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惊的拍拍胸脯,好家伙幸好今儿她穿着官服来的,就算给人撞见也没什么,她抖抖锦被钻出来,回头一瞅,大监大人的衣带方才扯松了,结实的胸膛露出些肌肤来,她按住他往锦被里裹,“你……你捂好了,人家还是个小姑娘。”
她其实才不管对面小姑娘如何,她在意的是大监大人的身子不能叫旁人看了。
小姑娘错开覃时跑两步过来,有些生气的搡开她道:“我已经同你们皇帝讨了畅哥哥陪我,你让开别挡本公主的道儿。”
她给西戎公主一把推到后边,晕乎乎的,啥玩意儿?畅哥哥!
“覃时,我刚才耳朵是不是坏了?”她指指西戎公主,问覃时,“我方才听她叫畅哥哥,是吧?”
覃时老实道:“主子,她方才是喊畅哥哥来着。”他起个激灵子,“主子,咱们得走了。”
她努努嘴,方才算什么的?躺在一起都给人看到了,他倒好莫名其妙竟就多了个公主妹妹出来,枉费她特地把之前买小锁子精挑细选的扳指拿来送予他!
西戎公主去掀冯玄畅的锦被,“畅哥哥,外头冷的慌,你给我暖暖脚罢。”
允淑觉得心里窝着一团无名火,竟找不着地方发泄了,她把手里攥着的小木盒狠狠砸过去,正砸在他心口上。
她咬咬牙,“大监大人真正风流,奴就不再这里碍眼了。”她转身就走,走的着急也没注意出门的时候衣摆子给钩在门槛上,刮去一块。
覃时跟她后边用跑的,好不容易追上人,瞧她气的糊涂了,往前跑两步拦她,“主子,往提刑司去是走那边。”
她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踅身调头,上了马车一路缄默不语。
覃时搁在头安慰她,“主子,你可别为这个伤心淌眼泪的,不值当的,掌印大人位分高,可那西戎公主位分比掌印还高,又扯着两国之间的和气,掌印他即便是对西戎公主好,那也不是实心实意的,是违心的。”
她向来是个脑子里头明白的姑娘,从来不纠结这些事儿,因知道他的身份在那摆着,注定身边是缺不了女人的,宫里头的娘娘们,帝姬,谁要他去伺候,他都得伺候,断然没有拂主子面的,那是他活的腻歪了。
可今儿倒好,连西戎的公主也能使唤他起来了。
街上人渐渐多起来,叫卖声儿传到耳朵里,她抹抹眼泪,唤覃时,“给我买个糖葫芦罢。”
心里头苦,就得多吃点甜的,他说的,委屈能跟着甜味儿一起化了。
糖葫芦从车窗户外边续进来,“诺,拔丝儿的,”又递过来一四方的茶盒,“里头是蜜糖,我小时候受了委屈,娘亲就会做满满一糖罐儿蜜糖给我吃,很甜,捡一块儿搁嘴里,委屈都跟着甜味儿一起化了。”
她瞧着拇指套白玉洒金夔龙扳指的手,破涕为笑,敛敛神色,拿帕子擦了眼泪,“畅哥哥不伺候西戎公主了么?怎么到街上来了?”
她挖苦他呢,他叫覃时挪挪窝,掀帘子进来,在她旁边挤着坐,衣裳穿的齐齐整整,锦衣华服华贵的很。
“顾虑你都顾虑不过来的,哪有功夫理会不相干的旁人?”他搓扳指给她看,“瞧瞧,多好看?这可是我心上人送的,刚扔在我心尖尖上,我打开一瞧,这不是我的物件么?”
她呸他,“德性,哪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这个人惯会过日子,这也不是块好玉,同你送我那些个极品是比不得的。”
“比那些做什么?物件儿是死的,怎么戴还能戴出花儿来不成?心意是实实在在的就好。”
她坐在那里看他,想他哄人可真有一套,在宫里哄那些上殿娘娘也是这样哄的么?
一想起来他也这样哄其他女人,似乎就不是那么能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她甩帕子,“你今儿闲么?司礼监没有事儿做?”
他说不得闲,忙的紧,钱塘那边正是汛期,大坝决堤了,淹死不少人,赈灾的衙役们扛着土袋子拿身体做墙,一波冲下去换另一波顶上,以前战场上杀敌好歹还能听个嘶喊,他们被大水一个浪头卷进去,再孔武有力的结实汉子也悄无声息的没了。
他叹气,“高金刚和齐相国挨千刀的,修堤坝的财也贪,简直就是官逼民反。”
其实他没敢告诉允淑,怕她担心,堤坝决了口子那会儿,他想都没想第一个就扛着土袋子跳了下去。
那水打在身上,感觉随时都可能卷里头去再也上不来了,若不是扛着农具要来打死他这个京城来的大官的暴民们瞧见他跳了下去,费大力气把他拉上岸,他就没了。
事后暴民们也不暴了,给他说怎么防汛,他听常年与水打交道的渔民们分析,说这治水不能堵,得上下疏通才是,老渔民没什么高招,但胜在朴实,说,咱们也没有神话里头说的息壤,能自己生长,光靠堤坝堵得建多高的?还是得把下游疏通了。
他琢磨着小半月,才琢磨出来一条可行的法子。
少时他曾跟随父亲出征西戎,见识过西戎的水利,因西戎地势原因,只能从雪山上修建渠道引水,若是把这项用在钱塘,再加上堤坝泄洪,就能解决钱塘年年决堤的困境。
只是钱塘没有知道如何修建引水渠道的能人,他记起来西戎的使臣如今正在长安,便马不停蹄的折回来请人。
昨儿已经去见过人,使臣听罢很乐意去钱塘指导一二,这可是帮了他大忙。
只是这使臣一同意下来,他就得马上动身回钱塘,还没怎么和她说说话儿,又得分开了。
允淑给他这样一说,立时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他心系百姓安危,她却在因他和西戎公主之间有没有关系这样无聊的事儿生闷气,是她不该了。
她掖掖衣角,把糖葫芦装进纸袋,“那你还要回钱塘是不是?”
他嗯一声,“明儿一早就动身,我舍不得你,可百姓们等不得我,晚回去一天,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你只管去就是了,不用挂念我,我好好的呢,等你回来,钱塘堤坝能建好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儿,你可得办的漂亮的,别给官家丢了脸才是。”
第85章 吃酒
他握握拳, 眉目清和的同她笑,“今儿下了值到青绮门来吃酒,常思也来。”
她嗯声, 替他理整衣裳,“我回去同姐姐说一说。”
两人都有事要忙,没那么多你侬我侬的时候,他依依不舍挑帘下车,过窗户又掀了帘子往里头看,他说,“从前有个姓纪的书生,给心爱的姑娘写过诗,里头有一句说,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坐着还想你。允淑, 这说的就是我了。”
她晃神, 鼻子一酸,他是个心里比她还苦的,她只顾自己了, 忘了他多艰难,往后可不能跟他置气,得好好待他才是。
她起身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一下, “等你把钱塘的事儿办完了, 咱们就成亲吧,你去跟官家说,咱们好好张罗一下。”
她说这话,叫他简直比得了世上最贵重的宝贝还开心, 只是在街上,他不能太高兴了,绷着面皮子四下看看,没人往他这边瞧,才收回目光,在她面颊上捏捏,轻声道:“都依你,到时候你想大操大办都好,我给你请全长安的人来,也热闹。”
时候不早了,再不舍也得分开,不能耽搁了公务,她推推他,“你快些去吧,指定同西戎的使臣还有许多事儿商议,咱晚上的时候,到青绮门再见面。”
他说好,小心放下帘子,道一声,“娘子慢着些,咱家酉时在青绮门二楼雅间候着娘子。”
她拿帕子掩嘴笑,“成,厂臣也慢些走。”
覃时跳上马车,打马笑,“大人,主子走了。”
她额首,“咱们也走罢,今儿早些忙完了回府。”
日头西斜的时候,善姐儿跟丫头坐在门前剥花生壳,心不在焉的,花生米扔进壳子里也没注意,丫头惭凫把花生米捡出来,问她可是哪里不舒坦?
她恍惚回神,勉笑,“惭凫,你来淑儿府上多少时日了?”
惭凫掰手指头算算,道:“回姑娘的话儿,奴婢已经在府上当值小半月了。”
李允善额首,“你瞧,本来你应该是在她屋里头伺候端茶送水的,倒叫你来照顾我和兰姐儿了,兰姐儿夜里闹得慌,叫你平白多添了麻烦。”
惭凫忙矮身,“大姑娘折煞奴婢了,奈奈姑娘买奴婢来府上本就是伺候人的,伺候大姑娘还是姑娘,都是奴婢的福气,当不起麻烦二字。”
“嗐,允淑成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这府邸也有了,伺候的人也有了,安安稳稳在家里头做个清闲姑娘多好,偏偏去跟爷们儿争强,那朝堂上的事儿,泥巴点子多,哪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应付的。”
惭凫干笑,奈奈叮嘱过她们这些人,在府上做事要少说话,口风紧着些,再说也断没有下人议论主人家的道理。
她去把装满花生米的升抱起来,看看天色,道:“大姑娘先坐着,奴婢去把这些碾碎了,回头放盐和五香炒一炒,这时候还没有芝麻下来,花生做芝麻盐也是香的。”
李允善见惭凫没接她的话儿,又岔了别的事情,有些无趣,起来拍拍身上沾的土,“那你去吧,若是用我帮手,就喊我一声,兰姐儿睡着了,我闲着也闷的慌。”
惭凫哎一声,抱着花生退了。
瞧惭凫去了小厨房,李允善踅身往园子里头去,兰姐儿睡着的时候,她没事儿,闲得慌,就自个儿在园子里头乱晃。
她住的这个园子种了排排湘妃竹,竹影斑驳,暮色渐渐合拢,天凉了月亮就格外亮堂,早早就在天上挂着。
紧紧身上的狐裘,李允善心里空落落的,没了沈念做依靠,如今只能事事指望着允淑这个妹妹,她呵呵手,抬眼望天,长吁口气。
竹子沙沙作响,没有起风,她定睛往竹林后头的墙看,竟然看到个人影,心头咯噔一跳,斥道:“谁在那里?”
“嘘,别吵啊大姐。我这偷偷溜回来的,不能叫人瞅着,你可别害我。”
李允善心噗通乱跳,低声喝问:“你……谁?”
少年从竹林里走两步,探出头来,做个禁声,“大姐,你别说话,我是来看李允淑的,她在吗?”少年挠挠头,“她是住在这里吧?”
李允善警戒的打量他,“你是她仇家?”
“啥?”庭降挠挠头,“我跟她做什么仇家,她是我救命恩人。”
李允善才松了口气,“既如此,你怎么不从正门大大方方来拜谒?等入了夜来爬墙头,是个不正经的人?”
庭降瞪她,“我万里雄风惊世上,一身正气荡人间,我哪里不正经?你这个大姐不要乱说话。”
李允善皱眉,“半大孩子是家里没人教?这样没教养的。”
庭降要同她分辨,正开口,忽而觉得没那必要,摆摆手,道:“我不同你说话。”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没让着谁,说着话的,允淑和覃时回来了,老远看见庭降,她还大吃一惊,跑两步过来拉着他上下观看,喜道:“果真是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庭降傻呵呵的,“庶妃……哦不对,现在是李姑娘,我想吃你做的菜了,上次炒的那个叫什么呀?今儿做给我吃罢。”
她说成,“你且在府上等阵子,我还有些事得去办,回来再和你说话,你想吃什么,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好好想一想,回头我给你下厨做。”
庭降心满意足了,乖巧的不得了。
她叫奈奈在府上好生照看着兰姐儿,拉着李允善往府外头来。
上了马车,覃时给马辔头一套,拉拉缰绳,“大人,咱们走了,您和大姑娘坐好。”
她答应着,“走罢。”
李允善瞧着她,纳闷儿,“这是要去哪啊?”
“去青绮门吃酒,沈大人在等着姐姐哩。大监大人说了,沈大人这两日回府上查了,沈家夫人什么都给沈大人说了,那沈老太太如何为难姐姐的,沈大人如今都是知道的。”她拉李允善的手,放手心里拍拍,“他今儿是实心实意来给姐姐赔不是的,姐姐放心,若是姐姐不愿意再同沈大人好了,我也是站在姐姐这边的。姐姐如今有我这个提刑官做倚仗,再寻个俏郎君也是成,用不上在沈家这一棵树上吊死去。若姐姐还舍不得沈大人,咱也有法子,分府别住就是,那沈家老太太还想欺负人怕不行了。”
李允善幽幽看她,“这话儿是常思说的么?”
她郑重点头,“沈大人说了,带你和兰姐分府别住。”
李允善挑帘,望望外头灯火阑珊,略有些怅然。
都说破镜重圆,就算分府别住又有什么指望?真能重圆么?
熬了这么多年,她以为总有一天能熬到头,能进沈府做正头大娘子,生下来兰姐儿,沈念说沈老太太体恤她,要接她进府里头去将养身子,她满心欢喜,以为沈家老太太总算是愿意接受她了,却没成想是场鸿门宴,盘算着把她打碎了骨头都不剩的。才进府里头,就把沈念打发出去出诊了,这一出门,就是月余。
她在沈府过的什么日子?残羹剩饭,冷嘲热讽,终于盼着他回了,以为能给她撑腰,结果却是为了沈家老太太来苛责她的。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就死了,对沈念,再没指望。
还见什么呢?
青绮门生意做的红火,官家继位的时候,叫东厂插手了青绮门的经营,如今青绮门跟了皇姓。
马车停下来,她拉着李允善往里头去,“姐姐还记不记得,早前阿耶还在的时候,常常带咱们来吃酒,那时候我还小哩,有一回吃鱼被卡着了,你哭着跑去厨房给我要来整瓶陈醋,可把我给酸死了。”
李允善给她逗乐了,“还说,你那时候就跟个小傻子似的。”
姐儿俩个嘻嘻哈哈到了二楼雅间,小二哥请他们进屋,“两位大姐少坐,这就给您上茶水。”
允淑推门进屋,果不其然冯玄畅和沈念已经在了,还多了个人。
西戎公主指着允淑,目瞪口呆的,“是你!你是早晨在他床上那个……提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