过被他掩饰得极好。如今撕破脸,无人约束着,他便放纵了。
得了下人来楼里通报,正是他欲畅快的时候,被强迫出了屋子,郁气难解,一肚子火无处可发。
院中下人一见忙躬身过去道出原委。来楼里的人没讲清楚,再加上那时裴泫正烦乱着,此时一听,面色瞬间肃然。
林景的地位裴泫不大清楚,只当他是个寻常太医,但奉宫中命来,他不得不重视了,毕竟慕晚晚这一病,与他脱不了干系。
裴泫定了定神,顿时清醒,酒意散去,拱手作揖道“林太医还请稍作休息,我这就去看看。”
林景不是傻子,觉出里面的古怪,却因着这是人家都的家事,他没多加插手,随下人去了偏房。
隔着门板,裴泫屈指叩门,“晚晚,是我。”
第22章
裴泫叩了两下门,都不见人应声,他透过门缝向里面看了看,神色有疑。
夏靖儿想出那个法子时,裴泫开始并不想这么做。他心底始终还念着那么一点情意,做不出害慕晚晚的勾当。
耐不住夏靖儿一直说下的药量轻,顶多就是卧床几日就好,他这才心动,默认她的法子。这几日他都没过问府中动静,谁知这事连宫里都惊动了,还让皇上派了太医过来。
裴泫心底怕了,五味杂陈,欲再叩门时,突然从里面打开,柳香出来福身,“大人,夫人请您进去。”
随后她关上门径自先出来。
裴泫进屋,先是看到那立着的九曲翡翠屏风,后耳边又忽听几声轻咳,那咳嗽声愈来愈大,让他忍不住心下一揪。
她病得这么重吗?
裴泫脚下步子不自觉加快,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眉头拧得多紧。终于进了屋,看到里面靠在引针上面色苍白的慕晚晚。
他唇畔动了动,竟不知如何开口。
慕晚晚冷看了他一眼,眼睫垂下,手心攥了攥,闭眼道“裴泫,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裴泫当头冷水泼下,如坠深渊,心头悔意难掩。
他定定神,开口慌乱解释,“不,晚晚,我从未想过让你死。”
慕晚晚嘲讽,“难道我这病不是你纵容夏靖儿给我下药才得的?”
“裴泫,皇上派的太医就在外面,我是顾着慕家的面子,不想让父亲知道才没让太医进来。此刻我只需一句话,太医就能进屋为我诊脉。若让娘娘知道夏靖儿私下做的事,你说她会不会禀告皇上?”
“届时,纵容妾室谋害嫡妻的罪名坐实,裴泫,你是连官位都不想要了吗?”
慕晚晚虽病着,但话中有轻有重,利弊分析得透彻,让裴泫抱有侥幸的心思不禁一凉。
他解释不了,看了眼明明灭灭的烛火,轻笑了下,“晚晚,你何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从前慕晚晚虽娇纵,但多时还是依他,从不与他顶嘴冲突,要是他生了气,夜里不回屋,慕晚晚还会巴巴地端着羹汤去找他。
如今眼前的慕晚晚让他陌生,又让他感到几分无力。
慕晚晚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眼睛转向它,那双温柔的眸此刻是一片死水,冰凉无比,“裴泫,不是你逼我的吗?”
犹如一道天雷,重击在他头顶。
是啊,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裴泫眼里复杂,脸色白了几分,喉中滚动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你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