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铎每每想到那个场面就后怕,所以他才会让暗卫时刻保护她。
“那些刺客,的确是我故意杀光的,但并不是为了遮掩什么,而是因为……”谢铎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很害怕,我以为你出事了,你明白吗?”
谢铎……也会怕?
清清原本忍着不哭的,突然溃不成军,微微张开双手要谢铎抱她。
谢铎将小姑娘搂住,从床脚拖过来,抱到腿上,哄小孩儿似的,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说:“我当时失去了理智,因为我们、我们刚刚圆房,结果第二天我就接到了紧急任务出去了,我很想你,迫不及待想回来见你,可是却看到那样的场面……”
“不要说了。”清清窝进他怀里,哭得抽抽噎噎。
谢铎拍了拍她单薄的后背,没再说了,所以她也就不知道,自己回来以后,看到书房桌案上的和离书,又是什么心情。
“我不是要护着赵心菀,也不是要刻意瞒着你。”谢铎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你刚醒过来的时候有多傻,若你那时知道是赵心菀做的,说不定还没我狠,我至少和给你出了口气,你嘛……”
清清用力搂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许嘲笑自己。
她刚刚醒来的时候,还当谢铎是她表哥呢,估计真会像他说的那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那我现在觉得很生气啊。”清清难过地说,“要不是她,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谢铎却一哂:“这样有什么不好?”
“失忆前你好像很不喜欢我,总躲着我,很防备我的样子。”谢铎说,“我想与你亲近些,却总怕吓着你。”
清清虽然知道,但仍是难以想象,抬头看了看他,突然,主动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好可怜。”清清带着鼻音,说话更像个小孩儿了,“那我以后多疼疼你吧。”
话锋一转,“但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让她自食其果。”
说完,坐起身来,离开谢铎的怀抱,“在这之前,你不许进我的房间。好了,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我是孕妇不能熬夜,你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吧。”
谢铎:“……”
嘶。
这小孩儿,有点儿欠教训啊。
第49章 第三晚
谢铎到底还是没能留下来, 清清态度十分坚决,谢铎被她赶了几次也不高兴了,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廉诚正在门口和铁锤说话, 两人难得心平气和地交谈,主要是廉诚一个人在那儿叭叭,铁锤根本不惜的搭理他,要是以前,恐怕早打起来了,可现在廉诚跟她一起坐在门槛上看成山王府的灯光, 竟然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你真名叫什么?”廉诚忍了半天, 还是没忍住,小心谨慎地问了句。
铁锤抱着剑, 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回答他。
铁锤从小就跟在清清身边, 清清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让她做她就不做,时间久了,她其实很少会去思考除了清清之外的事情。
她原本的名字就叫白炼,铁锤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坚持要改的。
那个时候江家倒台, 所有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很不喜欢, 每当小姐用忧虑的语气喊她“炼儿”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很难过, 改了这个名字,是觉得这个名字有意思。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铁锤偏头看他, 语气也不似一开始那样针锋相对,“你要我说多少遍, 我跟小姐不会影响你们行军查案。”
“我不是那个意思。”廉诚急急地解释。
他现在无比后悔,恨不得掐死当初的那个自己,给她留下那么差的印象,导致她现在连跟他说话都嫌烦。
铁锤又把目光移到前面去,不理他了。
廉诚嘴笨,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都没说出什么来。
谢铎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一开门,就见到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坐在门槛上,拦在他的面前,像两只黏人的大狗子,好笑又可爱。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烦躁的心情多少缓解了些,咳了一声,板着脸从两人中间迈出去,走了。
廉诚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跟统领一起离开,可他还没能问出小丫鬟叫什么名字呢。
铁锤却根本不在意,也没有发现这人的情绪和想法,确定谢铎今夜不会再过来找清清,忙兴冲冲地起身回屋,“嘭”的一声,直接把他关在了门外。
初夏的天气,晚风送来花香和些微凉意,叫人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万籁俱静,王府内小径旁点着几盏造型别致的灯笼,像是黑夜烫出的一个个小洞,也像天边明月温柔多情的眼睛。
廉诚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简单束起的头发还没干,想到小丫鬟方才的动作,又坐了一会儿,终是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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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清和铁锤按照原计划,重新装扮成了仆人和少爷,清清又给自己贴上了难看的大胡子和垫肩,两人从成山王府后面溜出去,到街上去找线索。
谢铎一早就接到了成山王的邀约,说下辖的梨台郡有富商恶意囤地,克扣佃户、强抢民女,以致闹出了人命,太守却有意相护,惹得民怨滔天,终于捅到了成山王这里。
像这种可以树立威信的事情,成山王一向喜欢掺和,当即拉上谢铎,请他早饭后同去。
想到昨夜清清说今日要跟铁锤上街探查,即使跟着她的暗卫武艺高强,也不足以让谢铎放心离开,毕竟成山这地界儿鱼龙混杂,小姑娘又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好。
便命廉诚留下来保护她们的安全。
廉诚一开始还假模假式地推了几句,什么查案为重云云,可眼神和心思早飘到小丫鬟那儿去了。
也是儿大不中留。
谢铎摇了摇头,根本懒得说他,因为就他的观察,小丫鬟对他不仅没想法,而且嫌弃的要死,他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想到这儿,烦躁的情绪又涌上来了。
——他自己的路,好像也不短。
虽然清清没有再和他吵架,也算不上他闹脾气,可他多少能感觉出来,小姑娘并没有彻底原谅他。
而他对感情一事知之甚少,难受是真的难受,不解也是真的不解。
甚至还想,若夫妻相处之道能像行军打仗一样简单直接就好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波涛暗涌,风雨欲来。
“谢老弟有心事?”成山王见他心不在焉,眼中流露出兴味。
“只是在想,若梨台郡所陈之情皆非虚言,王爷下辖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是否算是监察不力,”谢铎平静地说,“那位助纣为虐的太守又该如何处置。”
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成山王面前说这种话,也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
成山王非但不生气,反而豪爽地大笑了两声:“你只管治他的罪,既在本王辖下,除了什么乱子自然有本王兜着。”
谢铎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越是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成山王就越觉得兴奋。
这位在京中的行事作风他自然是听说过的,说是匹野狼也不为过。
当初太傅地位不稳,得罪了朝中权贵,谢家差点儿被灭门。
谢铎长大以后,所有人都快忘了当年的事情,直到他年纪轻轻便坐上御林军统领之位,而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以一个极微小的罪名株连了那人全家,最后,更是亲自将那人的皮剥了下来,悬于午门示众三日。
那之后,多少人盼着他死,最终却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正是这样一个被称为小阎罗的人,方才竟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若不是亲眼见了,恐怕都不敢相信。
成山王想到清清那张娇俏倾城的脸,眼中流露出一丝狡猾,江执的女儿,自然是有几分手段的。
有手段好啊,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个传说中的小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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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和铁锤在茶馆听人说书,旁边不远就是书肆,来往的都是些落拓书生,茶馆里更是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廉诚抱着剑在她们旁边作者,脸色硬得像石头,路过的行人都要偷偷摸摸瞧他一眼而后很快转移开始视线,生怕他会一个不高兴,冲上来砍人。
“你干嘛这副表情?”铁锤不耐烦地呛他,“又没有非要你跟我们一起出来,摆架子给谁看?”
廉诚被骂得莫名,却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委委屈屈地放下胳膊,将剑搁在长椅上,手撑着膝盖,不自然地咳了咳。
铁锤于是不再理会他,竖起耳朵听过往行人的谈话。
听了会儿,廉诚小声地问:“我能不能问问,咱们在这儿做什么?”
他现在这小心的态度跟之前的比起来反差也太大了,清清没忍住笑了笑,抿了口茶没说话。
“听你的书。”铁锤烦他老是打岔。
她态度专注,此处又人多耳杂,廉诚问了句就没有在问了。
好一会儿,外面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鬼鬼祟祟地往店小二手里塞了个东西又很快离开了,铁锤和清清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起身,默默跟上那个少年。
廉诚忙放了些碎银在桌上,跟了上去。
少年没发现有人跟着,拿着店小二那儿换来的一袋包子,兴高采烈地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陌生的地方,巷子这种地方,绝不能随便拐进去,清清和铁锤便在入口处停了下来,默契地看向身后的廉诚。
廉诚:“?”
片刻后,廉诚出现在巷子口,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但是越静,就越是给人奇怪的感觉。廉诚久经战斗,对这种氛围已如呼吸一般习以为常,不由得防备起来。
果然,下一刻,两边的杂物之中骤然窜出许多衣着破旧的乞丐,二话不说便朝他冲了上去。
清清和铁锤在巷外听着里面叮叮咣咣、乒乒乓乓的动静,张望了两下。
“他行不行啊?”铁锤的语气带着浓重的怀疑。
怎么说也是御林军副将,对付几个地痞还是不成问题的,没要多久,廉诚便神清气爽地从里面出来了:“一共九个人,全被我捆起来了,夫人是要在这儿审,还是送官?”
清清高深莫测地说:“做得好,不过,并非要审他们,而是要他们帮忙。”
说着,路过一脸莫名的廉诚,走进巷子里。
铁锤连忙跟上去,到他跟前儿,故意动静很大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恨铁不成钢。
廉诚这一天尽觉得茫然了,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只得也跟着拐了回去,听清清对那几个小孩儿连问带吓唬,最后也没弄明白。
清清还给了那几个小孩银子,好像真的在找他们帮忙。
做完这些,又去了旁边的书肆,不看书也不买画,而是找了门口帮忙写书信的书生,问他有没有记录城中大小事务及天气情况的小册子。
出乎廉诚意料的是,竟然还真的有卖的!
清清拿了两册,便回去睡午觉了。
全程跟下来,廉诚只觉得自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要查案子吗?
他在京中也没少与大理寺的人接触,就没有见过谁是这么查案子的,就跟闹着玩儿一样,也不知道能查出什么来。
先前在军中,他便领会到了夫人的手段,知道她许多想法异于常人,最重要的是的确能起到效果。再加上统领给他的任务是保护夫人,其余的他都不用管,于是并未多言,跟着她们一起回来了。
谢铎那边耽搁了一会儿,晚膳后才回到成山王府,廉诚第一时间和他禀明情况。
离奇的是,他刚开了个话头,谢铎就明白了清清的用意,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是傻子一样,不免叫人心生郁闷。
谢铎在外一整天都在想自家的小夫人,回来之后,自然第一时间想要见她。
可他还记得昨夜和前夜的事,故意在房间里耽搁了一会儿,沐浴后才朝清清那边去,做出自己只是来瞧瞧,看她一眼便会回去的表象,好让清清有些危机感,主动留他。
谁知道,清清的房门紧闭着,根本连要他进门的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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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过后的肌肤被晚风一吹,凉意更甚,谢铎心里也越来越空,他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两人怕是很难回到以前了。
沉着脸,谢铎熟门熟路地去掀窗户。
没成想,窗户也被从里面销上了——清清吸取了昨日的教训,防着他呢。
脸色越来越难看,谢铎直接暴力将窗户破开,二话不说进了屋。
清清正在沐浴,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脸上是易容后被清晰的痕迹,粘着胡子的地方有些微红,她后背瘦且白,肩膀却直且薄,晃晕了谢铎的眼。
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有些尴尬。
两人虽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可那是在双方都有感觉的情况下,现在这样,倒好像他老不正经,专门趁小姑娘洗澡的时候翻窗户进来似的。
清清似乎习惯了,纤细修长的胳膊搭在浴桶上,偏头看了他一眼,反应平平。
微湿的发丝粘在侧脸上,更凸显了她优越的挺翘鼻梁和纤长卷翘的睫毛,不管看过多少次,都让他无法抑制地欢喜。
坐到桌边,隔着一道仙鹤屏风,清清朦胧的身形在谢铎眼前若隐若现。
“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偷晴。”谢铎突然问她。
清清:“……”
好家伙,差点儿没栽进浴桶里面去。
“夫君这是在怪我吗?”清清笑了笑,故意说,“没偷过,不知道。”
说完,清清想到今日在茶楼里听的风月故事,突然生出了逗弄谢铎的心思,大眼睛一转,故意捏着嗓子,用娇柔甜腻的声音胡说八道。
“郎君来时没人注意到吧?”叹息一声,愁道,“郎君可千万要小心,奴家的夫君可凶可狠了,若让他发觉,咱们两个怕再也没可能相见,我还舍不得离开郎君。”
她可凶可狠的夫君眼神逐渐幽暗。
清清却无知无觉,见他没有动静,还拿不知从哪里看到的艳诗逗他,“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