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碗解药此刻不知去向, 赫煜仅仅瞥了她一眼, 便目视前方,口中冷淡地威胁道:“封王台。你现在在我手里,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招,我可没有王上对你的那种耐心。”
噤声屏气, 温萝只觉得眼前景致迅速向后飞掠,不过片刻便望见了不远处恢弘的大殿。
想必南门星又在忙着切换账号, 并未徒手撕裂空间方便他们二人直通殿内。
这一次, 赫煜并未叫她一人入内, 反倒是始终保持着擒着她的姿势, 将她半拎半走地带了进去。
巨大的宫殿之中, 纯金的巨柱在穹顶上垂下的亮色水晶的照射下泛出刺目的金光,看久了竟让她有些流泪的冲动。
温萝移开了视线,身后骤然袭来一阵推力将她推得向前趔趄了两步, 扑通一声跪坐在了蜿蜒而上的玉阶之下。
她抬起头, 正对上南门星带着笑意的眼。
微微坐正身子,南门星自王座椅背上直起身来, 一手将面前纯金雕花矮几上放置的瓷碗拿在手中凑到眼前, 微微抬高透过光亮望着通透的碗壁以及其中光线无法穿透的液体。手腕微微一转, 那片阴影便随着他的动作迅速调整了形状,看起来十分有趣。
“这个……”他抬起眸子, 居高临下地望着温萝咬唇隐忍的脸,似笑非笑,“真是太感谢你了。”
捆仙索不知何时悄然隐去,双手恢复了自由。温萝支着地爬起身,沉眉望着他带着戏谑笑意的脸:“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阿星被你渡了体内半数火毒,此刻解药已在你手中,我只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重新将那碗能够立刻碾碎他体内痛楚的解药放回了原处,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南门星不自觉勾唇:“如果说前几日,你的确有资格与我谈条件,那么此刻……”
他的视线若有所指地落在面前的瓷碗上,顿了顿,道,“无论是解药,还是你的‘阿星’的性命,都是我唾手可得之物。而你,却再也没有与我谈判的资本。所以,你凭什么认为你刚才说的这段话,会改变什么事情的结果?”
原本他还想与她再多玩些时日,可见她进入大殿之中第一句话竟然并非替自己求情,反倒是一口一个‘阿星’,他的心中便不可避免地汹涌起一阵烦躁。
就凭她的所作所为,换做平常,他早已杀她无数次。
况且……她大胆的行为也并非为了自己逃走,而是为了给“阿星”解毒。
又是“阿星”!
分明连“星”字都一模一样,可为何在她心中,却是如此的天壤之别?
南门星眼底阴鸷翻涌,轻哼了一声。
他先前并未说谎,他若是不开心,他定会找人陪着他一同痛苦,甚至比他痛苦许多倍才会罢休。
温萝双目不自觉瞪大。视线之中,仿佛黄袍加身的男人取过面前的瓷碗,当着她的面凑至唇边,那双定定望着她的眼中写满嬉弄恶意,微微一仰头,金冠之下满头墨发在他身后如瀑般流动。
喉头微滚,沁人甜意瞬间自口腔之中滑落至腹中,南门星微微一怔。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有朝一日取得火毒解药之后,它会是怎样的口感。
恐怕是融合了无数稀奇灵草而成的独特难以下咽的苦涩味道吧。
他却没想过,竟会如此甜。
药性在体内生效,随着那抹腻得他发慌的甜意流向有力跳动着的心脏,仿佛一只柔软的手抚过他心间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一股暖意顺着不断崩裂的伤口之中渗透而入,化作点点星光瞬间填平了心房之中的沟壑,带来微痒的错觉。
周身生扯皮肉的痛意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压抑沉重的四肢瞬间轻盈如风,原本被封印在深处的力量重新如溪流一般顺着四肢经络流通四肢百骸,一种畅快轻松之意倏地笼罩了他僵硬沉寂的身躯。
困扰了他上百年的火毒就此拔除,南门星一时间竟怔愣在了原地,心下无端生出几分怔忪,下意识低头看向了台阶下目眦欲裂的温萝。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叮——恭喜维序者温萝,完成主线剧情【回春】,获得剧情值20%,当前剧情值60%。”
“叮——恭喜维序者温萝,获得女主值40%,当前女主值40%,主人,一下子又涨回来了哦~有没有一种赚到的感觉?仿佛解毒技能是天上掉下来白送的一样!”
听着脑海中瞬间响起的提示音,温萝微有些不真实感。
竟然一下子就加了40%,看来火毒对于南门星的困扰的确深重而长久。
她抿了抿唇,假意强忍恨意地收回视线,垂下眸子不再看他手中空荡的瓷碗,声音细弱仿佛抽干了全身力气,道:“虽然或许并非我本意,但既然我已经替你解了毒,我可否凭借这一点问你一个问题?”
原本含着融融暖意的心骤然下沉,似乎预料到她那张红润的唇中定会吐出什么令他心头倒刺的言语,想拒绝喉头却又梗住,半晌,南门星轻笑一声:“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好好回答。”
深吸一口气,温萝抬眼直视着他隐含退意的眼神,一字一顿道:“你把阿星如何了?”
南门星只觉得,随着她这道悦耳好听的声音,心底再次无法克制地腾起一阵几乎压抑不住的燥意。
一个声音告诉他,他与钱星本就是同一人,她此番三番五次地关心“阿星”的下场,实质上便是在担忧他的安危,他本应快意,不应动怒。
可另一个自心底而生的声音却一遍遍地重复着:她并不知道真相。
她不知道真相,所以全心全意地爱着另一个本不存在的人,奋不顾身,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触怒于他。
所以,她爱的根本不是他。
亦或者,一旦她知晓了真相,连“钱星”侥幸获得的那炽热浓烈却单纯洁净的情感,也将瞬间化为灰烬,随风消散。
苦涩地轻哂一声,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能被一个人左右心神到如此程度。
“你觉得呢?”强自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尽数抛开,南门星怒极反笑,“你这么聪明,早该猜到了答案,对么?没关系,既然你不愿承认,那我不如日行一善,将他的下场直接告知与你:我抓他来不过是为了渡身上的火毒,顺便看看是否能够逼你调制出解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顺利地跳进了我为你设计好的险境,而他,失去了用处,自然是杀了。”
说罢,他心下便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难过吧,痛苦吧,这样她便或许多少能够体会几分他心底的感受。
可望着温萝骤然失去血色的脸,心中方才冒芽的报复的快感便再一次缩回了心底,一阵陌生酥麻的酸涩感取而代之,瞬间席卷全身。
饶是心底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面对事实。除了鋆月姬以外,从未有人如她一般,对他如此好。
可若是脱去钱星那纯善无害的面具,露出他原本的嗜血残忍、自私睚眦,她还会如此待他吗?
这几日来不愿直面的问题,在望见她无力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模样之时,再也无法克制地涌上他脑海之中,直塞得他太阳穴突突跳动,头昏脑涨。
望着她如丧考妣的脆弱神情,南门星难耐地闭了闭眼,强自压抑下心头一片酸涩和疯长的不愿面对的嫉妒。
他不喜欢她为了别人脸上露出这种恶心的表情,即使那人本就是他也不行。
这念头一出,先前计划好的恶作剧的恶意和隐秘的期冀便趁虚而入,交错纵横着将他心头汹涌的复杂强行压抑而下。
南门星重新张开眼,眸底涌动着兴奋的暗芒。
他今天叫她来,并非只是为了当着她的面以南门星的身份饮下她救情郎唯一的解药,让她难堪绝望。
他的人生晦暗无光,诞生之初便定下了宿命,如苍梧边境寂寞的永夜;她却始终纯净无暇,仿佛日光下剔透的琉璃,哪怕沾染上污点也迅速被春雨洗净涤荡。
既然认清了他不愿让她离去的心意,那他便偏要打碎她的一切希望,死死缠绕着她拖着她一同坠入无边绝望的苦海,让他们一同在其中相看生厌却又不得不执手共行,翻涌沉沦。
南门星猛地抬头望向温萝身后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的赫煜,笑意森冷带着杀意:“滚出去。”
被点名的人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就着垂着头的姿势迅速退出了大殿。
随着沉重的殿门合拢发出的一声巨大的闷响,富丽堂皇的殿中仅剩下两人。
一人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神情却并不似他身处位置那般居高临下、睥睨众生,反倒透出隐隐压抑的报复和疯狂。
一人跪坐在宽而长的玉阶之下,面上虽然血色尽失显出几分苍白,可那双看似柔弱,水雾氤氲的眸中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直欲穿透空气灼烧对方。
两人遥遥对视了许久,南门星终于微微蜷了蜷手指,动了。
“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叫钱星的散修吗?”温萝心头一跳,只听他带着诡异的平静笑意,淡淡道,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那个带你们一同前往魔族秘境的寻找紫玉圣芽的人是我,在秘境之中不顾生死带你逃离玄武地界的人是我,舍身陪你坠下苍冥深渊的人是我,初遇之时将你从赫煜手中救下的人同样是我,甚至赫煜都是我有意安排在那里的。
所谓的钱星就是我,南门星和钱星本就是同一人,就连这平庸无趣的名字也只是姜佩问我时随口起的,你作何感想?”
顿了顿,因火毒失效而重新变得红润如血的唇微微一勾,仿佛嗜血的妖魅,“你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开心么?”
温萝来不及反应,瞪大眼睛呆坐原地。
南门星竟然自爆了?!
他苦苦维持了这么久的大小号,竟然不等她找到机会拆穿,便如此随意地在她面前说出了真相。
如今这剧情走向,简直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四下狂奔,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以南门星的个性,即使前前后后已经为她加了80%的女主值,应当也做不出什么恋爱脑的无脑举动。凭借她对他的了解,不到女主值真正刷满的那一天,他都随时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她,甚至她的生命。
如今看来,或许她多少有些妄自菲薄。他对她的在意,无论是出于纯粹的爱意还是复杂的自我拉扯,都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温萝枯坐原地低头沉思,在南门星眼中看来却又是另一种解读。
看着她因震惊而瞬间惨白一片的脸,南门星心下一阵快意,仿佛手刃仇敌、玷污神女一般的变.态快感。
向后微微一靠,他心下不禁开始期待起来她接下来的反应。
她一定会恨他吧?
是他毫不顾及她的心情,玩弄她纯粹的情意。
自此以后,她再也变不回那纯净天真的仙子,只得在他这恶魔身边蹉跎余生,被他拖拽着沉下无尽的深渊,通身洁白早晚有一日将要被他寸寸玷污。
他不相信这世上当真有如她先前表现出的那般圣洁无暇至此之人。
可这段在她身边的日子,无论是钱星还是南门星,都并未找得到她半分错处,仿佛她当真生下来就如此善良天真,从不会为世间邪恶烦忧侵扰。
即使再也看不见她痴痴深情望着他的羞怯眼神,他也并不会后悔。
这才是真实的他。
无情、残忍、邪恶、无常、自我、古怪。
可却是他这样一个人,勾起了不似凡尘女子的她的七情六欲。
她再也不是那个柔和善良的仙子了。
他们之间更近了一步,哪怕代价是她的恨。
这样畅快地想着,可虚空之中,他却听见细微的“喀喀”声,仿佛心底正有什么东西,正片片碎裂。
那阵心痛再次在身体内生根发芽,丝丝如蛛网一般攀爬至每一寸角落,再狠狠收紧,直教他心底一阵抽痛。
此刻火毒已除,他连自欺欺人的资本也尽数失去。
或许靠近她之初便是错的。
先前令他头痛不已的火毒每月仅会发作一次,可她为他解了此毒之后,那阵似曾相识却又陌生不已的酸涩痛楚,却分分秒秒、无时不刻都在折磨。
南门星努力地放松着身体,作出轻松闲适的姿态,慵懒语气压抑着微微发颤的尾音:“怎么不说话?既然是同一个人,喜欢我也是一样,比起钱星那个身份,我现在拥有的更多,难道你不想试试么?”
挣扎只是一瞬,感性便瞬间决堤,冲垮了他自以为是的理智和算计。
他似乎,还是不愿她恨他。
“叮——恭喜维序者温萝,获得女主值20%,当前女主值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