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攥上了手。
车上陷入了沉默,她泪汪汪地垂下了头。
良久,那男人方才再度张了口,却也是很直白地在与她讲。
“簌簌,离开他,跟哥哥走吧,他不爱簌簌,也不适合簌簌,他府中有多少女人,簌簌比哥更清楚,哥不想簌簌有朝一日受到伤害,哥带簌簌去一个无忧无虑,适合簌簌的地方。”
这是这场对话,那男人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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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煜返回云阁的时候已经黄昏。
他回去便被告知,陆少泽来了。
一炷香后,两人在湖上楼阁之中饮酒。
郭煜将倒好的酒杯推到陆少泽身前,微微一笑。
“陆兄,尝尝看,陈年老窖,特别有味道。”
陆少泽看着,只手把住了那杯子,却是没什么心情喝。
实则在他看来,屋中的气氛颇冷。
郭煜在干什么,陆少泽当然知道。
良久,少年开了口。
“郭兄到底意欲如何?”
郭煜持杯,很悠闲的模样,说的也很淡然,微微笑笑,反问道:“陆兄怎么想?”
陆少泽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摸着那酒杯,垂了视线。
他怎么想?
那日与簌簌离京途中之事仍历历在目。
他有些没料到簌簌离开萧珏后会是那般模样。
陆少泽总看她,怎会注意不到她并不心悦?
他骑马护在她的马车旁边,听见了她与侍女的对话。
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的,但三句不离萧珏,是以萧珏追上来,她会跟他回去,陆少泽一点都未意外。
“我怎样想?萧珏为她揭发了柔娘,让她认了亲。后续他若是再能让一切归位,她欢喜,余生无虞,也便够了.......何况她还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
陆少泽的话刚说完,便被郭煜接了去。
男人唇角不屑地一动。
“可惜,他不配!”
他说着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继而声音越来越狠厉,越来越冰冷。
“四年夫妻,加上救命恩人都捂不热他的心,今生妹妹就可以了?他薄情寡恩,生性凉薄,是个禽兽!我郭煜若是能让他再得到我妹妹,便一负了天,二负了地,三负了佛祖怜爱,白白让我重活这一世!”
这话说完,蓦地将杯子掼在桌上,松手之时,只见杯子瞬间炸裂.........
陆少泽,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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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郭煜视角)
遇见她时,他已经二十有二。
那一年,村上的老人也好,妇人也罢,甚至老汉,大叔与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煜呀,该娶媳妇啦!”
那时,他很青涩也很阳光。
每每听到媳妇二字,嘿嘿傻笑,脸不觉间便红了去。
村里村外,来他家的媒婆不少。
甚至也有同样的适龄姑娘给他递过帕子,和他说,“煜哥哥,要不然咱俩过!”
每每遇见如此之事,他都很慌张,红着脸,将帕子给姑娘塞回去,口中一连串的“不行不行不行。”
然后跑掉。
后来,村中还一度传过,说他是个断袖。
郭煜也不知道,他为何对哪个姑娘都没感觉,直到遇见她。
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便心烫的,有一种,想用命,想用余生一辈子去保护她的冲动。
那天,他像每天一样去山上打猎,看到了落在了古树上的她。
起先他只是好奇,以为是哪家调皮的孩子上了去,待走近了,连朝着树上唤了许多声都未得到回应后,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他爬上了树,而后,便看到了她。
彼时,晨间阳光正好落在她带着泪痕的小脸儿上。
那张,让他两辈子也忘不了的脸。
他救了她,抱着她跑回了家,跑了十几里的路去梨花庄请大夫,又卖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走了七天七夜的山路,为她抓回了药;亦是无数次地守在她床边,一宿未眠,和她说话,盼着她醒来。
天不负人,在他和奶奶的照料下,半月后,她醒了......
第99章 前世(郭煜视角)中 前世郭煜视角(中……
十九章---郭煜视角(中)
但, 看到他,她很害怕,眼中满是惊恐, 连连后退, 不敢说话一般,只小嗓子中发出小猫似的“呜呜”声, 眼中也噙满了泪,可怜至极。
他立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慌慌张张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知觉了自己是个男子, 却站在她的床边。
他赶紧去叫来奶奶, 再回来便急着,语无伦次, 糙糙地与她解释。
“近身之事都,都都是奶奶帮你的,我我没碰你。”
不知是因为他的解释, 还是他慈眉善目的奶奶蹒跚地过来,肯定了他的话, 她渐渐地不再那般颤抖。
自她醒来, 他便再没进过她的房间, 即便有事有话, 也都是止步在了门口, 且侧着身子, 极为守礼。
她是半个月后接受的他。
她主动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唤了他一声“哥哥”。
谁也不知道, 那一句“哥哥”让他欢喜了多少天,心烫了多久。
从此,她便如此唤他。
他们兄妹相称。
她同他和奶奶学了种菜, 学过这农家日子。
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也很善良,喜欢小猫小狗,亦很勤快,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娇气,骨子中,透着一股子坚强。
她说这里的人比她原来生活的地方好,说她很喜欢他和奶奶。
她一天比一天欢实,一天比一天信任他,也一天比一天话多起来,更终是慢慢地,和他无所不谈,讲给他她的过去,她的经历。
她和他越来越亲,越来越熟,越来越依赖他,告诉他,他比她的亲哥哥对她好一万倍。她只喜欢他,不喜欢她的亲哥哥。
虽然他知道她口中的喜欢是亲情,但也极为欢喜。
他祖孙三人相依为命,这般一过就是一年多。
日子很朴实,甚至有时寒酸,却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年。
事情可能是必然。
他对她一见钟情,一往而深。
他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看她跑跑跳跳;喜欢听她自言自语;喜欢吃她做的饭;喜欢看她绣的花;也喜欢看她在夕阳下发呆.......
他喜欢她所有时候,喜欢她全部的样子。
她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的一清二楚,甚至都在脑中回想过无数无数遍.......
他想娶她为妻,想出人头地,想带她离开山庄,从此风风光光。
所以,后来,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离开了桃花庄。
他有着一身蛮力,精湛的射技,只要给他几年时间,他能为她打下一片银山。
但他没想到,一年后,他归来时,家中,却多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生的极好,肤色很白,一看就像那种养尊处优的富家纨绔子弟,但他的眼神很凉薄,瞧着很难近,且和那脸与气质不协调的是他穿着一身普通人的衣裳。
他回来的那日,与他在院中初见。
他搂着妹妹,手臂很放松地搭在妹妹的肩上,语声淡漠地问妹妹,“他是谁?”
妹妹娇柔,个子只到他肩头,看到他回来,两人还如此勾肩搭背,显的很羞赧,觉得不妥,是以一面将他的手臂往下推,一面笑盈盈地给他们彼此介绍彼此。
但那男人有一搭无一搭地,眼睛也几乎没看他,都在妹妹的身上。他好似也并没听她介绍一般,手被妹妹从肩上推下,却不紧不慢地又下移了去,揽在了妹妹的腰上,缓缓婆娑。
妹妹显然更羞赧,小脸儿臊红,对他小声嗔怪,“四毛别闹!”
“这是哥哥,我的哥哥就是你的哥哥,快叫哥哥。”
那男人抬眸,漫不经心地瞅了他一眼而已,自然没叫。
没用妹妹多说,俩人亲密的模样,已经让他猜到了他们的关系。
他们成亲了。
就在他走后的半年里。
那半年里的一天早上,他在河岸边救了他。
照顾了他两个月,后来,他们便成亲了。
他问妹妹他叫什么,从哪来,什么身份家世?
妹妹统统不知,只道他失了记忆,连名字都是她给取的。
她提起他时很雀跃,滔滔不绝,一直在笑,且一口一句:
“四毛.........”
“四毛.........”
“四毛.........”
“四毛.........”
她说他是很好的人。
他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他。
但他不觉得他真的很好。
那男人瞧着很寡情,不像是个会对感情认真,对女人认真的人。
他只能看出妹妹很爱他,却全然看不出,他也同样爱着妹妹。
他看妹妹的眼中唯欲而已。
他像一个浪子,妹妹却俨然是一朵纯洁无瑕的小白花。
他只在家中住了七日。
这七日,只与那男人有过一次单独接触。
是他,主动与他说的话。
他端着茶杯,倚靠在一旁,举手投足很优雅,穿着普通衣服,却也有着一种贵气之感,让他再次确定,他并非什么普通家世。
他慢慢拨茶,向他问着,“你们,不是亲的吧。”
“为何如此问?”
他唇角微动,“不像啊。”
“是,我们生的是不像。”
他一声笑,缓缓地走到他身边,与他肩并着肩,侧头,唇角缓缓轻动,“不是长得不像,是眼神不像。”
这话说完举杯喝了茶,进而转身走了。
他知道,他看出了他喜欢妹妹。
他已经极力地隐藏了,但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七日后,他走了。
一年前走时满怀希望,回来却空余惆怅。
再走之时,心中空落落的,突然觉得自己丢了一切,竟是丢的一无所有。
那晚他缩在被窝中哭的浑身颤抖。
他再也没有从那阴霾之中走出来。
他有的是蛮力,能徒手杀死一只野狼,也能抵抗千军万马,却没有力量忘了他的小姑娘。
想忘也不能相忘。
心中唯剩下最后一点点安慰。
妹妹欢喜,至少他心爱的妹妹,还是欢喜的.......
而后的三年里,他没再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但妹妹不知道,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
他悄悄地,看过她三百四十二次。
直到那最后一次,他没看到那男人,所以,与妹妹见了面。
“他去了哪?”
“四毛似乎是想起来了,他说要先去办一些事,然后再来接我。”
妹妹欢喜地与他说。
他问:“那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家在何方?又到底是什么家世?什么身份?”
妹妹摇头,依旧笑盈盈的,并不以为意。
“等他回来就知道啦!”
他终是点了头,但这次,并没有离开,而是陪着妹妹一起等他回来。
但他们等了三个月,那男人音讯全无。
每每他提及此事,妹妹总会笑着告诉他。
“嗯,四毛会回来。”
可日复一日,三个月后,转眼又三个月,继而又三个月,那男人还是没回来。
他没回来,却有人看到了他。
郭煜是听庄上的人说的。
那人只道是像,未说肯定便是,但说他一身绫罗绸缎,被人前簇后拥,不似寻常身份。
回到家中,他安慰妹妹,“应该不是,虎子也说了,人多,看得不甚清楚,只是有些像罢了,也许是看花眼了。他要是回来了,都到了庐州府了,那也应该就快来接簌簌了。”
妹妹点头,依旧如故,笑吟吟的很欢喜。
而后,她们又等了半个月。
半个月还是平平静静地过去,没任何消息。
之后一天,是妹妹主动找他提起了此事。
“哥哥带我去一趟庐州府吧。”
她眉眼弯弯,笑着与他说,脸上不见半丝旁的情绪。
她没明说想要去庐州府做什么,但他知道,她是想去找他。
他答应了妹妹。
他怎会违逆她?
他永远也不会让她失望。
于是,他带着她出了桃花庄,翻过了山脉,进了镇,进而进了城。
沿途一路,他问过她,“如若,他是纯心不来的呢?”
妹妹摇头,笑颜如花,比八月艳阳天,头顶的太阳更绚烂。
她说,“四毛不会,四毛一定会回来!”
她便是如此地信任他,信任他们四年的情分。
他与她用了七天时间,到了庐州府。
然人海茫茫,庐州府又那么大,他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能去哪寻,去哪问呢?
他早便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寻到他的。
终是停留了半个月。
然,正当他们知难而退,本打算过两日便回去了时。
上天,却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日那街头,众兵林立,众民回避,两辆官家马车在众兵护卫下,一路畅通无阻,驰骋而来。
他与妹妹在人群之中,被挤的很靠前。
他紧紧地牵着妹妹的手,怕与她失散。
可就在这时,那第一辆马车,从他眼前驶过........
夏日炎炎,车帘乃轻纱,在马车飞驰之下大幅度地飘动,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车上的人。而后,他的心猛然之间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那人颜如冠玉,一张寡情难近,骄矜的脸,此时正悠闲地坐在车中,却不是她妹妹那丈夫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