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萝微微一蹙眉,狐疑道:“奚景舟也不行?”
任务内容只要求不得在四大男主面前暴露身份,却并未提及她也不可在旁人面前掉马。
虽说保险起见,她的身份最好就此咽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可如今情势紧迫,再加上奚景舟对她始终信任恭顺,想必哪怕是做了千年青玄宗宗主,这一点也不会动摇改变。
她原本打算设法传讯联系奚景舟,将公羽若的马甲自爆,获救之后再严令他不得对外声张,便可一举两得——既保住了一条小命,又能够确保接下来的三条攻略支线不受摧毁根基的影响。
虽说一旦奚景舟得知了她公羽若的身份,接下来她再当着他的面接近顾光霁与南门星便显得有几分怪异尴尬,但走投无路之时已经容不得她再考虑那么多。
可如今团子却说——除了顾光霁亦或是柏己亲临,旁人皆不是南门星的对手?!
团子叹了口气:“主人,别忘了,融合世界的支柱是四本小说之中的男主。奚景舟只是《封神:洪荒之主》里的配角,柏己支线之中,由于时间节点最早,并没有过多经受其余三本小说设定的影响,所以全员武力值在如今的标准来看都是虚高的。
发展到现在,在其余背设的干扰下,奚景舟的实力早就被削弱了,当然,明面上合情合理的缘由与你也脱不开干系——因为你当年渡劫之时并未抵抗而在雷劫之下香消玉殒,他心境不稳,险些走火入魔,境界没跌就不错了,这些年大多时候都在千行崖闭关稳定心境。
平日里,他与南门星或许能堪堪战成平手,可现在他自然是打不过为了复活姜芊而火力全开的南门星的。”
温萝垂眸沉吟片刻,拍板道:“那就顾光霁吧。柏己毕竟身份特殊,如今蔺妤与他素不相识,若是他当真在能量干扰下出手救我,安全之后我反倒百口莫辩,——不论是对柏己本人还是整个五洲大陆,我都暂时给不出合理解释此事的理由,现在还不是攻略他最好的时机。顾光霁如今身为正道魁首,让他出面最为顺理成章、合乎情理。”
团子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样!那我现在就帮你操作!”
见它信誓旦旦,似乎极为有把握,温萝只觉得一盏茶的功夫内心绪大起大落,如今猝不及防地放松下来,疲惫感却陡然而生,心下迟疑片刻,终是歇了追问它以何种方式干扰顾光霁的心思,干脆阖眸闭目养神起来。
眼前这过分惊悚令人心情复杂的一幕,她还是眼不见为净比较好。
*
与此同时,青玄宗。
剑峰梅兆阁之内,矮几之上的镂空香鼎袅袅泛着如云般的轻烟,冷香顺着空气逸散弥漫,在蒲团之上盘膝阖眸静坐的白衣男人身上眷恋地氤氲停留。
端坐于蒲团之上的白衣剑仙猛然睁眼。
这双眼眸不似寻常人那般黑润,反倒是如湖泊磷光一般清亮的琥珀色,眼睫半遮着,掩下眸底一片荡漾的霜雪之气,如天幕孤高皓月一般清冷淡漠。那张向来无波无澜的俊朗面容之上,竟缓缓浮现出一抹极为情绪外露的惊异神色。
眉宇微敛,似是困惑一般下沉,可更多的,却似是一种令旁人无法勘悟的不可置信与狂喜。
五百年来,始终如寻常灵剑一般沉寂的长恨剑,蓦地动了。他甚至能够在灵台之中感受到,它如人类心跳一般极富力量与节奏的律动。
狂风骤起,吹熄了室内四角高耸的鹤形灯。窗柩随着这一道汹涌暴涨开来的灵风,骤然震颤着敞开。
一片晦暗的月色之下,长恨长啸一声腾空而起,雪亮剑身划破虚空,在空气中摆动出一道流畅的弧度,钻出窗棂向着无边夜色破空而去。
那方向,正是临南。
第144章 掉马进行时(十六)
温萝只在原地顽强地坚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便险些破功装不下去。
原因无他,实在是即便她死死地阖眸,也难以忽略耳畔不间断涌入的声响。
因着先前眼前所见, 温萝心下已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故而,此刻在一阵令人难以忽视的、极具生活气息的动静之中, 甚至能够匀出心神分析面前究竟上演着如何诡异至极的惊悚画面。
又是一阵衣衫摩挲的窸窣声响。——一定是南门星又双叒叕旁若无人地与姜芊上演起腻歪得让人看不下去的亲密。
温萝努力地放松着呼吸, 心下腹诽。
紧接着,一道刺耳的木料刮擦之声响起,似是南门星抬手拉开了桌案旁的木椅,随即, 极轻的脚步声和着南门星轻柔缱绻的嗓音穿透无端黏腻的暧昧空气,清晰传入温萝耳廓。
“阿芊, 昨日你吃得太少, 是依旧吃不惯苍梧的口味么?今天我为你准备了扶余菜色, 都是你喜欢的。多吃点, 好不好?”
温萝:“?”
亲爱的南门星欧巴, 您是不是缺了点生活常识?死人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啊!真正需要进食的活人在这呢!
饶是她努力地屏蔽自己的五感,可在捆仙索的作用下,温萝只觉得身体仿佛脱离了掌控一般缥缈麻木。这种怪异的感受却又不同于【一片痴心】被动开启, 多了几分酸麻刺痛的异样触感, 周身灵力枯竭凝滞,就连于修士平日里而言过家家一般轻而易举的关闭五感也难以做到。
下一瞬, 在她来不及心下哀叹之时, 鼻腔便猝不及防涌入一股极为诱人的鲜香气息。
虽说修士以天地灵气锻体, 并不会感受到饥饿,可灵魂却似是有记忆一般, 温萝无端回忆起南门星支线之中,封王台每日变着花样络绎不绝涌上桌案的珍馐佳肴,那鲜嫩滑腻的口感和着条件反射分泌的唾液在口腔之中凝集。
一切仿若昨日。
还未等温萝来得及克制,便下意识喉头一滚,咽下了一口可怜的唾沫。
完了。温萝心下绝望地无声呐喊。
不出她所料,下一刻,便有一道阴寒的视线粘在了她假意人事不省的面上,其中裹挟涌动着的危险与不悦,浓稠到化不开,在空气中战栗着浮动,肆无忌惮地朝着温萝的方向如雨而下。
即便她此刻并未睁眼,也几乎能够在脑海之中描绘出南门星如今的神色。
——那双狭长上扬的沉郁眼眸,此刻定然蕴着莫测难辨的黑寂与森寒阴戾的杀意,和着那如淬了殷红血渍般幽然若鬼魅的红唇,如夜间肆无忌惮的索命鬼魅,而那道暴戾几乎凝为实质的视线,如今必定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方才她吞咽口水的动作实在是难以掩饰,如今再装下去除了贻笑大方以外并无任何有效价值。
她可以,她能行!
将这六个字在心下飞快地默念数十遍之后,温萝心下一横,缓缓张开双眼。
一时间,温萝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那双眼眸。
银蝶振翅般颤抖的睫羽之下,似是蕴着漫天星辰一般璀璨流转着细碎的波光,直欲引人下意识溺毙其中,溺毙于那春日山涧迷蒙的水雾,溺毙于三月桃雨霞光般的柔波,溺毙于其中洇开的那一片下意识泛起的涟漪与情意。
不知不觉间,南门星脸色不自觉狠狠下沉,深谙眸底翻涌着风雨欲来的潋滟暗芒,和着冰封千里的疏寒层层叠叠荡漾开来,在虚空之中骤然弥散。
他显然还没有足够变态到享受旁人围观他与姜芊之间的亲昵,亦或者说,他对于姜芊的独占欲已经猛烈到不可忍受旁人的视线有一分一毫、一时半刻在姜芊身上停留。
——哪怕是女人也不行,更有甚者,哪怕这个人仅仅是个将死的女人也不行。
一股幽幽清淡的昙花香气在空气之中沉默地涌动着,若有似无地被他沉缓脚步掀起的微弱气流拂动摇曳起来,隐约钻入温萝鼻腔之中,激起一阵令神魂微微颤抖的诡秘靡丽。
温萝视线自桌边背对着她柔软倚靠于椅背之上的姜芊身上挪开,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不出所料,南门星正如她设想的那般,意味不明地垂眸睨着她。
此刻的她狼狈瘫软在地,周身受捆仙锁束缚,只得仰起脸来难耐地痛苦喘/息着看他。
而他则一如既往,一袭华贵繁复的淡黄锦衣,金冠墨发,肤色雪白,眉眼狭长,脸廓精致,如今气定神闲地立在她身前,将满室明紫色火光遮蔽了大半,在她身上拖拽出一片瘦长诡秘的阴翳。
温萝沉默地抬眸打量着他。
时隔许久,再一次相见之时,整片空间竟再一次巧合地铺陈开来一片云锦般的紫色光晕,犹若当年他们分离之时漫天涌动流金般的粉紫色晚霞。
南门星与曾经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同,眼眸依旧寂黑莫测,睫毛是寻常男子没有的纤长与浓密,如今眼睫低垂地瞧着她,那张过分漂亮的面上看不透思绪,无端显出几分阴郁诡谲。
“睡得好么?”他蓦地开口。
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温萝的答案,话毕,便自顾自微微蹲下身,眼神带着几分审视的打量,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扫了一眼。
半晌,他似是想到什么,红艳的唇微微一勾,弧度冰冷带着些许阴鸷的玩味。“既然你醒来得如此是时候,那不如现在就去死吧——只要你死了,阿芊便当真能多吃些。”
温萝喉头微滚,脑中灵光一闪,似有所感地看向他宽大袖摆之下摩挲的古朴墨色圆石。
死人是吃不下饭的,而他这一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却瞬间便似一根细线将温萝心下朦胧的猜测一一贯/穿串联,一口气牵拉着浮出水面,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她脑海之中。
这块不知名的圆石或许是某种能够召唤亡者魂灵的天材地宝——且与青焰魔岩一样,有着使用之上的限定。
这限定,多半便是他先前口中提到的“月圆之夜”。
姜芊的身体龟裂毁坏已成定局,想必即便是以秘宝将灵魂召回,那具身体也难以承受。只要想象一下,一位顶着遍体蛛网般裂痕的女人整日自如地于世间行走生活,温萝便是一身鸡皮疙瘩,那画面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只要想通这一层,那么蔺妤,也就是如今的她出现在此的缘由,便只剩下了一条清晰可见的解读。——她便是南门星替姜芊灵魂寻找到的崭新满意的容器与寄体。
温萝几乎要按捺不住笑出声来。
该说南门星眼光的确极佳么?
他寻找到的蔺妤体内的灵魂,本就属于曾经的姜芊。
若是当真按照他的计划,那也不过是兜兜转转地将她的灵魂自蔺妤体内抽离,再费尽心思地塞回来。
……真是有够闲的呢。
不过,看他此刻的反应,与蔺妤多半从未接触过,言语虽阴鸷彻骨与往常无异,其中却隐约透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与疏离。
而身为“走夜路无端被卷入是非之中绑架”的受害者,面对着五洲大陆凶名远扬的南门星,她此刻乍然清醒,显然应当多少表现出几分震惊愠怒。
思及此,温萝视线扫过不远处被他随手扔在一旁的及微剑,正欲开口以示她此刻惊疑不定的心境,脑海中的提示音却似是为了圆她先前胡思乱想的预言,再一次不甘寂寞地跳了出来。
“叮!检测符合语境,【一片痴心】自动开启!”
温萝:……
时值此刻,她甚至连抵抗的心思也生不出,毫无挣扎地感受着那令她似曾相识又心惊肉跳的虚无之感,再一次无奈又绝望地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于是,她便只得眼睁睁望着视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了起来,迅速积蓄的泪花自形状优美的眼眶之中,以一种极为唯美的姿态沿着光润细腻的脸庞滑落,“啪嗒”坠地的细微声响在她耳畔无限放大,甚至在她因晦暗而颤抖的灵魂之上嚣张地跃动。
随即,她樱粉色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合,婉转悦耳的细弱嗓音中,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娇弱与委屈:“好痛……”
似是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向着他全然依赖地撒娇一般甜腻。
温萝:“……”南门星:“……”
狭长上扬的眸不自觉眯了眯,南门星意味不明地抿了下唇角。
面前的女人狼狈地匍匐于结满寒冰的地面之上,质地上佳却单薄的烟粉色衣裙勾勒出她堪称完美的曼妙身型,不知是因恐惧还是寒冷,亦或是因她口中下意识喃喃的“痛楚”,此刻正以一种极为细微的幅度轻轻颤栗着。
那张可令众生疯狂的绝美容颜之上,一双细而弯的眉微微皱起,清亮乌润的眸中一片潋滟的波光,剔透的泪滴顺着那精致的脸廓缓缓蜿蜒而下,一滴一滴坠落于她颈窝之处依稀可见的清晰锁骨之上,悄无声息地没入一袭飘逸纱裙之中,徒留下一片暗色的澜痕,引人遐思。
在温萝的角度,只能望见面前一袭繁复锦衣的男人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向来上扬的尖而锐利的唇角破天荒地抑制不住地下压,眸底森冷的寒意几乎横溢而出,将整片空间的微薄气息瞬间抽干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