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秀锦小声解释道,“此乌鸦可非一般的乌鸦。听说陛下有日在清修时,这只鸟自己飞来落在陛下肩头,曾有道教传闻,真武大帝当初上武当修炼,有黑虎开山,乌鸦引路。所以陛下便将此鸟视为引路的祥瑞,特赐名‘金乌’。”
金乌?啧。
遥遥看见有宫人捏着小虫子给金乌喂食,裴秀珠暗自感叹,乌鸦也是要凭机遇,若是飞到百姓家里,只有被人追打的份,飞到皇帝的肩膀上,便能住金丝鸟笼,还跟太阳比肩了。
只不过,乌鸦这种野鸟可不比鹦鹉,整日被圈在笼中,想必滋味也不好受。
正这么想着,忽见正殿传来一阵骚乱,有人疾呼,“不好,金乌出笼了!”
紧接着,便见一只黑鸟拍着翅膀从殿中冲了出去。
裴秀珠,“……”
这么巧的么?
金乌飞走可不是小事,正殿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方才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也从宝座上起了身,直追到观景台的栏杆旁,口中唤着“金乌”,急寻那鸟儿的身影。
周遭一片茫茫湖水,想来金乌也是不好落脚,居然飞到了殿顶的飞檐上。
殿顶可不是伸手就能够着的,且三面环水,背后靠山,金乌一旦飞到山里的茂林中,可就不是那么好找了。
皇帝急了,立时下令道,“把金乌带回者,赏金百两!”
这下可好,一时间谁也顾不上水戏了,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屋顶的鸟上。
见此情景,裴秀珠脑间叮的一声,机会来了!
此时,侍卫宫人们都涌到了观景台上,手里或拿着长杆,或拿着网子,纷纷跃跃欲试。
但须知,鸟最怕惊吓,稍有些轻举妄动,只怕会惊的它飞得更远,所以暂时没人敢轻举妄动。
裴秀珠赶忙跟红豆耳语了几句,红豆点头,立时去了园中膳房。
不多时返回,悄悄给她手里塞了个纸包,正是一些从膳房找来的动物内脏。
裴秀珠顾不得腥臭,立刻拿着纸包去了观景台。
为了叫金乌能闻见她手里的味道,她倚在栏杆边,尽可能的向着殿顶伸手,掌心的内脏散发着浓重腥味,熏得她自己差点呕出来。
见此情景,殿内和乐长公主讥笑道,“肃王府缺那百两金子不成?肃王妃这是凑的什么热闹?”
三皇子萧景赐也摇着扇子笑问萧景曜,“二哥,你怕不是家用给少了?”
萧景曜看向观景台,只见裴秀珠一脸认真的向着殿顶使劲伸手,口中还努力发出“啾啾”唤鸟的声音,简直比那些宫人侍卫们还要上心。
他不禁皱眉,起身打算叫她唤回。
哪知才出了大殿,却见那金乌竟果真从屋顶上振翅而下,冲她飞去。
在众人一片惊诧目光中,金乌缓缓而下,落在了裴秀珠的掌心。
裴秀珠按捺住心间紧张,一把把鸟给握住了,然后任凭它怎么挣扎,死都不松手。
谁料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一阵松动,倚靠的栏杆竟然忽然断裂,石条扑通一声落在了水里。
而裴秀珠一个趔趄,就要跟着掉下去。
关键时刻,忽然有一只大掌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牢牢拉回了地面。
裴秀珠惊魂未定,迟钝的回头看去,见到了一张英俊的脸。
唔,是她的夫君,萧景曜。
“不要命了吗?”
萧景曜紧凝眉头问道。
然而裴秀珠顾不上与他废话,赶紧捧着“金乌”,快步去了御驾面前。
第19章 关键时刻,王爷还是很给……
“陛下,陛下!金乌回来了!”
在满殿惊喜的高呼声中,裴秀珠两手合握着“金乌”,来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定睛看去,见果真是自己的“引路仙鸟”,忙高兴道,“快送进笼中。”一时间倒也没了“世外高人”的样子。
裴秀珠将鸟送进太监手中,亲眼看见太监将“金乌”送进金丝笼中,将笼子门用小金锁锁好,也彻底放了心。
她做到了!
不过,此时才察觉手上传来丝丝痛感,低头一看,原来方才那鸟极力挣扎,爪子和尖嘴给她划了几道血印。
当然,比起土豆,这都是小事,她此时满心雀跃,就等着皇帝赏她了。
果然,皇帝开口道,“你为朕请回金乌,立下大功,赏黄金一百两。”
裴秀珠忙做惶恐状推辞,“谢陛下天恩,然臣媳实在不敢妄接,替您分忧乃是晚辈之责,怎敢以此索取恩惠?”
皇帝颔了颔首,又问她,“那可有你想要的什么?但说无妨。”
裴秀珠,“!!!”
等的就是这句,嘿嘿。
所谓天子一言九鼎,皇帝话都说了,当着这么多人,总不能说不赏就不赏啊。
她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臣媳有个不情之请,若陛下实在要赏,不知可否将那盆“五星报喜”借臣媳观赏些日?臣媳今日大开眼界,实在惊艳。”
什么,五星报喜?
就见皇帝顿了顿,竟然陷入了犹豫之中。
裴秀珠,“……”
啧,一盆花还要犹豫?
看来这金乌对皇帝来说也没那么要紧吧!
但是今日这土豆必须得要到手,不然她手上这血印子不就白拉了?
她正思索再说几句以退为进的话,却听身边一路跟着她的萧景曜忽然开了口,同她道,“手被金乌啄了这么多血印,需尽快上药才是。”
这话一出,众人都向她的手看去,裴秀珠一下反应过来,忙做出明明很痛,却极力隐忍的模样,将手心有血印的那面露出,摆手道,“能够为陛下分忧,妾身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王爷不必担心。”
萧景曜又咳了咳,“那栏杆也断了,你险些就要掉进水里,还是有些危险的。”
裴秀珠忙又摇头,“只要能将金乌请回,妾身便是掉下去也无妨。”
啧,这般情景,实乃孝感动天了!
皇帝,“……”
如此情景,再不答应只怕要留下小气的名声。皇帝只好道,“肃王妃孝心可嘉,赐五星报喜。”
“!!!”
裴秀珠喜不自胜,忙下跪行礼,“谢陛下。”
待起身之后,不忘向萧景曜悄声道“多谢王爷。”
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是挺给力的队友呢!
众目睽睽,萧景曜没敢动声色,只是正了正神色,又对皇帝道,“启禀父皇,观景台栏杆以汉白玉雕成,不应轻易断裂,事关御驾安危,应该好好查查才是。”
皇帝颔了颔首,“的确,此事交由你去办吧。”
萧景曜应是,便要与裴秀珠退下,正弯腰行礼之际,忽听皇帝乐呵呵的道了声,“今次娶了个好媳妇,不错。”
二人只好又道了声谢,这才各自回到座位上。
经过这茬,正殿与侧殿终于都恢复了平静,众人继续将目光投向湖面上。
没人发觉,魏王萧景明与皇后遥遥相望一眼,眼底都有隐约的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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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上精彩的活动一番接一番,眼看日头高升,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上清园以湖为特色,午宴也以湖鲜为主,蜂蜜桂花糖藕,醋溜藕带,莼菜羹,清蒸六月黄,灌汤鲟鱼,八宝酱鸭,海参丸子,另配了几道时令素菜,因着天子清修不喜油荤,因此,午宴也偏清爽些。
不过,御厨的手艺到底是不错的,裴秀珠一边品尝,一边暗自记下各种配料,以便他日可以取经。
原本众人各吃各的,也是无事,哪知没过多久,和乐长公主又忽然笑道,“没想到,肃王妃可真是厉害,不但会做点心,还会捉鸟呢!丞相府不是言情书网么,这身功夫在哪儿学的?”
裴秀珠无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长公主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还甩不掉了呢!
看来不给她点厉害尝尝,今日只怕不得安生。
她眼珠暗暗一转,绷住脸色道,“长公主这话错了,方才分明是仙鸟舍不得陛下,原就只是出去活动活动,回来时恰好落在了我的手上而已,我哪里会什么本事?大约只是与仙鸟稍有些薄缘罢了。”
论辈分,长公主在她之上,她如此不苟言笑说话,自是惹得长公主不痛快,登时嗤笑道,“装什么装?还仙鸟与你有缘?真会往脸上贴金。”
这语气,俨然是要吵架的阵仗了,裴秀珠身边的裴秀锦一顿,打算说些什么缓和。
哪知裴秀珠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而后,依然绷着脸色对长公主道,“长公主这话叫我有些不懂,你的意思,是仙鸟与我没缘?还是……仙鸟不是仙鸟?”
“你……”
长公主一噎,方察觉中了她的圈套,顿时气恼道,“休得往人头上扣屎……”
“住口!”
“盆子”二字还未出来,正殿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很明显,来自于皇帝。
正殿侧殿本就相连,侧殿里说话的声音稍一大些,就被旁边听见了。
长公主此时十分后悔,方才为何声音要那么大?早知会进这丫头的圈套,她还不如不开口。
谁不知道,今上最忌讳旁人质疑他修道一事,眼下叫她丫头三言两语,竟歪曲成了她不认为“乌鸦”是仙鸟了。
咳咳,虽然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不能叫皇帝知道啊!
“陛下……”
她急忙张口,想解释一二,哪知皇帝根本不叫她说话,只冷着脸斥她,“身为长辈,口不择言!平白玷污了这山清水秀之地!还不退下!”
长公主脸上火辣辣的,只能憋着满肚子气起身应了声是,而后,出了宴间。
裴秀珠深藏功与名,面上一派严谨状。
午宴继续进行,因着方才之事,众人一时谁都不敢乱说话,宴间气氛有些沉闷。
过了一阵,皇后主动对裴秀珠道,“从前就听说你善烹调手艺好,方才尝了那驴胶糕,果然很是不错,不知你平素还做些什么好吃的?”
裴秀珠谦虚道,“不过是些粗鄙的市井吃食,叫您笑话了。”
皇后作和蔼状,“哪里是笑话?有空记得也叫本宫尝尝才好。”
裴秀珠只得应是,“改日一定孝敬母后。”
皇后颔了颔首,又去逗裴秀锦怀中的孙儿阿瑞,方才不费吹灰之力,看着老对头长公主灰溜溜离开,她此时似乎十分惬意。
吃过午饭,水戏继续上演。
午后的活动愈发激烈,水上秋千,龙舟竞渡等精彩项目一个接着一个,待到夜幕降临,还有水上傀儡戏解闷,直到夜色见深,湖面才恢复平静。
时间不早,回城路长,今夜众人都歇在园中,待到明日天亮,再各回各家。
裴秀珠难得与姐姐能待这么长时间,白日里众人都在,不方便说话,好不容易等到散了晚宴,姐妹俩说了会话,才各自回住处。
下了车辇,红豆在前打着灯笼,湘莲抱着那盆“土豆花”,一同陪着裴秀珠前行,将到门口时,红豆看了看前方,悄悄与裴秀珠道,“主子,王爷不知在同谁说话?”
裴秀珠闻言望去,见萧景曜正与一女子立在院门外。
“那是……荣安县主。”
湘莲认出了人,顿时一脸警惕。
裴秀珠倒没当回事,只道,“走吧。”
便继续往前走。
离得近了,那二人听见脚步声,终于发现了她。
荣安县主先同她打招呼,“见过肃王妃。”
萧景曜也朝她投来了目光。
裴秀珠朝荣安县主点了点头,道,“县主过来了,可要进去喝杯茶?”
对方摇头,“夜色已深,还是不打扰了,请二位早些歇着吧。”
语罢瞥了一眼萧景曜,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嗯?红豆湘莲悄悄互看一眼,心里警惕更甚了——
主子一来这县主就走,怕不是心里有鬼吧?知道天晩了还来同王爷说话,也不避避嫌,呵,谁晓得心里打了什么主意?
然而裴秀珠却丝毫没什么反应,只同萧景曜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踏进了殿中。
两个丫鬟见状,只好匆匆跟上。
萧景曜也跟着踏了进去。
时候不早,红豆与湘莲忙去烧水铺床,预备着伺候主子就寝,裴秀珠则小心翼翼将土豆花摆在床头,生怕别人半夜偷走似的。
萧景曜踱进房中,正瞧见这一幕,开口问道,“你今日费尽力气,就是为了这盆花?”
房中没有别人,裴秀珠也就坦诚道,“当然了,区区一点银子,可不值得妾身出手。”
萧景曜依然不解。
却见她神秘笑道,“王爷不知道,这花是宝贝。”
“什么宝贝?”萧景曜凝眉。
裴秀珠解释道,“此花如同薯蓣,土里的根茎是可以吃的,但产量比薯蓣高得多,且不需要那么多水,十分好养活,味道也甚好。”
萧景曜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裴秀珠随口胡编道,“我爹书房里有本书叫《海外杂谈》,专门记载了些中原没有的海外奇物,小女曾经看过,就记住了。”
她说的有模有样,加之裴照松乃大学士出身,学识素来渊博,萧景曜便没怀疑。
恰逢热水备好,裴秀珠便先去沐浴了一番。
待到洗好出来,却见萧景曜仍然待在房中,就坐在床前,看着那盆土豆花。
裴秀珠一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今夜这么多人宿在上清园,每家一个院子,已是不错,她恐怕没法再如在王府里那般,与萧景曜分房而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