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提前炒好了盐巴,花椒等各类佐料, 准备了几十斤用以腌制腊味的白酒, 找了一个大晴天, 便开始腌制。
膳房全体出动, 再加上红豆湘莲荔枝樱桃,及香梨枇杷和她自己, 众人忙活了足足两日,终于将全部食材都腌制好。
一时间,王府后花园处处悬挂着无数腊肠腊肉腊排骨, 火腿腊鸭风干鸡,以及腊鱼牛肉干, 腊猪耳腊猪脸等等。
凡是能制成腊味的, 都被她腌制了, 风一吹来, 满院子的腊味飘香, 倘若不知情的见了, 还以为是某个大型腊味作坊呢!
众人都馋的不行, 香梨枇杷吞着口水问裴秀珠,“王妃,这些什么时候能腌好啊?”
裴秀珠道, “怎么也要十天半月以后,放心,今日大家都辛苦,等腌好了,定会犒劳你们的!”
太好了!
两人两眼放光,赶忙道谢。
如此,等待在腊味们日渐浓厚的香味中开始,好容易熬到半月之后,裴秀珠亲自查看一番,见各类食材的水分皆已被风干,外皮蒙着油亮的油脂,便意味着,可以吃了。
于是这日傍晚,小厨房内飘起了腊味香。
五花三层的腊肉切片,以葱蒜炝锅,与豆干爆炒,淋酱油,临出锅前加蒜苗断生,便是一碟极为下饭的腊肉炒豆干了。
腊肠切片,腊鸭风干鸡斩块,码放在土豆块上,入锅蒸制,不需多余的调味,等到腊味的油脂尽数被吸进绵软土豆块中,便可以出锅了。
腊鱼先以清水浸泡一阵,之后晾干表面水分,入锅以文火煎制,千万不要忘记撒些葱姜去腥,同样不需任何调味,等到鱼块微黄起泡,就可以上桌。
腊猪脸先入水稍煮一阵,捞出放凉后切成薄片,蒜片炝锅,下入腊猪脸煸出肥油,再放入蒜苗断生,只需一点酱油,便可激出猪脸独有的肉香。
这些都是荤菜,裴秀珠又醋溜了一个白菜,炖了锅菠菜豆腐汤,便大功告成了。
萧景曜踏进房中时,饭菜已经摆好,整个房中都是诱人的香味。
肚子早已被勾的咕咕叫起来,不用裴秀珠请,他便自觉坐到了桌前。
裴秀珠给他盛了碗白米饭,笑道,“今天请王爷吃腊味宴,全是妾身前些日子腌制的。”
萧景曜早已见过前些天府中的壮观景象,此时感慨道,“终于可以吃了,不容易。”
便伸筷尝了起来。
先试了试腊肉炒豆干,腊肉咸香浓郁,是与鲜肉截然不同的味道,而豆干中吸收了腊肉的香味,变得不再寡淡,二者都非常下饭。
接着再尝了尝那道腊味合蒸。
先吃了一块腊肠,咸中带甜,还有浓郁的酒香,风味十分独特,腊鸭肥润,经过腌腊,正好去除了本身的腥味,风干鸡咸中带着鸡肉特有的鲜香,亦是十分独特。
最妙的是底下的土豆块,在吸足了这三种腊味的油脂与香味后,变得异常好吃,简直更胜于肉香。
腊鱼亦是十分亮眼,尤其是肥肥的鱼腩,吃在口中软糯滑嫩,又有腌制过的腊香,简直不可多得。
而最妙的却要属那道腊猪脸。
初时,萧景曜并不晓得那是什么,吃在口中直觉筋道柔韧,却又越嚼越香。
“这是什么?”他问道。
裴秀珠朝他神秘一笑,“腊猪脸。”
“猪……脸?”
萧景曜颇有些惊异。
毕竟在他自小到大的食谱中,还从未出现过这种食材。
原来猪的脸,也可以这么好吃?
“是啊,”
裴秀珠很肯定的点头,“王爷觉得好吃吗?下回妾身给您做道酱卤猪头肉,那个最适合下酒了。”
萧景曜道了声好,又笑道,“这道也十分下酒,取酒来。”
难得见他好雅兴,裴秀珠便叫丫鬟取了自己酿的果子酒。
萧景曜问她,“可要一起喝?”
“好啊,”
裴秀珠一口应下,反正自己酿的酒,纵使她酒量浅些,也没那么容易醉。
两人边吃腊味边喝酒,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雪花。
裴秀珠感叹道,“今冬雨雪似乎格外多些,这已经是今冬的第三场雪了。”
萧景曜颔首,忽然起了些担忧。
虽则有谚语道,“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但雨雪过多,也极易造成冻灾。
但愿这场雪,不会为难贫民吧。
~~
吃过腊味,年底的几日飞速而过,眼看着,便到了除夕。
依照规矩,除夕夜的年夜饭,裴秀珠与萧景曜需进宫吃。
往年皇家一大家子团聚一起,不管暗地里如何看彼此不顺眼,表面上总归其乐融融,然而今年皇后魏王与三皇子皆被圈禁,淑妃被关进了冷宫,一下少了不少人,诺大的宴间,竟有些冷清的意味。
皇帝依旧一派清冷的神色,裴秀珠斗胆瞥过一眼,觉得有日子没见,这位公爹似乎又瘦了些,脸色也有些灰暗,不知是不是修道吃素,营养不够的问题。
当然,她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皇帝最忌讳别人对他的修道质疑,她可不敢往枪口上撞。
但萧景曜与她不同,身为儿子,总是惦记父皇的,他主动问道,“父皇这几日身体可好?”
皇帝淡淡颔了颔首,道,“朕近来钻研道法,愈发领会其精髓,今日正有事要交代与你。”
萧景曜忙应道,“是。”
只听皇帝道,“明日元正,万物初始,朕将闭关七日,朝仪由你来主持,不可来扰朕清修。”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心间一顿——
元正朝仪,乃是朝廷一年中最重要的朝仪,届时文武百官觐见,场面甚为宏大,皇帝竟然轻飘飘的就交给了肃王,是不是意味着,将来继任江山者,已经定了?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萧景曜,无不暗含羡慕。
然而萧景曜心间却并未有多少喜悦。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对。
明日那般要紧的仪式,父皇也竟不参加了?
交代完这句,皇帝没再说什么,又过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宴间,去做“闭关”前的准备工作了。
众人恭送完毕,便也纷纷散了。
萧景曜想了想,找到了司礼监总管路康问道,“近来几日,陛下都在做什么?”
经历了方才的事,路康俨然已将他视作储君,便忙答道,“启禀殿下,陛下这几日大多都在清修,对了昨日陛下才下旨,要在乾明宫内修建一处丹房。
丹房,便是道家炼丹的场所。
萧景曜这才知道,自己的父皇竟然沉迷到了此种地步。
“这几日谁与陛下在一起?”他凝眉道。
路康老老实实答,“是冲虚道长。”
冲虚?
萧景曜眯了眯眼。
此人乃京郊太虚观一道士,几年前,有人将其引荐到皇帝面前,时常与皇帝谈经论道。
原本见他只是与父皇谈论修道之事,萧景曜并未说什么,但如今眼看父皇越来越离谱,不知是否有此人的功劳?
~~
第二日,元正。
皇帝果然一如昨日所言没有现身,萧景曜身穿蟒袍,替父皇主持了朝仪。
依照礼数,裴秀珠本该去向帝后磕头拜年的,但皇后被关在凤仪宫,皇帝也“闭关”了,她只好在乾明宫外磕了个头做做样子,又去与嫔妃们吃了顿饭。
宴间冷冷清清,没滋没味的,随便吃了几口,众人便散了。
萧景曜今日主持元正宫宴,估摸没那么快结束,她自己先回了王府。
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午间小睡了一会,她起来后,便觉得肚子饿了。
樱桃请示道,“主子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裴秀珠心道萧景曜也该回来了,正好可以一起吃晚饭,便起身道,“你去准备些猪里脊,五花肉,海米木耳笋干豆腐,我自己来。”
樱桃应是,忙跟荔枝去取食材。
很快,东西便一一取了来,裴秀珠挽挽袖子开干。
今天可是她与萧景曜迎来的第一个新年,得好好做一顿。
新鲜里脊肉切条腌制,用生粉面粉鸡蛋调一份面糊,等里脊腌制入味,便挂上面糊下过油炸。
头一次定型,第二回 炸香,等将里脊肉捞出来,便直接可以吃了。
外皮酥酥脆脆,内里的里脊肉软嫩多汁,正是世人最喜欢吃的酥肉。
在将五花肉剁碎成泥,花椒胡椒盐酱油料酒去腥提味,添蛋清生粉搅拌上劲,再在肉馅中裹进剁碎的海米木耳笋粒,包成一个拳头大的丸子,裹面糊下锅油炸。
中小火定型,慢慢将丸子炸熟。
捞出丸子,她又炸了些豆腐叶。
等豆腐叶炸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便将这些炸货一一码放进铜锅,舀入高汤,叫炭火将其慢慢煨熟。
等萧景曜踏进后院,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铜锅,道,“今日吃暖锅?”
裴秀珠点头说是,“初一吃暖锅是民间习俗,象征新一年红红火火。”
萧景曜颔首,便在桌前坐了下来。
锅中高汤正在沸腾,各色食材吸收了汤汁的精华,一个个鼓鼓胀胀,等待着被人吃进口中。
萧景曜先尝了块酥肉,外表的面糊吸足了高汤的鲜香,内里的猪里脊还保持着自己的香味,十分好吃。
再尝尝豆腐,油炸过的表皮有股特殊的香味与柔韧,能更好的吸收汤汁的精华,咬在口中,热汤蹦出,与豆腐一起下肚,叫人五脏六腑都熨帖至极。
他夸了句不错,又试着夹了个丸子。
这丸子……
萧景曜看了看,只能感叹,很有些壮观。
与酥肉一样,此时丸子的外皮已经吸足了汤汁,咬下去的第一口,萧景曜尝到的是绵软与滚烫。
再试着咬第二口,他尝到了海米的鲜,木耳的脆,笋丁的柔润,与猪肉的浓香,各种鲜香口感掺在一起,又吸足了汤汁的精华,果真是好吃。
他颔首夸赞,“不错。”
裴秀珠也吃得开心,正打算叫丫鬟取些酒来,却发现,外头又飘起了雪。
“今年的雨水果然多。”
她叹道,“又下雪了。”
萧景曜闻言,却搁下了筷子,吩咐福厚道,“叫人去查看一下,各地可有灾情。”
福厚应是,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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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持续了一夜。
第二日,萧景曜陪裴秀珠回了丞相府。
今年裴秀锦没法出府,因此只有裴秀珠一人回娘家。
双方相互问候过,裴秀珠便与母亲裴夫人去了后院说话,萧景曜与裴照松则去了前院。
裴夫人还在担心裴秀珠没有怀孕的事,一上来就关问,“可有好消息了?”
裴秀珠摇了摇头。
裴夫人一顿,眼看就要叹气。
裴秀珠忙道,“我大夫也看了,庙里也去了,为了上香,王爷还受了伤……”
话未说完,裴夫人忙道了声阿弥陀佛,“此乃有人包藏祸心,可不是上香的原因。”
管他呢,裴秀珠只道,“我该做的都做了,大概就如姐姐说得,缘分还未到,急也没用。”
她倒是想得开,裴夫人又如何能放下心来?
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道了声,“对了!”
可把裴秀珠吓了一跳。
只见母亲叫人拿了个绸布包出来,与她道,“这是上回打听着寻到的,听说,都是些有利于生子的……咳咳,姿势,你与王爷回去好好看看吧。”
虽说是过来人,裴夫人说起来,还是多少有些尴尬。
姿,姿势?
裴秀珠,“……”
她已经明白这里头是什么了。
娘这是上哪儿找的这么多小册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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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母女俩稍感尴尬之时,前院的气氛却有些严肃。
裴照松正有要是要禀报女婿,是以连儿子都没让在一旁待着,关上门,与萧景曜道,“王爷可知,陛下要在京郊映翠山修建道观及别宫。然如今国库艰难,此举定然要花去大量银子,如今,户部正在上奏,要增加百姓赋税。”
闻言,萧景曜皱起眉来,“增加赋税?去年黄河泛滥,沿岸受灾无数,这半年才刚得以喘息就要增加赋税,要叫百姓如何承担?”
裴照松也是愁,叹道,“臣也是这样想的,但,几次上书,陛下并不见臣。”
萧景曜凝眉道,“不能如此下去,否则,只怕要生乱。”
裴照松深以为然。
然而皇帝愈发沉迷修道,不理政事不说,还要耗费大量财力,谁也没有个好法子能劝阻,着实叫人愁。
翁婿二人在一片愁绪中用了午饭。
吃过午饭,萧景曜与裴秀珠便打算回王府了。
才坐上马车,却见有人来到丞相府向裴照松禀报,“丞相,今日有大批灾民拥堵城门外,发生混乱。”
什么?
萧景曜凝眉,立时吩咐车夫,“去看看。”
马车调转车头,往城门驶去,裴照松也赶忙跟了上去。
很快,三人便到了地方。
只见城门外拥挤着大批灾民,足足有几千人之多。
而他们俱都衣着破旧单薄,才下过雪后如此严寒,皆被冻得瑟瑟发抖。
其中不乏有孩童,在此起彼伏的哭泣。
这情景,直叫人不忍多看。
萧景曜问城门守备,“怎么回事?”
守备忙答,“启禀王爷,这些都是京畿附近的乡民。今冬雪多,致使附近州县遭受冻灾,倒塌房屋上万间。这些灾民听说京城有吃喝,便都跑了过来。”
竟果然有冻灾。
裴照松凝眉道,“各州县为何没有上报?”
却听那渽民中有人道,“现如今官府都在忙着建道观,根本无人管百姓死活,我们也是无法才跑出来的,求求老爷们,给口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