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送走,霍权就没什么事情了,因聂煜功课出乎意料的难,霍权不得不耐心教他。
其中,聂煜最爱的是算数和文章。
哪怕识字不全,聂煜已经开始提笔写文章了,不会写的字用画个圈,同篇下来,大圈小圈占了不少地方,霍权叮嘱他好好练字,打好基础再做其他。
聂煜嘴上应得好好的,转身就忘了。
天天捧着自己文章给护卫们念。
护卫们光竖着耳朵听不行,还得拍手鼓掌,时不时还要哈哈大笑,因为逗得聂煜开心了他才舍得给赏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呢。
为此,霍权除了心累就是心累。
这天,护卫们又搬起板凳规规矩矩坐院子里时,冬青来禀说章州总兵上门求见,几日没出过门的霍权正梳理线索,忽然听说章州总兵大名,下意识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两千多护卫,七百多人去矿山外接应冬盛了,总兵手底下几万人,打起来他恐会吃亏。
冬荣回想了下,“四五人吧。”
霍权又问,“那些人身形如何?”若个个像冬荣般强壮,他也没办法应付的。
“身量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霍权放了心,“请他们去正厅吧。”
章州总兵是个中年男人,五官粗狂,见着霍权后胸膛挺了挺,论官职,霍权职位低要给总兵行礼,然他惧怕总兵腰间佩剑,不敢离近了,远远颔首就坐到主位去了,开门见山,“总兵大人找聂某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说钱知府常来喝茶,我也想尝尝...”
这借口,还真是敷衍。
霍权吩咐人倒茶,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位总兵大人,钱知府得话不怎么准确,这位总兵大人和叶家有关是真,但不是叶家亲戚,而是安宁侯手底下的人。
说来也怪,安宁侯作为名武将,曾是陆老将军的门生,最后竟投靠了文官叶家人。
文官武将素来不和,安宁侯此举无异引来武将们的鄙夷唾骂,安宁侯却不为所动,死心塌地的为叶家效力。
茶泡好了,总兵大人轻轻呷了口,“好茶。”
霍权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钱知府来这除了喝茶还跟聂大人说了什么?”总兵大人淡定的问了句。
霍权心惊,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脱口而出,“没什么。”
总兵大人笑了,“能否参观下这宅子。”
霍权心下警钟大作,但凡坏透的人,从不与人废话,总兵大人话里必有含义,霍权最能想到的就是杀人灭口,至于总兵大人为什么想杀他,要么为民除害,要么想掩藏什么秘密,他看了眼旁边的冬荣,语速又急又快,“把他给我拿下。”
总兵大人:“......”
身后的四个副将没反应过来,冬荣已经挥舞铁棍架在了总兵大人的脖子上,铁棍上的倒刺擦着脖子,稍微用力就能取总兵大人性命。
副将们:“......”
“聂大人,你这是想做什么?”
来者是客,聂凿此番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要挟总兵就不怕城郊营杀他吗?
霍权腼腆的笑了笑,“我有话想和总兵大人说说。”
总兵大人脸色极不好。
霍权却顾不得了,谁晓得总兵大人此番前来图什么啊,知道聂凿死前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没了,他是坚决不跟人废话的,直截了当的问,“总兵大人逛宅子想干什么?”
莫不是想观察清楚宅子戒备情况,调兵偷袭?
太了解坏人的想法了,无论见到谁,霍权都会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
见总兵大人面露震惊,换他惊讶了,“我猜到了?”
总兵大人皱眉,干脆道,“不是。”
霍权不相信,又重复问了遍。
铁棍就架在脖子上,总兵大人不回答不行,他,“此番来有事情和聂大人商议,官银被盗事关重大,我怀疑是钱知府干的。”
“......”
这下犹豫了,钱知府怀疑总兵。
总兵大人歪着脖子往旁边扭了扭,嘿嘿嘿笑道,“章州离京城远,除了钱知府谁有这等能耐?不瞒你说,兵部曾派人来章州抓捕犯人,行踪诡秘,就是钱知府安排的。”
“......”
霍权眨眨眼,“钱知府说他们去了城郊营。”
“那是钱知府想拖我下水。”
两人说辞截然相反,霍权不知道谁说得对了,问他,“京城可有消息来?”
“让我全力配合聂大人破案。”
信你的鬼。
霍权见了太多明哲保身的人的嘴脸了,就说他爹出事,平时交好的人俱闭门不见,要不是顾念霍家血脉,他爹哪儿会和聂凿同流合污,虽然他爹帮武安侯做事,算不得啥好人,但跟聂凿比起来,他爹没有坏透底,他想了想,问,“你怎么配合我?”
“查钱知府就有结果了。”总兵大人说,“钱知府上头有人,聂大人知道谁吗?”
霍权哪儿知道?
他已经写信回京让老管家查了,相信等几天就有消息来。
总兵大人道,“是陆家。”
霍权不敢相信,“陆老将军的陆家?”
总兵大人点头。
记得当日在朝堂上,叶家和陆家都想揽下来章州的差事,几十岁的老人,不惜抛开面子大闹,钱知府竟是陆家的人。
霍权隐约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47章 047 聂凿身世
陆家和叶家想借自己的手除掉彼此, 暗地向他泄密。
霍权觉得双方小看自己了,亲眼看他爹为武安侯效力断送了前程,自己又怎会遭人利用, 他扯着嘴皮笑了笑,“我奉命彻查官银被盗之事,其他事跟我无关, 总兵大人就别牵连我了。”
派系斗争结果非死即伤, 霍权不想把自己命交到别人手里,他走近总兵,目光凌厉得渗人,“官银被盗可与叶家有关?”
总兵大人瞠目, 目光闪烁不定,一时竟不敢与霍权对视。
那双眼漆黑如墨, 仿佛能洞悉人心。
总兵是个武将, 哪儿有文官的城府, 见他神色呆滞, 霍权瞬间就懂了, 官银失窃和叶家有关,正欲让冬荣将其拿下,总兵大人反应过来, 剧烈挣扎, “聂凿,你敢...”
愤怒的嘶吼声吓得霍权后退两步, “冬荣, 快把人押下去。”
总兵带来的几个副将自是无一幸免。
以防城郊营的人上门抢人, 霍权让冬荣对外说总兵大人跟他相谈甚欢,饭桌上喝醉了留宿宅中。
这个谎言撑不了几日。
霍权焦灼不已。
重新梳理官银第一次被盗的经过, 尽管年代久远,衙门的人更换过,还是让他找到了线索,还是街边打铁的老人说的,官银被盗前半个月,城外官道修路,四周围起木栅栏不让人围观,霍权派人顺着官道往外五里检查,最后,在五里外靠近山林的驿站外有处暗道,积灰严重,似是许久没用过了。
冬青不敢相信,世上除了他家大人竟有其他人打官银的主意。
“大人,你说谁做的啊?”
钱知府在总兵大人被控制的那天就被冬荣抓了,和总兵大人关在一处的。
照此来看,不是叶家就是陆家。
冬青不明白,“他们位高权重,地位崇高,为何还要冒险做这种事?”
人心贪婪,岂是霍权说得上来的,他道,“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其他不管。”
“是。”
叶陆两家既已露出马脚,势必还会露更多,霍权让冬荣加强戒备,防止夜里有人偷袭,见多了尔虞我诈,杀人灭口是常有的事情,趁着衙门和城郊营没乱,霍权细细追问总兵和钱知府关于叶陆两家的事情,两人一改之前互相诋毁,这次空前的团结,咬定官银被盗与叶陆两家无关。
总兵被灌了药,浑身软绵绵的提不上劲,看见霍权就破口大骂,钱知府状况比他好不到哪儿去,“聂大人,下官上任时间短,怎么知道当年发生何事,你这么关着我们不是法子啊...”
心知聂凿不按常理出牌,激怒他并无好处,钱知府甚是客气,“下官来章州任职的目的跟聂大人相同,也是想查清官银被盗的真相...”
“下官虽与陆家交好,但领的是朝廷俸禄,办的是朝廷差事,官银被盗,下官寝食难安,故而怀疑总兵大人行为有异妄自揣测他和官银失窃有关而已,下官并无证据。”钱知府脸上赔着笑。
总兵骂得脸红脖子粗的,看没人搭理他,慢慢平静下来,说道,“我的情形和钱知府差不多,无意中发现钱知府和陆家人走得近,怀疑他心怀不轨...”
短短两日,两人就冰释前嫌,心胸大度得令人佩服,可自幼寄人篱下,看遍人情冷暖的霍权没那么容易上当,他问总兵大人,“你来宅子干什么?”
总兵大人一噎,“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京里来了大官,身为地方总兵...”
霍权扬手打断他,“以为我好骗呢。”
“......”
总兵大人低头沉默,他来拜访霍权确实另有目的,上头有指示,如果不能将霍权的目光引到钱知府身上就想办法杀了他,但霍权身边的人彪悍壮硕,戒备森严,他借拜访的名义踩点,岂料被霍权识破他的计谋,率先把他制住了。
他不说,钱知府替他说,“他想杀大人。”
“放你娘的屁。”总兵气急,“别以为你就是个好人,你衙门的那些杀手...”
两句话不合,两人又互揭短处,钱知府气得脸红,“懒得与你这个莽夫多言。”
“老子还不屑与你为伍。”
两人齐齐背过身去。
霍权低眉沉吟,“咱来说说官银被盗的事情,城外五里驿站的暗道你们可知晓?”
两人快速对视眼,视线交汇一瞬又迅速挪开,齐齐道,“不知道。”
“叶陆两家合力挖的?”
“......”
霍权生活在武安侯府,往来的都是坏人,所以两人稍微递个眼神他就看得懂其中深意,无论暗道谁挖的,两家人知晓此事就是了,他派人继续沿着官道检查,若叶陆两家都有参与,必然还会有暗道。
如他所料,清晨,冬荣急急来禀说又找着条暗道,直接通往矿山的。
“底下的人顺着官道找了许久没发现暗道,回城时不注意掉旁边沟里去了,水沟盖着草,他掉进了坑里,才发现里边别有洞天。”冬荣转述底下人的话,“他们顺着暗道走,发现暗道连接矿山,担心惊动里边人,就先回来了,大人,你看怎么办?”
“秦家有消息来没?”
商队叛变躲进矿山,可见矿山局势复杂,霍权惜命,可不敢跟人硬碰硬,还得借秦家的兵才行。
“秦宁说秦将军会亲自来一趟。”
霍权皱眉,边关大将没有圣谕擅自离开是犯法的,秦将军不怕朝廷那帮人给他冠上谋反的罪?
霍权问,“何时能到?”
“明后天了吧。”
得知秦家军的人要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聂煜了,说是要把自己画的画给秦伯伯看,黑漆漆的圆圈,最中几个黑点,秦源认得出是自己的脑袋怕是有鬼了,比起聂煜的急切,他则忐忑不安,秦宁已发现他不对劲的地方,李恒也派人试探,秦源跟聂凿相识多年,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聂凿本人。
他琢磨着要不要装病躲过去,然而秦源什么人,上阵杀敌,杀伐果决,但凡自己表现有异,露馅更快。
在他不知道怎么办时。
冬荣跑来说秦宁出城了。
秦家军已到矿山脚下,因身份原因,不宜进城,请霍权出门相见,霍权哪儿敢去,斟酌道,“商队叛变,秦家人必是清剿叛徒去了,咱再看看情形吧。”
冬荣觉得可行。
以秦源为人,如果他们到矿山脚下,势必会把他们牵扯进去,矿山由衙门管辖,不允许将士私自闯入,秦源想抓人不容易,“要不要给冬盛传话,让他逼开秦家人?”
自进了矿山冬盛就失去联络,要不是冬青夜里偷闯进去发现他没事,恐怕会以为冬盛身份暴露死在里边了。
“不用。”
霍权心乱如麻,没有做好准备见秦源,却不想入夜后,秦源偷偷潜进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