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室——怡米
时间:2021-06-28 10:09:01

  陆喻舟攥着锦帕,呵呵低笑,似癫似狂,似嗔似笑,似怒似怨,终化成一抹释然的喟叹。
  还好,他们一家人尚在。
  旋即,一抹空虚袭上心头,以慕时清的能力,想要将宝珊和阿笙永远藏起来,并非难事。
  陆喻舟望着湛蓝天空,陷入了另一重思量。
  码头上,慕时清与几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一一道别。几人带着门生离去,也带走了陆喻舟的数百暗卫。
  慕时清负手望着滟滟水面,情绪不明。他本可以带着一家人与陆喻舟不告而别,可还是费力折腾了这一趟。
  也许,是想通过暗卫,跟陆喻舟做今生的道别吧。
  可他也低估了陆喻舟精心培养的暗卫在传递消息时的本事,这无疑给了陆喻舟一次反转的机会。
  身后传来脚步声,拉回了慕时清的思绪。
  宝珊一手牵着阿笙,一手挽着邵婉,款款走来。
  拎着布老虎的阿笙挣开宝珊的手,颠颠跑向慕时清,“外公,咱们要去哪里呀?”
  慕时清抱起外孙,指着宽阔的河面,温声道:“咱们要去黎郡接你的姨母。”
  此行未必顺遂,但慕时清和宝珊不约而同地选择为慕夭冒一次险。
  至于是否会遇见陆喻舟,慕时清觉得可能性很低。黎郡很大,陆喻舟等人又要深入辰王的军营,正常来说,他们是遇不见的,即便遇见了,以自己在黎郡的势力人脉,也能够带着一家人脱身。
  “姨母?”阿笙歪头,好像时常听娘亲提起这个人。娘亲还说,若是能见到此人,一定要让她抱一抱自己。
  慕时清亲了一下阿笙的圆脑袋,淡笑道:“你的姨母,名叫慕夭。”
  徐徐微风吹拂起一家人的衣摆,衬得他们飘逸蹁跹。
 
 
第50章 思念
  风和日丽, 宝珊一行人登上客船,驶向黎郡方向。潺潺流水,碧波荡漾, 船帆似展开的羽翼, 携风远航。
  阿笙瞪大眼睛看着河面跃起的游鱼, 指着最肥硕一条,“鱼!”
  河面风大,宝珊替儿子拉好圆帽, 和儿子一起分辨着河鱼的种类,认错的时候, 惹得身侧的父亲直笑。
  宝珊红着小脸问道:“爹爹, 那只背脊泛金光的是什么鱼?”
  慕时清仔细辨认着,“应该是鲴鱼。”
  术业有专攻,即便是学富五车的大儒, 也未必认得全种类繁多的鱼儿。
  父女俩没有纠结, 迎着日落余晖, 两大一小靠在一起, 聊起了其他,多围绕着阿笙能听懂的话题。
  被陆喻舟困住那些日子里, 慕时清像认命一般,每天烹茶煮酒、遛狗逗鸟,跟寻常人家的家主没有区别,暗卫们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一日, 他故意将大圆放出府外, 谎称看丢了狗,要两名暗卫陪着他出门寻狗,沿途给自己的扈从留下暗号, 让他们去附近寻一位友人,再通过这位友人联系到更多的友人和门生。
  那场大火是假,内外夹击陆喻舟的暗卫是真,当数百暗卫被尽数制服,慕时清威逼其中一名暗卫来给陆喻舟报信,并沿途监视。
  陆喻舟被封黎郡监军一事并非秘密,慕时清很快锁定他的行踪,提前抵达码头,等待在此。
  慕时清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谋士,别说一座府宅,就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也不在话下。
  水鸟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慕时清转头对宝珊道:“夜风太大,带阿笙回船舱歇息吧。”
  这艘客船是慕时清提前订下的,只承载他们一家,船舱内只有一间卧房,不算宽敞,但足够阿笙撒欢了。
  小家伙光着脚,从一头跑到另一头,一会儿让娘亲抱,一会儿又让外公抱,一张小圆脸溢出汗水,但童真的笑颜很有感染力。
  怕他因为兴奋睡不着,宝珊拉住他,“娘给你擦擦身子。”
  阿笙掀开红兜衣,露出鼓鼓的肚子,“擦这里。”
  宝珊笑着拍拍他的肚皮,拧了湿帕为他擦拭,“阿笙一会儿跟外公睡好吗?”
  舱内就有两张床,怕娘亲不适,宝珊不敢让爹娘同睡一张,之前在小宅时,也是自己同娘亲和阿笙睡一起,可船舱的床太小,睡不下三个人。
  阿笙拍着小手,无心道了一句:“外公外婆是夫妻,夫妻该睡一张床。”
  小家伙有自己的逻辑了...宝珊失笑,“嗯,外公外婆是夫妻,可外公想跟阿笙睡。”
  这时,慕时清刚好带着邵婉进来,一听女儿这话,面庞泛起一抹异色,瞥了身侧的女子一眼,“今晚同宝珊睡?”
  邵婉对男女之别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更不知道夫妻应该睡在一起。听了慕时清的话,点点头,“好。”
  心下无奈,慕时清淡笑着揉揉她的头,“去洗漱吧。”
  他还欠邵婉一场盛世婚娶,不想随随便便委屈她,而且,即便他们已经成亲,以邵婉的心智,也不适合做太亲密的事。
  看着邵婉走进狭小的湢浴,慕时清撩袍坐在绣墩上,冲光着膀子的阿笙道:“来外公这。”
  阿笙颠着胖胖的身子跑过去,扑在慕时清腿上,“外公,你怎么不跟外婆一起睡?”
  “......”
  慕时清拍拍他的后脑勺,“小老虎该睡了,阿笙也该睡了。”
  阿笙跑回床边,抱起泛旧的布老虎,乖乖跟慕时清躺在了床上。
  等把阿笙哄睡,慕时清披上外衫走出船舱,手肘撑在船头的栏杆上,望着粼粼河面。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慕时清以为是宝珊,没有回头,“怎么不睡?”
  “你怎么也不睡?”
  听见邵婉的声音,慕时清蓦地回眸,有些诧异,“睡不着。”
  没想到邵婉会主动同自己讲话,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这段日子,因为自己总是不自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惹得她怎能不自知,时常躲着自己。
  “我也睡不着。”邵婉趴在栏杆上,俯身看着被月光照亮的河面,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像一只摇曳在夜色中的玉兔。
  既然她愿意在外面呆着,慕时清自然愿意陪伴她。月华如练,温柔地倾洒在两人身上。
  为了不让邵婉产生心理的不适,慕时清一直盯着别处,表现得有些冷漠。
  河面吹来的风本就大,加上男人冷漠的气息,邵婉感觉有些冷,“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走,可刚走出两步,手腕被男人攥住。
  邵婉扭头,还没问出他为何拽着自己,身子忽然失衡,整个人落入一方温热的怀抱。
  慕时清揽住她的腰,感受到怀里女子的僵硬,低眸问:“冷?”
  下意识的,邵婉绷紧身子,磕巴道:“嗯...嗯。”
  记忆里好像没有人这么抱过自己,可对方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使她有种想要亲近的冲动。
  慕时清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没管住手,冒犯了娇人儿,可抱都抱了,并不想松手。
  “陪我呆会儿。”他脱下外衫,披在邵婉身上,隔着衣衫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到船头,像两只依偎的飞鸟迎风伫立。
  邵婉从不知自己喜欢被人抱着,但怦怦乱跳的心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
  “怎么了?”明知她羞赧,慕时清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了出来,眸中泛着不解,如一只披了老实皮囊的千年狐狸。
  “我心口跳得厉害。”不懂掩饰的痴女当真同他聊起了心事,还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一见到你就紧张。”
  绵延之上...慕时清蓦地缩回手,指尖似被熨烫,耳尖渐渐红了,一帧帧的记忆浮现脑海,全是女子在自己掌心妖娆绽放时的美妙。
  可邵婉浑然不知自己的行为有了挑弄的意思,还捂着心口问道:“我是不是病了?”
  慕时清握下拳头,忍住那股悸动,道:“我的婉儿会长命百岁。”
  他的...婉儿...
  邵婉斜睨他一眼,心口跳得更厉害了。
  忖度着她刚刚的话,慕时清问道:“所以,你是因为紧张才躲着我?”
  “嗯。”
  心里舒坦了,慕时清浅勾唇角,没有再问下去。
  船舱内,宝珊站在窗前静静凝睇爹娘的背影,心里祈祷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眼前不自觉浮现陆喻舟的身影,默叹一声,为自己感到悲凉。
  几日后,客船停泊在辰王府所在的城池前,宝珊一家人步上石砌的码头,因慕夭没有在辰王府暴露行迹,宝珊几人不在辰王的监视范围内,故而几人在去往客栈的途中并没有乔装易容。
  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码头的船工里混进了陆喻舟的眼线。
  在得知自己被慕时清和宝珊诓骗时,陆喻舟就已猜到他们父女会来黎郡接应慕夭,这也是为何从一开始,陆喻舟就没有将慕夭的行踪瞒下,因为跑的了和尚、跑的了庙,他们也跑不出亲情的牵绊,必然会在脱身后来到黎郡。
  与自己不同,慕时清看重亲情,而宝珊渴望亲情。这就成了他们的软肋。
  听完眼线的禀告,陆喻舟转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继续与将士们探讨着黎郡的兵力分布。他们将在明日给辰王送上拜帖。
  原本,身为钦差,该被一方节度使迎接才是,可辰王已猖狂自负到瞧不上任何朝廷来的钦差,不但不亲自来接,就连一个副将都没有派来。不仅是他,九大节度使中有三人都有同样眼高于顶的通病。但这恰好给了陆喻舟一行人熟悉地形的时间。
  辰王府。
  一身雪青色侍女服的小黑丫头照常来到耳房送药,腮边嵌着两个酒窝,“守卫大哥,劳烦开下门。”
  守卫没好气地道:“喊谁大哥呢?隔墙有耳,我可不想让人误会咱俩的关系。”
  嘴甜有何用?长得比煤炭还黑。守卫心里想着,脸色更为难看。
  小黑丫头笑意不减,露出洁白的贝齿,“既然怕人误会,那你还是快些开门。”
  守卫哼一身,转身解开锁链,放她进去了。
  “砰。”
  慕夭反脚带上门,冲着门板扮个鬼脸,蹦蹦跳跳来到床前,“殿下,我来了。”
  赵祎从“昏迷”中睁开眼,缓缓坐起身,舒展起筋骨。自从喝了慕夭的药,他身上的软筋散已没了效力,如今行动自如,但碍于被监视,每天还是要假装昏睡。
  慕夭坐在床边,递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殿下把这个喝了。”
  赵祎瞥了一眼,沙哑开口:“这又是什么药?”
  “软筋散。”慕夭露出一抹狡黠,显然在说笑。
  看着她的娇靥,赵祎狭眸微动,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今日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如今,慕夭成了他的传音筒,每次过来都会给他讲述外面发生的事情,比如朝廷的眼线已经成功潜入王府,与她取得了联系,随时等待出手救援,再比如九皇子赵澈假意前来投奔辰王,实则是为了与朝廷里应外合。
  赵祎无法想象,若是这段日子里没有慕夭的陪伴,他将被寂寞折磨成什么样子。
  再心向暖阳的人,也无法在不见光的囚室中度日,更何况,他本来就不阳光,反倒性子阴鸷。
  慕夭将药碗抵在他唇边,“先把药喝了。”
  没再纠结是什么药,赵祎闭眼喝下药汁,睁开眼时,唇齿间被塞入一颗饴糖,舌尖还碰到了女子的指尖。
  慕夭收回手,在裙摆上蹭掉了指尖上的湿润。
  见她如此,赵祎挑眉问道:“嫌我?”
  “哪有。”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却察觉出男人的不悦,慕夭在心里腹诽一句小心眼,“我有一个好消息,殿下要不要听?”
  “讲。”
  想起守卫那句隔墙有耳,慕夭倾身靠近赵澈耳边,吐气如兰道:“陆子均明日就会来到辰王府。”
  是不是好消息?慕夭坐直身子,等着看他脸上的表情。
  熟料,赵祎不但没表现出欣然,还蹙起眉头,“明早之前,辰王会将我转移到别处去。”
  一听这话,慕夭慌了,下意识地握住他搭在膝头的手,“他会把你带去哪里?”
  若是那样,她会不会寻不到他了?
  对于慕夭的反应,赵祎有些诧异,“你在担心我?”
  慕夭愣住,自己的确是在担心他,可被他这么一问,莫名有些心虚,想要抽回手却抽不回来。
  “殿下......”
  赵祎攥着那只温热的小手,如浮萍与浮萍相遇,相偎相依不再孤单,“承认担心我,有那么难?”
  因长期被囚,男人的声音偏于沙哑,偏偏带着不自知的诱音,令慕夭从尾椎酥麻到头皮。
  她忽略掉异样,用另一只手挠了挠鼻尖,“殿下要是涉险受伤,我这两年的努力不就付之东流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单纯的担心他,慕小姑娘违心道:“若咱们能安然归朝,朝廷一定会重重褒奖我护君有功,官家也不会在追究我逃婚的事了。”
  “口是心非。”赵祎靠在床头闭上眼,似乎来了气性,不想再跟她聊下去。
  被晾在一边的慕夭嘴一嘟,掐起腰,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白兔,“谁口是心非?殿下不要血口喷人。”
  那激动的劲儿,就跟随时要说出“我不喜欢你,你别做梦”一样。
  赵祎眼未抬,狠狠攥了一下她的手,惹得小姑娘娇呼一声。
  被囚两年,手劲儿还这么大...慕夭抽回手,发现他掌心被自己的黑色胭脂染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赵祎斜睨一眼自己的掌心,又睨了一眼她雪白的指尖和黑乎乎的手掌,淡淡道:“一会儿出去别让人发现端倪。”
  慕夭气不过,用另一只手在他脸上蹭了几下,吟笑一声,从衣袖里掏出小铜镜,“殿下看看自己。”
  镜中的男子依旧俊美,却因长期见不着日光,皮肤有些苍白,为他添了一丝忧郁的美。
  只是,脸上的黑色胭脂过于突兀。
  赵祎抓起她另一只手,替自己擦净了脸,“若是能跟陆子均联系上,告诉他,不必为了救我让众将士涉险。只要辰王没动杀我的心思,我可以见机行事,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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