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里的细菌很多”，黎棠此刻的表情就是这么个意思。
大概是顾虑他是楼明川的大哥，所以她才没有直接说出来。
楼明川收回手，咳了一声：“我让岑医生过来一趟。”
他的想法和黎棠一样，得让医生处理一下楼明川现在的高烧才行。
“不用。”
楼明川拒绝，楼明绪没有退步，“要么跟我回家，要么让岑医生过来，你选一个。”
“还是让岑医生来一趟比较好，他现在发烧三十八度六。”
黎棠插话道，她也认识岑医生，在片场的时候，是这位岑医生在全程照顾楼明川，她并不陌生。
黎棠都这样说了，楼明川便不再拒绝，他垂下眸，嘴角微微弯了弯。
而黎棠开了口，才发觉自己这样说似乎有歧义。她让岑医生来，岂不是直接帮楼明川选了留下来？
嘴说快了，她应该选择让这家伙回家才对。
黎棠下意识看了楼明川一眼，正好看到青年嘴角上的一丝笑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变得淡定下来。
算了。
这样也好。
他实在太会乱来了。
这家伙最好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
没过一会儿，岑医生来了。
岑医生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是楼康挂名的主任医生，实际上是楼家的家庭医生，楼家人的大病小病全是他看的，算是楼家人一般的存在。
楼明川年纪小，几乎在他眼皮底下看着长大，对楼明川发着烧跑出来一事，他也略有微词：“小少爷你太不爱惜自己了，前阵子刚做完手术，本来就该小心些才是。你这两日的高烧有些反复，总是下不去，得输液降温。”
楼明川很好说话：“嗯。”
岑医生利落地准备输液工具，拉起楼明川的手，在手背上仔细地消毒后扎针。
黎棠注意到手背上面已经有一个针孔，显然是之前留下的痕迹，因为楼明川皮肤白，所以青淤的痕迹特别明显。
她抿了抿唇，心情变得很糟糕。
自从那次受伤之后，楼明川的身体就变差了，在片场的时候，他也发烧了。被许切强迫休息一天，那时候还以为是拍摄太赶，压力增加，所以身体劳累过度，现在看来，更像是受伤后引起的后遗症。
毕竟一下子流了那么多血，底子变虚了。
“那么，我先走了。”
眼看岑医生把情况处理得差不多了，楼明绪决定打道回府，“黎老师你就住隔壁，可以帮忙偶尔过来照看一下吗？”
其实楼明川这个公寓很大，他直接留宿也没关系，不过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大哥，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是要助攻的。
黎棠答应了。
她之前在片场有照顾人的经验，等楼明川的输液结束，她可以帮忙拔针。
因为善解人意的楼明绪连岑医生也带走了，她只能自己看着办。
楼明绪和岑医生离开之后，只剩下两个人的空间变得有些空旷，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楼明川靠坐在床头，黎棠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决定打破沉默，问：“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要不要睡一会？”
楼明川原本想说没有，然而看到黎棠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他顿了顿，老实交代道：“我想说没有的，但我又想让你担心我。”
“……”这话让她怎么接。
黎棠深呼吸一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你就闭嘴不要再说话，躺下睡觉。”
只需要这样，就能让她很担心了。
楼明川微微笑了笑，还是不想让黎棠太担心，温声道：“骗你的，我没事，等晚些烧退了就好。时间已经很晚，你该回去休息了。”
不要突然又变体贴，明明刚刚还直言想让她担心。
“闭嘴，给我躺下睡觉。”
黎棠决定还是不要和楼明川说话了，选择强硬的态度，“你管我休息不休息，先管好你自己。”
“你回去休息吧。”
楼明川这次是真心的。他知道黎棠除非赶夜戏，不然很少超过十二点睡觉，而现在已经远远超过她平时的休息时间。
想见她是真的，想她陪也是真的，但他同时也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那你怎么办？”
楼明川答：“我一会儿再睡，白天都在睡觉，现在还睡不着。”
楼明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又道：“输液完了，我可以自己拔针。”
让她扔下发烧的人一个人跑回家里睡大觉？
怎么可能做到。
黎棠想了想，对楼明川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等楼明川回复，她跑回自己家里，进入浴室快速地洗了个澡，换上一套舒适得体的家居服，然后她出门走到楼明川的公寓门前，在密码锁上输入楼明川在之前跟她说过的密码“0529”。
“嘀嘀嘀”的几声，门锁解开了。
黎棠越过客厅，径直走入楼明川的卧房，对上青年看过来的黑眸，跟他说：“我就在这里睡。”
看到楼明川眼底一闪而逝的微诧，黎棠突然觉得自己扳回一城了。
成年人要拿出成年人的余裕，尤其年长之人更应该表现得游刃有余，她比楼明川年长不少，实在没必要唧唧歪歪的。
黎棠，你要展露年长者的风度。
不料黎棠这边刚下决心，那边楼明川只是凝滞了一秒，黑眸便变亮了，荡漾出一圈真真切切的笑意。而后他掀开被子，往旁边腾了腾，让出一个人足以躺下的位置，目光投射在黎棠身上，对她低语：
“——过来。”
第51章 回血五十一天
051
黎棠有些骑虎难下。
她可没有说要一起睡。
但刚刚才说要拿出年长者的余裕, 总不好下一秒就打脸，她犹豫了一瞬，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过去, 走到床边，估测了一下距离，对楼明川微微扬了扬下巴，道：“再过去些。”
楼明川含笑着又挪了挪位置。
这张床很大, 现在拉开的距离, 她整个人躺下之余, 还余留了大概一个人的距离。
黎棠见已经拉开还算“安全”的距离, 低头拿出手机，估算点滴结束的时间, 调了一个闹钟，然后把手机放到床头边，佯装自然地躺下。
刚刚躺下, 哪怕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黎棠也感觉到旁边的躯体仿佛是一个火炉，散发着不可忽视的高热。
她皱了下眉, 刚想转过身面向楼明川，发觉一只手臂朝她的方向探过来，一双杏眼顿时睁大：“——你干什么？”
青年顿了顿, 语气听起来有些无辜, “我想关灯。”
他体贴道：“灯太亮, 不好入眠, 之前拍摄电影的时候, 你说过的。”
“……”
黎棠挺起身体，“我来！”
她恼羞成怒, 又感觉自己自我意识过剩，伸手在她那边的床头柜上方“啪”地一下，怒气冲冲地关了灯，余留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之后她再重新躺下，跟楼明川宣布道：“我睡了。”
青年低声回应：“嗯。”
黎棠便闭上双眼。
室内陷入一片静寂，黎棠原本没想到楼明川这么好说话，毕竟睡在同一个床上，居然真的打算规规矩矩地关灯睡觉，她说睡了，楼明川也是顺从地应了，完全没有异议。
她闭眼等了一会儿，总觉得不太对劲。
旁边安安静静，安静得实在有些不正常。
她想起楼明川还发着烧，难免担心他出现什么状况。毕竟那个人太惯会佯装无事了，受伤那会儿，这个人的伤口明明是极痛的，他却完全没在她面前露出过一丝端倪。
黎棠会发觉，是因为某一天她无意中看到他换药的时候，眉头明显皱起了，才知道他并非不是不觉得痛。
他只是没让她知道他疼。
黎棠想到这，终于有些沉不住气，睁开眼一看——
昏黄的灯光下，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仍然能看到面前的青年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像是看了她许久了。
眸光并不让人觉得惊悚，因为里面的情感很温和，几乎不带一丝侵略性。
看到她睁开眼，他似乎也没觉得讶异，黑眸仍然凝视着她，除了眼皮轻眨了眨，连姿势都没有变化。
空气微妙地静默了一瞬。
黎棠和楼明川对视了片刻。
她刚想说话，便听见青年率先启唇了，原本磁性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灯光下，莫名地有一丝微微的暗哑：“……我可以碰你吗？”
黎棠：“……”
楼明川询问的态度十分有礼。
然而再有礼，也抹不去这句话里面企图耍流氓的真实意图。
黎棠收回之前的想法。
眼神是不带一丝侵略性，但他并不是用眼神来进行侵略。
这哥们直接用问的。
“你在发烧。”
黎棠提醒他。
而且，他手上还扎着针，这种时候拜托就老实些，少给她乱来。
楼明川嘴角往下陷，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没有告诉黎棠，她这样说的另一层意思，好像在说如果他没有发烧，那么他便可以碰她。
他敛下眼底的情绪，对黎棠轻声道：“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碰一碰你。”
这些日子以来，楼明川很有耐心地等着黎棠朝他一点点靠近。
然而大概发烧还是有些影响到他的理智，换了平时，他会把意图表现得更委婉一些，不会这么直接说出来。
持续高热的脑子让他有些不冷静了。
更何况，黎棠就躺在他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别说他现在发着烧，就算是平常的时候，也不可能轻描淡写地觉得什么事都没有。
青年的手微微向前伸，在允可的安全范围内停住，轻声再问了一次：“可以吗？”
黎棠的视线移向楼明川的那只手。
他并没有用扎着针的手，而是用方便活动的手。
想起他发着烧也来接自己，绷带拆开后的样子让她第一个见到，现在在深夜中，灯饰暗黄氛围安静的情况下，这样轻声软语地发出要求，等待着她答复的样子，好像连两周的郁闷都跟着一扫而空了。
黎棠深吸一口气。
“知道了。”
她咕哝着，没有理会楼明川伸过来的手，反而主动将身体往楼明川的方向挪了挪，小心地避开青年扎着针的手，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就这样，别乱动。”
她警告道。
“……好。”
没想到会得到意料之外的亲近，楼明川掩去转暗的眸色，单手圈住女人的纤腰，把她往怀中一带，下巴顶在黎棠的发旋，轻轻合上黑眸。
他们并非是第一次相拥。
之前拍摄电影的时候，比这种更亲密的接触都尝试过。
然而比起那时的相拥，这一次不是用电影里面的身份的去接触彼此，而是属于楼明川和黎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拥抱。
黎棠感觉自己抱上楼明川的一瞬间，整个身体都被传染了热度，她有些担忧地想，明明一直在输液，怎么感觉体温丝毫没有降下来呢？
偏偏她对此束手无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他的体温降下来。
要么，物理降温？
她起了个念头，身体刚动了一下，青年便微微收紧她腰间的手，低沉道：“不要动。”
“……你身体还是很热，要不我帮你擦一下身体？”
“别动。”
楼明川只是重复道，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辗了辗。
他身体上的热，可不仅仅是因为发烧。
黎棠听到青年的声音比方才还低沉，却误解了，以为他是有了困意，于是便一动不动，敬业地当抱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二人相依拥着，交换着彼此的体温。
良好的作息让不习惯熬夜的黎棠困了，暖烘烘的包围也助长了朦胧睡意，她原本警惕着不要睡着，毕竟还要照顾发烧的病人。然而到底敌不过多年来的作息，更何况坐了三个小时的车连夜赶回来，加剧了身体的疲累，几番因素之下，她渐渐睡沉了。
感觉怀中人儿的气息变得平稳而规律，楼明川略微退开身体，视线往下，看到黎棠双眼闭上，睡着了。
女人长翘的眼睫毛在暗黄的灯光照射下，在眼底落下两排浓密的影子，清秀端丽的睡颜看起来恬静安然，让人看得心生满足。
楼明川垂着眼皮，定定地看了黎棠很久。
他没有骚扰黎棠的睡眠，仅仅以眼为笔，轻轻描绘她的五官，眉眼，鼻子，嘴唇……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腾地一亮，在闹钟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楼明川探手过去关掉闹钟，没有让铃声吵醒睡着的黎棠。
输了液的身体仍然散发着高热，但感觉比之前要稍微降低了一些。虽然不会觉得哪里难受，但想起黎棠入睡之前还在惦记他的烧，楼明川抬头看了眼还有些许液体的透明瓶，径自把手背上的针拔掉，以不会吵醒黎棠的动作，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下床后他直接进入浴室，放了一浴缸的温度适应的温水，把自己的身躯侵泡下去。
温水将身体内挥发不掉的高热逐渐导开，中和了皮肤上的热度，楼明川泡了大概七八分钟，在温水的水温下降过低之前站起来，擦干净皮肤上的水珠，换上一套干净的睡衣。
做好了一切，他回到卧房，拿起温度计测了一下，输液和物理降温的方式让他高烧稍微退了一些，现在是三十七度八。
还是有点烧。
但比起之前的高热已经降低了很多。
他收起温度计，吃了岑医生开的药，重新在黎棠的旁边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