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诱我心——施甘棠
时间:2021-06-25 07:15:16

  “我……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玄素道,“师父他到底……”
  “老衲不知道。”迦叶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老衲告诉你了,你的师父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其他的,该由你自己去想才是。现在,该师侄你回答老衲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玄素的心仿佛在这一瞬停止了跳动,他紧紧地攥紧了茶盏,直到迦叶提醒他,才恍惚地松开了手。
  “师侄,你的茶汤都凉了。”迦叶道,“世间因果,各有造化,人活一世,只要问心无愧,便已然胜过许多人了。”
  “若是我问心有愧呢。”
  玄素忽然道,他抬起了头,“迦叶师叔,我动了情,更是早已犯了戒。”
  “所谓戒律,约束的并非七情六欲,而是道。只要随了自己的心和缘法,选择自己的道,并一直坚持下去,便已然足够。”老僧声音平和,仿佛并不奇怪,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一位普通的长辈,看着自己普通的晚辈,“无名寺自古如此,你这个后辈随了我那师兄,规矩比老祖宗还要多些。”
  玄素微怔。
  “那你对那个姑娘的情,是怎样的呢?”迦叶问。
  “我修行一生,曾经为苍生、为使命,辜负了她。”玄素想了想,轻声道,“这一次,我只想为她而活。”
  修行数十载,惟愿化身这漫天的飞雪,只为在她无意间路过此地之时,飘落在她的掌心,融化自己的生命。
  迦叶从他的双手中将茶盏取出来,将已经冷掉的茶水倒掉,加上温柔的茶汤,推到玄素的面前。
  “既如此,那便该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才是。”迦叶眯着眼。
  “什么……”玄素怔住,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自己的师叔……
  “快走吧。”迦叶看着他道,“老衲没有师兄的悟性,更不及你这位佛子的天赋,但老衲只知道,所谓的天命,也不过是人一步步走出来的。”
  “你选什么,什么就是你的天命。”迦叶笑着道,“无名寺早已该消失在历史中,而你,也该走自己的路了。”
  玄素愣神,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是。
  迦叶长叹一声,道,“说起来,老衲还有一事有求于师侄你。”
  “……师叔且说。”玄素回过神来,“玄素一定竭力完成。”
  “哎,又不是什么大事。”迦叶摆了摆手道,“只是老衲在云京的小静禅寺有一位故交,想拖师侄你日后顺路去看望一二,也算是了了我一件心事。”
  “好。”玄素压低声音道,却无人回应。
  他惊觉起身,却见对面的僧人面容和蔼,垂眸坐在蒲团之上,面前摆着一只空的茶盏,茶汤已经喝尽了。
  仿佛只是为了等候玄素的到来,而说完了自己该说的话,迦叶也就此坐化。
  无名寺中的最后一名僧人迦叶,与世长辞。
  *
  月氏王庭。
  “啪!”
  月氏王尉迟阙京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弟弟尉迟重光的脸上。
  “为了一个西凉女人,你多次动用黑甲军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要为她调动护国军出去找人?”尉迟阙京盛怒之下,怒骂道,“你可知整个西疆都看着我们呢,月都一旦兵力不足,敌人的铁蹄,就能踏平我们月氏!”
  “敌人?”尉迟重光挑眉冷笑,“本王到时要看看,哪来的敌人,敢袭击月都!本王让他们找的并不是旁人,而是本王的王妃。”
  “什么王妃。”尉迟阙京怒极反笑,“且不提孤早说过西凉女人不能嫁入王庭,她连仪式都没有走过,如何能算得上是你的王妃?”
  “抓回来再办一遍就是了。”尉迟重光的眼睛里,显现出无尽的疯狂。
  “你这个疯子!”尉迟阙京厌恶地看着他,“你放心,孤可以派出半数黑甲军去找她,但是再多就不行了!”
  这是他最后的忍让。尉迟阙京看了眼自己的弟弟,这个弟弟虽然说确实是疯了点,但是毕竟能帮月氏打下半壁江山。
  就算是看在这个面子上,他也不得不对他放纵些。
  尉迟阙京皱起眉头,“别摆出一副痴情的样子,舍命蛊就在她身上吧?”
  尉迟重光目光微敛,幽暗地盯着尉迟阙京。
  而那人却显然不曾防备自己的亲弟弟,毫无所觉地继续说道,“你也不过是想得到她身上的舍命蛊,我们都知道,当年父王为了得到这件奇蛊用尽手段,却最终还是死于病痛。”
  “如果我们能拥有……那就等于是多一条命。”尉迟阙京的眼睛中绽放出贪婪的光来。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尉迟重光不知在何时举起了手边的烛台,高高地就举起在尉迟阙京的脑袋之上。
  他说,“你错了,我是爱她。”
  手臂用力落下!
  *
  几个月后的路边茶摊上,黄衣的女子出现,她看起来身姿曼妙,虽然蒙着面纱,但一看便知道是一个美人。
  这般的美人,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
  “姑娘,要来点什么?”小二躬下身,热情地来问。
  “一壶热茶便好。”黄衣女子道。
  她的音色极美,柔软如水却又清冽动人,宛如高山雪莲,温柔多情,却又高不可攀。
  此处茶摊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各路人马汇集于此,当即便有人动了色心,上前谄媚讨好道,“瞧姑娘面生,可是一个人来此?”
  女子不说话,只听得周围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哎你看,这个柴老大又开始逗小姑娘了。”
  “啧啧,我看他这次可是要吃大苦头的,这姑娘看起来可不好招惹。”
  “我瞧着这姑娘……就算看不清脸,这身材也算的上个尤物了吧?”
  “你们可少说两句吧,如此相貌姿色女人,又是孤身一人,这样的女人也敢招惹?也不怕夜路走多了撞鬼。”
  ……
  小二提着热壶和茶盏来,搓手道,“我们这小店,也没什么好东西,姑娘凑合着用吧。”
  女子扬眉浅笑,顿时如花绽放,万般春色都在她这一笑间跌了面子。
  “无妨。”
  “谢谢姑娘。”那小二挠了挠头,红着脸道,“姑娘一个人,这一路上可得当心些,此地靠近弥城,不大安稳的。”
  那黄衣女子正是绮月,不由得神思恍惚。
  没想到她一路上游荡,竟然无意间到了弥城的附近,看来她还当真是与这地方脱不开了。
  “弥城最近怎么了?”绮月捧起茶盏,随口一问。
  “去年这不是城主纡大人死了吗,城中乱了一阵子,如今被人占山为王,烧杀掳掠简直是无恶不作。”那小二光是说起来,都不由得面露恐惧,“据说连城主府里以前的老人,都饱受凌虐,惨不忍睹。”
  绮月端着茶盏的手,忽地一颤,茶盏跌落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小枝!
 
 
第60章 有愧   再回弥城
  那个小丫头小枝, 不知道有没有逃出去?不过她就算是逃出去了,那样单纯莽撞的女孩,又如何能在西疆生存下去。
  绮月抿着唇, 心间难免有些担忧浮上心头。
  都怪她不好, 虽然纡确实是要杀的,但是她竟然忘记了小枝和于言还在府里。
  就算是有于言在, 他虽然是酷吏, 但毕竟不懂武,以前也只是一个柔弱书生, 如何又能保护得好小枝?
  绮月越想越着急, 心头上火, 也不顾得许多,当即便对那小二问道,“你可知道怎么能最快去弥城?”
  “你这妮子, 年纪轻轻的, 就算是有点本事,也太过胆大包天了些。”方才那被称为柴老大的人惊诧道,“旁人躲不及,你竟要进去?”
  绮月不看他, 只冷声道,“你管我去不去。”
  “哈哈哈——”柴老大冷不丁被这漂亮妮子怼了一嘴,当即仰面大笑道,“有意思, 你还是头一个胆敢骂我的女人!不过你恐怕是没听过我柴老大的名字,整个西疆,就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正巧!这几日我正要送酒去弥城,你这妮子若是果真有这胆量, 不如跟我走一趟。”柴老大大声嚷嚷道,气派豪爽,倒是一副胆大包天的样子。
  确实。绮月心中道,敢上来调戏自己,光是色胆就足以“包天”了。
  “如此那就正好了。”绮月眉眼一弯,莞尔一笑道。
  “要我说姑娘,你可别被柴老大骗了!他幸许见你生得好,想骗回去当小老婆呢!”
  “呸!”柴老大粗眉一横,气势如虹地站起身喝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姑娘跟我走,你们见不惯上来打一架便是!”
  说话的那人缩了缩脖子,自然不敢多言。
  柴老大当即便回过身来,傻笑着看向绮月,如果忽视他那色眯眯的眼神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老实人。
  “我就是个开酒馆的莽夫,那边就是送酒的车队,你要不和我一起过去?”柴老大说着,指了指停在茶摊不远处的几辆马车的方向。
  走过去几步,便嗅到了浓烈的酒香,绮月吸了吸鼻子。
  柴老大怒喊一声冲了过去,边跑边骂道,“兔崽子,谁让你动老子的酒了!”
  马车的车辕上轻身跃下一个小子,柴老大一巴掌按在那小子的头上,用力揉了几揉,“快说!还有谁偷了你老子的酒!”
  边上几个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子登时一哄而散,跑到车队边上去了。
  绮月站在不远处看着柴老大身边那小子的身影,只觉得隐约有几分熟悉。
  柴老大这会儿想起绮月了,当即便对自家小子道,“刑赭石!快滚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呃,妮子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绮月看着那小子转过身来,他脸上原本的笑容,在看到绮月的一瞬凝固在了脸上。
  绮月却嫣然一笑,“叫我绮月便好。”
  新来的姑娘长得美妙,酒馆车队里本就有不少年轻人都是未曾娶妻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到了绮月的身上。
  “柴老大从哪弄来这么标致的妞,啧啧,也不知那面纱之下是何等的容色。”
  “哼,一直戴着面纱,指不定就是脸长得丑,没脸见人才是。”边上的小哥信口接道。
  “你才长得丑!”刑赭石早已听不下去,当即不悦地厉声道。
  “呦呵?”那人与旁边人相视一眼,调笑道,“看来我们邢小爷是看上那姑娘了?”
  刑赭石本就年轻脸皮子薄,当下便脸一红,躲到一边去了。
  酒馆的车队启程,或许是因着距离弥城越来越近,渐渐地大家伙儿也没了心思说话。一路上赭石往绮月所在的马车里看了好几眼,却也没能鼓起勇气与她说上一句话。
  等到了弥城的时候,车队刚到城门口,便有两边的士兵上前拦住马车。
  “二位军爷,我们只是送些酒水进去,不闹事的。”柴老大笑容憨厚,手却从袖中取出两只沉甸甸的荷包,露出一个口,只见里头都是金闪闪的金子。
  那二人心领神会地收下,假模假样地道,“快快进去!别碍事!”
  “哎!是是!”柴老大当即喜笑颜开,招呼着车队往里去。
  “等等!”车队一个个过去,那士兵本已打算走开,却忽见到车队里几个坐人的马车,其中一架被风掀起了车帘的一角,露出里头一双明亮美丽的眼睛来,“这辆做的是什么人?”
  柴老大回身一看,是绮月所在的马车,当即心中便有所迟疑。
  他既然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也信守诺言带她来了弥城,如今若是因为一个陌生女人与护城军交恶,只怕是得不偿失。
  柴老大这厢还在迟疑,却听有人高声道,“自然也是酒水。”
  刑赭石从前头的马车上下来,俯身在前头运酒的马车上拎下来两坛上好的女儿红,对那二人道,“这两坛女儿红还不错,二位军爷不如带些回去,兄弟们也辛苦了。”
  那二人身后的士兵都看在眼里,一个个目露惦记,那两人当即也就从善如流,只作什么也没看到,笑呵呵地接过两坛美酒抱了回去。
  刑赭石看向平静无声的那辆马车,深深地看了几眼,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里。等他前头刚进来,后面柴老大一撅屁股跟了上来。
  “臭小子,老子一路上就看你盯着那姑娘瞧,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你刚才送出去的那两坛女儿红,可抵黄金百两了!”柴老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要是喜欢,早说就是,老子就让给你!”
  ……
  进了弥城,绮月便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腐烂交织在一起的气息,不觉微微皱起眉头。
  “到了,绮月姑娘。”刑赭石在外头道。
  绮月虽然认出了他就是那时在黑沙运酒的少年,心里有些没想到他家的生意竟然这么大,其他也没什么了。不过……绮月掀帘去看他。
  显然人家并没有放下。
  绮月下了马车,眼下的弥城,能买得起酒水的至少也谈得上是不错的地界。可入目所及之处,虽然有些眼熟,却早已不复昔日的风貌。
  满地的废墟,垃圾,连地上的雪都掺杂着不少的杂质,透着淡淡的灰色。而眼前的建筑红漆绿瓦,精致华美,四周的路边却随处可见因寒冷而蜷缩在街角的人们。
  有一些一动不动,或许已经死了很久了。
  “是来送酒的?”楼里头出来一名小二,端着一只巨大的盆子,里头尽是些食物的残渣,“送进去吧,你们二当家已经到了,提前给你们定了屋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