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进宫的事,她这几日烦闷已久,哪知好不容易心情好点,又看到他。
裴泫收回空落落的手,眼睛始终看她,“明日你进宫,万事当心。”
慕晚晚最是听不得他这一副假惺惺的模样,“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我死了,大半的嫁妆都归你,不是正和你意吗?”
裴泫并无这个意思,皱了皱眉,“晚晚,今夜我是真心的。你为何总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
慕晚晚没心思理他,闭口不言,转身就要走,被他拉住手腕,没想到他用了力,一把将自己拉了回去,正好带到他怀里。慌乱之中,一吻快速地钳住了她的唇,慕晚晚挣扎无果,被他牢牢按住,于是启唇,任由他进来,贝齿一口咬在了他的唇瓣上。裴泫吃痛,难以置信地睁眼,随后放开她,快速退了几步,唇上流下殷红的血。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唇娇艳欲滴,上面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裴泫,如果不想让我更加厌恶你,现在你就立刻离开这。”慕晚晚一双眼冷硬如冰,仿佛看到了一个什么蛆虫一般令人作呕的东西。
裴泫气急而走。
到了后半夜,慕晚晚才将将入睡,翌日辰时,柳香在外面叩门,“夫人,时辰不早,该进宫了。”
而此时的慕晚晚坐在屋里,对妆镜照了照,满脸苦闷,昨夜唇上破的那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很是引人注目。若是今日进宫被人看到,免不了又是一阵风波。
第25章
李胤这日去了马场。
漠北进贡了上好的骏马,有数十匹,都是精挑细选,个个锋棱瘦骨,威武剽悍。
跑在马场上,风尘扬起,大有震慑雷霆山河之势。
李胤大悦。
遂牵出自己的战马,利落地翻身上去在里面跑了几圈。
回来时已是后午,艳阳高照,难得的朗日。
福如海在后面,给他递水、拿汗巾,过后腹中斟酌了下,开口,“皇上,裴夫人今日进宫了,此刻就在宁玉宫里。”
李胤身上窄衣短袖未换,眉毛下滚着一粒汗珠,汗珠顺着他方才下马的动作落在下颌上。李胤先喝了口水,随手接过汗巾擦掉,眼睛对着日光眯了下,似是并没在意这件事,问道“鹂美人今日如何?”
福如海心领神会地道“鹂娘娘身子好似不大爽利,午膳没用多少就撂了筷子,害喜害得厉害,连太医都没什么法子。”
李胤眼尾扫他,把手中的物件扔了过去,点头,“去宁玉宫看看。”
福如海手忙脚乱地接过,向后招了招手,把东西交给后面的人,快步跟在李胤身侧。
没坐轿撵,李胤方从马场回来,跑马的余意尚在,英气未褪,行走如风,戎装包裹下宽肩窄腰,腰身遒劲有力,犹如一只蛰伏的豹子。
他走了这么久是无事,可叫跟在后面的福如海吃了好些苦头。
好不送易到了宁玉宫,李胤忽地顿住,福如海也跟着脚步一顿,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抬眼顺着皇上的目光望去,咽了咽唾。
好家伙,果不其然面前正出来的人就是裴夫人。
女子着素衣,额间金钿点缀,身姿婀娜,翩然多姿,说不出得夺人眼目。
慕晚晚注意到头顶的视线,微微蹙眉望去,看到了宫门前一身劲装的李胤。
他身形高大,立于门前此刻正定定地看她。
该来的终于来了。
慕晚晚手紧了紧,眸色微闪,踩着步子慢慢到他面前福礼,“臣妇拜见皇上。”
她头垂着,云鬓散落,只能让李胤看到发顶。
李胤盯了她一瞬,随即从她身侧进了里,连免礼的话都没说。
福如海眼睛在两人身上游移不定,摸不清皇上怎个意思。
所以…是他误会了,皇上真的是来看鹂美人的?
屋里鹂瑶靠着引枕刚刚睡下,慕晚晚的入宫让她安心不少,终于睡得个安稳觉。
这一觉就到了入夜。
她睁开惺忪的眼,靠坐起身,揉了揉发困的头,又看了看落下的围幔,一顿,眼里迷茫闪过。她抬手极喜地拉开围幔,欢快地叫了句,“皇上!”
李胤不知何时换了衣裳,此刻坐矮凳,手中握一卷书看了许久。
见人终于醒了,放下书伸臂把她揽入怀中,摸了摸她的后颈,“最近这孩子闹得厉害吗?”
说到肚子里闹腾的娃娃,鹂瑶便是满心的委屈,夜里少眠已是闹得她不安,近日又害喜害的厉得厉害,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她扑在李胤怀里,胸口不一会儿就湿了一片,声音嗫嚅道“皇上,这孩子闹得紧,臣妾难受。”
“臣妾想,咱们就只生这一个好不好?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您都要好好惜他,疼他好不好?”
女子的声软糯可怜,不由得惹人怜惜。
李胤神色不明地看她,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眼巴巴地盼着他来,一夜君恩雨露,诞下皇子,好稳住宫中地位。她倒好,竟然求着自己不再生了,真是闻所未闻。
若是此话在别人说出,可就是不敬的大罪,但看她犹如夜啼的凌弱模样,许是小姑娘,性子娇弱,当真受不了孕中的苦楚,可以理解。
李胤安抚地顺着她的后颈拍了拍,放下声哄道,“好,朕应你便是。”
鹂瑶向来是好哄的,又得睡了一个饱觉,心情好得不得了,摸了摸肚子念叨,“听到没有,你父皇说了会一直疼惜你的,你可莫要再折磨阿娘了。”话罢,俏皮地冲李胤眨了眨眼。
李胤点了点她的头轻笑,“朕陪你去用晚膳。”
小厨房摆好了饭菜,样样都是鹂瑶爱吃的。李胤在军中时,风餐露宿,就是路边的草根也吃得下。在他眼里山珍海味和那些草根没什么区别,也没什么忌口。
鹂瑶在李胤身侧落座,四处扫了眼,问一旁服侍的梅雪,“慕姐姐呢?”
梅雪低声道,“回娘娘,裴夫人说身子乏,去歇着了。”
“可用晚膳了?”鹂瑶问她。
梅雪摇摇头,“并未。”
鹂瑶担心道“慕姐姐病才好,不用晚膳怎么行?去叫小厨房始终备着热乎的饭菜,等她醒了在再吃。”
梅雪应声。
主仆二人的对话并未避着李胤,李胤听后,语气不明,“你倒是对她好。”
鹂瑶满不在乎道“臣妾与慕姐姐投缘,自然要对她好。”
李胤没再开口。
鹂瑶却一脸担忧地直言,“臣妾听说慕姐姐和裴侍郎分房许久,可今日臣妾见慕姐姐唇上那道口子,明明就是…”她停住,转了话头,似是自言自语,“算了,慕姐姐的家事哪是臣妾能插手的…”
李胤拿筷子的手捏了捏,没什么表情。身侧服侍的福如海却是听得心惊胆战,冷汗涔涔而下,好在皇上确实像是对此事并不怎么在意。
用完晚膳,李胤没叫鹂瑶出来送,到宫门前再次停住脚步,他回眼望了望,唇线抿了抿,眼里露出一抹嘲弄,继而没再停留,疾步出了宫门。
此时里面的廊下,一道女子的身影倏的闪过,慕晚晚背靠着红漆的柱子,抚胸拍了拍,心口砰砰地跳起,眸中惊魂未定。
料想,他应该是看到自己了。
第26章
慕晚晚对天发誓,她绝不想现在出现在院里。
她知道李胤此刻正陪着鹂瑶用晚膳,于是就躲在屋里听动静,想等着人走了再出来。哪想到鹂瑶突然派人来传她定要过去用晚膳。慕晚晚推脱不掉,又听说李胤走了才出屋,却怎知差点和他打了照面。
见此,慕晚晚心里已经对鹂瑶起了疑。
能在宫里生存,又得李胤宠幸,身怀皇子,后宫地位无人可比,她真的如自己想的那般天真吗?
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慕晚晚回神,不打算再去见鹂瑶,就要向屋里走。
“夫人等等。”身后一道声音过来,慕晚晚停住脚回眼看她,继而眉心一拧,又是那个小宫女。
慕晚晚心里已是不悦,面上倒是瞧不出神色,“臣妇身体不适,怕给娘娘过了疾,今日就不去给娘娘请安了。”
小宫女面露难色,都要哭了出来,“夫人,娘娘说现在定要见您的,您就不要再为难奴婢了。”
慕晚晚眼暗动,微抬的唇角慢慢落了下来。
她进宫,一是迫不得已,二是不愿见裴府一家子的嘴脸,可并不代表她愿意受李胤这些女人的磋磨。
“娘娘要见我所为何事呢?”慕晚晚出声问道。
小宫女咬唇不语。
这时,又一道声传来。
“瑶瑶等了姐姐许久都不见姐姐来,是不是这丫头惹姐姐生气了?姐姐千万莫要怪她。”鹂瑶被人扶着,缓缓从屋里出来,聘婷移步,虽是有孕在身,但慕晚晚瞧着她好似瘦了不少。
“娘娘勿怪她,是臣妇多问几句才耽搁了时辰。”慕晚晚福身解释道。
鹂瑶弯起嘴角,女儿家的天真烂漫跃然出来,“既然如此,姐姐随我来吧。”
慕晚晚稍顿,已是推脱不掉,便随她去了。
进了屋,鹂瑶挥退周边的下人,关上屋门,只有梅雪在外守着,她咬了咬唇,眼里慢慢溢出水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忽地跪在地上,抽泣道“姐姐救命。”
慕晚晚先是一怔,茫然片刻,随后欲弯腰扶她,“娘娘这是作何?臣妇承受不起。”
鹂瑶摇了摇头,推开她的手,颗颗豆大泪珠吧嗒吧嗒掉在地上,那张略施薄粉的小脸哭得惹人疼惜,她虽不是最漂亮的,那张娇花的脸却是能像一只小猫伸出爪子,慢慢挠着你的心。
连慕晚晚看了都心下不忍,何况李胤一个男子。
慕晚晚瞬间了然,为何李胤放着后宫佳丽三千不要,偏偏要独宠这一个。
她正思索,耳边听到她的话,“姐姐有所不知,我现在虽看着花团锦簇,受皇上恩宠,实则是步履维艰。”
“皇上登基多年,然始终没有子嗣,我虽笨,但其中的门道还是能看出来的。如今我怀了身孕,他日诞下皇子,便是后宫人的眼中钉,必遭他人迫害。”
“皇上又政事繁忙,日理万机,不可能时刻在我身边,我年岁小,无母家倚仗,脑子不聪明,只会撒娇卖乖,才得皇上垂怜,可是在这后宫里有皇上垂怜是万万不够的。届时若有人害我,我连反手之力都没有。”
“所以,我想请姐姐进宫,就是想求一件事。”
她顿住,没再接着说。
慕晚晚此时心绪平静许多,离她不远不近,听她停下话头,顺着问道“何事?”
鹂瑶眼里一瞬挣扎而过,吸了吸鼻子看她,“我想求姐姐能一直护着这个孩子。”
慕晚晚了然地开口,“臣妇既然进宫,就一定会助您平安诞下皇子。”
“不,”鹂瑶又道,“我是想让姐姐不只在这个孩子出生,便是他长到周岁,十岁,弱冠之后,姐姐都能一直护着他。”
听此,慕晚晚狐疑地看了看她,“娘娘何意?”
让她待在宫里几月等到这孩子出生都可,但让她一直护着,岂不是要她一直留在宫里?
慕晚晚想到这,神色变了变,已不是之前的和颜悦色了。
裴泫暗中和夏靖儿苟合生下孩子,就是这一个妾她都不愿意再继续留在裴府,更何况李胤后宫的女人多如牛毛,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父亲既然无罪释放,她又何苦再去委身求全这样一个男人。
鹂瑶不知她心中所想,毕竟在她看来,皇上是天下最好的男子,尊贵无比,又正值壮年,哪个女子不愿嫁?
起初让慕姐姐进宫,鹂瑶确实本着让她护自己十月的念头,但这几日在她频频观察皇上的神色发现了不对,今日又叫梅雪去试探,果然看出了皇上许是中意慕姐姐。
听闻慕姐姐与家中夫君不和,若趁着此机会被皇上纳入后宫,依着她的相貌,他日一朝得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鹂瑶便是这般想的。
她一宫女出身,无所依靠,为今心愿只是希望腹中的这个孩子平安而已。有了慕姐姐相护,便会让她安心许多。
但慕晚晚从未想过要给李胤做妾。即使当初父亲落难之时,她委身于他,心中所想也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
与裴泫年少夫妻,她被早早的悸动蒙蔽双眼,从未想到会落到如此地步。一介书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拥有四海的皇帝。
李胤,他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吧。
慕晚晚心想。
鹂瑶见她出神,缓了下,腹中打过草稿探寻道“姐姐难道不明白那位的心思?”
说实话,鹂瑶开口的这句,自己都是万般不信的。
第27章
慕晚晚听着她的话,越想细眉拧得越紧,终于忍不住开口,“臣妇想问娘娘一事,皇上既然对娘娘宠爱有加,娘娘当真不在意他还会宠幸别的女人吗?”
鹂瑶蓦地错愕,懵懂地摇了摇头,当真是个不知情爱的小丫头模样,“不在意呀!”
她道“这世间的男子不都是如此吗?而且…而且他是皇上呀,既然做了后宫的嫔妃,我从未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一席话落,鹂瑶再讶异地看她,似是了然。
难不成慕姐姐想要的是这个?
所以即使被皇上中意,两人的事也迟迟未成。
她眼光暗淡下,如果是这样,那她的请求若让慕姐姐答应怕是难了。
果不其然,她听到慕晚晚毫不犹豫地开口,“臣妇于此事并无意,也不敢揣测圣心。”
鹂瑶神色失落,不死心地再次道,“姐姐,裴侍郎既然对你不好,你难道就不想留在宫里护住慕家吗?”
显然,慕家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慕晚晚哑声。
诚然,鹂瑶说得不错,她若入宫做了李胤的嫔妃,打的是裴泫的脸面,今后于父亲都会有诸多益处。
可…
可李胤是皇上,慕晚晚不想和其他的女人一样后半生都蹉跎在宫里,只为了一个男人攀附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