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哄他?
这三字光是组合在一起,就给人一种异样的惊悚之感,清清眼睛瞪得更圆,下意识摇头。
“不成不成。”清清心里退堂鼓打的震天响,“随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做什么?”铁锤懵了。
清清言简意赅:“回娘家避避风头去。”
“!!!”
铁锤这个着急啊,总算能理解老夫人催他们圆房的心情了,连忙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劝:“不年不节的,现在回去,老爷夫人多担心啊!”
“两位少爷与姑爷关系又僵,您若这么回去,他们定要找姑爷麻烦的。”铁锤语速飞快,顾不上打草稿。
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就是一个罪孽深重的死骗子,一边面不改色地满口胡诌,“当初您可想了好些法子才嫁给姑爷呢,若老爷知道你过得不好,肯定、肯定也会催你们和离的,一夜夫妻百夜恩,您忍心看着姑爷……”
“等等?”清清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我,想了好些法子,才嫁给谢铎?”
“——竟是我主动要嫁过来的?!”
铁锤警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抿紧嘴巴,任命地点了点头。
垂着视线,她生怕小姐会追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圆了。
许久都没有听到清清的声音,铁锤心惊胆战,偷偷瞥一眼小姐,发现她正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铁锤绞着手指,想要引开这个令人窒息的话题。
结果,就听见清清用软惜娇羞的语气迟疑着感叹:“我……我竟如此心悦他?!”
-
这?
铁锤觉得自己又行了。
“小姐,您……”铁锤做了个您总算领会到了的表情,右拳锤了一下左拳,语气夸张,“您对姑爷的感情,岂止是心悦二字能够形容的啊!”
铁锤踮起脚,凑到她耳边小声又暧昧地说道:“上回您都把姑爷给捆起来了,还、还有那个药……”
清清:“别说了!”
小姑娘的脸先是青,后唰的一下,红了个彻彻底底,手心却凉,她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实在不敢再听下去了,捂着耳朵,呆若玉雕。
知道自家小姐现在年纪小,脸皮薄,也担心吓着她,铁锤适可而止:“我还是那句话,姑爷的性格您了解的,他若不愿,谁绑的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清清脑海中突然闪过谢铎带着玩味的桃花眼,鬓角带着湿意,风情摇曳,宛如话本里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原本就红透了的脸更热了,清清惊呼一声,捂着脸蹲在墙角,想把那些扰人的画面全都赶出去。
“我真不是人。”清清抱着走廊的大红柱子腿儿,对自己的禽兽行为自责不已,“这么硬的骨头我都下得去嘴,啃完还想扔……我、我没脸见人了!”
铁锤捂着心口,压下喷薄而出的负罪感,煞有介事地点头:“姑爷真可怜。”
这么一捋,清清也觉得谢铎很可怜,决定就按照铁锤所说的那样——就、就哄一哄他。
小姑娘也没什么别的想法,知道他常在书房研究丹方、药方,一关就是一天,也不让旁人进去,就监督厨房做了鸡汤,亲自端过去给他。
谢铎的书房算是府中禁地,当今圣上沉迷炼丹,谢铎自幼师从大家,对此颇有研究,圣上于是令他为其搜寻长生不老的仙丹药方。清清也就送和离书那次来过一回,先前也是连书房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铁锤端着汤,跟在清清身后,在门口等了片刻,谢铎开门出来,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湖蓝道袍,胸口敞开一大片,他皮肤白,衬得上面几道抓痕格外显眼。
清清不禁想到铁锤与她说的事情,头皮一炸,忙移开视线,佯装没有看到那暧昧的痕迹。
实现落在他肩头的发丝上面,才发现他头发也不好好束,只用发带松散地绑了一道,颇有些懒散的意味。
可他长得好看,这样的装束也丝毫不显邋遢,反而仙风道骨的,衣服上还有檀香的气息,更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原地飞升。
“我、我让厨房给你炖了汤。”清清哆哆嗦嗦地开口,“有些话想跟你说。”
书房乱得惊奇,不是个喝汤的好地方。天气正好,清清便提议去假山旁的凉亭,谢铎眯眼瞧向午后的暖阳,难得配合。
两人在桌前面对面坐好,铁锤支走了其他人,清清于是鼓起勇气,将前因后果与他解释了一遍。
“就是这样。”清清红着脸,声音轻而软,“不知者不罪,所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谢铎眸色幽深地把她望着,没有说话。
清清心里没底,她到底还是怕她这个印象当中的表哥。
可他……既然已经成了自己的夫君,那自己就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要尝试着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妻子才对。
“你实在生气的话,也、也不是不可以。”清清声音更小,“但能不能稍微气一阵子就与我和好?你这样不理我,我害怕。”
谢铎:“……”
看来是真的失忆了。
“我还不至于看上别人的女人。”谢铎说,“而我看上的人,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女人,懂吗?”
清清哑然。
也是,谢铎看上的女人,即便对方已有夫婿,他也会把她的夫婿杀了,把她抢过来!
“喝汤吧。”谢铎淡淡地说了一句。
清清拿不准他的意思,可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他要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就让他端着吧,总不能因为这些话就把她休了。
就算被休了也不怕,她可以回娘家去,和爹娘哥哥姐姐过一辈子!
想着,心情明朗了许多,也没有那么害怕他了。
掀开汤罐的盖子,闻到汤的香味儿,清清还笑了笑,乖巧地给谢铎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些尝尝味道。
谁知,谢铎却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仿佛她给自己盛的不是鸡汤,而是砒-霜一般。
他情绪一向不外显,眼里闪着寒意,嘴角却上翘着,脸上又是那种玩味的表情:“你让厨房做的?”
“嗯。”清清不疑有他,点点头,莹白的手执起汤匙,递给他一只,便不再看他的脸色,低头尝了口面前的汤。
颜色金黄,清香四溢,入口更是甘醇鲜美,回味无穷。
谢铎没有动,只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清清被他看得紧张,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喝,就听见他轻笑一声,玩心大起似的,悠悠然说道:“汤里有毒,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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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先是一僵,继而下意识拿手抵着咽喉,猛咳了两声,垂眸看着碗里的汤,又看了手里的汤匙,一脸的茫然无措:“你、你不早说!”
谢铎耸耸肩:“我以为是你下的毒。”
“你、你……”清清扔下汤匙,到处找水漱口,怒从胆边生,也不怕他了,软软地骂他,“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哪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毒?”
谢铎饶有兴致地瞧她,想到上回,她比这一回还不知遮掩呢。
见她慌得直转圈儿,显然是真害怕了,便冲她招手:“过来。”
清清不想理他,端起茶壶猛灌了两口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清清觉得自己肚子开始疼了。
看向谢铎的眼神突然就无助了起来,像是误闯进城市的小鹿。
她僵在那儿不敢动,谢铎伸手将她拉到跟前。清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进了怀里,结结实实趴在他的大腿上。
他穿的少,身上却很热,大腿硬-邦-邦的,膈得清清胸口疼。
他、他要干嘛呀?
清清想要爬起来,又怕自己这么一动,加速毒素扩散,真被毒死了怎么办?可如果不起来,大白天的,这样像什么样子嘛……
“张嘴。”谢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清疑惑地“嗯?”了一声,想回头看,谢铎的大手却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面朝着地板,清清还没反应过来,谢铎的修长的指尖就伸进了她的嘴巴里面。
等等?!
清清下意识挣扎起来,却感觉谢铎另一只手在她背后某处穴道拍了一下。
下一刻,清清喉头发紧,趴在他腿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谢铎在她吐之前及时收回手,解下她斜襟的手帕,将修长白皙的指节仔仔细细擦干净,语气淡淡的:“喝得少,死不了的。”
清清:“……”我谢谢你啊!
汤是清清监督着熬的,中间没离开过几次,之后就一直是铁锤端着,没机会下毒,只能是在厨房的时候出了问题。
谢铎命人去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面生的帮厨就被侍从给带了过来。个子高,干瘦,穿着谢府下人的衣服,却眼神闪躲,畏畏缩缩的,形迹十分可疑。
“自己说,”谢铎把玩着空着的汤碗,语气懒懒的,“谁派你来的?”
帮厨一开始不承认:“老爷,我冤枉啊……”
谢铎根本不听他废话,一挥手,帮厨左边的侍从就一脚踩向了他的左腿。
“咔嚓”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过后,帮厨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竟是被生生折断了腿!
“谁派你来的?”谢铎又问了一句,语气平静,神态自若,半点儿不像刑-讯逼-供,好似在问晚饭吃什么。
那人还要隐瞒,帮厨右边的侍从又毫不留情地踩断了他的右腿。
如此折磨,帮厨已经喊不出来了,剧痛让他昏过去一次,却被侍从熟练的用水泼醒,继续受刑。
清清站在一旁,无法克制的,用见了鬼的眼神望着谢铎,胃里火烧火燎的,不知道是不是毒药起作用了,她开始打冷战。
认识他许多年,这是清清第一次觉得:谢铎或许不是想从那人嘴里得到什么答案,他只是……单纯享受这种支配别人生命的感觉。
世上真的会有这样残忍的人吗?
他似乎比小时候,更狠,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谢铎似乎玩够了瓷碗,“啪——”的一声,懒懒地将瓷碗徒手掰了一片下来,瓷片边缘跟被斜切过一样,看起来十分锋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帮厨见他朝自己走来,如同见了阎王一般,浑身抖如筛糠,下意识想跑,可他两条腿都被折断了,只能挣扎往前爬。
身底下的地面被擦上水痕,全是他剧痛和绝望之下流的汗水,瞧着触目惊心。
谢铎恍若未闻,瓷片抵着他的咽喉,语气森寒如地狱恶鬼:“最后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不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连忙说了一个名字,清清没有听过。
本以为这样谢铎就会放过他,可待他说完,谢铎却冷笑了一声,悠悠然道:“撒谎,更应该割了。”
那人顿时怒目圆睁,哭天抢地嚷嚷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谢铎却懒得听,扔了瓷片,让人把他拖出去,割了舌头扔到后山喂野狗。
求饶的声音越来远,清清却抖得愈发厉害。
谢铎一边擦手,一边转身瞧见了她的表情,挺意外的一挑眉头:“怕成这样?一个不成气候的倒霉刺客而已,你不会是在同情他吧?”
说完,觉得可笑似的,偏着头瞧她:“你的同情心多得没地方用吗?若我不在,你方才已经死了。”
清清只觉得胃里更烧,那人被踩断双腿的声音和惨叫不听在耳边轮播,吵得她头痛欲裂。
虽然知道谢铎说的是对的,可她,就是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刚刚看到的一切,她自幼练武,不怕死人——她怕的是谢铎。
好半晌,她才找回双腿的知觉,强行压下胃里火烧火燎的不适感,闷头跑出了凉亭。
经过谢铎身边时,男人擦手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4章 猫尾巴
当晚,清清就做了噩梦。
秋风猎猎,残月孤星,大哥江翎手持长戟,儒雅的月白长衫被血色浸染,发丝飞扬,妖异的血月映着他书卷气的脸,形成一种叫人胆寒的矛盾之感。
四周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如阎罗催命的咒语。
大哥几近力竭,依然护着重伤的二哥,与身着黑甲的御林军做困兽之斗。可御林军实在是太多了,即便他们有以一敌百之力,也不可能在如此重重包围之下全身而退——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戮。
“罪太子已死,尔等反贼,还不束手就擒?”见二人仍浴血厮杀,城门处有人厉声大喝,“反贼江翎、江栩,谋逆犯上,罪无可恕!弓箭手——放箭!”
下一刻,箭矢雨点一般朝二人铺天盖地砸来……
清清猛然从床上坐起,心口传来钝痛,她屈起身体,仍无法抑制地发出剧烈的惊喘。好半晌,才疲惫地捂住了脸,却摸到了满手的泪水。
“小姐怎么了?”铁锤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从外间走进来,衣服都没披一件,见她这样,吓了一大跳。
梦里的场景再一次跳出来,箭雨一点点在视线里放大,陨石般在清清心头砸出一个大坑,飞溅的血花散去,是大哥二哥被万箭穿心的骇人场景。
噩梦说出来不吉利,清清便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发了场噩梦。”
“小姐不怕。”铁锤去找了把剪刀过来,将枕头拍打几下,对着反面吹了一口气,最后将枕头翻过来放好,安慰清清,“这样就不会再做噩梦啦。”
清清情绪已渐渐平复,见她孩子气的动作,笑了笑。
牵了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下,给她拢了件衣裳,思索片刻,说道:“明日你回府瞧瞧,近来倒春寒,我不放心阿娘的身体。”
铁锤脊背一僵,神色黯淡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