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呐呐道:“我觉得他也没有这么可怜,至少他还有脸……”
温萝冷笑:“他敢冲你笑,你敢接吗?”
团子:“……”
肉香扑鼻,温萝执筷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只觉得入口即化,清香之余,似有隐约的灵力自其中瞬间顺着食道窜入下腹,引得阵阵融融暖意。
见她只顾着埋头吃饭,半分眼神也没分给他,南门星眉峰微敛,随意搭在桌边的右手随意动了动,食指在玉髓流动通透的桌面上轻点了两下。
听见细微的动静,温萝身体微微一顿,随即便像是从未听闻一般继续动作了起来。
就这样无言地对坐吃完了一顿饭,南门星似乎兴致缺缺,摆手便叫人将她送了回去。
这般相处对于南门星来说分明是一种自我矛盾的折磨,可他却当真如自虐狂一般,每天都拉着她一同散步用饭。
温萝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他顺垂的淡黄色衣摆上,心知还不是时候。
虽然他甘愿煎熬也要与她日日相见,可口中说出的话却依旧刺耳阴鸷,明显并未将她看作情人,只是依旧是堵着一口气,自以为是地报复于她。
维持着一人冷淡之中难掩纠结与深情,一人恶语相向却不自知心动懊悔的动态平衡,两人竟就这样相处了一月有余。
这一日,温萝正与往常一般低头进食,却听对面传来一声燥郁的碗筷撞击之声。
仿若未闻地平静咽下口中饭食,温萝面上无波,心下却一喜。
终于憋不住了!
她这些日子冷着脸,不知是表情太少还是受寒风侵扰,总觉得多少沾了些面瘫。
勉强压抑着心中迸发的喜意,温萝冷淡抬眸,看向南门星。
南门星向来是坐没坐相的慵懒样子,此刻倚在椅背上,一条有力笔直的长腿正踩在椅边,左手闲闲地搭在膝上,中指上的青铜戒在烛火下被镀上一层昏黄的暖边,正意味不明地睨着她,神色无端显出几分乖戾与危险。
心下自火毒解开便日益壮大的窟窿被缭绕恶意迅速充盈,南门星另一手肘支在桌面上轻轻偏头,前额靠在微凉的掌心,见她总算是望了过来,突然扯了扯唇角,不怀好意,语气却委屈:“阿芊,为什么这么沉默呢?似乎自从我将真相告知你之后,你对着我的话就一下子少了不少呢……”
听着他这诡异的语气,多半是在她面前受脸色而憋屈得不行,压抑过久终于按捺不住想要搞事,好好“报复报复”她,顺带着满足他内心渴求的愿望。
这个毫无绅士风度的狗男主。
温萝心下冷笑,面上显出几分忌惮与挣扎,咬着唇无声地注视着他。
仅剩不多的耐心终于告急,鼻腔逸出一声讥诮的轻哼,南门星一手将手中崭新的玉著随意掷向身后,只听叮当两声,玉著在地面上挣扎弹跳了两下,便咕噜噜滚向墙边隐匿了声息。
风雨欲来,温萝缓缓将手中长筷重新放回筷架上,双手置于膝上,防备地盯着他。
“我可是个不喜欢安静的人呢……原本想再多忍你两日,抱歉,我竟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笑意森冷,杀意四溢,红艳如血的唇轻轻开合,如暗月下嗜血的妖,“现在趁我心情还算不赖,给你两个选择吧——还是有得选的,是不是还算人性化?”
屈起的长腿重重落回地面,直欲踏碎华贵的地板。南门星伸出一根修长冷白如尸体一般无血色的手指,虚虚地点向温萝的方向:“一,主动取悦我,不准再对我露出现在这样恶心的表情了哦,要像我们先前在秘境之中相处时那样才行呢。”
通常情况下,温萝都会选择在此时抢答:“我选二!”以体现自己大无畏不回头的坚定和勇气,此刻却一反常态地沉默坐在原地,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没办法,以南门星的凶残程度,积压了这些时日的委屈与狂怒足以驱使他做出任何令旁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尤其是在他此刻明摆着信誓旦旦她定会选择前者的眼神下,她不敢赌。
果然,下一秒她便感到一阵侥幸。
“二,”手腕微抬,那根修长笔直的手指指向无人的上方,南门星勾唇一笑,邪气阴戾,“姜佩是你姐姐?妹妹惹了我,她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应当负起责任来,替你收拾收拾烂摊子?我想想啊……秘境之中,她似乎对你十分照顾关切,想必不会拒绝吧,你觉得呢,阿芊?”
“你!”
胸口剧烈起伏,心跳骤然加速,温萝心下微微一惊,没想到她仅仅是面上假意做出愤懑怨恨之色,这具身体竟然就演技加身,十分配合地暴怒了起来。
可随即她就感受到了不对,除却倏地狂跳起来的心脏以外,她许久未感受过的胸闷再一次席卷而来,如岳一般重重压在她胸口,直教她透不过气,几欲窒息,脸色涨得通红。
“叮——”
“警告:异常!检测到宿体状况异常,不符合仅此近次判定标准,正在重新评估……”
“评估完成!”
“数值清算完毕,减少女主值10%,当前女主值50%。”
见她情绪激动,反应激烈,猛然回想起她与常人有异的体质,南门星微微一怔,望见她面上不正常的潮红,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面上显出几分茫然的空白来。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道:“你……先别激动,你只要做到第一条,我自然会保她好端端不受任何伤害……阿芊?!”
尾音骤然上扬,见对面的女人似乎挣扎了一阵,却依旧徒劳无力地仰倒。南门星心头一跳,分明仅仅两步路的距离,他却下意识一个响指撕裂空间,瞬间便出现在温萝身边,伸手僵硬地将她柔软的身体接入怀中。
白茶清香扑面而来,南门星微微低下头,看向温萝憔悴惨白的面容。她已陷入了昏厥,可眉头却依旧不自觉地皱着,似乎极其伤感不安稳,看得他心中一阵烦躁。
他明明已经为了调理她的身体而每日都遣人猎杀了无数珍稀灵兽替她进补,为何……
况且,他不是早已将紫玉圣芽赠给了她么?
下意识一手绕至她纤细的后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南门星微微蹙了蹙眉,略带狐疑地垂眸不带欲.念地打量起怀中之人。
怎么好似比先前还要轻些,轻飘飘得没有重量,一身骨头透过柔软蓬松的披风硌得他胸口生疼。
而且如此禁不起逗……
他本意也并未打算对姜佩出手,只是想吓一吓她罢了。
一脚跨进黑雾之中,南门星心下叹息,似有一根紧绷的线骤然发出一声轻响之后断裂。
以后他不再吓她就是了。
第86章 第三只男主(十九)
还没来得及等她上演一出撕心裂肺、惊天动地、荡气回肠的隐忍哀切又复杂难测的讨好, 温萝便被骤降的女主值引发的一系列生理♂反应激得失去了意识。
连一声心下的哀叹都没能发出,她便携着沉沉郁闷陷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再一次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温萝便猛然自昏沉的意识之中挣扎而出, 拼命地张开了沉重的眼皮。
却正对上了一双狭长上扬的黑寂眸子。
温萝稍有些怔愣。
她原本以为,被她明面上晾在一边这么久,他心下怨愤滔天, 没能成功经历她计划好的欲扬先抑中最关键的“扬”, 能够良心发现将她送回房中已是十分不容易。
却没想到不仅如此,他竟然还一直守在她身边并未离开。
看来南门星开窍的能力远比她想象中要强,且强上不少。
那么便证明,他也远远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般坏、那般不屑人情温暖。
思及此, 她破天荒地并未闪躲,反而定定地凝望着他,
不消片刻, 便见南门星如被灼烫一般猛地偏开了视线, 下一秒却又转了回来,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 恰到好处地掩去了一闪而过的忧虑,语气染上刻意而虚伪的甜:“阿芊,怎么突然间便睡了, 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温萝的眼尾微带了几分病弱的湿红, 清亮的眸子仿佛浸润了世间最清纯的水,似乎仍有些意识迷蒙, 少了几分这些日子来刻意摆出的冷淡僵硬, 反而流露出了几分少女的娇软与脆弱来。
语调带着几分不自知的依赖与亲近, 仿若先前初见时花蕾一般的模样:“你没走?”
许久没有见到她如此和颜悦色的样子,南门星身型微微一顿, 似是有几分狐疑,细而长的眸子微微睁得大了些,与他平日里故作世故圆滑的模样相比,无端显出几分呆滞可爱之感。
稍默,他似乎顿悟了什么,向来不带真情的笑意骤然真实了几分,甚至称得上开朗的弧度仿佛天边融融的骄阳,幽深晦暗的眸底猛地投入一片光亮,在其中缓缓摇曳荡漾,向四处晕开。
可下一秒望见她倏地僵硬而冷淡下去的神色,他唇角一顿,眸中还未四散的涟漪便再次被一片暗芒再一次更深地埋葬。
下意识开口:“我自然要在此亲眼看着你会不会就此一命呜呼,还没让你声名狼藉之后露出我想看到的痛苦神色,我可舍不得就这样失去你呀。”
可他似乎顾及着什么,语气并无往日的阴鸷诡谲,反而十分干巴扁平,毫无威慑力不说,反倒像是输了架的稚童,不服气却又无能为力,只得放几句狠话挽回几乎丢尽的可怜颜面。
温萝观察他反应,心知他多半是将她此番昏迷误以为是他说要对姜佩出手所致,此刻倒不如从这里入手打破两人微微开始有偏移迹象的平衡。
“……我答应你的第一条要求。”
她微微一咬唇,神色自朦胧之中无意间浮现的迷乱依恋抽离,无奈而屈辱,“你不要对我阿姐不利。”
至此,一颗稍稍因她前半句而漂浮的心,再一次坠落、失重,跌入无尽的寒潭之中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原本该是他想要的答案,可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畅快。
正如先前他对着她开口说出真相之后,望见她失魂落魄模样的那种奇异陌生的感受。
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却在跨出房门之后顿住了脚步。
这一次,南门星没有如上次一般放任心口奔流的情绪恣意荡漾,反倒微微阖上眸子,认真聆听自己的心跳。
五百年的岁月之中,他从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件事上栽两次跟头,向来出手得干净果决,甚至称得上阴狠毒辣。
可这一次,似乎又与他过往的经历不同。
实际上,他这些日子以来,不止一次地想过,是否应该将这个绕得他心神不宁的女人干脆除掉,他便再也不用受到这种令他厌烦的异样侵扰,永绝后患。
若是他想要让她自纯白变得墨黑,那么即使他拥有的仅仅是一具她失去灵魂的尸体,也同样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可每每欲出手时,脑海中便下意识闪过她弱气却不失风骨的模样,那双澄莹纯明的眼眸,以及她含着笑意的一声声“阿星”。起初他听起来十分别扭腻味的称呼,如今回忆起来竟有几分甘甜可口。
他舍不得。
若她当真死在了他手里,他此生都再难听见她那一声轻柔深情的呼唤了。
可他想要的,却又不仅仅是这两个字,而是背后的什么他说不清的感触,而这则是他无论如何也强求不来的。
恍惚间,他依稀理解了,似乎冲动之下,他再一次做了错事。
却全然未觉,他原本计划着将她一步步拖入深渊,却不自觉被她牵引着走向了未知的光明。
*
自从温萝“旧疾复发”之后,南门星便没有再要求她每日与他一同外出赏景。
可能在室内进行的每顿饭却都没有落下。
碍于南门星拿姜佩性命为筹码要挟她主动开口讨好,温萝只得“不得不受迫”般,时不时冷着脸抛出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诸如“今天天气还不错”“这道菜还蛮好吃”“你这两天在忙什么”云云。
金饰辉煌,飞阁流丹,雕栏画栋,整个封王台都体现着一种近乎极致的艳俗奢靡,待得久了,竟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气躁心浮之感。
红衣修士放下手中的托盘,齐整地保持着几乎丈量好的距离垂着头迅速地退出了殿中。
回想起南门星某一日盛怒之时那句脱口而出的“不缺女人”,温萝不禁疑窦骤起。
整个封王台,除了她以外,似乎一名女子的身影都没有。
不过,此话是真是假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南门星既然体谅她体质虚弱,免去了他刻意以“恶心她”为目的而要求的每日雪中漫步,便已经可以算作他阶段性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