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宠妃/替嫁后夫君篡位了——归去闲人
时间:2021-06-27 09:38:26

  不过香露柔滑清冽,泡进去确实极舒服。
  月事已尽,身体已然恢复如初。
  自打被掳之后,她先是被装在木箱子里颠簸,后又被周家兄弟钳制,时刻提心吊胆,不敢有片刻松懈。哪怕后来被谢珽救走,在剑南的地盘迂回潜行时,两人也都极为小心,从未进过客栈城池,最多在村野小镇投宿,换片刻安歇。进了岷州,她记挂谢珽安危,仍心事重重。
  直到此刻,颠沛流离尽已远去。
  阿嫣闭上眼睛,整个人笼在在氤氲蒸腾的热气里,四肢百骸俱觉惬意无比。
  隔日清晨,阿嫣精心梳妆。
  玉露和卢嬷嬷虽不在,官驿里却有时常伺候官宦女眷的巧手仆妇,瞧着阿嫣青丝如云,便梳了个雍容的牡丹髻。因阿嫣逃窜中只以一枚玉簪挽发,并无旁的首饰,仆妇又捧来几方锦盒,恭敬放在妆台上,屈膝道:“这是刺史大人备的薄礼,还请王妃过目。”
  狭长的几个锦盒,里头铺了绸缎,各自分成数格,装着钗簪、耳环、珠钗、花钿等物。
  一眼瞧去,只觉金玉粲然,光彩夺目。
  阿嫣未料官驿这般齐全,不由笑道:“这位薛刺史倒是大方。”
  仆妇身份虽微,迎来送往的却都是官妇,谦卑且不怯场,闻言笑吟吟道:“岷州是个小地方,虽也有几分山水,却偏僻得很。殿下身份尊贵,又是神仙般的容貌,难得来一趟,自然要用心招待。这是点小心意,还望殿下能不嫌弃。”
  嫌弃倒不至于,阿嫣只觉得破费。
  太师府虽门第渐落,却也是先帝提过御书匾额的,珍藏的书画无不价值千金,阿嫣打小锦衣玉食,也算金尊玉贵。
  后来嫁进王府,富贵自不必说。
  像谢珽送她的几斛珍珠、金雀披风、华美金冠,在王府里看来,也只是往箱笼宝阁里多添些物事。
  这回被掳,却看了不少疾苦。
  陇右原就不算富庶,才经过战事没太久,百姓过得其实也紧巴巴的。便是在军中,为着应对日渐混乱的局势,要添置马匹军械、招兵增饷,无处不需银钱。
  这些首饰皆是贵重之物,阿嫣收了无用,只会令官驿州府破费。
  仆妇见状,便退而求其次,含笑劝道:“首饰既造了出来,就是为给贵人增色的。殿下若不肯收,不妨取用两日,也算这些首饰的福气。”回头等王妃离开,岷州的女眷们得知这是王妃用过的,必会争相来求,翻倍的身价算官驿的。
  这主意倒不错,阿嫣不由莞尔。
  遂挑了金钗珠环来用。
  而后薄薄施朱,用粉罩之,化成个飞霞妆。揽镜自照时只觉粉光若腻,绿鬓染烟,衬着艳逸瑰姿,耀如春华。
  盛装丽饰,仆妇几乎看得呆住。
  阿嫣也颇为满意。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与谢珽素来聚少离多,即便在府里相依缱绻,也像是偷来的时光,总有军政催逼,牵着谢珽东奔西走。这回流落剑南受苦不少,她化个漂亮的妆容候他归来,也算是揭去旧时颠沛,迎个崭新的气象。
  她勾唇浅笑,镜中美人如花枝盛放。
  阿嫣起身,穿好簇新的衣裳。
  而后寻了本书,在窗边心不在焉的翻看,一双耳朵却几乎要竖起来,专听外头的动静。
  ……
  傍晚时分,院门倏然推开。
  刺史恭敬告退的声音隔窗遥遥传来,旋即庭院落入寂静,甬道上依稀是男人健步而来的声音。
  阿嫣心头骤跳,扔下书就迎出去。
  州城的官驿占地极广,坐落在当中的这处院落也十分宽敞,那条长长的甬道被枯凋的花木掩映,尽被积雪遮盖。等阿嫣提起裙角小跑着出了屋舍,掀帘跨槛而出时,就见远处院门虚言掩,银装素裹的天地里,谢珽姿仪颀伟,步如疾风,行走间衣角轻扬。
  雪下得断续浓淡,这会儿又大了。
  飘摇如鹅毛的乱雪里,他的双肩发髻皆落了积雪,唇角却噙着淡淡的笑,迥异于惯常的冷厉,亦无伤病拖累。
  阿嫣心中雀跃,笑意骤然攀上眉梢。
  她小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银红的披风被风轻轻扬起,像是她长开的羽翼,轻盈而盛情。
  谢珽脸上笑意更盛,紧紧抱住她。
  他的胸膛卷了一路风雪,有点寒凉,她身上却热乎乎的,带着炭盆旁残留的暖意。
  伸臂相拥,她笑着扬起脸颊。
  黛眉下的眸子清澈含笑,似明媚日光映照在春泉,原就娇丽的脸颊稍施脂粉,入目娇艳柔旖。鸦色云鬓雍容堆起,未用繁复首饰,只在鬓前簪了雀屏般舒展的辉□□钗,缀以一枚小巧的嫣红光珠,衬得双眸妙丽,顾盼生采。
  极美的容貌,妆容浓淡适宜。
  谢珽未料冒雪跋涉,归来时迎接他的会是这般昳丽的容色与烂漫笑容,哪怕漫天风雪,目光逡巡在她含笑的眉眼间时,仿若落入绚烂梦境,令人心驰神遥。
  绰约新妆玉有辉,香生别院晚风微。
  他的小阿嫣果真极美。
  谢珽搂紧了细腰,俯身尝她双唇的味道,柔软微甜。与他寒风里吹凉的唇瓣相触时,似水火交融。这般温柔香暖的滋味,轻易驱散前一刻的杀伐与奔波,他怕阿嫣着凉,克制着没在雪中贪求攫取,浅尝辄止后牵手进了屋中。
  火盆熏暖屋舍,厚帘遮断寒风。
  夫妻俩绕过屏风没走几步,连斗篷都还没解去,谢珽发髻眉间的雪就融化了。雪水湿漉漉的从两鬓和眉梢滚落,滑过男人瘦削冷硬的脸,多少有点狼狈。
  阿嫣忍着笑,取了干燥的栉巾帮他擦去,又接了斗篷搭在旁边,而后解开染血的外裳。
  一场杀伐,他到底是受伤了。
  玄色外裳有明显的箭痕,中衣上更有斑驳血迹,后背、右臂、腰间都有,看其颜色,应是这两日才染上的。
  阿嫣眸色微紧,就想察看伤势。
  谢珽却握住了她的手,“当时就敷了药,不妨事。待会沐浴时,你帮我换药就行。赶路匆忙,没怎么用饭,咱们换了衣裳先吃饭吧。”说着话,就地给她转了个圈,一副龙精虎猛的模样。
  这自是在宽慰她了。
  阿嫣抿唇轻笑,却也放心,遂将备好的外裳给他套上,又道:“今晨刺史说,想给夫君设晚宴,接风洗尘。”
  “我拒了。”
  谢珽说得干脆利落,趁着她在跟前系扣时,勾起她的脸轻轻摩挲,“有美人陪伴,秀色可餐,他来了碍事。”说话间微微俯身,泓邃的目光在她唇瓣逡巡,语气里故意掺了几分轻佻。
  自是心绪极好,想逗逗她。
  阿嫣笑嗔,也不愿旁人打搅夫妻俩说话,遂命仆妇摆饭。
  晚饭做得极为丰盛,两人都无需丫鬟仆妇伺候,关起门来给彼此添汤盛饭,便可吃得香甜。
  谢珽亦将这几日的事说给她听。
  徐曜放消息时以假乱真,周希远并未起疑。他虽不似谢珽威名赫赫,身为周守素的长子,在剑南也算是举足轻重了。先前在客栈里丢了阿嫣,原就极为懊恼,之后大举调人搜查,又在几处关隘调兵设伏,铁了心要瓮中捉鳖。结果兴师动众之下,仍让阿嫣逃了出去。
  周希远会有多愤怒,可想而知。
  活了三十余年,他头回栽这么大的跟头,调动数千兵卒,还让人在自家地盘为公然闯关,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听闻救人闯关皆是谢珽所为,周希远立即就追了过来。
  谢珽则示弱假装重伤。
  周希远原就不信谢珽强闯关隘还能毫发无损,瞧见谢珽故意布下的蛛丝马迹,明知交界处或许凶险,却还是带人扑了过去。谢珽与司裕仗着神鬼莫测的身手,一实一虚,在险要处埋伏人手,调转剑锋反击。
  这场交锋,无异于深入敌腹的短兵相接。
  谢珽在沙场纵横捭阖,调兵遣将时也极老练,一层层剥去周希远的守卫后,终将他装入套中,生擒在手。
  “只是两兵交战,难免受伤。”
  他筷箸微顿,忽而抬眉看向了阿嫣,神色也随之微肃。
  不知怎的,阿嫣就想到了司裕。她也未遮掩,忙道:“司裕怎么样了?”
  “重伤。”谢珽的神情有点复杂。
  阿嫣心头一紧,便听他道:“司裕的性情你知道,从小就是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打法,倔脾气上来还会铤而走险。他将周希远的半数精锐诱走,我派了陆恪带人跟着,最后被追散,两个人被逼到悬崖。”
  “然后呢?”
  “冒险跳崖。好在都活着。”
  这般结果,委实令阿嫣沉默了片刻。
  她自然清楚司裕的性子,杀人时凶狠利落,决定动手时也从不畏死。比起谢珽麾下久经训练、互为援引的侍卫眼线,他像是暗夜里独行的孤狼,一个人走在生死边缘。他既决定相助,定是全力以赴,不计生死。
  只为避免战事,不让无辜稚子落入离乱,重蹈他的覆辙。
  沉默寡言、性情孤僻的少年,是许多人避之不及谈而色变的杀手,心里却藏有许多人所不及的善念与傲气。
  阿嫣一时怔怔,“伤得有多重?”
  “两条腿筋骨皆断,暂且没法动弹,恐怕得调养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如初。”谢珽知她担忧,也佩服司裕的胆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事毕后我带人去崖底,找到了他和陆恪。陆恪被抬回来,送回魏州医治,他却不肯跟我走。”
  “那他的伤怎么办!”阿嫣发急。
  “有个医女。”
  “她能照顾司裕?”
  “是她在山里采药,最先瞧见司裕和陆恪的,我们找到时,她已大略处理了伤口。”谢珽想起那个长得温柔可人,治病时却故作暴躁凶恶的姑娘,竟自一笑,道:“她的医术很好。司裕没法动弹,在她手里还算老实。我留了人暗里照应,不会让他出事。”
  这样说来,倒是能让人放心些。
  阿嫣暗自松了口气,想着谢珽在沙场上数次重伤将死都能熬过来,司裕有人照应,往后定能康复,才又捧过小碗舀汤吃饭。喝了两口,又问道:“他为何不肯跟你走?治好伤再走也行啊。”
  “大约是想留在剑南。”
  谢珽瞧她的目光投向小炒羊肉,索性将碟子摆到她跟前,“他说,过去的未必是前生,好的坏的他都会记着,不能忘。剑南是个好地方,他想再走走看看,没准就知道该去哪里了。”
  “也好,知道想做什么,自然就有路了。”
  阿嫣原是怕司裕沉溺在幼时的阴暗记忆不肯出来,才借用了那句诗勉励。如今他既看开了,还将目光投向无辜的孩子,主动帮谢珽出手,足见心里已渐渐有了明晰的答案。
  这样就很好了。
  他那样惊才绝艳、心地至纯的少年,原就该有广阔无垠的天地,任由他振翅翱翔。
  而至于她,则心甘情愿被缚在王妃之位。
  阿嫣抬眸看向谢珽,眸色温柔如波。
 
 
第101章  圆满   魂牵梦萦,终成缱绻。
  晚饭用毕, 夜色已降。
  徐曜给陆恪寻了郎中来医治,又命人看管好自投罗网的周希远,将此行受伤的部下都安顿好, 才来院外求见谢珽, 将事情尽数汇报。谢珽知他辛苦,命刺史好生照看, 暂且另调侍卫守在官驿外,让徐曜歇息几日。
  而后仍回屋中, 换衣沐浴。
  夜已深, 烛火照得满屋亮如白昼。
  阿嫣已命人备足热水, 连同要给他换的药膏、细布等物尽数备齐。见谢珽进来, 便帮他宽衣。
  干净的外裳解去,里面玉白中衣上的血迹已然干涸, 瞧着只觉触目惊心。冬日里天寒地冻,他疾驰赶路,即便偶尔歇息也是和衣而睡, 只在早晚换点药膏,连包扎都颇敷衍。到这会儿, 渗出的药膏混了血色, 令周遭的布料有点发硬。
  阿嫣小心脱去, 到了贴身里衣, 果然见衣料与软布黏在一处。
  换成谢珽, 怕是会猛力扯开, 牵动伤口。
  阿嫣却怎么舍得?
  也没打算再用这身里衣, 只拿小银剪将伤口周围的单独旋出来,将衣裳褪了丢开。
  男人背脊尽露,斑驳伤痕随之入目。
  阿嫣知道他身上有许多旧伤, 都是早年率军征战,在沙场上留下的。有些早已痊愈,不见半点踪迹,有些则留下或轻或重的伤疤,印刻彼时命悬一线的经历。
  她嫁进去后,谢珽身上也曾添过新伤,譬如元夕那夜的偷袭,譬如进京途中的围杀。
  那些伤却早已痊愈。
  在春波苑里厮磨的那些夜晚,她的手指也曾一寸寸拂过他后背,将每一处伤疤都记得清晰分明,亦为之心疼。
  而此刻,他身上又布了许多伤痕。
  比起细长的毒针、薄锐的刀痕,铁箭射进脊背,箭簇被拔除时,总要带得周遭皮肉外翻,瞧着怵目惊心。而谢珽先是应敌脱身、诱捕周希远,后又疾驰赶路,到官驿与她相聚,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每次都是让人粗略洒些药粉,清理得并不仔细。
  此刻数处伤痕入目,情状可想而知。
  阿嫣指尖轻颤,怕弄疼了谢珽,竭力克制着不去想他中箭、拔箭时的疼痛,拿潮湿的软布轻轻擦干净伤口。而后洒了药粉,抹上药膏,拿叠好的软布轻轻遮住,再绕过腰身缠好。她的动作极轻,也一直没说话,只是眼圈愈来愈红,鼻头亦泛酸起来。
  谢珽原本盘膝而坐,任由她摆弄,良久没听见她说话,却觉呼吸有异,不由回头瞥她,温声道:“怎么了?”
  “这些伤……”阿嫣低声,带着鼻音。
  这模样,倒像是快哭了。
  谢珽也知道背上不甚好看,让她心疼了,便故作轻松的宽慰,“皮肉伤罢了,养养便可。只要箭头没煨毒,别的都好说——”话音未落,忽觉后背一暖,是阿嫣忽然张怀抱住了他。
  竭力放轻的拥抱,像是怕触到伤口。
  她将脸贴在他的肩膀。
  浴房暖热,她的脸也柔软温暖,肌肤相贴时,一滴泪也随之滚落,从他的肩膀徐徐滑落胸膛。
  “其实夫君可以不必亲自来。”
  低软的声音,夹杂几分克制着的啜泣,响在他耳边。阿嫣没想到谢珽所谓的不妨事,竟是这般血肉外翻的重伤,想起关隘外兜头罩下的箭雨时,仍觉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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