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解毒本是他刻意化作其他身份接近她身边的本意,可望着她关心忧虑不似作伪的表情,他心头却陡然生出了几分难言的退缩。
看来她是真的关心这个名叫“钱星”的不入流散修。
心下却陡然随之生起了一抹隐秘难言的期待。——那她为何不能关心关心他呢?
如果以他原本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还会如此待他吗?
一阵难以抑制的希冀和恐惧在脑中交织纠缠,直将他本就抽痛不止的太阳穴激得跳动不止。
心头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洪水一般势如破竹,几乎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努力地想要摆脱那如幽魂一般萦绕在心间的点子,心知此刻以“钱星”的身份就此让她首肯替他解毒是最优解,可微隐在身后的手却半分都无法受控地向她面前递。
明明应当已经到了游戏的尽头,他却并不想就这样简单地停下来。
“钱星”可以拥有的,他南门星一样可以拥有。
因浑身难以忽视的痛苦而轻喘了一声,南门星微向后退了两步,低头求证道:“刚才,为什么要推开我?”
“方才如此危险,你又已是为了护住我而身受重伤,我怎么能连累你?”
女人眸光清浅,其中如水般的柔情仿佛能将他就此溺毕其中,向来气色衰微带着病弱之气的白皙脸上虽有脏污,可她周身那如有实质的果敢坚强仿佛浓云之中穿透的刺目日光,直教他张不开眼。
饶是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可此刻听她如此清淡地将那生死一刻时作出的无私抉择一笔带过,他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震动。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带着深深的探究和他自己都并未留意的后怕:“如果不是我方才出手,你现在可能已经……”
最后两个字戛然而止,隐在了他唇间。
面前的女人却似乎并未察觉他真正的心意,反倒是像是刚想起什么一般微微一震,楚楚动人地看了过来,语气带着感激和荡漾的情意:“多谢你,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被你救下一命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直教人浑身燥郁沉闷。
南门星瞥开眼去不再看她,右手指尖却突然覆上一阵温热柔软,自指端递来恰好的柔和温度,顺着皮肤肌理如电流一般蔓延,瞬息间便传到了他心间。
他不自觉垂眸,视线落在他身侧两人交叠的手上。
指尖触感倏地变得极为灵敏,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可以触到她柔软指腹上细微的纹路,下意识微微拢了拢两人相接的手指。
记事以来的五百年间,除了他的母亲以外,似乎从未有人给予过他这样的温柔和暖意。
“叮——恭喜维序者温萝,获得女主值9%,当前女主值60%。”
哦豁,看不出来,南门星还是个强迫症,给她恰到好处地凑了个整。
方才呼啸而来的流光仿佛从未出现过,空旷寂寥的大殿再一次回归了一片死寂,可相对而立的两人之间却似乎生出了几分更深层次的缠绵和纠葛,空气粘稠浓郁,氤氲起淡淡的暧昧与恶意缠绕的摄人心魄的情绪。
轻微用力挣脱了她的手,骤然冷却下来的温度似乎诉说着几分难以言明的眷恋,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南门星道:“阿芊,我伤势不重,现在我们还是先集中精神找到出去的路吧。”
说是找出路,实际上不过是在等待他体内修为恢复,重新撕裂空间将他们带回原处而已。
温萝道:“想必只要不再去触碰高台封印之物,我们在这里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还是先将你的伤势处理之后再作打算吧。”
火毒噬心,分秒不止,此刻他理应暴躁异常戾气横生,可现实却恰恰相反,在温萝坦然的目光下,他甚至感到了几分无力和默然,稍默片刻,道:“你身上是否带有瑶芹草?”
瑶芹草是他这三百年每月饱受火毒之苦时经过无数次尝试之后,发现的唯一可以稍微缓解苦楚的灵草。
可说是缓解,但它真正的效用不过是饮鸩止渴,能够让他的浑身暂时麻痹感受不到强烈的痛楚,却并非能够解毒。不仅如此,瑶荩草属性也属火,服下之后与体内火毒属性相合,顺着经脉运行一周之后,经过一番药力的渗透,失效之时火毒之痛比起寻常还会更加严重上几倍,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他仅仅试过一次,便再也没有用过。
噬心之痛常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体内真气乱撞已是常事,此刻更是被方才一番动作耗尽,若是他克制不了而失控,后果不堪想象。
唯有服下瑶芹草,暂时屏蔽周身苦楚,他才能安心调息,待灵力恢复之后带着她离开此地。
然后直接将她带回封王台。
南门星幽深的视线停留在温萝面上。那张脸离得很近,莹白如玉,周遭烛火在她脸侧蕴上温和的柔光,明明是一张惹人怜惜的娇气的脸,可那双澄澈的眸中却并无山间清泉那般氤氲迷蒙的柔弱水汽,反倒是定定地望着他,平静中似乎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瑶芹草?
温萝狐疑地皱起眉。
在姜芊的记忆之中,自然是出现过这三个字,可效用却似乎对此刻的南门星没什么帮助……服下瑶芹草,可令人周身麻木,血气流通,意识消融,气息躁热。
这不就是个好听点的春.药吗?!
惊疑不定的眼神直向对面面色平静的南门星身上扫。孤男寡女,共处空旷的大殿,封印阵心的冰棺之中还躺了一个人。
他要这种东西是要干什么???
第79章 第三只男主(十二)
似乎是察觉到她格外警惕的眼神, 南门星微微一顿,便回忆起了瑶芹草更加广为人知的功效,耳根眼下迅速爬上了一抹薄红。
他本就因先前的伤势和火毒缠身而显得格外脆弱单薄, 在原地欲坠不坠,此刻那张因痛楚而失去血色的脸上映着这阵红晕,昳丽摄目之色再次显现出来, 乍一看仿佛真的是一名寻常羞赧的少年。
“……你不要误会, 瑶芹草的确对我有用。”顿了顿,他低声道,“我可以保证神识清明。阿芊,你信我。”
如果瞥开那些有颜色的药性不谈, 瑶芹草似乎可以被看作一种强力麻药。温萝抬眼,联系到他看守苍冥深渊的职责和方才在阵中接住她是手臂细微的颤抖, 她仿佛摸清了他潜伏到她身边真正的原因。
想通这一层, 被她扔在角落的记忆便瞬间清晰了起来。
彼时她还在第一个时间节点, 墨修然曾经随口向她提到过, 南门星身上被铭渊种下的火毒不知被什么神秘高人解开了, 从此彻底摆脱了桎梏,疯狗性情暴露无遗,再无忌讳。
现在想来, 将这些七零八落的线索拼凑在一起, 真相便好似拨开迷雾之后可令人一览无余的景致。
——这个神秘高人八成就是她吧!
面上不动声色地显出几分羞怯,温萝阖目以神识在储物袋中一通察看, 姜芊似乎有着囤积各类草药以备不时之需的癖好, 储物空间之中被她分门别类地摆了不少珍惜灵草, 其中最为不起眼的角落之中还真被她找到了瑶芹草的影子。
服下瑶芹草,一股清凉与燥热相交的矛盾感受自下腹之处升腾而起, 周身如无时无刻不被千刀万剐一般的痛意瞬间消解了几分。虽说于常人来说仍是难以忍受的痛楚,可对于他而言已不会影响他神志半分。
不知是否是药性刺激,少年原本羸弱的脸色骤然回归了几分血色与红晕,唇红齿白好不可口,眼角微微湿润,如春雨落下之后清新的色泽,生机盎然。
美色当前,温萝微微一个晃神,只见他抬起那双潆润的乌黑眸子看了过来,勾唇一笑,弧度温软无害:“多谢,我现在好多了,只需要等待灵力恢复,我们便一同寻找出口。我调息的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随意独自触碰任何东西,一切都等我恢复再说。”
弯眸一笑,温萝道:“好,我等你。”
见南门星就这样原地盘膝坐了下来,她连忙跟着蹲下身跪坐在他身边,侧过头道:“这两天你耗费心神过多,应该已经十分疲累了,不如借此机会睡上一会,好好休息一下。”说罢,不等南门星反应,她便抬手抚上了他不算健硕的双肩,微一用力,将他往她身前按了下来。
转瞬间南门星便已几乎入定,此刻察觉到她搭在他肩头的手,多年来养成的本能让他心中骤然生出冷冽嗜血的杀意,下一秒这浓郁翻涌的情绪却被她胆大包天的动作惊得四散而去。
一阵清淡的白茶香气倏地窜入鼻腔,身体在她柔和的力道下不受控地向她的方向倾倒过去,脑后陡然枕上了一片柔软温热,心中百转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南门星只觉得浑身僵硬,怒然睁眼,目光正对上温萝自上而下柔柔的眼波和擦过她脸颊蜿蜒而下的顺滑长发。
指尖触了触正枕在她腿间少年脸上不知是因痛楚、药力还是惊怒而变得殷红一片的眼尾,温萝无辜笑道:“这样睡着比较舒服。”
“你,”他挣扎了几下,可似乎顾及着不想伤到她而不敢太过用力,力道完全无法支撑着他从这种令他感到羞耻异常的姿势中回到原位,半晌那双狭长上扬的眼睫颤了颤,南门星咬牙强撑道:“阿芊,你这样太累了,我舍不得。”“不会呀。”温萝面上羞红,垂眸深情地凝视着他隐忍着羞恼的脸,真诚道,“为了你,我也什么都可以做。”
“呕!”团子道,“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希望总部早日开发屏蔽小助手功能,解救我的眼睛。”
“废话少说。”温萝哼了一声,道,“有没有什么技能可以让他快些睡着?最好还能自带让他做美梦的附加效果。”
“有,30%女主值,确定兑换吗?”“换!”
南门星只觉得自身下女人身上阵阵涌出的清香似乎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原本还算清明的神志渐渐在这一阵忽而隐约忽而浓郁的香气之中混沌了起来,眼皮愈发沉重,视野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之中暗沉了下来,女人清丽娇柔的脸似乎远去了,周身恼人的刺痛仿佛也随着这阵柔和的馨香随着她一同离去。
他只勉力挣动了两下,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就着这个姿势陷入了沉睡。
“哎,女主值又回到30%了。”团子幽幽一叹,伤感道,“这么长时间都白忙活了,再次回到原点。主人,你不会心痛吗?”
温萝轻笑一声:“有什么好心痛的?原本的30%都是属于姜芊自带的武力值,可现在的30%却都是南门星这几天加给我的,能一样吗?他这种性格,谨慎多疑,嗜血残忍,幼时经历太过坎坷以至于虽然不修无情道,冷情程度与顾光霁也没差多少。既然能给我开了这个头,之后在我的节奏之中,女主值刷满只是时间问题。”
“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团子道,“对了主人,技能生效之后,男主究竟会做什么梦却是不归它管的,技能只能让他在梦中看到自己心底最真实的念头。”
“最真实的念头?”顿了顿,温萝垂眸看向他入眠之后仍不放松而皱起的眉头,道,“这就够了。”
*
手臂上一阵刺痛,南门星醒了过来。
他似乎正躺在柔软的被褥之间,身体仿佛漂浮在云间一般,火毒发作的痛楚并未作用在身上,只觉得一阵体轻气爽,不由得轻松地喟叹一声。
然而,下一秒他便猛然间回想起方才发生的种种,身体骤然一僵,连忙挣扎着要直起身,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他许久没有见过的熟悉眸子。
“别乱动。”一只手将他轻飘飘地按了回去,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很疼吗?再忍一忍,不然会发炎的。”
怔怔地望着正拿着一块温热方巾擦拭着他手臂上不知如何折腾出来的狰狞伤口的温柔女人,南门星狐疑道:“……母亲?”
将他微微有些垂下的袖子重新捋起来,鋆月姬将手中染血的方巾扔回一旁的木盆之中,道:“怎么了,疼傻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鋆月姬已死了近四百年。
瞬息之间,南门星便明白此处并非现实,只是梦境而已。只不过过于真实,真实到几乎能够感受到手臂上火辣辣的痛意。
“没什么。”他垂下眸子,淡淡道。
“你看起来情绪不高,是还在生气?”
生气?
心下轻嗤了一声,他已经许久不会出现这种无用的情绪了。
正欲开口,下一瞬他却只觉胸口一阵钝痛,仿佛被人一记重拳直击在了灵魂之上,脑中一片晕眩。缓过那阵骤然而生的异常后,他周身轻盈若无物,无知无觉,就连原本手臂上伤处的痛楚都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空灵漂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