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局上,慕夭一向拎得清,“放心,我会转告给他的。”
“你自己也要小心,如今朝廷的人来了,你寻个时机离开辰王府。”
在自己的事上,慕夭却拎不清了,“我不。”
“听话。”
慕夭低头把玩手指,嘀咕道:“就不,我要跟殿下一起离开。”
这又怎能不让赵祎产生旁的想法,他掐住慕夭的下巴,用拇指摩挲了下,“我只与我的妻子生死同行。”
这话像是将她推远,远离危险,又像是一个钩子,勾住她的心,让她想要成为他的......
慕夭拍开他的手,哼道:“殿下要与妻子生死同行,我要与殿下回宫领赏,不冲突。”
“......”
言语上略胜一筹,慕夭扬起脖子,像一只得意的小兔子,翘着唇离开了。
房门一开一翕,赵祎听见慕夭在巴结守卫,心下叹息,小丫头有勇有谋,却又糊里糊涂。
*
月明星稀,慕时清打点好一切,将妻女和外孙留在客栈,带着暗卫去拜会当地的旧友,想要从那边得到一些关于辰王的消息。
天字号房内,宝珊哄睡了邵婉和阿笙,一个人坐在窗边俯瞰小城的夜景。
倏然,屏风那边传来动静,宝珊起身走过去,见支摘窗被风吹开,发出咯吱的声音。
她俯身刚要合上窗,却见窗台外蹲着一只小猫,雪白的毛发,鼻子和爪子都是肉粉色的。
哪儿来的猫儿?站在窗台上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宝珊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拎进来,抱在怀里。
猫儿实在太小,柔弱无骨,宝珊推开门走到账台前,“店家,我捡到一只猫。”
正在敲算盘算账的店家瞥了小猫一眼,“很可能是哪位客人丢的。”
“那就先放你这儿,等着谁来认领吧。”
放下猫,宝珊回了屋子,可没一会儿,店家就来敲门,说他对猫过敏,还是放在她这儿先养着吧。
宝珊推辞不了,抱着猫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喵——”
小猫发出一声叫,窝进她臂弯。
夜色中,姱容俊逸的男子靠在窗下的墙壁上,望着狭窄巷子上方的明月,眸色变得浅淡。
少顷,客栈掌柜小跑过来,点头哈腰道:“这位爷,小的按您的吩咐,把猫送还给那位娘子了。”
“嗯。”陆喻舟撇给他一锭银子,交代道,“衣服拿来了吗?”
“拿来了。”掌柜笑着收起银子,递给男人一套店小二的衣裳......
当晚,慕时清回来,与宝珊聊了几句,带着暗卫住进隔壁。
鞍马劳顿,宝珊刚要回房休息,门外忽然传来掌柜的声音:“小娘子,小店蹿进一只仓鼠,好像在你开门时蹿你屋里了。”
仓鼠?
宝珊拉开门,见门外站着掌柜和一名小二打扮的男子。男子相貌平平,胜在气质清隽。
侧开身子,宝珊叮嘱道:“家母和犬子歇下了,你们动静小点。”
“诶好。”
掌柜刚要迈进门槛,被店小二扯住后脖领拽至身后,只听店小二低声道:“外面等着。”
掌柜嘴角一抽,露出一抹尴尬的笑。
与宝珊擦肩时,店小二眸光微转,上挑的眼尾带着一抹深意。
宝珊没有察觉,为了与男子避嫌,靠在门边没有跟进去,看着他从客堂到湢浴又到卧房。
虽然卧房垂着帷幔,但宝珊还是觉得不妥,想要开口阻止,可男子已经走了进去。
静悄悄的卧房内,一只小猫正蹲在地上喝奶,一见来人,喵了一声。
男子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小猫别出声。
帷幔被一只肉肉的小手拨开,旋即,帷幔里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左右看看,“咦”了一声,“小猫咪!”
男子赶忙跨前一步,仔细看着阿笙的脸,确认他无恙,又退回合适的距离。
突然见到陌生人,阿笙吓了一跳,却没有叫出声,只是眨巴着大眼睛呆呆地盯着。
这时,宝珊款款走进来,见男子在低头寻找着什么,没有起疑,走到床边抱起儿子,“要去如厕吗?”
阿笙摇摇头,指了指喝奶的小猫,瓮声瓮气地问道: “哪儿来的小猫咪?”
“娘捡的。”
“我想摸摸。”
犹豫一下,宝珊抱着他蹲在地上,教儿子轻轻抚摸小动物的头。
肉肉的小手撸了撸小猫,小猫立马倒在地上,眯起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阿笙觉得有趣,拍起手,“大圆有伙伴儿了。”
宝珊失笑,把儿子抱回床上,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男子,“找到了?”
男子没有回答,拎起一只疯狂往嘴里塞花生米的仓鼠,往客堂走去。
宝珊跟过去,刚想道一声“麻烦了”,忽然眼前一晃,身体不可抑制地向前栽倒。
可预期的疼痛没有来临,她被男子抱在臂弯,之后便没了知觉。
男子卸去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刀削斧凿的俊颜,放下仓鼠,横抱起宝珊去往对面的卧房。
混沌间,宝珊感觉呼吸困难,似有什么在攻陷她的唇齿,可她醒不过来,无意中发出一声呢哝,换来更为狂躁的攻城略地。
直到把女儿家的唇嘬红,陆喻舟才松开,靠在一旁平复呼吸。
他告诫自己不能再这么对她,可许久不曾单独相处,一时间没有控制住。
看着眉眼如画的女子,陆喻舟心里钝痛,不是没办法将她藏起来,可真要那么做,她会更恨他吧。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深深的无奈,陆喻舟握住宝珊纤细的手,抵在额头上,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髣髴,她将温柔小意留给了家人,把冷若冰霜全都给了他。
这些日子,他思忖良久,想要好好补偿她,可她会接受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那只小白猫是他买给她和阿笙的,想让猫儿代替他陪在母子二人的身边,也算是他送出去的第一份手信。
天微微亮时,宝珊从桌前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至于昨晚的事,她有些记不清了...一声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低头看去,发现小白猫正依偎在她脚边,冲她喵喵叫着,好像是饿了。
给小猫倒完奶,宝珊推开支摘窗,随意扫了一眼街市,发现一身戎装的陆喻舟携着禁军侍卫打马经过,正朝着辰王府的方向而去。
她知道,一场无烟的博弈暗藏在了小城的晨曦之中。
第51章 风流
风和日暄,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宝珊从那人身上收回视线,砰地一声关上了窗。
似有所感,陆喻舟转眸斜眺, 只瞧见了微微摇晃的纸窗。
前半晌, 客栈内有贵客到访, 是慕时清昨日拜会的友人,友人还带来了自己的儿子。
“这是犬子许浅诺,与辰王算是酒肉朋友, 由他进府接人正合适。”
慕时清看向友人的儿子,微微颔首, 友人口中与辰王是酒肉朋友的年轻人可不似外表看起来的吊儿郎当, 相反,他精通音律,造诣颇深, 能弹奏许多雅士悟不通的千古琴曲, 只是后来在情场上受过重创, 之后堕落烟花之地, 琴音不再清越。
“久闻许大公子之名,今日得见, 实乃幸会。”
一身烟色长袍的男子还以晚辈礼,“不敢当,今日能得见慕先生这样的风雅之士,晚辈三生有幸。”
随即又嗔了自己父亲一眼, “您就阴损儿子吧。”
慕时清笑着迎父子俩走入客房, 并将宝珊叫了过来。
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的许浅诺略略瞥了宝珊一眼,眸中浮现惊艳,却在知道她连儿子都有后, 失笑一声。
白发老者暗中踢了儿子一眼,示意他不可造次。
许浅诺的名声一直不好,却因才华横溢、容貌俊美,被当地人称为黎郡绣城第一浪子。
这个称谓不免让人将他和汴京第一公子拿来作对比。
曾经有段时日,许浅诺因为活在陆喻舟的阴影下,烦躁不堪,几年过去,也就麻木了。
几人商量好救慕夭出府的对策,白发老者先行离开,叮嘱儿子不可在辰王府饮酒误事。
许浅诺啧一声,没有反驳父亲,但心里腹诽,不喝酒怎么当场调.戏小丫鬟,不调.戏小丫鬟怎么管辰王要人?
用君子的手段,岂不会让辰王起疑。
等父亲离开,许浅诺说出心中顾虑,“晚辈独自前去,那位慕姑娘怕是会抗拒的,不如前辈这边出个人,随晚辈一起去。”
慕时清一行人,除了宝珊,再无合适人选,可......
看出慕时清的顾虑,许浅诺呵呵笑道:“晚辈虽名声不好,但不是虎豹豺狼,不会对身边人下手,这一点还请前辈放心。”
为了顺利带出慕夭,宝珊点头同意了。
回到客房,宝珊用胭脂易了妆容,丑得连阿笙都认不出来,之后,她随许浅诺返回许府,换上一套侍女服,与两名许府侍女并肩走在一起,主仆四人去往辰王府。
辰王府。
三间一启的王府大门恢弘气派,门上金钉熠熠闪闪,彰显家主的身份。一进门,视线被一块汉白玉影壁遮挡,上面的浮雕惟妙惟肖,一看就是出自巧匠之手。
辰王迎着陆喻舟等人走进内院,为众人讲解着自己对建筑装潢的见解。
钦差们假意恭维着,辰王笑呵呵道:“本王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不过,府中的一草一木确实废了本王不少心思。”
众人连连称赞,辰王看向不发一言的陆喻舟,眯起一双厉眸,“相爷觉得呢?”
似乎陆喻舟要敢说一句难听的,就会血溅当场。
迎上数十双眼睛,陆喻舟淡笑道:“只能说,本官与王爷的欣赏眼光不同罢了。”
辰王冷笑,这个回答很符合陆喻舟一惯的调调,迂回不直接,偏又不顺着你的意思。
走进迎客大厅,辰王没打算立马进入军务的探讨,而是传来了乐师,说是要为钦差们接风洗尘。
白日靡靡,多少让人感到不适应。钦差们一一看向陆喻舟,见陆喻舟只是执盏赏乐,也就不再纠结,与辰王探讨起乐理。
大厅之外,舞姬们面遮轻纱,穿着露肚脐的长袖舞衣,排成两排,等待被传唤。
正在王府做客的赵澈啃着浆果经过,看向身侧的王府嬷嬷,明知故问道:“有贵客?”
嬷嬷点点头,“听说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一年到头,来往的钦差不断,府中仆人习以为常,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中书令就另眼相看。
赵澈冲着嬷嬷咬了一口浆果,不料汁水飞溅,溅在嬷嬷的衣襟上,“抱歉啊。”
嬷嬷嘴角一抽,紫色的果汁染了痕迹,擦都擦不掉,“九殿下自个儿逛逛,老奴回去换身衣裳。”
“好。”
赵澈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转头就压下了嘴角。
前院药房内,慕夭被炉火熏得直流泪,小跑出来透气,没等缓释过来眼睛的灼疼,就被人捂住嘴拉到角落。
“唔。”慕夭曲起手肘,去杵挟持她的人,却被对方扣住胳膊肘。
“是我。”赵澈小声解释一句,松开了她。
在府中,为了谨慎行事,两人从未单独见过面,慕夭揉着眼皮问道:“找我有事?”
看她在流泪,赵澈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不会叫人欺负了吧?还有人能欺负到汴京小辣椒的头上?
“烟熏了眼睛。”慕夭还在流泪,一双月亮眸像沁了春水。
“陆喻舟带着钦差来了,正与辰王在大厅里听曲赏舞。”赵澈递上一件长袖舞服,“那些舞姬全是辰王打算讨好陆喻舟等人的,一会儿你假扮舞姬进去献舞,逮到机会坐在陆喻舟怀里,辰王必定会将你送给他,这样你就能安全离府了。”
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慕夭有点感动,这或许就是共患难的友情吧,“我不走,我要和太子一同离开。”
“皇兄被辰王转移到府外的密室,派人严加看守,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你留在这里于事无补。”
赵祎猜得果然没错,一听钦差要来,辰王就将他送去了别处。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不免担心,“你知道太子被送去了哪里吗?”
“嗯。”赵澈附耳对她说了一句。
思量片刻,慕夭拿过舞服,“你将地址告诉我,我借机转告给陆子均。”
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勇敢无畏,赵澈叹了一声,问道:“你口口声声不喜欢皇兄,却为他做到这个份儿上,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
又听见这句“口是心非”,慕夭愣了一下,弯弯的眼中闪过一抹赧然。
倏然,门侍走进内院,向辰王禀告说许府的大公子前来讨酒。
辰王摆摆手,“让人陪许大公子先去花园逛逛,就说本王这边有客,等招待完了就过去找他。”
得了指令,门侍匆匆离开。
许大公子......
陆喻舟饮啜一口茶汤,猜到了对方是被称为黎郡绣城第一浪子的许浅诺,早在刚登岸时,他就让人打听过慕时清在此地有哪些朋友,包括许浅诺的父亲。
许浅诺此时过来,难免不让陆喻舟想到更深层面的用意。
“本官久闻许大公子之名,既然有幸遇见,不如请他过来探讨一下乐理。”
辰王朗笑道:“既然相爷开了口,那本王自然愿意卖这个人情。来人,快请许大公子过来。”
侍女快步离开,半晌后,急匆匆跑回来,“不好了王爷,许...许大公子缠上了前院的一名烧火丫头。”
在场之人唏嘘,他这浪子的头衔真没起错,大白天也原形毕露。
辰王对此见怪不怪,前几年放纵时,时常与许浅诺在青楼里饮酒作乐、左拥右抱,对他的为人清楚得很,“哪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