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权抬头看他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丁大追查刺客的线索回来,老远看地上趴着个人,屁股撅得高高的,心里纳闷,进屋发现是钱知府,且人闭着眼睡着了,故意跺脚,粗着嗓子问安,“见过大人。”
钱知府脑袋一点,瞬间惊醒。
毕恭毕敬弯腰,额头贴地,顺势而为,“见过大人。”
霍权摆手,让钱知府先下去。
毕竟是外人,不可能当着他和丁大说事情。
钱知府有眼力的跪着退出房门,去院中央跪着。
霍权看得嘴角抽搐,收回视线,问丁大打听到了什么。
“不知道算不算有用的线索。”丁大挠头,露出副憨厚的表情来,霍权啥时候见过他这样,心重重悬起,“出事了?”
“属下带几个兄弟穿上刺客的衣服藏到来往章州必经路上打劫,遭其中一路商人看出苗头来。”查不到线索时就冒充身份引敌人同伙上钩是聂凿教的,那天丁大扒刺客衣服是想留个后招,不成想派上用场,丁大眉头皱起,“他们约有几十人,看着我们拎刀挡住去路,骂我们不知好歹,连他们都不认识了,交手时,领头人骂我们吃里扒外竟敢造反,禀报主子要我们好看。”
“他们可有提到主子是谁?”
丁大摇头,脸色倏地变得凝重,“但我认识他们其中个人。”
“谁?”
“姓谁名谁我不知道,秦宁应该认识。”
所以他不知道这条线索有没有用,那群人身手不凡,明显是练家子,丁大担心露馅,过招十几下就喊兄弟们撤退,如果那帮人是秦家人,在章州横着走貌似也说得过去,可如果是刺客的同伙,后果他不敢想象,秦家能有今天全靠聂凿出谋划策,难保秦家不是过河拆桥。
丁大说完,霍权猛地想起他查到章州时,怀疑证词存疑,秦家就安排商队解决了他的麻烦。
刺客若认识秦家商队,是不是说秦家人想杀他..想杀聂凿。
两人不是关系匪浅吗。
霍权尽量不将秦家想成坏人,毕竟彼此握着彼此偷盗官银的罪证,传出去谁也别想独活,他派人把秦宁叫来,说了丁大假扮刺客被商队认成同伙的事情,秦宁怒了,“聂大人,你什么意思,怀疑街头遇刺是我秦家干的,我秦家军行得端坐得直,断不会背后使阴谋诡计。”
秦宁很相信秦将军。
霍权讪笑,“你莫动气,我问问而已,丁大说你和商队有联系,会不会是那些人叛变了。”
“怎么可能!”秦宁坚决不信。
那群商队不是普通商队,是负责军营采买事宜的,和秦家关系交好,秦宁觉得霍权被刺杀后整日疑神疑鬼的,掉头走人,冬荣抱着铁棍挡在其身前,目光不善,“秦宁,趁主子好言好语问你话,你最好老实回答,否则别怪我动手。”
秦宁望着面前像山一样的人,暴跳如雷,“真以为我打不过你是不是。”
手按下腰间佩剑。
冬荣面不改色,轻蔑的哼了哼,“还用说吗?”
秦宁怒不可遏,拔出剑就朝冬荣挥去,剑还没挨近冬荣,在空中就被冬荣的铁棍挥到弹开两尺远,秦宁:“......”
“秦宁,离开军营你懈怠了啊,剑都拿不稳了。”
秦宁气得跺脚,羞愤难忍,咆哮的冲了过去。
冬荣似乎懒得理他,错开身,命丁大找绳子直接把秦宁捆了。
麻绳粗糙,丁大在秦宁胳膊绕了好几圈,发现秦宁面露怪色,不由得戳了戳他胳膊,秦宁呲了声,丁大像看稀奇似的,“哎哟哟秦宁,你受伤了呀。”
秦宁别开脸,不说话。
霍权问他怎么回事。
秦宁咬牙不吭声,但眼圈红了起来。
事情还得从霍权拒收的几箱子金银珠宝有关,秦家军戍守边境,条件艰苦,朝廷每年拖着粮饷不发,好多将士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老将军被敌人围困,活活饿死在战场上,小将军上位后,在聂凿撺掇下打起官银的主意,尽管可能被诛九族,但小将军还是做了。
故而,看到钱知府贿赂霍权时,他就起了贪心。
偷偷联络商队,准备去衙门将霍权看不起的金银珠宝盗去边关。
岂料商队叛变,他也受了伤。
家丑不可外扬,秦宁不想告诉霍权遭他嘲笑,他已书信小将军,相信不日就有消息传来,怔神间,丁大已经撕开了他衣服,伤口伤得深,中间还没结疤,丁大随口说了句,“秦宁,不会是秦家军出了叛徒,你被叛徒打伤了吧。”
一脸的幸灾乐祸。
秦宁嘴歪,“不是。”
“连个叛徒都打不赢还在大人面前颐指气使,秦宁,你活腻了啊。”
秦宁把头一扭,索性不说话。
冬青也回来了,目光扫过秦宁带血的伤口,眉头紧皱,“秦家果然出了叛徒。”
冬青为人谨慎,防止秦家军撕咬聂凿,平时就有留意秦宁的动静,但只要不牵涉聂凿安危,他素来睁只眼闭只眼,秦宁半夜从后门溜出去他是知晓的,派侍卫跟着秦宁,奈何跟丢了,此刻看秦宁手臂的伤,没有多说,而是将章州城的各股势力说了。
朝中稍微有些名望的人在章州都有置办产业,事情棘手得很,而且那日他们故意露馅好让他们查的。
明摆着搅混水让他们抓瞎。
冬青说,“章州的事情牵涉甚广,那些人定是觉得搅混水大人就抓不到背后真凶没办法回京复命。”
这点霍权是不担心的,他既揽了差事就有办法应对,大不了,就说他们合谋做的,谁都别想摘清自己去,不过时间多的是,他让冬青查安宁侯和兵部那边,兵部私查这事,未必没有遮掩的意味,冬青俯首,又退下了。
来去匆匆,忙得很。
霍权让秦宁起身,“章州的情况你听到了,商队因何叛变你可知晓?”
秦宁梗着脖子,高傲得很。
冬荣扬手就拍他伤口,“大人问你话呢。”
“我哪儿知道。”
霍权又问他,“你说背后收买他们的是何人?”
还能是何人,秦家和聂凿的敌人呗,霍权觉得自己多此一举,眼下是要弄清楚他们知道多少自己和秦家做下的事儿,他问秦宁,秦宁不敢再拿矫,一五一十道,“偷盗官银的事情应该不知道,不过小将军托他给罗大人捎过口信。”
骤然冒出个罗大人,霍权没转过弯,“哪个罗大人?”
“罗忠。”
霍权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因为他想起张御史说罗忠从章州回京城后,有几天常去茶铺坐,他问秦宁,“他们是茶商?”
秦宁点头。
事情麻烦了。
背后的人肯定已经知道罗忠是秦家的人,罗忠有个好歹,定会供出他,他揉了揉眉心,“先找个大夫看看伤吧,此事容我想想...”
“丁大...”
“属下在。”
“你说那群商队有多少人来着?”
丁大想了想,“五六十人吧。”
霍权摆摆手,让他们全出去,他要想想怎么做。
先给京里的老管家写了封信,接着派人出去搜查商队的下落,逮不到活的就全杀了,万不能给他们刺杀自己的机会。
他把信交给秦宁,知道他有办法将信原封不动的送到老管家手里,至于商队,则是丁大去办的。
聂凿这趟出门,带了从兵部抢来的两千多名士兵,他让丁大带五百去,章州城不大,挨家挨户的搜查。
同时加强宅子戒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安排妥当后,他才想起院子里跪着的钱知府,钱知府以前在其他地方任职,对章州的事情恐怕知道得不多,聂凿本意放他回去,哪晓得他太害怕了,张嘴把上回兵部来抓人的事情说了。
“几个人没有立即押送回京,而是被抓到城郊营去了,下官担心朝廷追究官银被盗下官小命不保,特意拜访总兵大人,竟看到向叁和总兵大人有说有笑...”
霍权听过向叁的名字,那晚冬青他们劫狱,就剩他没劫出来,向叁就是个清点官银的小差,总兵何等身份,如何会跟这种人说笑。
钱知府连连磕头,“下官说的都是真的,向叁好像是总兵的远方亲戚。”
章州现任总兵姓郑,没听说跟朝中哪位大臣走得近,他疑惑,“向叁是郑总兵的亲戚?”
钱知府纠正措辞,“也不是亲戚,总兵大人的妻子姓刘,其姐是京城叶家的四夫人,而向叁娘子家兄弟好像在四夫人手底下当差。”
京城的关系错综复杂,钱知府官职低,攀不上那些人家,多亏总兵大人妻子来章州探望总兵大人,他妻子接待时多聊了几句,钱知府说,“向叁是叶家的人,总兵大人也是。”
第46章 046 狗咬狗
东荣不疑有他, 当即要去城郊营抓人,管他是谁的人,落到他手里就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别。
他挥着铁棍, 煞气汹汹的往外走,霍权心惊肉跳叫住他,“城郊营是他们的地盘, 你这么去不是白白送死吗?”
说话时, 他目不转睛盯着地上的钱知府,看他身体瑟缩目光闪躲,一副心虚之色,不由得怀疑其中有炸, 冬荣是他的贴身护卫,他出了事, 自己的安危亦没法保证, 稍作沉吟, 他对冬荣说, “城郊营的事儿暂时不管, 先去向叁家问问...”
叶家是百年言情书网,叶阁老门生众多,若贸贸然与叶家为敌, 自己恐怕会被文武百官群起而攻之。
毕竟, 叶家还有位在宫里呢。
他让钱知府先回去,等人走后, 才和冬荣说, “我觉得钱知府不对劲。”
若他所言是真, 兵部抓人是暗地进行的,犯不着去城郊营, 毕竟这种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而且向叁真和总兵密谋什么的话,断不会让外人看见,钱知府几句话就掀了总兵的底,不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总兵?霍权觉得钱知府是不是把自己当傻子了?
冬荣不懂那些暗地争斗,只问,“要不要抓他回来问问?”
“找人跟着他,看看他和哪些人接触...”
眼下还是商队的事情为主,冬荣吐口痰,“便宜他了。”
丁大带着人挨家挨户搜查,查了两天才查到那群人的踪迹,他们惯会伪装,竟装成挖矿的人混进矿山去了,秦宁知晓此事后怒不可止,“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秦家辛辛苦苦培养他们,竟打着小将军名义招摇撞骗...”
秦家那边还没消息来,冬青看秦宁的目光很是怀疑,“确定不是你家将军让他们假意叛变?”
秦宁竖眉,“你什么意思?”
“每次偷盗官银,都是我家大人拿的大头,你们心怀不满,想踢走我家大人自己干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冬青说出心中猜测,秦宁跳得老高,“你把我家将军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他忠贞义胆,宁死不屈,岂会做这种...这种...”
“怎么不说了?”冬青道,“你家将军做的事还少吗?”
秦宁气红了脸,“那是被你家大人逼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冬青极具讽刺的说了句,秦宁挥起拳头要打人,忘记身上有伤,这一动,牵扯到伤口,撕的一声皱起了眉头。
两人寸步不让,霍权坐在书案前默不吭声,他的想法和冬青差不多,怀疑秦将军故意捣鬼陷害他,两人曾经做的是诛九族的事儿,秦家担心他泄密,意欲偷偷除掉他,毕竟他没和秦将军打过交道,没法信任秦家人,见秦宁怒冲冲的瞪着眼,他低头思忖,“秦宁,看来你得去矿山一趟了。”
矿山由衙门管辖,出入登记严格,别说秦宁进不去,秦家人都没办法。
要不然这些年不会想着途中偷盗。
偷盗来的官银映有官印,稍不留神就会暴露,因此偷来的官银都得重新融掉才能用。
想到什么,秦宁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有办法?”
霍权挑眉,“我没有,但钱知府有。”
这两天钱知府没少来找霍权,表面装作胆小怕事的样子,品行如何无人知晓,不过霍权坚信他能在局势复杂章州活下来,必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看着胆小如鼠,没准心狠手辣也不一定。
作为一个重生在杀人不眨眼身上的胆小鬼,霍权感受颇多。
这不,他和钱知府一说,钱知府就表示愿意帮忙。
随秦宁同去矿山的是冬盛。
冬盛身体瘦弱,又整天抱着个算盘,不像会武功的,不会引起人们戒备。
霍权让冬盛去的目的是监督秦宁,防止秦宁和商队沆瀣一气合谋害他,另外,他让冬盛留心钱知府的举动,章州总兵的底细已经摸清楚了,确实是叶家人,但钱知府藏的深,啥也打听不到,霍权觉得他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