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人物面板上明晃晃的40%,温萝一时无言,只得不语。
“至于你说我不通药理。”
南门星拇指撑着下颌,食指随意搭在眼下,面上并无愠色,反倒是生出了几分恶作剧一般戏谑的笑意,“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前一日所说的‘大可一试’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吧,既然赫煜把那小子抓来时不小心叫你听见了动静,那我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又如何?”
心下一跳,温萝猛地抬眸。
该不会,他又要换马甲吧?
不出她所料,下一秒,南门星带着诡秘笑意的声音便钻入了她耳中:
“这么久没见了,不如好好来一出久别重逢的好戏?”他说,“我可是特意给你们安排在隔壁呢。”
温萝:……
他果然很有做导演+演员的潜质。
自导自演是一种病,会上瘾。
*
这一次离开主殿之后,赫煜并未将她带回属于她的房间,反倒是在距离房门还有几步路距离之时便脚步一顿,回身望了过来。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他抬起执着剑的手,泛着金属冷淡光泽的剑柄在她隔壁的木门上微微一触,发出轻微碰撞的声响,“进去见里头的人。”
说到这,他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地威胁道:“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吧?不要耍花招,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一剑就可以直接杀了他,明白吗?”
哇哦,她真的信了。
心下腹诽,面上却露出了强忍怒意的隐忍神情,温萝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踏入房中的那一瞬间,提示音大作:“叮——恭喜维序者温萝,解锁主线剧情【回春】,请替男主南门星解除折磨他三百年的火毒吧~任务成功奖励剧情值20%。”
……南门星竟然当真在她自主殿回到所居住的偏殿的路程之中脱了大号马甲,出现在了这逼仄狭小的房间之中。
原本她还在替他担心,将“工具人”软禁在如此奢华的房中是不是太过崩人设,却没想到南门星似乎提前考虑到这一层。
仅仅一墙之隔,看起来却是两个世界。
向左,是她如春宵暖帐般华美奢靡的偏殿,空间极大,以三四座雕花屏风隔绝成片片区域,天顶上悬着玄罗绸缎,地面上铺着柔软地毯,四角摆着直教她如置身暖春的镂空鹤形暖炉,更不必提他在最初未见她那几日送来的无数奇珍异宝。
向右,是他如魔窟死牢般沉寂简陋的囚笼,逼仄拥挤,除去放置着基本装潢的空间仅能容纳不到三人,整个房中似乎比吹风落雪的屋外还要冰冷几分,除去一张并无被褥的木板床外,仅剩一个不及她小腿高的小圆凳。
衣衫破损染血的少年正背对着她蜷缩在角落,呼吸声低沉急促,似乎强忍着痛楚,不时发出一声难耐的轻哼。
听见身后的动静,少年身型微微一僵,后脑上略有些凌乱的束发一转,缓缓侧过了脸,露出那张雌雄莫辨的精致侧脸。
只可惜,如今因压抑许久的痛楚而显得格外苍白羸弱,眼睫湿润,面带不正常的潮红,仿佛下一秒便要背过气去。
饶是知晓他身份的温萝,甫一见到这场景,心头也是骤然狂跳。
她并不知道火毒发作时究竟有多么痛苦难忍,只因南门星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似乎都极力避免它的束缚而找到了她头上,才多少猜测出其中的艰难苦楚,却不知道竟然会如此猛烈。
此刻再回想起先前他以南门星身份与自己相见的两次,皆是高高地坐在她遥不可及的王座之上一动不动,神色恹恹。
当时她只当他是搭错了哪根筋,如今才恍然明白,或许那时他强忍火毒之苦已是分身乏术,自顾不暇,能够勉强在她面前做戏已是耐痛能力在赏饭吃。
心下百转千回,连脸上焦忧的神情都真实自然了几分,温萝连忙三两步抢上前去,犹豫了片刻,一手搭在他因痛苦而轻颤的肩头,望着他几乎有些失焦的乌黑狭长的眸子,轻声唤道:“阿星?!醒醒!”
听见她的声音,少年略微回过了神,双瞳之中重新显出神采,可额上依旧冷汗涔涔,艰难地望了她一眼,尾音发颤:“阿芊……”
这一眼,凄清哀婉,我见犹怜。
影帝影后同台飙戏,她不能败下阵来。
想到这里,温萝蹙眉,十分自然地低下头来,面上划过惊惶和不可置信,自言自语道:“难道他真的将火毒渡进了阿星体内?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眼中闪过几分挣扎和思量,温萝一手搭住他的脉搏,凑近他耳边小声道:“阿星,你不要担心,我是无尽海弟子,你身上的毒,我一定会想办法解。”
感受到她骤然靠近的气息和耳畔温热的吐息,白茶清香透过她唇畔氤氲蔓延直他鼻尖,顺着经络滑至心房,南门星身体不自觉一僵,见她二话不说便替他诊脉以求解毒之法,心下登时复杂起来。
南门星苦求而不得的事情,钱星竟然如此轻而易举便得到了。
自她来到封王台之后,为免她心存芥蒂,他特意强忍着直欲破体而出的痛楚,日日以她情绪需求为先,每日送上合她心意的菜式灵宝,还差了人在旁观察她面上的细微变化,以更精准地了解她究竟喜爱什么,明日好多加改进。
可她倒好,仅仅与他见了一次面,便因为“钱星”二字崩塌了他这几日艰难建立起岌岌可危的关系。
提出这“渡毒”的赌注,他起初只是不愿那样当着她的面,被她不屑地踏碎心中五百年的骄傲与尊严,可在她离去之后,随着浑身痛到麻木的知觉,他猛然明白了自己这下意识的行为究竟意欲何为。
他只是想证明,他也值得被她这样悉心对待。
无关身份地位,无关修为实力,没有虚伪欺瞒,仅仅是他,最真实的他,同样值得所谓“钱星”拥有的一切。
直到这一幕发生在眼前,她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搭在他腕间突突跳动的脉搏之上,他心中倏地濒临癫狂地笑了起来。
他竟然又一次犯了五百年前那样可笑的错误。
他竟然再一次生出了希冀,渴望他人的垂怜,渴望她善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希望她对着他的神情不是冰冷戒备,而是和煦如风。
化作“钱星”这个名字在她身边度过的那些日子,竟然再一次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肮脏的人魔混血,是世人口中的疯狗南门星。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爱他。
她只是个愚蠢的、被他随意编纂出的不存在的形象轻易偷了心的蠢女人而已。
不过是他用来替自己拔除火毒的工具。
苍白孱弱的少年垂着眸子,目光堪称温柔地凝视着面前琉璃色的女子,唇角微翘,缱绻昳丽。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倒是想到了一种更加有趣的玩法。
若是她得知,钱星原本根本不存在于这世上,自始至终都和他南门星是同一人。
这一场唯美邂逅的姻缘,自开端便是一场惊天的骗局。
那些无数次的舍身相救,也不过是他有意将她推入险境,才如救世主一般随意出手将她带回原位。
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会很精彩吧?
她是否会因此痛不欲生,撕裂面上那仿佛永远不会动怒的平静如水的面具,将一身纯粹无垢粉碎后沾上点点泥泞的脏污?
那样不是更有趣么?
温萝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身上似乎黏着一道极其灼人的视线,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假装并未察觉,专注地注视着她手下青色脉络横生的手腕。
南门星的手腕虽说并不似女子那般纤细,可与寻常男子相比,却显得单薄了不少。此刻他的脉搏一下一下,如擂鼓般,有力地在她指尖下跃动。
温萝垂眸作沉思状。她根本不通医理,不会诊脉。
“团子,帮我兑换一个可以解他体内火毒的技能。”
团子:“他体内的火毒非常顽固,寻常解毒解控技能都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根除,你要是真想换,那40%可就得归零咯。”
竟然这么麻烦?
可在她接下来的计划中,这一环却是不可或缺。
犹豫了一瞬,温萝便拍板道:“40%就40%,来吧!”
五洲大陆中根本没有能够解他体内火毒的灵草,合该无人能替他彻底解毒。
可她身为医术最强,若是真的可以做到这旁人做不到之事,倒也不显得奇怪。
紫玉圣芽号称可解百毒,可南门星却似乎并不在意,想必早已尝试过,却并无用处。
可若是她这一单解毒偏方之中,包含了不止紫玉圣芽一种解毒圣物呢?
紫玉圣芽百年开一次花,以姜芊的修为和身体,恐怕错过了这一次,便很难再捱到下一个百年。
这是她经历这么多攻略任务之后,第一次主动想要打出BE结局。
毕竟,虽然截止目前南门星并没有做出什么真正伤害她的恶行,可光凭他先前恶意的接近与狡猾阴鸷的算计,便已令她提不起让姜芊与他百年好合,缠绵千年的劲头。
如此黑暗的开端,即使过程之中那抹墨色多么努力地想要被涤荡洗净,用力地包裹多少层甜蜜的糖衣混淆视听,也依旧改变不了骨子里的恶劣与阴郁。
若是连这样的情感都能得到温柔的回应与原谅,那她自动填补进小说中的这段剧情,三观实在是歪到炸裂。
想必,如果是原本的姜芊面对他这一连串的糖衣炮弹,恐怕此刻早已缴械投降,一颗少女纯净的真心就这样落得被他肆意揉捏的下场,退一万步,即使他在相处的过程中当真动了几分真情,也并不能弥补半点少女心上千疮百孔的伤痕。
这是一场开端便早早决定了惨淡收场、相爱相杀结局的悲情。
既然如此,就让她再做一次无私大义的傻白甜吧,以能够救自己一命的珍稀灵草去救他一命,让他明白,是他有意的靠近毁灭了她本该自在潇洒的生活,最后甚至就此陨落,香消玉殒。
温萝望着瞬间清空的女主值进度条和任务面板中发着绿光的圆润小瓶。
这是她为他量身定制的结局。
第83章 第三只男主(十六)
身下锦被如云般绵软干燥, 温萝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视线在一边被南门星隔三差五送来的五颜六色的罗裙之中逡巡一阵,满足地喟叹出声。
这才应该是她过的生活嘛!
距离她替“钱星”诊脉已经过去了三日。当天她还没来得及摆出神医的架子多久, 一炷香的时间便迅速流逝。
在“钱星”惊怒猩红的眼神之下,她被夺门而入的赫煜以一种看似极其粗鲁其实还算轻柔的姿势,丝毫没有商量余地地拽了出去。
之后的三天之中, 她便整日在宽广绵软的床上肆意翻滚, 只在每日定时来人送饭之时才勉强爬起来,坐在桌边作惆怅伤感状。
——饶是天才如她,这种困扰了南门星上百年的剧毒,也不应当是一时半刻便可以想出对策的。
可上次与她在隔壁囚牢之中相见之时, 虽说有几分故作夸张之意,可温萝看得出他面上痛色不似作假。
恐怕平日里, 也仅仅是靠着他身为四大男主之一那超凡的意志力, 才勉强在她面前维持着正常的模样和思索的能力。
如果她再拖上几日, 她真怕他支持不住, 周身灵力如顾光霁无情道崩溃时那般失控。以他堪称蛇精病的善变性格,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她并不敢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思及此,她缓缓坐起身, 目光落在案上那一株紫玉圣芽上。
一旁的红木梳妆台上有一把用来修眉的小刀, 温萝翻身下床,快步走到台边抄起手柄由纯金打造而成雕着精致花纹的小刀, 另一手食指指腹小心地在刀刃上触了触。
不算锋利, 正好。
小心翼翼地避开根茎, 温萝执着刀柄划在紫玉圣芽细嫩的茎上,来回动作两下, 便将它齐齐地切了下来。
化作光团自她识海之中飞出,团子沉默地盯着她一阵忙活,狐疑道:“主人,既然你都想主动打出BE线结局,何必还要留着这紫玉圣芽的根茎?难不成你还想留个后手,指望着自己这具身体可以撑到它下一次开花,到时心情好的话,就欢欢喜喜跟南门星HE?”
“怎么会?”温萝睫毛微微一颤,勾唇一笑,“根基犹在,就还有再一次开花的机会。我这是想给他留一线生机,以免他到时得知我无药可医时直接绷断了理智的弦——总而言之,这是为他好,我是不是很善良?”
团子:“摊上你,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过主人,你可千万别忘了,你扮演的身份是女主,不能太过任性。”
温萝将紫玉圣芽扔进一边的小瓷碗之中,圆润骨瓷小勺底部与其相接,狠狠压下,登时汁液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