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视野稍微开阔些,且都是自己的人,霍权想起冬荣还在后院,派丁大他们去帮忙。
冬荣拦住不让,“那边冬荣能应对,以防对方声东击西,咱还是小心为妙。”
冬青和冬荣有功夫,可谨慎起见,多留些人没坏处。
秦宁也在,看霍权小心护着聂煜逃跑,贪生怕死的模样他就嗤之以鼻,但也知道不是冷嘲热讽的时候,霍权真有个三长两短,对秦家没有丁点好处,他警惕地盯着四周,多年行军经验,他比冬盛更敏锐指着墙角一处斑驳的院墙,“那儿有人。”
丁字头的侍卫拔出兵器追出去,只看到个模糊的黑影,“大人,人跑了,要不要追?”
霍权摇头,凡事保命要紧,其他都不重要,秦宁则没有迟疑地朝着外边跑了出去,霍权喊他,秦宁根本不听,冬青道,“秦宁武功不如人,但还算机敏,大人别担心他。”
这话秦宁没听见,否则会气得吐血,论武功,他还真不算差劲,顶多比不过聂凿手底下这群野路子出身的人而已,真遇到敌人,他还是能过个几招的。
那边庞宇还在和以前部下对峙,冬荣已经收拾掉那些人走出来,怒声道,“不动手愣着作甚!”
愣神的士兵们似乎如梦初醒,听到这话,举起兵器就朝庞宇冲了去,庞宇大惊,“你们敢!”
“少爷,得罪了。”
他们已是聂凿的人,今天真要帮了庞宇,事后聂凿追究起来恐会连累全家,前两日冬荣带他们去城郊实为演练,其实就是变着法子威胁他们,说他们要胆敢叛变,追到大江南北也要杀了他全家。
聂凿生性凶残,没什么做不到的。
庞宇带的人不少,但和两千士兵相比悬殊太大,何况这两千士兵还是个个会拳脚功夫的,没多久庞宇就败下阵来,见大势已去,庞宇犹不死心朝后院大喊李恒的名字,完了拔剑自刎,冬荣发现他的举动,冷笑道,“留个活口。”
士兵趋于无奈,只得夺了庞宇的剑,庞宇骂完李恒,又骂聂凿,“聂凿你作恶多端,早晚会有报应的,我庞宇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弃你。”
已坐上马车的聂凿听到这话,身体哆嗦了下,聂煜是个爱逞强的,扯着嗓门与庞宇对骂,“有报应也是你先有报应,我看你长得贼眉鼠眼的,做厉鬼恐怕都没资格,我要扒了你的皮做地毯,割你的肉喂狼,削你的骨头喂狗吃,砍下你脑袋吊在城门上。”
霍权不住地打哆嗦,看聂煜的目光透着害怕。
聂煜还在说,“我要你连厉鬼都做不了,只能做个没胳膊没腿没血没肉没骨头的孤魂野鬼!”
庞宇气红了眼,挣扎着站起来要往外面冲,聂煜哪儿会怕他,双手牵着嘴角做鬼脸,“来啊,你来啊。”
霍权:“……”大可不必,真的大可不必。
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冬荣来请示怎么处理,聂煜不屑道,“还能怎么处理,就照我说的办呗,要那些想杀爹爹的刺客好生看看这种人的下场。”
霍权:“……”
比起杀庞宇,霍权更好奇庞宇刚刚嘴里骂的孬种李恒,他与武安侯的仇比安宁侯深多了,他小声叮嘱冬青几句,冬青点头,走向狼狈跪在地上的庞宇,“我家大人想知道几件事。”
庞宇嘴硬,吐了口痰,“想都别想。”
冬青是什么人,只有他不想问的,没有他问不出的,扣住庞宇隔壁,往外一拧,就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场的士兵们见识过这位文质彬彬的人的手段,暗暗替庞宇皱起眉头来。
庞宇心腹还在,见状,连连磕头道,“小的说,小的说,我家少爷和李恒少爷约好刺杀聂大人,他们就藏在后院灶房……”
冬青扬眉,立即有人冲向后院,很快回来禀道,“灶房没人。”
心腹难以置信,“不可能。”
庞宇则猜到被李恒利用了,没想到还是小瞧了李恒,他龇牙骂了句,冬青没有再纠结,又问,“章州官银被盗可和庞家有关!”
庞宇怒视,随后咬紧牙关,把头偏向别处,冬青挑眉,“那就是有关了。”
庞宇瞪大眼,“你别含血喷人。”
冬青手下又使了几分力,阴笑道,“是吗?就是不知旁人听了会不会这么认为我家大人污蔑庞家。”
庞宇咬牙,“你敢?”
世上就没聂凿不敢做的事,不知是不是想到后果,庞宇面如死灰,这时候,追着黑影跑出去的秦宁回来了,神色略微凝重,“那人身手敏捷,和这帮人不像一伙的。”
看他心事重重的,不如刚刚轻松,霍权没有多问,倒是被冬青控制住的庞宇透了些事情出来,那个黑影是李恒的人。
庞宇道,“李恒因为你家破人亡,不杀你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刚刚那人就是李恒派来的。”
可恨李恒阳奉阴违,自己竟被他陷害,不管李恒听不听得到,他气急大喊,“李恒,我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聂煜掏了掏耳朵,有些不耐烦道,“都说你做不成厉鬼,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庞宇:“……”
秦宁突然搭话,小声对霍权说,“大人,这人留着还有用处,不能杀。”
霍权满脸疑惑,秦宁不好多言,老将军无故枉死战场,主子怀疑朝中有人故意为之,这些年不止盯着京里边,北边西边东边军营都安插了人手,刚刚那道黑影,更像军营里边探路的探子,据他所知,武安侯底下并没这样的人才。
李恒和其他兵营有勾结。
他必须查清楚。
其中事不会与霍权多说,只道,“他毕竟是兵部侍郎,杀他于大人名声不好,大人不如留着他要挟安宁侯。”
嗤地,冬盛捂嘴冷笑了声,“什么时候秦家也学会威胁人了。”
平时遇到这种肮脏事,都是他家大人做的。
秦宁听出冬盛话里的讽刺,拍了下脑袋,面不改色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聂大人,总要学点真凭本事不是?”
霍权:“……”他是无辜的。
霍权和安宁侯政见或许不同,但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窝藏李恒之事,他知道,即便不是庞宇也会是其他人,刺杀他之事,成功了庞宇恐怕会名垂千古,谁让他是大恶人,人人都想除掉他,顶多算庞宇比其他人有胆量罢了,只是要他放虎归山还不至于傻到那个份上,安宁侯也算朝中老人了,对于章州一事,知道的肯定不会少,庞宇又是兵部侍郎,更能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事儿。
冬青问了不少问题,最开始庞宇咬紧牙关不松口,冬青耐性极好,“你不说没关系,大可以把你父亲叫来,有你在,不怕你父亲不就范,哪怕他真的稳得住,我也有办法叫他主动走到我的陷阱里来。”
“到那时候,我就不会这么好言好语的和你说话了。”
说着,冬青手下再次使劲,骨头又是咔嚓一声,痛得庞宇额头大汗不止,慢慢地,胳膊似乎麻木得轻松些,但听冬青言,“我捏住你这块,能让你每天来回几百次的痛你信不信?”
庞宇:“你想知道什么?”
“章州的事。”
章州总兵归兵部管辖,霍权要问的就是历任总兵的事儿,冬青还攥着庞宇胳膊,轻声威胁,“你最好老实说,若有半分隐瞒,痛苦的只会是你,以及庞家。”
章州总兵兵营有安宁侯府的人,庞宇不会出卖自己人,不过把陆老将军的底卖了个干净,陆老将军战功赫赫,其子虽不及他骁勇善战,却是个擅钻营的人,说到陆总兵,庞宇恍然大悟,“李恒,李恒定是和陆家勾结了。”
武安侯曾在陆老将军麾下任职,先皇在时,曾率兵亲征,敌国派人暗杀先皇,被武安侯识破,武安侯救了先皇,之后才脱离陆家,封了爵位,都为京官,平日不敢走太近,背后肯定有偷偷往来,陆老将军府上的小女儿为德妃,在和贤妃的争风吃醋中牵涉到武安侯府上信件。
那件事皇上没有深究,皇后罚两人各自在寝宫反省而收尾,
现在想想,武安侯入狱,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极力撇清,往来信件信物更是想办法销毁丢弃,怎么会在后宫出现。
“陆家,要去查你们就查吧。”
“陆总兵和官银失窃有关吗?”明知是自家大人做的,冬青仍问了出来,毕竟他们要查这次抢劫官兵的幕后主使,陆总兵在章州任过职,没准早就觊觎官银想动手了,关于这个问题,庞宇倒是老实,“有没有关系我说不准,他不作为就是了。”
其实不止当时的章州总兵,这件事传回京城,兵部自己也是极力遮掩,掩饰过错的。
官银失窃不是小事,哪怕真查到点什么也不敢真实说出来,朝中关系复杂,走错一步就会连累自家,庞宇哪儿敢赌呢?
“兵部呢,兵部查到什么?”
到这步,庞宇也懒得遮掩了,左右霍权到了章州也会查到的,“庞家在章州有产业...”
“查到什么了?”冬青追着这个问题不放,庞宇咳嗽了声,缓缓道,“偷盗官银的似乎不止一拨人。”
这件事兵部知道的少之又少,若非这样,他父亲岂会和那位商量趁火打劫...只是计划没有成功,还白白折进去了几个人,害怕露出马脚所以私底下偷偷查章州的事,哪晓得风声走漏,那群人胆敢劫狱,到今天,劫狱的那群人都没抓到,庞宇道,“兵部监牢被劫就是陆老将军干的。”
冬青:“......”这怕是睁眼说瞎话呢。
庞宇自顾分析,“那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明显是养的私兵,放眼整个京城,恐怕也就将军府有这个能耐了。”
父亲似乎也怀疑将军府,然而派去查的人还没消息透回来。
冬青不作声,冬荣却有些不高兴,粗着嗓门道,“京城卧虎藏龙,将军府不见得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吧?”
庞宇翻了个白眼,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冬荣,似乎懒得和冬荣多说,自言自语道,“是将军府,一定是将军府。”
冬荣:“......”
难怪庞宇落得这步田地,劫狱的人都站在他面前他都没半点怀疑的,蠢得叫人可怜,冬荣嫌疑地撇撇嘴,“留他一条命吧,就他这副蠢样,永远只有被人利用的份儿,想杀大人,恐怕只能等呢。”
冬青:“.....”
庞宇愣愣的问,“等什么?”
“等把自己作死下辈子投个好胎呗。”
庞宇:“......”
被人这般侮辱,庞宇额头青筋直跳,然而冬荣没有再多看他,冬青看问得差不多了,走向聂凿,“奴才看那躲在暗处的李恒才是心腹大患,这次怂恿人刺杀大人不成,路上还会动手的,要不要先回城把人抓住再说。”
此番回城就是抗旨不尊,要受罚的,霍权怎么可能回去。
再者,他在明李恒在暗,躲是躲不过的,霍权道,“无妨,有你们在,还怕抓不住他?”
李恒会些拳脚猫的功夫,唬人还行,杀人恐怕还差得远。
“爹爹。”聂煜环住霍权脖子,“你冷吗?”
霍权回过神,发现提到李恒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他抱紧聂煜,镇定道,“不怕。”
以前的他无人依靠,只能任李家兄弟摆布,如今他有冬荣他们护着,岂会怕李恒那个朝廷钦犯。
虽是这样说,晚上休息时,霍权不敢进驿站,在荒郊野外撑起个帐篷睡觉,前后左右都围着人,惜命的样子再次刷新了秦宁对他的认知,秦宁去找冬青,开门见山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坠崖后你家主子像变了个人。”
冬青坐在火堆前,一张脸被火照得发亮。
秦宁又说,“你家主子...”
余下的话还没说完,冬青慢条斯理地开口,“老将军死后,你家主子是不是像换了个人?”
秦宁哑口无言。
老将军死后,他家主子沉默寡言许多,整个人阴阴沉沉的,戾气极重,他挨着冬青坐下,侧目望着冬青侧脸,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其实,聂大人变成现在这样也好,他越是惜命,活得越是长久,这样对秦家来说利大于弊。
火星子啪啪啪的燃着,冲淡了冬盛拨算盘的响声。
秦宁问,“冬盛在算什么?”
冬青不语,秦宁讨了没趣,调侃道,“总不会在算这趟去章州能得多少钱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