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珊颤着贝齿,内心抗拒,平心而论,若真躲不开这一遭,她宁愿换个人,可眼下去哪里找个老实可靠的未婚男子?
察觉到她似有不愿,慕夭按了按发胀的头,“你要不想跟了他,我现在就带你出府。”
自己身边不乏青年俊才,只是没成家的较少,但也非绝迹,大不了找一个与宝珊年纪相仿的小郎君。
宝珊握紧慕夭的手,从小到大,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情绪,能在人心似海的大院里遇见这么一个飒爽的姑娘,是三生有幸,可她不愿拖累慕夭。
慕夭失贞逃婚,除了陆喻舟和另一个当事人,就只有她清楚情况,这种事传出去会让姑娘家清誉扫地,再者,自己早与陆喻舟有了肌肤之亲,只是还未水到渠成罢了。这夜之后,无论与陆喻舟怎样,她都可以离开国公府,甚至汴京,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想来也不亏。
小姑娘潸然一笑,眼中点点晶莹,“不劳烦慕...姐姐了。”
“不要委屈自己,”许是感同身受,慕夭懂得这种蔓延至心底的无奈和酸楚,含着泪摇头,“咱们走,咱们现在就走,不受这窝囊气,我一定替你找个好人家。”
宝珊弯唇,“这样会连累姐姐。”
“我明日就跟二叔离开汴京,再也不回来了!”
比起力气,慕夭更胜一筹,拉着宝珊往外跑,可刚跑到后院的大门前,宝珊就因头重脚轻摔在地上,鼻端溢出鲜血。
气血倒流了......
慕夭哆哆嗦嗦地架起她,哭腔尽显,发出浓浓的鼻音:“你再坚持坚持,好吗?”
她太懂这种凌驾于意识之上的身体反应,是会让人变成另一幅模样。
身不由己,满心无力。
陡然,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两人扭头看去,一排红灯笼下走来一个男子,身形魁梧,声线浑厚:“是宝珊姑娘吗?”
宝珊费力支着眼皮,认出来者是范韫。
怕惊扰佳人,范韫止步于三尺开外,稍稍倾身问道:“宝珊姑娘怎么了?”
慕夭上下打量他,心中诧异,国公府还有这么一位身材高大、容貌硬朗的扈从?
情急之下,她用目光询问宝珊:他,行吗?
宝珊眼前出现重影,根本分辨不出慕夭的意图,唇齿间溢出一声羞人的“嗯”。
慕夭误以为宝珊同意了,心里又喜又涩,扭头看向皱着浓眉的范韫,心想真是便宜这小子了,一身的粗犷气,竟能得到宝珊这样精致的妙人。
“诶,搭把手。”慕夭忍着泪水,喊了范韫一声。
范韫早已看出宝珊的异样,却不知她是怎么了,一听慕夭喊自己,立马走上前,伸手去扶。
宝珊的手臂纤细柔软,连头发丝都带着清香,范韫胸膛鼓臊,难以言说的悸动敲打着心窗,有那么一瞬,他都唾弃自己的自持力,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进府那日,大雪压枝,这姑娘披着白色斗篷,站在树下陪另一个大丫鬟受罚,如傲雪凌霜的梅花,清丽又妖娆,吸引了自己的视线,后来稍一打听才知她叫宝珊,刚刚及笄。
那会儿落魄至极,哪好意思招惹这么一位婉约佳人。
一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宝珊立即绷紧身子,清醒许多,潜意识里发出了抗拒,可声音软的要命。
范韫察觉出苗头,问向慕夭:“她中药了?”
没想到这个糙汉还挺细心,慕夭点点头,手还拽着宝珊的衣袖,舍不得把娇娇人儿给他。
范韫说不出是何心情,倾城美色近在眼前,说不意乱是假,说不心动更假,可他们才见过几面,她连他的名字都未必晓得,他怎可趁人之危?
思忖片刻,男人叹道:“冒犯了。”
说着,就要抱起宝珊,想带她去医馆,宝珊却猛地推开他,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看着范韫这张不算熟悉的脸,身心流露出恐惧。
慕夭赶忙上前,替她擦拭鼻端流出的血,“宝珊别怕,咱们不用他,姐姐带你走。”
范韫手足无措,蹲在地上说着抱歉的话。
宝珊摇摇头,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他没有错。
肌肤像被烙铁熨烫,痛苦的难以自己,向来坚强的姑娘掩面呜咽起来,哭声细碎,一想到赵薛岚想让那群公子哥糟践她,就心如刀绞,也是生平第一次如此憎恶一个人。
若是有机会成就一番气候,这笔账,她一定要讨回来。
廊沿下,陆喻舟一身白袍,墨发半绾,一瞬不瞬地看着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清润冰冷的眸子浮现一丝丝涟漪。
因闹出了动静,各房跑出来几个查看情况的仆人,一见世子爷站在廊下,都没敢上去凑热闹,只远远的观望,相互之间窃窃私语。
听见议论声,世子爷身后的李妈妈飞出一记冷眼,仆人们赶忙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陆喻舟默叹,步下石阶,走到三人面前,在慕夭和范韫诧异的目光下,一把拽住宝珊的手臂。
宝珊本能地挣扎,被男人搂住后背,打横抱起。
第20章 解忧(一更)
被忽然打横抱起,宝珊伸手去推,可药效已经发挥到极致,推的动作变了意味,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
陆喻舟勾着她的腿弯,掌心之下传来她滚烫的体温。
被人横空截胡,范韫下意识伸手去拦,被李妈妈掐腰堵住,“不管你跟宝珊有无交情,你要清楚一点,宝珊是世子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范韫看着陆喻舟渐行渐远的背影,讷讷道:“您误会了,我与宝珊姑娘只有过几面之缘。”
“那就好。”李妈妈看向慕夭,笑眯眯道,“咱们回去?”
慕夭吸吸鼻子,收敛起低落和烦躁,仰着头离开,与范韫擦肩时稍稍颔了一下头。
后院灯影交错,将影子拉得很长,范韫僵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梅织苑内,扈从们看着世子将宝珊抱进屋里,互相对视着,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慕夭进来时,直接让人将檐下的灯笼掐灭了几盏,院落陷入一轮黑沉,她漠着脸回到耳房,靠在门板上,今日触景生情,眼前掠过那个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仿若那浓重的呼吸还回荡在耳畔。
慕夭抓着衣襟慢慢下滑,坐在地上,加上宝珊的账,赵薛岚已经欠了她两笔!
越想越气,越气越难自持,慕夭腾地站起来,从包袱里拿出一枚鎏金腰牌,卸去脸上的“丑妆”,露出原本娇俏的容貌,又带上面纱和匕首走出房门。
李妈妈瞧见她出来,刚要问她去作何,却发现她去了易容,赶忙问道:“大半夜的,大小姐要去哪儿?”
慕夭绷着嘴角不语,直接绕开她走向月亮门。
她是宰相之女,来去自由,这是陆喻舟的原话,李妈妈不敢拦阻,本该立即禀告陆喻舟,可屋里现在的状况......
李妈妈靠在廊柱上,重重叹口气,一个个都这么不省心,她上了年纪,管不过来,力不从心了。
慕夭走到后院,见范韫还杵在原地,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不回房?”
看着面带轻纱的女子,范韫没有认出她,但观她的衣着和发饰,才堪堪反应过来,“这么晚了,姑娘要去哪里?”
他从未在国公府见过这名女子,不禁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慕夭没回答,扬扬下巴,“你能借到马车吗?”
陆喻舟知道她在府中呆不住,所以故意不给她银子花,她一穷二白,连雇佣车夫的钱都没有。
因为宝珊的关系,范韫点点头,“我是府中管马匹车辆的。”
“那巧了,”慕夭指指马厩方向,“你驾车,送我去个地方,回头我给你买酒。”
范韫皱眉,“姑娘到底要去哪儿?”
话音落,等了许久,才听慕夭道:“大内皇宫。”
伸手不见五指的长街上,一辆挂着风灯的马车急速而行,卷起了地上的沙土。
马车抵达宫门,范韫看着侍卫走来,偏头道:“宵禁的话,姑娘可能进不去。”
慕夭掀开帘子,跳下车辕,在门侍的询问下,亮出那枚鎏金腰牌。
腰牌上赫然刻着象征皇族身份的图案。
门侍惊了一下,问道:“姑娘是殿下的什么人?”
就差没问你与殿下是何关系了,慕夭云淡风轻地回答:“故交。”
是露水情缘的故交。
*
正房内,宝珊被放在卧房的软塌上,呼吸急促,眸光迷离,紧紧攥着榻上的毯子。
陆喻舟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像在等她主动迎上来。
宝珊捂着嘴嘤咛,鼻端又冒出了血,一波盖过一波的浪潮袭来,再也抵不住渴望,她起身抱住了男人,鼻血染红了男人雪白的衣襟,如艳梅落雪,渐渐晕染开。
看着衣襟上的血迹,陆喻舟拧了拧眉,掏出锦帕替她擦拭,“难受?”
宝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能解她忧的,唯有尤花殢雪。她跨坐过来,素手搭在男人肩头,轻启红唇,发出了“唔”的一声邀请。
云髻雾鬟、媚眼如丝,肌肤泛起浅浅的粉,像一只偷了人间烈酒的狐妖,缠上了寡欲的书生。
陆喻舟那自诩的薄欲被重重一击,此时还不知,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位初长成的绝代佳人。
“那会儿想跟着范韫?”陆喻舟掐住宝珊的下巴,目光温淡,带着审视,可起伏的胸膛和滚动的喉咙出卖了他外表的自若,按照以往,他很讨厌这种被人支配情绪的感觉,此刻却有一点儿想要沉浸在美色中。
“范韫......”宝珊醉眼朦胧地念着这个名字,有点反应不过来范韫是谁了,随口“嗯”了一声,歪头埋进男人的颈窝。
陆喻舟眼里带着冷意,却抵不过颈间的温软触感,倾身将人儿压在榻上,攥取她唇上的清甜。
宝珊嘤咛出声,揽住他宽厚的背脊,彻底沉入旖旎之中。
浅色裙裳与白色锦衣纠缠,不休不罢,发出了衣料的摩挲声。
“唔......”宝珊气息不稳,轻推了男人一下,被男人扼住手腕,按在引枕上。
情到浓时,竟也随着感觉,与软成水的小姑娘十指相扣,那刻意保留的克制所剩无几,却还能支配他的理智,没有如宝珊一样彻底沦陷。
吻是点到为止,相拥亦是,像一个挑剔的食客,夹起每一样菜品,粗略地品尝,叫人看不透他的口味喜好。
可这场颠鸾倒凤中,主导者并非挑剔的食客,而是醉酒的妖精。
宝珊尝不到甜头,哼唧着想要翻身,鬟上的簪子勾住软枕,她娇燥地扯了一下,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开来,将小脸衬得娇艳欲滴。
陆喻舟挑起她脖子上的玉佩,轻轻摩挲,忽地扯开,扔在一旁。
有一刹那,宝珊突然清醒,伸手去够那枚自幼带在身上的玉佩,却被男人按住了手。
她无暇他顾,任凭玉佩掉进软塌的缝隙中。
双眸被一条绸缎蒙住,失了光线,感官被无限放大。
陆喻舟系好一个结,小臂撑起身子,将唇红齿白的美人拽进了薄衾......
第21章 留在我身边(二更)……
宝珊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回到歪歪扭扭学步时。
朝阳初升,蒙蒙曈昽笼罩在篱笆小院里,娘亲抱她坐在秋千上,指着汴京的方向道:“小妮子,那是为娘出生地方,你的外祖父母住在那里,过几日,他们就会过来接你。”
两岁的小宝珊不懂娘亲在说什么,睁着萌萌的眼睛望着娘汴京方向。
娘亲解下腰间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吻了吻她的额头,“答应为娘,要好好活下去。”
那是两岁的小宝珊记住的唯一一句话。
不久后,病重的娘亲将她寄养在邻居家,叮嘱她乖乖等在这里,会有人来接她,可她没有等来外祖父母,而是等来了牙婆。
邻居嫌她是个拖油瓶,用她换了一两碎银,十多年后,她的养母又用她换了二两碎银。
算命的说她红颜祸水,养母信以为真,舍弃了她,也因缘巧合将她送到了汴京,可她要去哪里寻她的外祖父母?
若是外祖父母知道她做过侍女,还失了清白,会不会嫌弃她?
宝珊哽咽着醒来,眼睛上蒙的绸带湿濡一片。
软塌上只有她一人,长夜漫漫,身边的男人早已离开。
李妈妈听见动静,悄悄走进来,流露一抹怜惜,“你醒了。”
宝珊攥紧被子,生怕被李妈妈看到被子之下的凌乱与不堪,身体如被车轮碾压般难受,她不想起身,身心皆疲。
李妈妈坐在一侧,解开她眼睛上的绸带,心里对世子有了埋怨,都这般亲昵了,还不让人家姑娘好好瞧瞧他。
屋里弥漫着怪异的气味,李妈妈推开支摘窗透气,“我让后厨给你炖了补品,一会儿端过来。”
宝珊小声道:“有劳妈妈。”
一开口,嗓子是哑的,那会儿的黄鹂鸟啼,也不知被几人听了去……宝珊羞涩地钻进被子里,又钻了出来,被子里的光景叫她更为难堪。
“妈妈,我想擦擦身子。”
李妈妈“诶”一声,叫人去抬水。
宝珊摸不清李妈妈的态度,正常来说,她的态度等同于陆喻舟的态度,她要同自己讲的话,也是在转述陆喻舟的话。
仆人将浴汤抬进湢浴,躬身退了出去,李妈妈温笑道:“我扶你进去。”
宝珊裹着被子坐起身,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就行,妈妈能先出去吗?”
身为经验丰富的管事嬷嬷,怎么不知初次的不适与羞涩,李妈妈点点头,“我在门外守着,你不舒服随时叫我。”
“好。”宝珊软糯地回道,看着李妈妈合上了门。
她咬着牙爬起来,不适感加倍地传递到四肢百骸,整个人又跌了回去,软榻到湢浴仅仅二十来步,她磨蹭了许久才堪堪浸入浴桶。
棕色浴汤飘出中药味,宝珊不确定这仅仅是疏通气血的药材,还是另有玄机,也或许是类似避子汤的药浴。
她仰躺在桶沿上,想起缃国公府的规矩,正室进门前,妾室、通房、侍女统统不准怀胎,正室进门后,也要得了正室的允许才行,这是对正室的尊重,她不觉得委屈,也绝不会给陆喻舟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