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也照礼数回道,“有劳姐姐惦念,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改日姐姐得空,一定来坐坐才好。”
送礼的人应是,便将礼物一一放下,有定窑白瓷,松醪美酒,花罗蜀锦,还有几盒上好的驴胶。
待来人一走,丫鬟们立刻涌上来给她当起了军师——
“无事不登三宝殿,荣安县主忽然给您送礼,是不是有什么事?”
裴秀珠根本没当回事,“不过亲戚间走动,没听出来么,她又不是只给我一个人送了。”
湘莲依然忧心忡忡,“可奴婢担心,若那秦霜儿所言为实,这荣安县主是在故意跟您套近乎。”
裴秀珠仍不以为意,“亲戚嘛,套近乎就套呗。”
湘莲恨铁不成钢,“可奴婢担心,她是为了王爷……”
有道是隔墙有耳,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湘莲只好转而引导道,“您想想那日秦霜儿所说,眼下,这位县主又是寡居,万一她对王爷有所图谋……”
裴秀珠嗐了一声,“万一就万一,不过就府里多个人吃饭,王爷家大业大,还不至于养不起。”
湘莲目瞪口呆,“您,您未免也太大方了些……”
“那是。”
裴秀珠大方的笑了笑,起身查看那几箱驴胶,倒并未发现,此时,有人正登上抱厦。
昨日吃午饭时,萧景曜似乎将一枚扳指随手放在了饭桌上,今日要去武场时才发现不在身边了。
本想着左右无事,顺路过来找找,没成想倒意外听了回墙角。
不知为何,听见房中主仆们这一番对话,他忽然有些举足不前,顿了顿,索性掉转方向,原路出了院门。
福厚在他身后急忙跟上,院中值守的丫鬟也不敢出声。
所以从头到尾,裴秀珠丝毫没有发现。
她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驴胶上,看了看,发现这些驴胶品质都很不错,忽然来了主意,吩咐道,“樱桃荔枝,去取些核桃红枣黑芝麻,枸杞冰糖黄酒来。”
正想吃些甜品,就顺手做个驴胶糕吧。
两人应是,赶忙去了。
红豆湘莲却颇为迟疑,“主子,您不会要用这些东西吧?您就不怕有……不好的东西?”
裴秀珠无奈看她们,“你们话本子看多了吧?她光明正大送来的东西,真要放了什么,她自己首先就脱不了干系。再说了,她害我做什么?对她有什么好处?”
湘莲再次恨铁不成钢的提醒,“您是王妃,王爷的正妻呢!”
裴秀珠道,“就算把我害死,她也坐不上我的位子啊。”
身在这个时代,夫君又是皇子,这辈子不可能只娶她一个人的吧。所以,她就姑且把萧景曜当成“室友”好了。
他若心里真有别人,她也拦不住,管好自己就成了。
不动心,也就不会生气,乐乐呵呵吃好喝好,不比整日提心吊胆争风吃醋来得强?
~~
出了后院,萧景曜直接去了武场。
正在射箭,却见左长史邹延来禀报公务。
“王爷,黄河沿岸的几个郡县都已开工筑堤修建水库,朝廷前期拨款已经到达。”
一切照计划进行,萧景曜颔了颔首。
须臾,他忽然问道,“如果一个女子不为夫君拈酸吃醋,便是夫君要迎娶别人,也能十分大方接受,这说明什么?”
邹延哎呀了一声,赞道,“这不就是自古以来男子所追求的贤妻之范?不过……”
他忽然一个转折,引得萧景曜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都是男人们的幻想罢了,世上哪有女子不吃醋呢?”
邹延摇头叹道,“如果女子不吃醋,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根本不喜欢自己的夫君。因为不喜欢,所以才能做到大方。”
萧景曜了然。
下一秒,羽箭却脱了靶。
不喜欢?
那昨日她为何喝醉?
还有,同榻时将他抱得那么紧,以及枕下的画册,都是怎么回事?
~~
驴胶糕的制作步骤比较繁复,需前提前用黄酒将驴胶泡开,并不能一下完成。
因此,裴秀珠叫丫鬟们将辅料收拾好后,便开始琢磨午饭吃什么。
掐指一算,倒是许久没吃饺子了。
她忽然有些想吃三鲜馅饺子,遂吩咐丫鬟们准备材料。
猪肉剁蓉,木耳,海虾米泡发,韭菜也择干净切碎,裴秀珠亲自上手拌饺子馅。
只不过没拌几下,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馅儿中有样食材,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啧,竟然叫红豆湘莲的乌鸦嘴给说中了,
有人要害她。
第15章 中,中毒?
因为馅料已经混在了一起,并非一下就能甄别得出,裴秀珠又仔细分辨了一下,才最终确定,问题出在木耳上。
她于是问樱桃,“这木耳是从膳房拿的?”
樱桃老实点头,“是啊,主子为何这样问?”
只听裴秀珠道,“这木耳有毒。”
什么,有毒?
丫鬟们吓了一跳,齐齐围上来道,“有人要害您?是谁?”
裴秀珠无奈摊手,“我也想知道。”
——啧,她自认与人和善,也不爱得罪别人,怎么才嫁过来没几天,就已经被下毒了?
王府果然可怕。
湘莲皱眉琢磨,“没准是秦霜儿,她怀恨在心,这是在报复您。”
红豆道,“也可能是秦嬷嬷,听说她早年家中遭遇变故,只剩秦霜儿这么一个亲人,又不敢违背王爷,只好冲您撒气。”
裴秀珠却觉得不太可能,“膳房平素都有人看管,她们两个外人,怎么能轻易进去投毒呢?”
这话也有道理,只是,若不是秦嬷嬷姑侄,又会是谁呢?
众人苦思冥想之际,忽听裴秀珠道了句,“太费脑子了,还是叫别人查去吧。”
语毕,仍动手包起饺子来。
丫鬟们大惊,齐声阻拦,“主子,那不能吃啊!”
却见裴秀珠笑了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吃,怎么能叫别人去查?”
~~
午后时分,府中原本一片寂静,萧景曜正在看书,却忽见福厚焦急进了书房,向他禀报道,“王爷不好了,王妃病了,才刚请了府医去后院。”
萧景曜皱眉,“好好的怎么忽然病了?”
——今早与丫鬟们说话时不还好好的吗?
福厚道,“奴才听说,王妃才刚用午膳时突发不适,也不知是不是那午膳不对?”
萧景曜莫名道,“午膳不是她自己做的?”
“是啊,”福厚点头,“奴才也觉得奇怪。”
萧景曜目光落回书上,顿了顿,又问道,“王妃病情如何?严重吗?”
福厚眉头皱的紧,“听说上吐下泻,已经下不来床了……”
什么?
他一下凝眉,想了想,索性放下手中书卷,“过去看看。”起身出了房门。
一路来到后院,只见院里院外忙忙碌碌,颇有些杂乱。
他踏进房中,目光逡巡一番,见丫鬟们都围在内室床前,床帐垂下,只露出一截羊脂玉似的皓腕叫府医正隔着帕子诊脉。
见他到来,众人纷纷行礼,床帐内也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王爷来了……恕妾身现在起不来床,无法向您行礼……”
说话间,恰有丫鬟端着才熬好的汤药进了门,红豆接过,撩开床帐打算喂药。
床帐撩开的瞬间,萧景曜只见,裴秀珠虚弱倚在枕上,鬓发凌乱,脸色还有些白。
看样子,这是真不舒服了。
红豆舀了勺汤药吹凉,小心送到裴秀珠的嘴边,裴秀珠尝了一口,顿时被苦的怀疑人生,想了想,干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丫鬟们演技跟上,忙都哭道,“王妃连药也喝不进去,如何能好?”
萧景曜紧皱眉头,忙问府医,“王妃是什么病?”
府医答说,“启禀王爷,以小人之见,王妃这应是吃坏了东西……”
萧景曜便又问丫鬟们,“王妃今日都吃了什么?”
樱桃忙答,“启禀王爷,王妃方才吃了三鲜饺子,是王妃自己做的,但没吃几口,就开始不舒服了。”
说着怕他不信,赶忙将外间桌上的碟子端了过来,萧景曜看去,见里头还剩了大半盘白胖的饺子。
他朝福厚看了一眼,福厚立时会意,从袖中掏出来一只小木匣子,又从木匣中取出一枚银针,直接插进了饺子里。
等再拿出来,那银针竟赫然变黑了。
福厚大惊,立时看向他,“王爷,是□□。”
很好,他的府中竟然有□□。
萧景曜沉脸发话,“给本王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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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大半日,及至晚上,真凶终于被找到了。
竟然是膳房的主厨,名叫庞德兴。
据他招认,是因着王妃的手艺太好,以至于王爷经常不用他做菜,又下令减少菜式,导致他没了油水可拿,这才使出这般毒计。
他本以为,那吃食是裴秀珠自己做的,膳房负责采买的也另有其人,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头上,于是就暗中用掺了□□的水泡发木耳香菇等一众干货食材,再将其晒干,掺进了膳房的干货中。
哪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但裴秀珠没事,他也被抓了。
蓄谋毒害王妃,可不是小罪,王府管家亲去京兆府通报,京兆府尹亲自审理,连夜给判了死刑,推到菜市口砍了头。
第二日一早,消息便传到了后院。
众人依旧胆战心惊,樱桃道,“居然使这样恶毒的法子害人,如若不是主子早有发现,现在岂不……”
后面的话太可怕,樱桃可不敢说,又好奇道,“据说□□无色无味,奴婢们去取时也没看出来,主子是怎么发现的?”
这话一出,众丫鬟都看向了裴秀珠。
房中没有外人,裴秀珠盘腿坐在床上,俨然不是午后时虚弱的模样了。
不错,那毒木耳包的饺子她根本没吃,呕吐也是装的,至于腹泻,则是因为喝了点花椒煮蒲公英水而已。
当然,她可不能告诉丫鬟,她穿越了一回,得了个靠嗅觉分辨万物的特异功能,便只道,“谁说□□无味?其实是有一点异味的,仔细闻一闻,就能闻出来。”
也幸亏她是个资深吃货,丫鬟们倒也不疑有他,纷纷佩服道,“还是主子厉害。”
裴秀珠摸了摸肚子,叹道,“昨儿半天没吃什么东西,好饿啊。”
——为了把□□中毒的效果做足,她“上吐下泻”了大半日,自然不能吃东西。
所幸过了一夜,正常来说,她目前的“症状”已经得到了缓解,可以适当吃些东西了。
樱桃闻言忙问,“主子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裴秀珠想吃的东西多了。
什么肉夹馍小笼包牛肉面煎饼果子,昨晚已经在她脑海回荡了一夜,她眼下胃口好的能吞下一头牛。
然而她现在是个“病人”,要是大吃特吃,会不会露馅?
经过好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食欲终于冲破理智防线,她压低声吩咐樱桃荔枝,“你们去给我做碗牛肉面,再煎一碟牛肉水煎包,记得馅里多放花椒水,搅拌上劲。”
两人跟着小声应是,赶忙去了小厨房。
裴秀珠又吩咐红豆湘莲,“等会儿给我看着外头,有人来立刻报信。”
两人应是,便出去站岗了。
樱桃荔枝不愧是她□□的丫头,手脚忒麻利,没过多久,鼻尖已经传来牛肉汤的香味,裴秀珠大流口水,预备着等会儿一定大搓一顿。
哪知饭还没端上桌,却见红豆湘莲急匆匆进来禀报,“主子,王爷来了。”
什么?
裴秀珠颇感意外,这个时辰,萧景曜应该进宫去了,怎么忽然来这里?
然没等说什么,那人的脚步已经进了院子,所幸昨日扑的珍珠粉还在脸上,早起也还没来得及洗漱,裴秀珠便顺势拉起被子,重新躺了下去。
转眼间,萧景曜便踏进了门。
一眼瞧见内室里榻上那虚弱的人儿,他便直接去了她的跟前,将她打量一番,开口道,“你眼下觉得如何?”
裴秀珠做虚弱状道,“还好,大夫医术高明,妾身已经不呕吐腹泻了,就是还没力气……”
话音落下,福厚在旁躬身道,“王妃吉人天相,那毒物毒性何其强烈,幸亏您只吃了一点,眼下多将养几日,必定康复无虞了。”
裴秀珠点了点头,做出虚弱的微笑,“借你吉言。”
心里却急切道,没事能快走么?她要饿死了。
哪知萧景曜又敛起俊眉,沉声道,“凶手昨夜已经正法,此番叫你受此波澜,是本王治家不严。”
这话一出,福厚悄悄一顿——
王爷何曾在别人面前如此道过歉?
王妃在王爷心里的位置,可见一斑了。
裴秀珠强忍饥饿与对方客气,“王爷言重,妾身身为王府主母,这也是妾身的疏忽。”
萧景曜道,“待你康复,内府诸事由你打理。”
裴秀珠一愣,这是要给她管家大权?
啧,这算是补偿?
无论如何,能自己做主的感觉还是很爽的,裴秀珠便又道谢道,“多谢王爷信任。”
说话间,小厨房里的香味又浓厚了一重,她闻得出来,水煎包该出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