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转天,卓玉宸就让人给她送了一马车的玉如意过来。
沈无忧看着寝殿里面的那幅画——
罢了, 反正迟早都要做的,赶着这个时机回个礼,也好让他高兴高兴。
沈无忧叫来小翠,让她联系店家可以开始做东西了:“这个事情你辛苦一点,多找几个人递东西,别让陛下那边提前知道了, 回头我也会跟石姑娘说一声, 让她也帮忙带几回。”
小翠应下,沈无忧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找来的人, 办事效率如此快, 基本上一两日就能够调整一个样品送进宫里。
幸好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 而且还是从宫外运进来的,禁军看过觉得没有危险,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娘娘。”
小翠将刚刚秘密‘偷渡’进宫的小玩意儿呈给沈无忧。
沈无忧看了一眼:“比上次好多了。”但是不知道制作工艺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这毛发总是看上去很假。
沈无忧还是不满意:“你再叫他们想想办法, 还是尽量用真的毛发吧。”
之前说的是真的毛发不好保存, 就换成了其他的东西, 现在看来还是得换成真的。
小翠应下:“刚才秦先生找人过来递话, 她下午会来藏书阁,让娘娘去交功课。”
沈无忧一听就懂了, 秦先生是来找她聊兵部的事情了。
上次跟卓玉宸吵完架后,沈无忧就给秦先生递了话,约定在八日后于宫中再见, 现在算来,秦先生来的时间比之前约定好的提早了一日。
兵部很多事情都很复杂,也敏感,卓玉宸也没有看出到底什么问题跟鸿鹄寺有关系。
沈无忧跟他商量了一下之后决定钓鱼,反正敌在明我在暗,等着对方先动就行了。
“行,”沈无忧对小翠说:“你回老师,我下午一定会到。”
准备了这么久的成果,是时候展示给老师看了。
沈无忧将上次卓宇耀写的答案又重新复习一遍,然后找到宁寿宫去:“陛下,我今日要去藏书阁了。”
“知道了,”卓玉宸道,“人已经安排好了,等秦先生出宫就可以行动了。”
卓玉宸此时正在画画,干脆将沈无忧拉到自己面前,把手中的毛笔递给她:“你瞧瞧,这画还有哪里需要加点什么东西?”
画上是一对鸳鸯,它们如同天鹅在交颈缠绵,旁边还有不属于宫里的景色。
真妙,真美。
沈无忧搜刮肚皮也只能找出这两个贫乏的词语来形容。
美的不仅是画工,还有意境。
沈无忧:“陛下的画哪有什么缺的东西,就算缺了我也看不出来,您可别逗我了,要是这暖那个我在上面加两步,那可是要毁了你的辛苦的。”
“随手一画罢了,”卓玉宸道,“哪有什么毁不毁的,你看着觉得舒心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无忧撩起袖子,沉吟片刻,没有破坏画中的主体结构,而是将目光落在远处的虚幻绿树当中。
卓玉宸点了一些淡墨来衬托,沈无忧却在旁边勾勒出了硬朗的线条,将原本的树木变成一个方块形的东西。
卓玉宸越看越不解:“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沈无忧笑了,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摩天大楼。
沈无忧道:“这是我梦里的场景。”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卓玉宸实在搞不懂自己妃子的审美,但也不妨碍他对两人合力完成的作品非常满意,叫来旁边的黄公公:“去,将这画裱装起来,挂在朕的寝殿当中。”
沈无忧赶紧拦住他,“别啊,你刚才不是说随便画画的吗?怎么突然又要挂起来了,你这不是在骗人吗?”
卓玉宸道:“我刚刚是说了随便画画,但画得好了不得挂起来欣赏吗?”
沈无忧:……
行吧,反正整天对着它的是你,到时候被丑到睡不着觉的也是你,您老看咋样咋样。
*
*
沈无忧跟卓玉宸吃了一顿饭之后,又拉着卓玉宸对了答案,就启程去了藏书阁。
她到的时候,秦先生正在房间里面写着字——
忠肝义胆。
旁边还散落了不少废弃掉的纸张。
沈无忧最近功力见长,看见秦先生的字就已经知道她有些心浮气躁了。
难怪连八日都等不及就进宫,看来秦先生真的很疼爱那位贤王妃,这真的把她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一样着急。
沈无忧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人都先下去,自己走到秦先生的身边:“老师,我已经问清楚了,请老师帮学生参详参详。”
秦先生放下笔,伸手将沈无忧呈上来的纸接过,这是沈无忧后来自己手抄的。
秦先生先略略扫了一遍:“挺齐全的,你是怎么问回来的?”
沈无忧道:“学生平时聊天的时候是不是提起,反正我现在也在处理伤兵的事情,陛下并没有怀疑。”
秦先生点头:“过来,我同你说一说这其中的渊源。”
虽然秦先生收了沈无忧为徒是有利用的心思,但在没有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她对这个学生还是上了心的。
一些连卓玉宸都注意不到的问题,秦先生也抽丝剥茧地给沈无忧分析厉害关系。
沈无忧原本还在摇头晃脑地听,后面就不得不写起小笔记。
秦先生看着她手写得跟飞一样,放慢了自己说话的速度,还拿书轻轻敲了一下沈无忧的手:“注意你的字。”
沈无忧低头回看,刚才着急着记东西,字写得跟狗爬一样,秦先生没有罚她抄书都已经算好的了,她赶紧更正过来。
卓玉宸说得没错,兵部上面的事情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别看她只是涉及这次改革的小部分,就已经能够影响到整个格局的改变。
沈无忧心中越来越重视,虽然这回有陛下兜底,但她不会放任自己依赖别人,既然答应下来了,就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到尽善尽美,于是乎今天这一课听得格外认真。
秦先生说完最后一个字:“你还有什么问题?”
沈无忧问:“为何兵部会跟其他地方有这么多的渊源,这听起来不正常……”
秦先生合上纸:“华国开国的时候便是如此了。”
华国开国皇帝是一代英豪,马背上夺下来的江山,他的部下多数是勇猛大将军,能够治理国家的文人少得可怜。
这样的配置上阵打仗还行,但是到了真正坐稳江山,组建朝廷班子的时候,就突然发现文人不够用了。
但总不能让政务先搁置下来,等找到能者的时候才上。
当时的丞相提出了一个建议,让有谋略的武将顶上,做着做着就熟练了。
大家就这样硬抗上去了,不过都是武将出身的,况且在那个时候拳头硬才有说话的机会,整个朝野当然是以兵部马首是瞻。
这个体制持续了一段时间,觉得也还不错,就一直这样传承下来。
麻烦是在后头才出现的。
大家发现这些武将出身的人传承的不只是官职,还有癖好,他们偏好能文能武的人,功夫不够深,就算谋略见解独到也很难上位。
这个癖好直接导致除了兵部之外的其他五部被压制,兵部权利更大,为马首是瞻。
这可不得了,要是兵部尚书是一个又歪心眼的,那华国江山不得毁于一旦?
卓玉宸的□□父日夜烦恼此事,后来索性找了一个由头将兵部的势力缩小,但渗透到其他五部当中的细枝末节,就很难铲除了。
沈无忧点头:“难怪兵部的事情会牵扯这么多其他地方的人。”那跟鸿鹄寺还有国子监扯上关系还真不意外。
秦先生道:“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不过总归打落骨头连着筋,一些根深蒂固的关系还是在的。”
沈无忧感慨,要打理这个江山还真是不容易啊……
劳心劳力。
卓玉宸现在都还没秃顶也是纯属基因好了。
沈无忧开始走神,想着今晚上要不要给他做些何首乌汤,补补脑子,也补补头发。
免得一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还没到中年就先谢顶。
“啊!”
秦先生拿毛笔敲了一下沈无忧的头:“胆子大了,现在上课还学会走神了?”
沈无忧道:“我没有走神。”
“眼睛都要飞出窗外了,还在这儿狡辩,必以为你是娘娘,为师就不敢教训你了?”
沈无忧:“我刚才是在忧国忧民。”
“瞎胡吹,”秦先生被她逗笑,“我要走了。”
秦先生今天过来就是想问兵部的事情,聊完又给沈无忧布置了几项功课之后,连点心都没有吃就离开了。
沈无忧出门,瞧着秦先生的马车消失在眼前,暗卫此时应该已经追上去了。
小翠问:“娘娘,我们现在回宫吗”
“回吧,”沈无忧道,“还有功课要做。”
希望这件事情之后,她跟秦先生还有师徒的缘分。
***
秦先生离开了皇宫,原本是想去红街后头的巷子的,但是今天不知道前头在搞什么幺蛾子,硬生生给堵在了三角带。
秦先生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还能不能走了?”
车夫跑去前面看了一眼:“姑娘,这前头已经堵死了,怕是要好半会儿才能通了。”
秦先生皱眉:“可是去四锦集只有这条路能去啊。”
旁边的丫头道:“这看上去确实走不动道了,姑娘不如先回家吧,若是想要买新衣裳,奴等会儿就去让掌柜的带着最新样式到家里去。”
秦先生哪里是要做什么新衣裳,她跟支从英约好了在四锦集见面的。
又等了一会儿,别说疏通了,周围还越来越多人,一副要纠缠到天昏地暗的样子,秦先生道:“走,去城北天香阁楼。”
天香阁楼也是贤王在京城的秘密产业,在那边递消息也方便。
马车掉头,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车轮子咕噜咕噜,秦先生突然听到“砰”一声,马车就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
车夫下去看了一眼:“姑娘,车子坏了,走不动了。”
秦先生探头出去:“怎么坏了?”
车夫指着变形的轮子:“不知道碾到什么,轮子坏了。”
车夫回头看过去,刚才的路上顶多是一些小石头,怎么就给碾成这样了,轮子都裂开了。
秦先生:“我瞧这不是还没有散架吗,你再试试。”
车夫推了两把,车子确实一动不动。
秦先生啧了一声,怎么今天这一路都这么不顺利……
丫鬟去旁边想要再租辆马车,但是店家又不肯去城北。
兜兜转转,秦先生也只能回家里面了。
丫鬟:“姑娘,我这就去四锦集看看样式,瞧见好的就让掌柜的给您带回来。”
“慢着,”秦先生写了一封信,让丫鬟送去给四锦集,“一定要交到掌柜手上。”
等晚些的时候,四锦集掌柜的就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他一进门就笑意盈盈地道歉:“不好意思各位客官,刚才路上遇到了点事情,来迟了。”
丫鬟:“赶紧进来吧,姑娘已经等你们许久了。”
秦先生正在书房里头看书,瞧见人之后点头:“绣娘留下,其他的人出去吧。”
房间里面顿时只剩下绣娘跟秦先生。
绣娘抬头,正是支从英:“老师。”
秦先生道:“今天路上遇到了些事情,只能约你在家中商量了。”
师徒二人秘密见面,寒暄的话就不多说了。
秦先生拿出怀里的纸:“这是太妃从陛下那里问来的。”
支从英迫不及待地接到手上,快速找到自己的问题——
辛丑年五月,兵部侍郎因为多次诬蔑并贿赂朝廷命官被刺字发配。
支从英看向秦先生:“他就是学生要找的人?”
秦先生点头:“按照陛下的说法,在那个时候有能力带着学生上奏的也只有这位大人了,应该就是他没跑了。”
支从英道:“那……那他现在在哪儿,还有没有办法能够回来,老师我要去哪里才能拿到他的卷宗?”
“按照上头的说法,他的卷宗在兵部和刑部当中都有保留,他无亲无故的,人在哪儿估计只能去看一看他的卷宗了,”秦先生道,“只是这两个地方,我也鞭长莫及了。”
“娘娘呢?”支从英脱口而出。
秦先生蹙眉:“你以为娘娘是神仙下凡吗?什么事情都可以利用她?你要清楚,娘娘只是一个后宫的妃子,刑部跟兵部的卷宗她怎么可能会经手?”
秦先生也是动气了。
之前利用沈无忧问兵部的事情,她就担心陛下会发现端倪,从而对沈无忧不利。
“是学生莽撞了,”支从英深吸一口气,“兵部的事情学生会想办法的,学生一定会找到这个人的。”
秦先生再次警告:“你可要想清楚,是不是要为了这么一个不确定的线索去冒险。”
支从英道:“当年鸿鹄寺出事之前,他就像有预感一般,联合国子监的学生去上奏兵部几位大人受贿,按照这位大人的说法,当时被关进去的不应该是鸿鹄寺,而是兵部,可是最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位大人也被发配了,我相信他肯定听到了什么别的消息。”
“值得吗,这些消息都只是从国子监仆役听到的一面之词,他虽然伺候过那些学子或许是是知道一点风声,但是当年真正参与的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没准这就是一个捕风捉影的事情。”说完,不等支从英回答,秦先生就自己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