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震惊的当然不止是她。
杜承徽,宋昭训,姜嬷嬷,以及那安良娣皆可谓是目瞪口呆。
接着,琴声逐渐明晰,其中清脆之意,如同她一袭仙衣,腾云驾雾,缓缓而来,一并将山间的鹂鸣翠谷,风拂柳枝,也带进了这一方殿中,听得人恍惚失神,眼前的一切更是皆已虚化,便唯剩殿上她纤细的身姿和拂动的玉手.......
而后却听“锵”的一声,曲子随后转急,蓦地便如暴雨顷刻而至。急促的音节劈头盖脸般地撒向听众,令人只觉屋角檐下,无处不有水珠跃动、迸裂、溅射,和着打落残花的香气一股脑地铺散开来.......
最后渐渐地云销雨霁,曲声转和,终是归于无声,但却又仿佛余音绕梁,荡气回肠,雨后焕然一新一般,使人清爽,甚至流连忘我.......
这一曲毕了,殿中依旧鸦雀无声!
但只有须臾。
随着那小姑娘起身,小脸儿煞白,战战兢兢地朝着太子跪了下去,声音发颤地道了那句“妾身献丑了”后,殿上众人仿佛方才回过神来,有人高声带头叫了一句,“真是绝了!”
而后是一片哗然,称赞与笑声相织相交,以及轰鸣掌声......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弹的时候入境,什么都忘了,弹完之后见那死一般的静,顿时害怕了,以为自己弹得很差很差,他们都生气了,直到听到了不知谁喊了那一声,以及随之而起的掌声
,还有,那男人笑了!
萧珏是笑了,虽不甚明显,但的的确确是笑了。
他缓缓地转着手上的扳指,居高临下,眸光深邃,唇角渐渐勾出一抹笑意,回答了她适才的那句。
“你这若是还算丑,可叫旁人可怎么活?嗯?”
太子这话一出,其下的人更是哄堂起了笑。
这气氛顿时变了。
有人笑道:“太子府后院真是藏龙卧虎,昭训琴技竟然如此了得,感觉竟是好像都可比那程家大小姐了啊,哈哈哈!”
“是啊!而且俩人弹得的也是极像,尤其是那开头,当真惊到了我了,还以为是那程大小姐来了呢,哈哈哈。”
“的确的确,我也吓了一跳,那开头怕是足足得有八分的相像啊!莫不是天籁之音都是如此?哈哈哈.......”
“是啊是啊!极妙极妙,难得至极,昭训可谓天赋异禀啊,恭喜太子,得如此佳人!”
小簌簌听得他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高赞,恍惚还有些发懵。
直白的说,她自认为自己学到了那程家大小姐琴技的三五分皮毛,知道自己不会差,过关肯定没问题,但她只是想告诉众人她会,想挣得几分面子,让那程妤等人闭嘴,绝没想过会被高赞,甚至会被人和那程家大小姐相提并论了去。
眼下这满殿的赞誉实在是给了她极大极大的惊喜,惊喜的她也真的是懵的很。
那誉亲王酡红着脸,声音含糊,高声道:“本王瞧着,怎么好像比那程家大小姐弹的还好呢!!哈哈哈哈!”
他此言却也并非谬赞,或只是个人喜好不同。
三年前荷花会上,程家大小姐程姝一鸣惊人。
彼时情深爱浓,她是个坠入情网的小姑娘。
那时所弹的曲子,总有那么点缠绵悱恻,意境是一番样子。
待簌簌魂附玉中,与她朝夕相伴之时,她已为情所伤,再弹的琴曲之中,不论面上如何,其实曲中却是总带着那么一丝的痛意,却又是另一番意境了。
簌簌的琴终究是与她学的,虽然适才有特意避免相像,却终不免有她的影子,但那意境却是不同。
她知其经历,十年相伴,在那姐姐身边,每见她思及往事落泪,都着急忙慌地在她身边儿安慰,哄她,劝她,希望她能活的快乐,所以簌簌所诠释的曲子,多了许多的洒脱和欢快!
或许真的是天赋使然。
她初次碰琴,其实适才演绎的并非完美无缺,在造诣上实则是远不如那程家大小姐,但天赋可想而知。
便就是那程家大小姐在场,且知道俩人有着那般十年的朝朝夕夕,有着那般的匪夷所思的渊源,怕是也得高赞一句:青出于蓝,胜于蓝。
小簌簌眼中噙着的泪就在眼睑边儿上,都要溢出来了,是适才瞬时的惊惶与此时的激动混合在一起的泪。
她怔怔地看着那男人,也茫然无措地转头看周围,脑中一直“嗡嗡”直响。
巧云与冬儿已经傻了,和她的样子差不多,瞧瞧这个瞧瞧那个,万分震惊,她二人自然是如何也没想到,昭训竟然会这么厉害!
俩人虽然都不懂琴技,但任谁都能听出好坏,何况殿上各个王爷,王妃如此称赞,一时间激动的浑身哆嗦,彼此相视,要哭了一般,极为兴奋!
他人先前的惊诧与后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赞扬之声,淹没了程妤,杜承徽,宋昭训和那姜嬷嬷的惊怒!
杜承徽使劲咬住了唇,眼圈都气红了,本想用她出类拔萃去显那顾簌簌的笨拙,可是现在,那众人的反应,倒是她被比了下去!!
程妤的愤恨更可谓到了极致!
那顾簌簌是个什么东西?她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贱婢,凭什么能弹出这么好琴曲?还被人说和她那惯有京城第一才女,第一美人美誉的长姐姐弹的相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程妤设局本意是要羞辱她,可非但是没羞辱到她,反而让她出尽了风头,倒是她搬石头砸脚,打了自己的脸了?
她不能接受,此时发生的哪一件事,程妤都不能接受!
太子妃的脸色可谓是青了!
殿上关于此事议论之声依旧不断,浪潮一层翻过一层。
那誉亲王最甚,抬声道:“嘿,你别说,不仅琴弹的像那程家大小姐,长得也有点像呢,哈哈哈!!昭训不会是程家大小姐的妹妹吧!”
他这话说完,身旁的王妃使劲儿地瞪了他一眼,推了他一下。
“王爷喝多了吧!”
这话说得着实不好。
谁人不知太子妃乃程家二小姐,是那程大小姐的亲妹妹。
程家就这两位掌上明珠。
她是程家大小姐妹妹,太子妃是谁?
虽是玩笑,也极为不好。
程妤本就怒火冲天,厌恶极了簌簌,又听那誉亲王口无遮拦,说这样一句话,狠狠地咬上了牙,攥了拳头。
顾簌簌她也配?把她这个出身卑贱的贱婢和她程家连在一起说都是侮辱她程家!
但面上从容不迫,只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倒是尽显她高门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尴尬自然还是便被那九皇子恒王萧睿化解了去。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小姑娘左顾右看了后回来,又与那男人对上了视线,但见他拍了拍身旁的桌子,却是让她过来之意。
簌簌盈盈一礼,起了去了,小脸儿灼若芙蕖,柔桡轻曼,妩媚纤弱,可可爱爱地到了他身边儿,坐下。
安良娣看着太子的眼色,知道这游戏也不可能再继续了,便将那抓阄的盒子给了侍女拿下去。
大殿之上不时便又响起了丝竹管乐之声。
簌簌坐下,萧珏侧过了身去,手臂搭在了一旁的扶手上,身子没动,眸光深邃,什么也没说,只注视于她。
“殿下.......”
小簌簌被他看的更紧张,娇滴滴地相唤。
萧珏起先还是未语,那般瞧了她一会儿,缓缓地唇角一动,问道:“害怕了?”
语声竟是有些温柔。
簌簌小脸儿更红,坐的依旧端庄,轻轻点头,嗓音还是那般软糯,“有一点点。”
萧珏的视线落在了她微颤的小手上。
“哦?这是一点点?”说着不紧不慢地过去把人的手握了过来,这般一握,触觉冰凉,便给她捂了起来,且转头瞧向太监曹英贤,吩咐道:“派人去玉香居给顾昭训取件厚一些的衣服来。”
太监堆笑,立时躬身应了声。
簌簌心肝乱颤地瞅他。那男人深沉,话也不多,比起弹琴,她其实更怕他。
其下众宾客举杯喝酒闲谈,大多没注意这里,但程妤,安良娣,杜承徽,和那宋昭训几人可谓是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般恩宠!太子何时这般对过哪个女人?
一时间无疑,醋坛子翻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极酸的味道。
簌簌这时也渐渐地缓了过来。
她没用细看,余光便瞧见了那杜承徽和安昭训气成了什么样。
她们亦是如此,便可想而知那程妤会怎样了。
但簌簌不想想她,她越气越好。
第47章 信你 信你
那男人深沉, 情绪向来不大外露。
小簌簌乖乖地给他摸着小手,一动都不动。
她的手本来是冷,但被他这么一摸, 浑身都热了, 手自然也热了,可热了后他也没松开, 在手中把玩来着。
宴席未散,其下歌舞升平, 什么都和适才一样, 但簌簌的心情不同了。
紧张了整整一天加半个晚上, 此时此刻, 她可谓才平静下来,也是此时此刻方才有心情听了席间他人之间的对话, 而后其中一人所说,吸去了她的注意。
“听说三皇叔快回来了。”
另一人道:“不错,想来年终便会入京了。”
“哈哈, 看来,他与程家大小姐的婚事也将近了。”
“那是自然, 理应如此, 哈哈哈.......”
簌簌听得“三皇叔”三个字便仔细了去, 果然没一会儿便听人提了那程家大小姐。
因为这位“三皇叔”不是别人, 正是让那官小姐伤心的罪魁祸首。
但小姑娘听罢, 微微蹙起了眉头,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返回玉香居的路上, 巧云与冬儿一个在簌簌左边,一个在簌簌右边,瞧着就开怀, 极为雀跃,与她说东说西,但因为有那太子妃送的喜儿,谁也没把今日宴席之上,那大快人心之事说的那么直白。
侍女只你一句我一句地大赞着主子厉害,倒是也旁敲侧击,有人失了算没得逞,特意地说给那喜儿听。
待到了寝居,伺候主子洗了澡后,巧云遣走了喜儿。
“你回去歇息吧,昭训这儿有我二人便可,如若需要,主子自会唤你。”
那喜儿能说什么,抽抽嘴角,走了。
抽就抽!
她前脚走,后脚冬儿便使劲儿地瞪了她一下,甚至朝她扮了个鬼脸。
人走了,巧云急忙去插上了门,再回来,终于欢喜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极为欢悦。
“太子妃怕是气坏了!”
“那杜承徽也是,奴婢见她脸色都不好了!”
“昭训真厉害,昭训什么时候学的弹琴,怎么没听昭训说过。”
“昭训早就想好这对策了么?她们当时都楞了,怎么也没想到昭训能这般大出风头,真是太大快人心了!”
簌簌小脸儿上始终带着笑,缓缓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娇柔的小嗓音,有的答,有的不知道怎么答便不答。
“还有殿下!殿下还是最喜欢我们昭训的!后院那么多女人,殿下便独独让昭训坐的那么近,还,还给昭训捂手,哈哈,真是气死她们才好!”
侍女提起那男人,簌簌小心口“咚咚”地跳,又红了脸。
接着与几人又说了几句,簌簌便躺了下。
这一天又是有惊无险,小簌簌也不禁暗叹:这东宫后院可真是不好混。眼下这关虽是过去了,但她肯定无疑更是太子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这般一想,便又想起了那监视她的喜儿。
当务之急,得把她弄走才行。
小姑娘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想着法子,但恍惚没一会儿竟是溜了神儿,又想起了那官小姐,和今日宴席之上,听人说的消息。
人说“三皇叔”要回来了。
那三皇叔便是萧珏的三皇叔,当今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恭亲王萧乾承,也就是那官小姐的未婚夫。
俩人有婚约,且那婚约也是太-祖皇帝在世时早早就定下的。
太-祖皇帝与程阁老是生死之交。他把程阁老的长孙女许配给了自己的皇子,小孙女许配给了自己的皇孙,可谓亲上加亲。
原本肯定应该是程家大小姐和那萧乾承的婚事在前的,但三年前,萧乾承领兵出征,因此这婚事就耽搁了。
今日宴席之上,簌簌恍惚听人提起“他要回来了”,便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此时躺在床上却是突然知道是什么让她感觉不对了。
他要回来了?意思是他还没回来么?
那不对呀!
前世,簌簌两个月前就死了,死后魂附玉中,也就是此时已经开始和那官小姐朝夕相处了。恁时,那官小姐也已经被情所伤,说什么也不嫁萧乾承,且已经悔了和他的婚约,并诺下了誓言,此生与他不复相见了。
这些已经都发生过了呀!
怎么如今,他还没回来?
簌簌彻底懵了,本来都有些困了,这下,好家伙,顿时精神了。
太诡异了!
这般正想的入神,且怎么也想不明白,突然听到了脚步声,而后透过纱幔,看到了巧云。
侍女道:“昭训,殿下来了。”
簌簌一怔,水灵灵的眸子顿时定住,而后无疑更精神了,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小姑娘赶紧起了身去。
她急着下床迎接,刚穿好鞋子便听见珠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一抬头就看到了萧珏。
男人一如既往,一身肃穆,笑不笑的时候都很是深沉,簌簌一看见他就心里怕怕的。
“殿下,怎么来了?”
她迎了上去,手臂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小脸儿烧红。
不得不说,簌簌有时极为佩服自己瞬时的勇气,害怕,哆嗦,有些事情,也做的出来。
萧珏的大手不疾不徐地摸住了人的腰,唇角微微一动。
“怎么?不欢迎?”
簌簌心中是没多欢迎,但面上急忙摇头,软软地道:“怎么会呢?殿下来了,妾身高兴还来不及。”
萧珏凑近了人的脸庞,哑声道:“是么?”这般说着,微一用力,揽着她的腰肢,单手便把她抱了起来,簌簌顺势双腿盘在了他的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