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仪敏若有所思, 纠结片刻就抛之脑后。
后宫局势早在康熙十一年第一次大封后宫就变了, 由此牵引出一系列变化也可以理解, 她没心没肺的想着：连她都从一开始预想的嫔位做到贵妃了, 何况一场选秀？
小意思啦！
见她面色轻松, 卓沅露出浅笑。
她没有告诉仪敏的是：这也是她对皇上的一次试探，试探对方是否把后宫的掌管权全部交与她。
一位真正地位稳固的实权皇后, 是拥有自行升降嫔妃的资格的, 中宫表笺一下，就是皇上也不能随意驳回的，从理论上来说, 男主外女主内，皇后才是后宫之主，仅在后宫的权利上，应该是胜过皇上的。
但从古至今，能做到这点的皇后还真没几个。
卓沅垂眸——好在，目前为止，皇上并没有限制她在后宫权力的意思。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旨意发出去？”仪敏问道。
“等两天吧，先让内务府把贵妃、妃位、嫔位的朝服金册赶制出来，还有封号和宫室也要斟酌挑拣一番……”
这般说着，卓沅忽然想起上次小选，好友安排宫女宫室时的兴致勃勃，不由问道：“不若这封号和宫室便由你来拟定吧？”
“啊？”仪敏愣了一下，有点心动，却犹豫道：“可以吗？”
卓沅就笑着拉过她的手，两人一起坐到书桌旁，把名册放到她面前，“有什么不可以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凭喜好定就是，就算有不妥的地方，不是还有我吗？”
仪敏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蠢蠢欲动的爪子，拿起笔，坐在桌前批注起来。
然后……
她在第一点就卡住了。
眨巴眼睛，她偏头问道：“阿沅，佟妃是不是该拟一个封号了？”
若是升为贵妃，仪敏当然是延续‘温’的封号，称为‘温贵妃’，可这样一来，佟妃这个没有封号的就有点吃亏了。
这和之前封妃不一样，佟妃是先封的妃位，虽没有封号，但也是妃位第一，而仪敏虽然是后来封的妃位，但却是有封号的，综合来看，两人该是地位相当的。
这次是大封后宫，自然没有先来后到之说，那么佟妃若是不拟定一个封号，便有些低仪敏一头的意思了，想来以佟妃那喜欢生气的性子，怕是要不高兴的。
仪敏自己倒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同为贵妃，谁高谁低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是干一样的工作、拿一样的工资？
但在后宫其他人，包括佟妃看起来，这却是体面地位的问题，是值得去争的、值得去在意的。
是以，她此言就是想为佟妃挑一个封号的意愿，毕竟……实在不值得为此事和佟妃生出什么间隙。
看了她一眼，卓沅笑道：“你决定就好。”
点点头，仪敏在空白的册子上很慎重的落下两行字：佟妃晋为懿贵妃、温妃晋为温贵妃。
“懿？”卓沅有些惊讶。
懿为美好之意，多指女子德行出众，实在是最高层次的封号了，能与之相媲美的也只有：贤良淑德四字了。
在她看来，这个封号所代表的评价有点太高了。但她却没反对，而是笑道：“这封号的确配得上佟妃。”
就像佟妃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其实很佩服卓沅的心机手腕一样，卓沅虽然没说过，但她对佟妃也是挺有好感的，也乐于给她一个体面。
仪敏很高兴的说道：“我只觉得这个封号最适合她，别的怎么想都不中意。”
孝懿仁皇后，再没有比她更配这个字的了！
搞定了佟妃的封号，接下来几个就简单多了。
惠嫔晋为惠妃。荣嫔晋为荣妃。
安嫔晋为安妃。敬嫔晋为敬妃。
在写到后两个的时候，仪敏心里感慨极了，‘时机’二字真是玄妙至极，早一点不行，迟一点也不行，原先在嫔位上无子无宠待到死的两人，这次总算赶上时机，得以破局。
——希望你们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吧。
宜贵人晋为宜嫔、赫舍里贵人晋为僖嫔、戴佳贵人晋为成嫔、那拉贵人晋为通嫔、博尔济吉特庶妃晋为宣嫔。
一个一个的封号从仪敏的笔下流出，仪敏躲懒的全抄袭了历史书上的，直到写到兆佳常在的时候，才略顿了一下。
随即一笑，抬笔落下：兆佳常在晋为谦嫔。
这两个字写完，仪敏只觉得最后一丝压在身上的重量也随着笔墨倾泻出去，全身心的放松起来。
——一切都不一样了！
未来是可以掌握和改变的，真好。
心情一好，接下来一些常在答应加封就越发大方了，提了四五位贵人，十来位常在，还个苏答应走了个后门，不仅晋为了常在，还给她择了一个‘顺’字作为封号，自此，苏答应就该被唤作‘顺常在’了。
她下笔‘唰唰唰’，几乎没有停顿，各种不要钱的加封着，反正又不是她发工资，就当薅封建王朝的羊毛了。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乾清宫几位，哦不十几位官女子的。
仪敏还特意数了数，一共十九位，差一个就破二十了。
她看着里面乌雅氏、章佳氏几位的名字，抬头看着卓沅笑道：“这些不如都封位答应吧？”
庶妃和答应的份例其实差不了多少，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说到底，她也是从庶妃走上来的，虽不能切身体会，但也是见过其中艰辛，如今笔握在自己手中，就总是忍不住多给予一些。
卓沅扫了一眼，“随你，封为答应就封为答应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嗯，”仪敏就把这一份也写上。
关于宫室的安排就要复杂一些了。
“按照皇上的意思，宜嫔、僖嫔、宣嫔都分了正殿，那么成嫔、通嫔、谦嫔三位便只能居偏殿了。”
卓沅点头，“谦嫔先前是住在你的永寿宫，以后接着住就是了，成嫔也是一样，倒是通嫔的话，”她略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就安排去懿贵妃的储秀宫吧。”
仪敏接着说道：“其余贵人常在都有宫室，不用多安排，只是这新晋的十九位答应总是要各宫分一些的。”
这人实在太多了，东西十二宫里有主位娘娘的宫室，谁都跑不掉，必须是要进一二个新人的。
卓沅：“你先挑吧。”横竖躲不掉，倒不如挑两个自己觉得顺眼的。
仪敏笔尖在名册上划过，越过了乌雅答应、章佳答应、万流哈答应……落在了一位姓林的答应头上，轻轻画了一个圈，在旁边写下‘永寿宫’三字。
虽然挺欣赏乌雅答应几个的，但她还是觉得，美好的人和事物，都是只适合远观的，离得太近了，就会破坏这份美感。
用人话说，就是叶公好龙，平时看看可以，在一起生活绝对不行！
……
内务府开始打造金册朝服的动作一出来，就有不少嫔妃听到了风声。来承乾宫请安的时候，也是明里暗里的打听着。
在一股焦急而紧张的气氛中，十月悄然而至。
康熙十六年，十月的第一天，清晨，天气微凉。
一连十二道懿旨从承乾宫发出来，先后送往后宫各个宫室，随后又是几十道旨意、口谕传达下来。
手笔之大，册封范围之广，所封高位妃嫔之多，让所有后宫嫔妃和其背后的家族、宗室、前朝，都为之震惊。
……
钟粹宫。
荣嫔晕晕乎乎的接过懿旨，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不真实，连给传旨太监的封赏都忘记了，还是身边的大宫女云霜机灵，急忙包了红封，客客气气的把人送走。
回来瞧见自家娘娘还是一副愣神的样子，云霜又是高兴又是无奈，她走近些，轻声唤道：“娘娘、娘娘……”
荣嫔这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她望着云霜，抬了抬手中的懿旨，“本宫是妃位了？”
云霜连连点头。
荣嫔晕乎的脸上逐渐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深呼一口气，有些颤抖的重复了一遍：“本宫是妃位了，本宫是妃位了……”
她是和仁孝皇后同一批入宫的，在后宫熬了十二年，做了六年的庶妃，不停经历着生子、丧子、生子、丧子……其中苦楚，至今不愿回想。
如今，总算觉着一丝熬出头了，她想着：一定是承瑞、赛音察浑他们几个心疼额娘、在天上保佑着额娘。
眼眶逐渐湿润，她不停呢喃着：“好，好啊，真好……”
云霜眼眶也红了，但她忍住泪，笑得特别畅快，“娘娘，刚刚传信的公公说了，今日大喜，皇后娘娘特许您去南三所见见三阿哥。”
“当真？”荣嫔面露激动，自从满月后，被皇上赐名为‘胤祉’的三阿哥就被抱到南三所，她作为额娘，只能每五日去见一次，心里早就记挂的不行。
“嗯嗯，”云霜不停点头，“娘娘，我们快些过去，照乳母嬷嬷们说的，这个点，三阿哥该醒了。”
“对对对，快些，还能多陪胤祉一会儿，”荣嫔也顾不上封妃的兴奋了，只一心想去见儿子。
在她看来，胤祉就是她的小福星，一出生就为额娘挣来荣耀，定是个福缘深厚的。
——孩子们，如果你们真的在天有灵，就请你们保佑弟弟平安长大吧，不要让老天爷再从额娘身边带走一个孩子了。
……
永和宫。
不同于别人的激动，赫舍里贵人早就从皇后那里得到了消息。
此刻，她虽控制不住笑意，但情绪勉强还算淡定，还能有心情和传旨的公公寒暄两句。
“请代本宫好生感谢皇后娘娘的恩德。”她对自己的新身份接受极快，虽然还未行册封礼，但已经能很好的代入到僖嫔的身份中去了。
传旨的太监都是在承乾宫受重用的，来传旨前，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嘱咐。
这位传旨太监就是受过特别嘱咐的一位，只见他笑着弯腰拱手道：“僖嫔娘娘莫要如此，奴才来传旨前，皇后娘娘特意命奴才给您带句话。”
僖嫔脸上的笑意浅了些，但还是很沉稳的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那公公目光看向地面，声音压低：“皇后娘娘说了，她和您之间的交易，到此为止，还说您是聪明人，该明白的。”
僖嫔垂眸，淡淡一笑，“请公公转告皇后娘娘，就说臣妾明白了，皇后娘娘这般重信，臣妾心里甚是感激，自然不会做不该做的事。”
等把传旨的人送走，僖嫔带着心腹宫女回到屋内，闭目沉思起来。
过了片刻，宫女棋月低声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不接受咱们的投诚？”
僖嫔缓缓睁开眼，轻轻‘嗯’了一声。
棋月顿时就有点着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先前的事已经把族里得罪了，这几个月都没有接到族内的传信……”
“那又如何！”僖嫔抬高声量压过她的声音。
她嗤笑道：“仁孝皇后没死前，咱们还不是一点人脉和支持都没有吗？还不是都过来了，如今本宫成了嫔位，自然只有过得更好的道理！”
“本宫最不后悔的，就是和皇后合作！”她目光尖锐，语气里带着压抑和疯狂。
用赫舍里氏的那一份人手名单，跟还是皇贵妃的皇后换取一份保证、一个嫔位，是她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最痛快、最划算的买卖！
她心里对赫舍里家族、对仁孝皇后都是有怨气的。
同为一族的女儿，一个是嫡支嫡长女，一个旁支嫡长女，一字之差，命运却是天壤之别。
一位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元后，得皇上爱重、家族的全力支持，风光无限，一位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庶妃，连吃穿用度都要精打细算。
她曾经期待仁孝皇后看在同族的情分上，对她多加看顾提拔，可仁孝皇后为表贤明，对后宫一向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同族同姓的缘故，就对她另眼相待。
她曾经期待家族能分给她一丝支持，让她在后宫里能过的安稳些，可是家族连一个余光都没能留给她。
后来，仁孝皇后死了，家族很快就安排人来联络她。
她当时高兴极了，只觉得自己终于苦尽甘来，那段时间，她认真按照家族的指示，尽全力的去看护太子、去维系仁孝皇后留下的人脉人手。
可没过多久，她就得知，仁孝皇后有一位亲妹，正当妙龄，生的娇俏美貌，一直没透出结亲的意思，摆明了是打算找时机送进宫的。
她当时全身冰凉，整个人都僵住了。
若是等那位嫡支的小姐入宫，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随之湮灭，家族的支持、太子姨母的名分……都会被人一一取代。
所以，当皇后派人来找她做交易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不是我辜负的家族，是家族先利用、先放弃的我！
——你们先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
翊坤宫。
宜嫔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送走传旨的公公之后，她美滋滋的把懿旨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
她一点惶恐、激动的情绪都没有，她是真的打心眼里认为，这都是自己该得的。
“走，咱们去慈宁宫看望太后去。”宜嫔斗志昂扬的说道。
她现在越发坚定了和太后搞好关系的心思，一个嫔位远远不能满足她的野心，在她心里，自己起码也要混到妃位才是。
四妃之位满员又如何？她想要的，自然会拼尽全力去拿到手！
……
要说这次大封后宫，最意外、最惊喜的还是那十九位官女子。
懿旨一下来，好几位当场就哭出来了。
要知道，她们先前预想的最好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封为庶妃、遇到一位慈善的主位娘娘，给分配一间宫室，从此在后宫里，也算有了名分、有了着落。
现在真的是惊喜来的太突然了，让人感觉像做梦一样，生怕一个激动睁开眼，发现是大梦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