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大批的妖魔浩浩荡荡地聚集到蔑天峰下,捋臂揎拳、跃跃欲试地跪伏在他们的大魔王足下时,却听大魔王轻飘飘来了句,“我要你们,杀死一个人。”
他们还未来得及高呼,却有机灵的妖魔率先反应过来。
争论声起,有妖魔用蹩脚的人话问:“杀死,一个人?”他们没听错吧?就一个人?五百年来第一次召集他们,就为了让他们杀死一个人?
他们的魔王不会是昏头了吧?
不过那可是他们最最崇敬瞻仰的王,他强大而正义,解除了他们的禁制,给了他们自由,他的决策必然不会出错。
那如果是魔王让他们必须杀死的人,那应当是一个对妖魔界有威胁,且很厉害的人吧?
季无休望着足下浓烟浩荡汇聚而来的狰狞怪状的妖魔们,他们攒动着巨大而丑陋的头颅,他稍微侧了侧首,将视线投向了远方冒着一线银光的天际,肃穆又沉静地道:“一个我在人界经常会接触到的人,我要你们在不伤害其他凡人的基础上,杀掉她。”
语音落下,黑云之中劈下一道粗壮的游龙状紫色雷电,将他的脸照的愈发诡异苍白,却又威迫力十足。
没有谁敢小瞧这个看起来病秧秧的少年,他是他们的王,无妖魔敢忤逆他。
然而虽然得了整个妖魔界的助力,病秧秧白脸少年眼中的忧思却分毫未减,凛冽寒风猎猎鼓吹,他完全不晓得将自己在哪一刻会被那无耻凡人召唤。
他必须杀掉她。
第4章
对于季无休在妖魔界所做的一切韩淼淼都一无所知,更不会知晓自己已经成为了妖魔界所有妖魔们的猎杀目标。
这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在危险中的美少女在大鸟飞走后就掺起早就被吓昏了的穆禾,强忍着自己脚下传来的剧痛,将人拖到了床上。
穆禾悠悠醒转,看着面色苍白、满额香汗的韩淼淼,一脸的茫然,哑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足下缠着的雪白纱布已被鲜血渗透,韩淼淼咬牙坐到椅上,想到这小丫头肯定被吓得不轻,便摆了摆手,忍着痛笑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且安心休息着。”
穆禾见她唇色苍白,神色虚弱,连忙掀起被子来到她身旁,关切道:“你脚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再次躺回床上,韩淼淼面如死灰,到哪里说理呢,明明穿越到了修仙世界,却受了点伤都这样难捱。
双目无神的望着房梁的时候韩淼淼又想到了方才逃跑的大鸟,其实在大鸟逃跑后她也试了无数种方法召唤,但都以失败告终。
关于召唤兽,只是她文中的一个设定,她从没有正面描述过如何进行召唤,现在自然就两眼一抹黑。
算了,想来应该是当她处在危险中时,鸟兄就会自动出现吧,到时她强行留下它便是。
啊啊啊,想到这个,韩淼淼就觉得自己疯了,她怎么会想自己再遇到危险啊,她这么自信了吗?如果鸟兄没被召唤那她是死还是不死?
……
很快穆禾的哥哥穆庆峰就回到了家。
穆庆峰是个靠山吃山的猎户,一年前他爹死于妖魔爪下后他就担起了照顾整个家的重任,十八九岁玩心正盛的少年郎,为了养家养妹妹,通常这一天在山上狩猎,下一天就去城中售卖,然后再带回些家中需要的常用物。因为为人踏实勤奋能吃苦,所以日子被他们兄妹俩过得很好。
这不,这天回来他就买了许多平日里舍不得用的营养品,以及大堆药物和一件衣料上佳的衣裙。
韩淼淼毕竟是个女子,穆庆峰很知道避嫌,不同韩淼淼呆一间屋子,也不同她在一张桌上用饭,韩淼淼若有什么需要问的,全部通过穆禾转达。
暮色四合时分,穆禾来到屋中掌了一盏小油灯,在油灯的摇曳火焰中,她捧着一件素色的衣裙走了进来。
虽然衣裙颜色清淡款式素朴,但韩淼淼一眼就能看得出这料子不一般,是类似丝绸的面料,与穆禾身上的棉料很不相同。
穆禾将衣裙摊在搁在被上,笑着对韩淼淼说:“这是哥哥今日帮你从城中带回来的,我们这里地处偏远,衣料也都一般,自然不能与你身上的相比,还望韩姑娘莫要嫌弃啊。”
韩淼淼拧了拧眉,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兄妹二人于她而言有着救命之恩,分明该感谢的人是她,怎的他们却对她态度如此之好?还有这衣裙,分明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干嘛为了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付出这样多?如果是单纯的善良的话,那也太善良了吧?不该是她将就他们的条件吗?
韩淼淼婉拒了这件衣裙,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样的善意她可承受不起。
穆禾表情有些失落:“韩姑娘这是嫌弃吗?”
韩淼淼当即否认:“当然不是。”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转移了话题,“你哥哥有说岭东在什么方向吗?”
穆禾闻言失落地摇了摇头:“哥哥说他从未听说过岭东,想必应当是很远的地方吧。”
看着床榻上的女人流露出类似失望的神色,穆禾踌躇了下,又道:“哥哥说如今乱世,一个女孩若要赶路是很危险的,不说妖魔祸世,但说山匪横行就足够惹人惊心,若非必要的话,韩姑娘还是留在这里,不要离开的好。”
韩淼淼没有听她接下来的话,只是想着这山里僻远闭塞,还是得去城中问问。
穆禾给她用的药材都是上等药材,她估计不出三日便能下地走路了。
结果接下来一连几日,每当韩淼淼想要出去转转熟悉熟悉环境时,穆禾都以她须得恢复身体为由,将她控制在院中,哪处也不让她去。
直到第五日的时候,韩淼淼终于察觉到了异样。
穆禾将饭菜送至韩淼淼榻前,例常给她洗脑,只是言辞更直白了些,“韩姑娘,反正当今乱世,你又不晓得岭东在哪处,我哥哥是个好人,若你不嫌弃的话,你愿意做我嫂子吗?我们会对你好的。”
韩淼淼:“……”韩淼淼表示很无语,看来这个原主还真是个金丝雀属性,除了反派,想要囚禁她的人还真不少。
第5章
其实,在韩淼淼心中,穆禾兄妹二人并不能算太坏的人。
毕竟面对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没想着霸王硬上弓,只是想用对她好将她感化,使她自愿留下来。说白了就跟神话故事里牛郎和织女的故事没两样。
但他们错就错在,在被追求者已明确表示了不愿留下后,依然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甚至还选择囚禁她。
韩淼淼生平最讨厌被别人逼着做什么,一旦有人按着她脑袋做事,她就没了理智,整个人都只剩下了愤怒。
……
当天晚上,打猎回家的穆庆峰就将穆禾拉到了偏屋,关切的询问着韩淼淼的情况。
“怎么样?韩姑娘同意了吗?”
正屋的门自外面被上了锁,韩淼淼出不出去,只得耳朵贴在墙壁上去听隔壁屋的动静。
虽然声音很轻,但仔细听还是可以听见些。
——“没有,韩姑娘说她要回家,她说有家仇未报。”
——“哥哥,你真的不知道岭东在哪里吗?”
——“……岭东城,在……东南,距离我们……太过遥远,一旦离开……”男人刻意压低着声音,使韩淼淼听见的声音断断续续。
——“可是,哥哥,韩姑娘真的不愿意留下来,要不我们放她走吧。”
——“……你懂什么,我背过韩姑娘……还看见了她的脚,她是必须得嫁给我的。”
——“可是,她不想留在这里……”穆禾的声音软怯怯的,她想到了韩淼淼坚决的态度,隐隐约约间,她觉得哥哥这样做不对,但这人是养大她的哥哥,她不能违背他。
——“罢了,其他的事情你不要过问了,你只管看好她就行。”
穆禾声音高了些:“你要做什么,哥哥?”
那句话好像是咬着牙说出,“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等了许久,隔壁没了动静。
紧接着韩淼淼便听见走动的脚步声,她慌乱地走到桌边坐好,手中摩挲着青竹茶杯,开始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
没有电的夜晚没什么娱乐活动,基本上吃了饭后就洗洗睡了。
韩淼淼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无声的瞪着眼看屋顶发呆。
穆禾就睡在两张桌子拼凑的床上,在韩淼淼床边,似陪伴又似监视。
她翻过身来看韩淼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韩淼淼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扭过头去看她,“怎么了?”
跳跃的火光下,穆禾的五官揪到了一起,她稚嫩的声音里满是为难:“韩姐姐,你真的想要离开吗?”
韩淼淼没有回答,冷声反问她:“你愿意离开你的哥哥吗?”
穆禾摇了摇头。
韩淼淼:“同样的,我也很思念我的家人,我也不想离开他们。你们虽然对我很好,但是,我还是不能离开我的家人。”
穆禾听了这话,默默翻过身去,背对着韩淼淼一言不发。
看见她的动作,韩淼淼也不在意,吹熄了灯,继续去瞪房顶。
很快耳边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女孩睡着了的动静就像小猫一般。
韩淼淼去看她,喊了声:“穆禾……”
女孩睡得很熟,没有应声。
确认了穆禾睡着后,韩淼淼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她拎起一盏油纸灯笼,轻轻地拉开了房门。
伴随着泄进来的银白月光,一道高大的黑影骤然落到了韩淼淼头上。
她抬头,看见一个身强体壮的少年。
韩淼淼:“……”淦!
穆庆峰沉默地看着她,眸中情绪复杂。
韩淼淼稳了稳心神,将紧张与慌乱藏匿,以袖遮住了脸,带着轻怒问:“穆公子半夜守在女子房前,是有何事吗?”
穆庆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在莹白月光下美的像那月中的仙子,白衣翩然,肌肤细嫩,尤其是那一双盈盈的杏眸,带着薄怒瞪向他时,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思。
哪个青春躁动的少年郎能抵得住这样的眼神呢?
他激动地表了一番真情,“韩姑娘,我,我知男女授受不亲,但那日救你穆某迫于无奈背了你,与你有了肌肤相触,且……”少年说到这很适时的红了红脸,扭捏了片刻才接着道:“且穆某看了韩姑娘的脚……但请你放心,穆某绝非那般不负责任之人,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对你负责的。”
穆庆峰说的认真,看着韩淼淼的眼中燃烧着某种热烈的火。
韩淼淼:“……”说了一万遍了真的听不懂吗?她不要他负责啊!她只要回家啊!
“啊,说到这个,我还真要感谢一下你与穆禾的救命之恩与照拂之情呢。”韩淼淼说着摸出两颗夜明珠,“这些日子多谢了你们兄妹二人的帮助,这一点小小心意,还望穆公子收下。”
穆庆峰微微一愣。
韩淼淼又道:“对了,可能是因为距离遥远,风土人情不同,穆公子并不知晓我们那里的规矩。我们岭东啊民风开放得很,也对婚姻关系很是负责,并不会因为看了脚便要穆公子负责的,穆公子别有心理压力,更不要为此误了一生。”
韩淼淼这话说的委婉,但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拒绝。
夜晚是感性的时候,被拒绝了的穆庆峰目眦欲裂,整个人便朝韩淼淼扑了过去,边扑边大声叫道:“韩姑娘是嫌弃穆某家贫吗?可穆某都对你这样了你还要如何?”
“我给你用最好的药材,垫最柔软的棉被,给你用我这辈子都舍不得用的补品,你还是嫌弃我吗?我对你这么好你还要怎么样?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知道在我们这个地方,我完全可以对你做那种事!”
从他的眸中韩淼淼好似看见了某种失控的疯狂,好似下一刻就要将她扑倒,可倏然,他眸中的疯狂褪去,变成了恳切的恳求,“嫁给我吧韩姑娘,你哪里也去不了,就嫁给我吧,我求求你了,就当是我求你了好不好?”
韩淼淼:“???”你脸怎么变得这么快?
高大的少年如一座山般压来,韩淼淼避闪不及,被他的大手抓住了肩膀,他垂涎的目光赤.裸的落在她胸前,又完全变成了一副精虫上脑的模样。
韩淼淼突然觉得恶心的不行,她抬脚,一脚踢在了他毫无防备的下.身。
穆庆峰痛苦地哀嚎一声,额间瞬间爆出了冷汗,他双手捂住,放开了她。
韩淼淼得了自由,紧接着便举起一直握在手中的门栓,用尽全力砸在了穆庆峰脑后。
穆庆峰吃痛,怪叫一声倒在地上。
韩淼淼:“……”该死,高估这个身体的力气了,如果是她的话这一下子人直接撂倒好不好。
韩淼淼将夜明珠抛在他怀中,“奉劝穆公子别做傻事,我虽然看起来柔弱,却并不是好欺负的。”
吃了韩淼淼一个闷棍,这个精虫上头的少年并没有清醒,他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捂着后脑,神情狰狞的欲站起。
韩淼淼二话不说,又是一棍抡上了他耳边,他闷哼一声再次倒地,并且再也没了动作。
看着穆庆峰倒在面前,韩淼淼毫不犹豫,拎着门栓灯笼逃出了房门。
……
夜晚的天空浓的像一块黑布,纵使悬着清亮亮的月牙,可那点微弱的光照在这样的崇山深处,经过树影的重重叠压,落在韩淼淼眼前的就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黑暗且陌生的地方,恐惧与害怕来的后知后觉。
油纸灯笼在黑夜中散发着荧荧昏黄的光照亮着韩淼淼脚下的路,她耳边是极其静谧的黑夜,可就是这样的夜,有呼啸的山风自远处刮来,如野兽在低吼,粗粝的舌尖舔舐着她每一寸感官,好似要将她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