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见的意中人是苏停云,有宁悦兮珠玉在前,蒋茹看不上小家子气的李霜见,而且容思不喜欢李霜见,她自然不会去撮合。
此事宁悦兮心中亦明了,两人刚走过身时,李霜见远远的往这边瞧了一眼,见宁悦兮窈窕的身影走在回廊上,她轻轻咬了咬唇,眼底的妒意在无人处彻底显露出来。
到了傍晚,宁悦兮去了趟耳房,耳房内带面纱的女子正低头看书,那女子见了她放下书卷,立马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郡主。”
宁悦兮将她扶起来,说道:“无需多礼,来姐姐这儿是有几句话想要嘱咐。”
聂秋孤道:“郡主想说什么民女知晓,郡主放心,民女绝不会在国公府胡乱走动,给郡主添麻烦,等民女之事了,民女定会离开国公府。”
宁悦兮见她如此善解人意,欣慰之余,又生出了几分怜惜。
自扬州到京城,她脸上的面纱从未摘过,盖因这张脸上的伤痕纵横交错,根本认不出本来面貌,除了她和苏停云,谁也不知她的身份,对外两人也说聂秋孤是扬州过来的朋友,不敢泄露其真实身份。
聂秋孤的名声曾在京城很响亮,诗文广为传颂,有才女之名。
只可惜她的爹爹是废太子秦淳的心腹,废太子夺位失败被杀,其党羽却并未伏诛,秦洵登基后局势渐稳,便大肆残杀其党羽,聂秋孤自毁容貌,侥幸捡回一命,从此过着四处逃亡的生活,宁悦兮在扬州偶遇她,瞧她可怜,便将她收留,她本要聂秋孤留在扬州,可她却执意要跟来京城,说是要祭拜死去的亡夫,她在宁悦兮面前苦苦哀求,宁悦兮也只得答应。
宁悦兮和苏停云走后,秦洵的内心就没有平静过,他真的很难忍受宁悦兮当着他的面叫别人夫君,他丢下手里的奏章,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抿着薄唇陷入沉默中,片刻后,他忽然说道:“怀初,你说她的心里还有朕吗?”
毕竟是他先背弃承诺,娶了别的女人。
那时,谢皇后和秦淳母子,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他自己日日遭人算计不说,谢皇后心肠歹毒,若他娶了她,那女人必定会朝她下手。
而且是他们害死了自己的母妃,母后,还有外祖一家,让自己和同胞妹妹在宫中倍受欺凌,母妃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心里发誓,他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背负着一身仇恨,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软肋。
为了达到复仇的目的,他舍弃了一切,如今大仇报了,皇位也是他的,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失去了最爱的人。
张怀初是秦洵身边的老人了,当初年少的秦洵被关在冷宫里,便只有张怀初对他不离不弃,这么多年来,秦洵一直很信任他。
秦洵口里说的“她”,自然指扬州回来的那位。
想当初郡主对主子的爱也是轰轰烈烈的,他这样的旁观者都为之动容,郡主为了主子有多么奋不顾身就有多爱他。
永昌十年,容安太后薨逝,留下主子和康蕙长公主相依为命,后来长公主被迫和亲,就只剩下主子一个人了。
那时的主子虽寄样在虞太妃膝下,但虞太妃明哲保身并不敢帮他,导致主子在宫中饱受欺凌,最下等的太监也可以给他脸色,成年后受封昭王也有名无实,只是换个地方幽禁而已,京中闺秀无人敢嫁给他,而郡主却对自家主子一见倾心,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为了主子差点被致命的毒药毒死,自家主子表面上冷淡,其实对郡主早已情根深种,奈何主子身负血海深仇,很多事情又不能与郡主明言,两人之间误会太深,就这般错过了。
如今郡主虽然嫁给了别人,可张怀初不相信她会这么快忘了自家主子,他眼珠一转,笑道:“奴才觉得有,郡主那样好的人怎会那般无情。”
秦洵一怔……是啊,她是那样好的人,好到有了她后,他心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这时外头守门的小太监小步急趋进来,躬身道,“陛下,您叫的人到了。”
“宣她进来。”
进来的是穿褐色褙子,系襦裙的四十来岁妇人,那人跪地请安。
秦洵锐利的眸光投过去,他低低问道:“朕问你这两年来,郡主与苏停云的感情可好?”
那妇人低着头,恭谨道:“郡主和苏停云的感情很好。”
闻言,秦洵脸色冰寒,周遭的空气都下降几度:“你说什么?”
妇人见秦洵动怒,神色一凛,却又不敢欺瞒,她道:“属下说的句句属实。”
这妇人是秦洵众多暗卫中的一位,因其擅长厨艺。所以秦洵派他去扬州混入苏府给宁悦兮当厨子,顺便随时给他汇报宁悦兮的行踪。
秦洵搁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后槽牙紧咬,他声音沉沉,似有千斤重:“好到什么地步?”
妇人知道,不管怎么说皇上都会动怒,她硬着头皮道:“世子与郡主如胶似漆,在扬州府时便恩恩爱爱,每日恨不得腻在一处……”
“咔嚓”一声,批奏章的朱笔在男人手中断成两截。
“滚出去。”
听完这些,秦洵的胸膛内似有一把火在烧,他一刻也不能再等,他冷声道:“让赵苍梧入殿。”
好在赵苍梧还未走远,回来的时候,见秦洵坐在龙椅上,抿着唇,那张脸比茅坑的石头还臭。
赵苍梧嘴角一抽,明知故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赵苍梧是当年赵家的遗孤,管家用自己的儿子替了他,才捡回一命,年幼时扮做小太监藏在深宫当中,长大后为秦洵办事,直到秦洵登基,为赵家平反,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被秦洵封为武阳侯,掌管锦衣卫。
秦洵的眸子里渗着冷意:“秦淳逆党查的怎么样了?”
永昌十九年,秦淳因奸、淫先帝宠妃被废除太子之位,他不甘心,于永昌二十年与宣王秦淹举兵谋反,彼时他们已杀入皇宫逼着病重的先帝退位,是秦洵带着私兵杀入皇宫,活捉了废太子,先帝于垂危之际传位于他,他虽登上了皇位,可朝中仍有不少废太子的党羽存在,与在逃的宣王暗中联络,图谋不轨。
永昌二十一年,他开始清缴废太子党羽,陆陆续续已经处理掉了一些,还有些逃逆在外。
赵苍梧闻言,轻轻扯了下嘴皮,他道:“倒是有些进展了。”皇帝召他入宫为着什么事,他大抵能猜个一二出来,啧……苏停云,你娶谁不好,偏娶皇帝的心头肉。
顿了顿,他又道:“聂秋孤跟着苏停云和郡主回京了。”
秦洵并不意外,似早就料到了一般,淡淡道:“私藏钦犯可是死罪,传朕旨意,捉拿苏停云和聂秋孤。”
“可要将整个郑国公府都端了?”郑国公手握重兵,不管谁为天子都会忌惮,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他也未尝不可。
秦洵另有计较,他道:“不必,只需抓苏停云便可。”
第3章 求饶
赵苍梧出发之时,国公府为世子爷办的洗尘宴刚结束,压根就不知道大难临头。
从宴上回院子,宁悦兮去盥室沐浴,沐浴出来后,正好见到苏停云进了房,宁悦兮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寝衣,见他进来,惊讶的张了张嘴:“容思,你怎么来了?”
苏停云瞧着这她的寝衣贴着诱人的身段,呼吸微紧,他的嘴角带着温和之色道:“兮兮,若是我睡在书房,定然会让爹娘猜疑,今夜咱们将就一下睡在一处如何?”
两人成亲两载,至今不曾圆房,因为之前宁悦兮身子受了极大的伤害,这两年一直在调养,闺房之事于她而言有害无利,是以苏停云一直克制着,而且宁悦兮在秦洵那儿受的情伤不小,对这事情有些小心翼翼,不肯轻易付出感情。
她早跟苏停云坦诚过,苏停云也愿意等她,所以他放弃自己在京中的大好前程,执意外调扬州,就是想要带她远离这个伤心之地,又担心二人分房睡会招人议论,便在扬州府的府邸中,将书房设在寝房隔壁,并打通两间房,中间用博古架遮挡让人看不出痕迹,入睡时,宁悦兮睡寝房,他便推开博古架睡在书房里。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有点猝不及防,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可并不代表她会拒绝苏停云,这两年他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而且她的身子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
她的沉默,苏停云又理解成为另一种意思,他咽下满嘴苦涩道:“兮兮,我们只是睡在一处,你若不愿,我不会动你。”
宁悦兮见苏停云误会自己,她原本想要跟他解释,苏停云瞥见她颈项间霜雪般的肌肤,喉结无声滑动,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会情不自禁,转过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歇息去吧。”
宁悦兮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咽下去。
他先躺到里面,她跟着躺在外侧,两人中间隔着一点距离,谁也没有睡意。
黑暗中苏停云睁着眼睛,房内很安静,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停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幽幽的香味钻入鼻中。
苏停云呼吸急促了几分,他转移注意力,想起今日在乾清宫在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问道:“兮兮,你今日是否有话同我说?”
宁悦兮原本想将偏殿那事告诉她,可转念一想,若知她和秦洵见过面,他定然会心里难受,遂打算将事情烂在心底,她道:“只是想问,今日皇上召见你,可说了些什么?”
见她不肯说实话,苏停云有些失望,他不追问,只道:“述职而已,并无其他事。”
“哦。”
两人再无其他话,房内再次陷入寂静中。
苏停云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宁悦兮身上的香味,往日里闻着淡淡的,如今这般只穿着里衣躺在床上,那股香味格外浓烈些,一点点的侵蚀着他的神智。
他终究做不了柳下惠,黑暗中,他忽然伸出手猛的抓住宁悦兮放在一侧的手,宁悦兮一惊,想要缩回却被他紧紧扣住,苏停云翻身罩在她的头顶。
双手曲肘撑在她身子两旁,黑暗中苏停云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宁悦兮虽能预感即将发生什么,心里还是有些慌,“容思,你要做什么?”
苏停云声音透着哑意,又带着某种渴望:“阿悦,我想……亲亲你。”
宁悦兮并不想拒绝他,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怪怪的,她对苏停云的感情介乎兄妹之情与男女之情中间,她很矛盾,就在苏停云亲下来的同时,宁悦兮心慌意乱猛的一偏头,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
触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滑嫩的想让人一口吞下。
这个吻就像引子一般,让苏停云体内沉睡的欲.望苏醒,他急切的吻着她,从脸颊到脖颈,那湿濡的触感让宁悦兮身子有些僵硬。
就在这时,屋外火光大盛,急遽的叩门声响起:“世子爷不好了,出事了!”
这慌乱的声音让沉寂在情、欲中的苏停云瞬间清醒过来,他面色凝重,披衣起身,想起宁悦兮还躺在床上,他回头道:“兮兮,躺着别动,我出去看看。”
宁悦兮瞧着这情形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坐起身来:“容思,我同你一起去。”
“不,躺着别动,别出来。”苏停云又将她压回去,不给宁悦兮拒绝的机会,转身就出去了。
国公府出事,她岂能坐视不理,苏停云走后,她便穿好衣服急匆匆的跟了过去。
火光将国公府的前院照的亮如白昼,苏停云来到时,看到院内乌压压的站满了人,这些人身穿飞鱼曳撒,腰悬绣春刀,都是锦衣卫。
苏停云大惊,凌厉的目光看向指挥使赵苍梧,皱眉道:“赵大人,你这是何意?”
赵苍梧冷冷的扯了下嘴唇:“贵府私藏钦犯,本使奉圣上旨意来捉拿钦犯。”
一旁的国公爷苏紫尧听着就生气,一甩长袖愤怒道:“本官清清白白,何时窝藏钦犯?”
赵苍梧道:“窝藏钦犯之人当然不是国公爷,而是世子爷。”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苏停云。
苏停云没有说话,神色镇定异常,反倒是刚赶过来的宁悦兮正好听到这句话,眼底流露出不安来。
苏停云似有所感,回头看她又跟来了,已顾不上责怪她,用眼神示意她不用害怕,继而握住她垂在一侧的冰凉手指以做安抚。
这时,两名锦衣卫押着一个穿湖蓝色衣裳的女子出来,高声喊道:“大人,钦犯抓到了!”
说完,抬手将女子脸上的面纱扯掉,露出一张布满疤痕,极丑陋的脸来,根本辨认不出本来面目。
宁悦兮小脸微沉,聂秋孤已经够惨了,若是被锦衣卫抓走,必死无疑,她冷声道:“赵大人,这是我在扬州府认识的朋友,她不过是个可怜的普通人,根本不是什么钦犯,请你高抬贵手放了她。”
赵苍梧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他走到聂秋孤面前,他冷冷道:“听闻聂姑娘手掌心有个胎记,和聂纵的长在同样的位置。”
聂秋孤咬着唇,瞪着赵苍梧,那副憎恨的模样,仿佛两人之间有血海深仇。
宁悦兮道:“这世上长胎记的何其多,你凭什么断定她就是聂姑娘?”
赵苍梧道:“郡主说的有道理,不过聂姑娘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本官还收藏了姑娘写的诗文,是与不是,姑娘写几个字给本官看看便是。”
宁悦兮一时束手无策,他知道不管怎么反驳,赵苍梧要抓的人,没人拦得住,赵苍梧见她不在说话,神色一冷,厉声道:“将苏停云和聂秋孤带走!”
宁悦兮张开双臂挡在苏停云面前,冷眼瞧着赵苍梧:“人是我救的,你要带便带我走,和世子无关。”
赵苍梧哼了一声:“郡主这话还是同圣上去说吧。”
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停云和聂秋孤被带走。
正堂内,宁悦兮跪在地上认错:“爹,娘,是我害了容思,请爹娘责罚。”聂秋孤一路跟过来十分隐蔽,坐在马车里都没露面,可还是被锦衣卫给找到了。
说完,她正要下拜,被蒋茹一把扶住:“这事情怎能怪你,若是娘见了,也不忍心看这个姑娘受苦。”蒋茹说的是心里话,那聂秋孤在京城何等清名,她曾见过几次,好好的一张脸变成这般,谁都会动恻隐之心。
虽说郑国公夫妇并无怪罪她的意思,可宁悦兮很自责,她想起那日秦洵在乾清宫说的话,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