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于话多——芒鞋女
时间:2021-06-26 08:49:34

  在他人面前,霍权是如假包换的聂凿,他点头,“几位御史从刑部回来?”
  出门前霍权对着镜子做了很多表情,看来看去,聂凿还是冷着脸更让人觉得舒服,因此他说话并未刻意调整表情。
  几位御史勉强挤出个笑,却不多言。
  他们和聂凿并不亲近,罗忠和聂凿不对付,他们心都向着罗忠,平日见面虽不敢像罗忠那样指着聂凿鼻子骂,但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奸佞小人,而且他们自己心里明白,论口才,他们完全不是聂凿的对手,聂凿可是九岁就把大皇子骂得气血翻涌拔刀杀人的泼辣性子,他们自认逊色太多。
  故而往常见着聂凿能躲则躲,躲不过就舔着笑打声招呼。
  同个屋檐共事,闹僵了不体面。
  聂凿也识趣,从不主动招惹他们,数月以来,他们倒也相安无事,可现在聂凿主动挑起话题,没有罗忠这个主心骨,他们不知道怎么应付。
  何况现在聂凿是四品御史了,他们上级,张御史心思活络,最先捋清楚其中厉害,笑着回答,“是啊,武安侯虽被抄家流放,但还牵扯很多朝中官员,刑部和大理寺查案,咱们御史台也不能闲着。”
  再闲着,皇上就该让他们回家种田了。
  想到聂凿不费吹灰之力就武安侯拉下水,张御史计上心来,“可恨刑部鲁侍郎瞧不起咱,说什么都不肯借卷宗,还请聂御史支个招。”
 
 
第13章 013
  历朝历代,御史台都是不被喜欢的存在,在世人眼中,他们曲意逢迎两面三刀,爱把私底下的事拿到台面上大做文章,最擅无中生有煽风点火,出卖亲戚朋友更是面不改色,周围但凡有人知道你是御史,保证立马和你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而且进了御史台,想出去比登天还难。
  多年以来,就罗忠活着走了出去。
  这些天他们讨论过罗忠升官的秘诀,除了他揪着聂凿不放这件事,还真没什么建树,所以啊,想升官,讨好聂凿就对了。
  可惜送金银美人人家瞧不上。
  张御史走到聂凿身边,低眉顺目,态度比任何时候都恭顺,霍权敛下眼,有些后悔主动搭那句话了。
  坏人死于话多,哪怕他是霍权,但身体还是聂凿的啊。
  所思右想,他犹豫不决,良久吐出三个字,“直接去?”
  负责刑部卷宗的人职位并不高,斗不过尚书侍郎,还斗不过几个守门的?
  张御史眼冒精光,其他御史也如梦初醒,真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直接杀..骂进刑部,普天之下除了聂凿谁敢啊,张御史做出邀请的姿势,“属下愿与聂大人同去。”
  皇上嫌他们不作为,他们总得打起精神办几件正事,趁着武安侯墙倒众人推,拎几个小官出来弹劾还是没问题的,至于那些官位高的他们万万不敢动,不是谁都有聂凿不怕死的勇气。
  天空飘着雨,张御史还是贴心的为霍权撑着伞,趁机询问礼部侍郎...不对,是前侍郎了,他贪恋权势抛妻弃子娶侯府小姐的事儿他们也有耳闻,苦于没有证据,霍权怎么找到对方孤儿寡母还把他老母亲带进京与其对峙的?
  张御史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聂凿回京时日不长,怎么顺藤摸瓜找到她们的。
  他问得隐晦,霍权闭口不言。
  事情不是他做下的,他哪儿知道啊。
  天色阴沉,霍权垂眼沉默,神色略显低沉,张御史心里犯怵,以为犯了忌讳,不敢再问。
  霍权的马车还停在路边,冬荣坐在车上,眼神阴翳地望着几位御史,脸色冰冷如霜,几位御史心里发毛,尤其当看到对方跳下马车时,车身颤动,而他立于车前,远比脱缰的野马更让人惊恐的身材,张御史连连后退,连呼吸都忘了。
  “大人。”冬青拱手,站在霍权身侧,戒备地看着其他人。
  “我..去趟刑部,你跟着吧。”霍权胆小怕死,出门前让冬荣跟着保护自己,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刑部衙门气势恢宏,还未到门前,就听到守门小吏歇斯底里的呐喊,“不好了,不好了,聂大人来了。”
  像故事里小孩子站在山坡上,扯破嗓子朝干活的人们吆喝狼来了快跑的情形。
  雨雾朦胧,顷刻间刑部的人倾巢而出,随着霍权等人走近,他们握紧手里武器,迈着小碎步往后退,左侍郎和右侍郎也收到了消息,两人站在房门外,小声交谈。
  右侍郎惶惶不安,“怎么办?”
  左侍郎摊手,“我怎么知道?”
  聂凿手段残暴,做事只看结果,他敢和满朝半数官员为敌,小小刑部又怎会放在眼里,见去而复返的张御史几人沾沾自喜的抬头挺胸,知道是他们找来的靠山,他们心虚不已。
  当日在泰和殿,聂凿轻轻松松就把六部尚书挤兑得哑口无言,两人亲眼目睹了那场血雨腥风哪儿敢惹他,右侍郎个子不高,但心思灵活,张御史他们来借阅卷宗的事他知道,但武安侯的卷宗牵连甚广,别说他们不敢借,就是刑部自己人都不见得能看,望着聂凿那张清冷如寒霜的脸,他小心道,“要不把武安侯的卷宗给他们?”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聂凿想将牵涉进去的人连根拔起才派张御史他们来借卷宗的吧。
  左侍郎翻了个白眼,论官职,两人在聂凿之上,乖乖拱手将卷宗递过去未免太叫人看不起,左侍郎心下一琢磨,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不知聂御史此来何事?”
  文官以左为贵,尚书不在,左侍郎最大,他不端着架子,丢的就是整个刑部的脸,因此他高傲地抬着下巴,眼神不与霍权交汇。
  张御史看得吐口水,又不是不了解他的德行,装模作样给谁看呢,真有能耐的人,轻飘飘给个眼神就让人畏惧,左侍郎这做派,太矫揉造作了。
  而且在聂凿面前摆谱,没用啊。
  这不,聂凿压根不接话,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眼看左侍郎脸上绷不住,上挑的眉眼渐渐塌下来,他有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
  很多时候,威武霸气的上级就是他们小官的脸面,别说左侍郎学不来聂凿冷眼杀人的气势,刑部尚书在也比不上聂凿半点。
  聂凿是上过战场杀敌的勇士!
  无人接话,场面骤然冷了下来,忌惮聂凿身边的冬荣,刑部的人不敢妄动,眼看左侍郎脸色挂不住,右侍郎忙上前解释,“聂大人误会了,武安侯等人的卷宗刚整理好,你要借派人知会声便是,哪儿用得着亲自过来。”
  说话间,命两个小吏回屋拿卷宗,小吏像逃命似的跑开,不多时就抱着两沓卷宗出来,张御史扬眉吐气地哼了声,瞧瞧,这就是从三品侍郎在他家大人面前的嘴脸,丑陋得不忍直视。
  至始至终,霍权没说半个字,不是他冷漠,而是和官场老手打交道,多说多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意会,没看他们最后把卷宗抱来了吗?
  事情完成,霍权利落地转身离去,见好就收,千万别得意忘形,他走得快,张御史为其撑伞已来不及,见冬荣撑着伞跟上,他留在原地,冲左侍郎挤眼,挑衅十足,左侍郎气得不轻,“张御史,你莫欺人太甚。”
  张御史不怕事,抱过卷宗,对其他御史道,“咱得好好跟着聂御史办事。”
  这趟刑部之行算是让他们看清人情冷暖了,其他人齐齐点头,望着雨雾中渐行渐远的身形,眼里渐渐有了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隐隐有种感觉,没落多年的御史台会在聂凿手里迎来新机。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巴结他!巴结他!赶快!
  几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跺着脚,迈着激动地小碎步,恨不得在雨中跳舞!!
  御史台占地面积不大,进门望到头的正堂,穿过两边抱厦是直言堂,各御史办公的地方。
  院里没什么景色,墙角有几株树早已掉光了叶子,领侍御史在前领路,“罗大人去礼部后屋子就空出来了,不知道大人今日会来,也没来得及差人收拾。”
  他猫着腰,走得很快,霍权边打量着御史台格局边跟在他身后,说实话,御史台比他想象中的破败太多了。
  门前看着落魄,门里更甚,旧瓦黑漆,院墙斑驳,房门年代久远起了蛀虫,开门进去的刹那,霍权能闻到发霉的味道。
  他掩住口鼻,皱紧了眉头。
  门右侧有座屏风,里边是张软榻,供御史累了休息用的,左侧靠墙是书架,离书架两米位置有张四方桌,桌上摆着份皱巴巴的奏折,霍权不至于连自己写的奏折都认不出来。
  领侍御史也想起来了,尴尬地上前将其收好,“说了毁掉的,罗大人离开得匆忙给忘了吧。”
  几日没进人,桌上落了灰,桌面凹凸不平,领侍御史放下卷宗,拿袖子擦了擦,脸红地解释,“户部说经费不足,家居摆设除非坏得不能用了,否则不给换。”
  这张桌子算御史台最好的桌子了,他们的更烂。
  没办法,御史的指责是弹劾官员,为官员不喜,户部那群人最擅长的就是抠着银子不放,哪儿肯给他们呢?
  说完,领侍御史忐忑地低下了头。
  记得聂凿刚来御史台就抱怨简陋连农家都不如,罗忠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骂他贪图享乐,讽刺说让聂凿去户部做官算了,那儿油水多,墙上贴的都是金子,去那儿更符合他的身份。
  现在罗忠不在了,聂凿再抱怨恐怕没人震慑得住。
  谁知霍权说,“无妨。”
  领侍御史如蒙大赦,赶紧唤人收拾屋子,他退了出去,很快指挥人打扫屋子,把各地呈进京的公文搬到这边来。
  六部在各州府有自己的人,御史台也是如此,他们负责纠察监督官员行事,若发现谁贪污徇私鱼肉百姓就会写折子回京,经几位御史商量后决定是否弹劾到皇上面前,照理说御史台监管文武百官,地位应高于六部,同内阁不相上下,实则不然,御史台受六部打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先皇在时,极力想扶持御史台,无奈六部不容,御史们活得甚是卑微,新皇即位,冒出头的也就聂凿而已,不过看聂凿为人处事,能在这位子待多久不好说。
  领侍御史忍不住唉声叹气,做御史的这些年不好混啊。
  公文很多,霍权正想慢慢翻开查看时,抱得刑部卷宗的张御史等人来了,张御史笑声狂放,“大人,看看咱们发现了什么?”
  霍权翻公文的手抖了下,在众人进屋前,快速藏至桌下,“什么?”
  张御史喜笑颜开的递上其中几副卷宗,霍权垂眸,只看到他父亲的名字跃然纸上,他脑袋顿时嗡嗡作鸣,卷宗上将他父亲这些年做下的事记载得清清楚楚,他扫了几行,声音不稳地说,“怎么了?”
  父亲贪慕权势,做了很多坏事,但没沾过人命,捡回条命已是不易,难道他们想让父亲像武安侯抄家流放不成?
  霍权心情复杂...要知道,他还有兄长需要人照顾,父亲出了事,他兄长怎么办。
  思忖间,但听张御史道,“这霍汉峰不过是武安侯身边的走狗,死不足惜,下官要说的是霍汉峰的儿子,霍权...”
  霍权:“......”他不是死在南山寺后山了吗?这群人难不成想鞭尸不成?
  霍权身体颤了颤,咬着唇不说话。
  张御史又说,“霍权在武安侯府长大,和武安侯几位少爷走得近,亲如兄弟,武安侯小儿子李恒不是在抄家当日失踪了吗?正好,这霍权也在武安侯出事前不见踪影,大人说会不会是武安侯早就察觉有异,先让霍权藏起来,再在侯府出事后把李恒带走啊...”
  这样的话,侯府儿子和霍家儿子都得以保全。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霍权:“......”
 
 
第14章 014
  “张御史是不是想多了?”他和武安侯几位少爷感情一点都不好,怎么就亲如兄弟了?他有自己的兄长,霍磊,他兄长脑子不好使,但对他极好,不是武安侯那几位少爷能比的。
  霍权斜着眼,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以及稍许不悦。
  他抬起手,仔细翻看卷宗,张御史摸不清这位御史的想法,略微沉吟,道,“不如请刑部的人去查查?”
  捉贼拿脏,是不是空穴来风,刑部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只是想借刑部的人查案,还得再让霍权去说,张御史自认没那个本事请动刑部那群大爷,唯有霍权能震住他们,思及此,张御史小心翼翼地问霍权,“大人以为如何?”
  不如何,霍权心道,他已死数月不想再生事端。
  他不说话,张御史就懂了,“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武安侯等人已经被发落,往后再难起波澜,咱们揪着不放没准会被人认为是小人得志,百官眼里,咱们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名声已然不好,如果旧事重提,恐怕会惹来更多嘲讽。”
  张御史义正言辞,神色豁然,其他御史像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转而想到屋里还有人,觑视着霍权神色,感觉他听了张御史的话后神色明显有所放松,几人都是人精,闻风而知雅意,笑眯眯附和张御史道,“张御史说的是,武安侯等人已得到相应的惩罚,倒是朝堂还有很多无恶不作的人需要我们揭开他们的真面目。”
  没有聂御史支持,别说弹劾百官,恐怕弹劾个边陲小镇的九品县令都能引得六部的人联合攻击他们。
  寡不敌众,他们能力低微没办法与六部抗衡,只能靠聂御史这张嘴了。
  “大人有什么高见?”张御史虚心请教。
  能在朝堂上弹劾众多官员,这位御史大人必然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他能透漏半点出来,不愁今年吏部考核他们没有政绩,张御史想得通透,注视着霍权的眼睛快落到霍权身上去了,霍权却无甚感觉,因为他发现卷宗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武安侯被抄家,财产尽数充公,卷宗记载共抄了九辆马车的财产,金银玉器已登记在册送至户部,九辆马车的金银玉器有多少霍权以前心里没数,但整理聂凿的书房后他就有个大概,武安侯府是世袭的爵位,光是每年进项就够普通百姓人家肆意挥霍几辈子,不把说其他,侯爷收集的古玩字画就能装两辆马车,整个侯府哪儿才那些财产?
  卷宗上没有记录谁带人抄的家,尽管好奇他也不敢多问,拢着眉,眉间皱纹深邃,张御史嘀咕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反复琢磨,好像与自己无关,注意霍权落到卷宗上的视线,顿悟道,“大人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侯府是聂凿带着人去抄的,没准在府里碰到了什么人也说不定,那时的聂凿回京不久不认识人,有所疏漏也不好说,尽管他表现出不太想追着武安侯的事情不放,但丢给他们就不同了,既让他们承了情日后为他所用,又挽救在自己在这件事情里的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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