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虽大,但据他观察,那条深河的支流并不多,搜索队伍只需按着主河道一路呐喊即可。
而且,他在附近留了不少零零碎碎的物件做记号,相信明日一早,救援的队伍就能找到他们。
宝珊抽回手,“我想阿笙,睡不着。”
提起阿笙,陆喻舟又不想让她歇下了,想趁着这个机会问清楚,“那咱们坐下说说话儿,聊一聊你怀阿笙的日子里是怎么度过的。”
这是他的遗憾,遗憾没有陪她产子,也是他的惭愧,惭愧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了卸去她的防备,他补充道:“心平气和一些。”
气氛尚好,宝珊也不想一身是刺地对待他,可又不想承认阿笙是他的亲生子,于是改口道:“我困了,要不咱们轮流歇息?”
知道她在刻意躲避,慕喻舟稍微沉了脸色,严肃道:“你在避重就轻。”
宝珊仍是一口否认,“阿笙不是你的儿子,我已经不想再解释了。”
“可你一直没提过你的那个男人,”陆喻舟逼近她一步,俯身道,“还是说,你离开缃国公府时,对我余情未了,诞下阿笙以解相思?”
受不了他的厚颜无耻,宝珊美眸一嗔,“你可真会做美梦。”
陆喻舟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谁不爱做美梦?”
懒得搭理他,宝珊抬手推他,“你让一下。”
陆喻舟揽住她的纤腰按向自己,勾唇问道:“荒芜山谷,干柴烈火,孤男寡女,不做点什么吗?”
清隽的面庞配上佻达的浅笑,怎么看怎么风流。想起那次在辰王府中被调.戏的事,宝珊眸光渐冷,“我不是青楼里的舞姬,还请大人自重。”
陆喻舟淡淡眨眸,又将她按向自己,“不许轻贱自己。”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畔低醇开口:“但可以轻贱我、睥睨我。”
大手沿着她的腰肢向下,猛地梏住她的胯骨,将她竖着向上抱起。
月光下,男子目光缱绻,抬眸道:“以后,由我来仰视你。”
第60章 依偎
被男人抱在半空, 双脚离地,宝珊很没有安全感,可以说, 陆喻舟就没有给过她安全感。
他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去左右她, 喜欢就来逗一逗, 生气就会晾一晾,又怎么可能让她生出依赖和信任。
“放我下来。”
女子板着脸色,语气平平, 明显是很排斥这种亲昵,陆喻舟说不清心中的感受, 大抵就是失落吧, “我不呢?”
“你这样,”宝珊眸光越来越冷,“我会更加厌恶你。”
厌恶......
到如今, 她对自己还仅是厌恶。陆喻舟心里发堵, 将人稳稳放下来, 绷紧的唇线泄露了他的情绪。
不想给予理睬, 宝珊略过他走向山洞,手腕却陡然一紧, 紧接着,整个人失了平衡。
月色柔美,令人深陷,陆喻舟捧起她的脸, 一身清冽被灼热取代, “你就那么厌恶我吗?”
粉润的指甲嵌入掌心,宝珊竭力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能陷入他带着目的性的温存中, “嗯,从那晚起,我就没办法不厌恶你。”
那晚,是被赵氏促成的那晚吧。
陆喻舟敛着烦躁,直视她的双眼,明明温柔似水的人儿,却将仅有的薄情留给了他。
很多事情是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包括感情。心急不仅吃不了热豆腐,还会把人越推越远。
陆喻舟明白这个道理,解释道:“是我孟浪了。”
没想到他会道歉,宝珊整理好略微散乱的长发,淡淡道:“我乏了。”
陆喻舟心下无奈,可她越不愿交谈,就越说明她心虚,“好,你去山洞里歇下,我看着篝火,放心,我不打扰你。”
为了取得信任,陆喻舟开始低头捯饬手边的事,没有再逗她一句。
夜里,躺在冰冷的石洞里,宝珊小腿抽筋,疼得哽咽一声,待痛意消失,她蜷缩起身体保暖。
洞口传来风吹枝桠的簌簌声,没一会儿就打起了闷雷。从山谷听雷声并不是一件惬意的事,至少宝珊没觉得惬意,甚至还很矛盾,不知要不要叫洞外的男人进来避雨。
风潇雨晦,眼看着闷雷打在不远处的林子上方,陆喻舟垂目,发现篝火已被浇灭。
雨水滴落在地,打湿了衣裾和靴面,陆喻舟环顾一圈,想找一个避雨的地方,可四下空旷,唯有身后的山洞......
算了,别去讨嫌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陆喻舟握着木棍,在地上写下宝珊的名字,随后又写下自己的名字,在两个名字中间,又画了一个胖墩墩的小娃娃,许是觉得小娃娃太过可爱,男人眼底溢出笑意,柔化了面庞的棱角,令他看着温和不少。
雨水打湿衣衫和墨发,也拂去了地上的名字和小娃娃,陆喻舟拿起木棍又在地上勾勾画画,这一次,他没有写下宝珊和自己的名字,而是画了一家三口的轮廓,还在小娃娃圆圆的肚子上写了一个笙字。
一想到阿笙是自己的亲生子,他很想去抱一抱宝珊,道一句“辛苦”,可宝珊不给他机会。
雨越下越大,甚至可以隔着一片杂乱的灌木听见湍流的声音。陆喻舟仰起头,看了一眼星光黯淡的天空,俊美的面庞被一道紫雷照亮。
“轰隆。”
雷电交织,映在男人黑漆的眼中。
“陆喻舟。”
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男人颤下睫羽,当做没听见。
山洞里,宝珊僵着一张俏脸,又喊了一遍:“陆喻舟,进来避雨。”
可男人还是坐着不动,像一个跟娘亲拗脾气的小童。
宝珊懒得搭理他,可雷电越来越频繁,她怕还没走出山谷,就要替他收尸,“陆喻舟。”
男人还是没有反应。
真的不想管他,可他救了自己,自己不能见死不救。无奈之下,宝珊揉揉自己的小腿,“我抽筋了。”
这下,拗脾气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湿漉漉地走进山洞,蹲在女人面前,刚要去替她搓揉,却收回手,搓了几下掌心,等手掌有了温度才握住她的小腿,“这条腿?”
宝珊轻轻蹬开,“我没事,就是想让你进来避雨。”
陆喻舟漠着脸坐在地上,感觉有些凉,想是姑娘家坐久了真的会着凉,他褰去外衫,抖了抖贴在身上的中衣,等中衣风干不少,才试探道:“我...抱你坐着?”
意料之中迎来女子怪嗔的目光,陆喻舟也不想被讨嫌,就应该维持着高冷不讲话才对,但架不住对她的关心,“我怕你着凉,你不必那么防着我。”
孤男寡女的,怎么可能直接坐在他身上,宝珊蜷起腿,双臂环住自己,“我可以,没那么冷。”
夜晚的山谷本就寒凉,加上狂风骤雨,连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冷,更遑论一个弱女子,“你坐过来,我们靠着取暖。”
“不用。”
怕她因倔强落了病根,陆喻舟犹豫着伸出手,探向她脚踝,再次被踢开。
心里释放不出某种苦闷,陆喻舟靠在洞口陷入沉默。
雨势没有一点儿转小的迹象,甚至漫延至洞口。
陆喻舟拾取匕首,掘起洞口的泥土垒起一道土槛,阻挡了涌进的雨水。
时辰已晚,宝珊靠在洞壁昏昏欲睡,浑身酸疼,尤其是后背和小腿,疼得她呜咽出声。
后背酸应该是傍晚那会儿受了风,导致肌肉僵硬酸疼。小腿很可能是因为脚底受寒所致。
听见哭声,陆喻舟赶忙靠过去,“怎么了?”
宝珊咬着红唇,难受得说不出话。
一探她的脑门,滚烫滚烫的,“小腿还抽筋吗?”
再也逞强不得,宝珊点点头,“一直抽筋。”
不再跟她客气,也不再磨叽,陆喻舟脱去她的绣鞋和足袜,握住她冰凉的玉足,蹙起眉尖。入掌的玉足跟冰块一样寒凉,小腿能不抽筋么。
这丫头有时候犟的让人生气,都这样了,别扭个什么劲儿!
男人有了几分强势,掀开衣襟,将她的双脚贴在自己的腹部,并为她揉捏起小腿。
疼痛感得到缓解,宝珊抓了抓裙带,“多谢。”
陆喻舟不理她,忽然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到腿上。
动作仅仅是一瞬间发生的。
惊觉自己跨坐在男人身上,宝珊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逃开,后背却被一只大手撑着,动弹不得。
“我不会趁人之危。”陆喻舟反手将她的两只脚丫盘在自己腰上,“不这样,你明日没机会见阿笙了。”
身体的不适告诉她,陆喻舟没有吓唬人,而是讲了大实话。眼前浮现阿笙胖乎乎的脸蛋,宝珊妥协了,无力地靠在男人肩头,双脚勾在男人背后,像一只抱着树干的树袋熊。
察觉她老实了,陆喻舟转个身,靠在洞壁上,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我们会离开这里的,明日就能见到阿笙了。”
阿笙......
宝珊轻念儿子的名字,虚弱地阖上了眼帘。
一对怨侣在荒无人烟的山洞里相互依偎,不知不觉到了四更时分。
怀里的娇人儿已经入眠,陆喻舟试着挪动被压麻的双腿,可他一动,怀里的人儿就不安地哼唧,好不容易哄睡她,哪敢再打搅。
忍着腿麻,陆喻舟强撑到天蒙蒙亮。
雨后青翠,秋高气爽,山谷像被冲刷一新,焕发生机。
怀里的人儿忽然扭头,歪倒在男人另一侧肩头,睡得香甜。
陆喻舟实在忍不住,伸开长腿舒展筋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差点把他压残了。
宝珊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脸蛋睡得红扑扑的。
抬手捂了一下她的脑门,不算烧了,陆喻舟才放下心来,一夜未眠,就怕她突然断气,这会儿终于能闭眼休息了。
反手将宝珊落在地上的双脚又勾在一起,陆喻舟闭眼想要小憩一会儿,可女子起伏的绵延让他呼吸不畅,无法安心入睡。
不得已,他将宝珊转个面,让她背靠着自己,双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又揽住她的腰,这才慢慢垂下眼帘陷入浅眠。
宝珊被他折腾醒,想要坐起来,却听背后传来男人疲惫的声音:“照顾你一夜,也该换你忍忍了。”
“我下去,你才能更好的休息。”
“抱着你暖和。”陆喻舟一直没有掀开眼帘,话语沙哑低沉,跟在梦呓一样。
宝珊揉了揉发酸的颈部,呆愣地窝在他怀里,盯着被薄雾笼罩的洞外。
倏然,她发现土槛上出现一只多脚的虫子,朝他们快速爬来。
“陆喻舟,有虫子。”
宝珊迅速站起身,赤脚拽起入睡的男人,可没等男人清醒,她就感觉脚后跟一痛。
“呃。”
她扭头去看,那只多脚的虫子爬上了她的小腿。
从未见过这么狰狞的虫子,宝珊使劲儿跺脚,情急之下喊道:“陆喻舟,有虫......”
陆喻舟清醒过来,斜睨一眼爬进她裤腿的虫子,当即用手按住,“你别动。”
隔着绸缎布料,他掐住虫子的身躯,另一只手探入宝珊裤腿,拽出了虫子。
虎口一疼,他狠狠将虫子甩出洞外。
旧疼未褪,又添新伤,宝珊蹲在地上,摸了一下脚后跟上的伤口。
陆喻舟扯开她的手,慢慢卷起那截裤腿。
嫩白纤细的小腿上倒是没有血痕,但脚后跟溢出了鲜血。
那虫子有毒。
陆喻舟让她坐下,抬起她的玉足仔细观察,发现了牙印。
几乎是想也未想,他低头吮了上去。
温热湿濡的触感让宝珊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为自己吸吮毒液的男人。
吐出一口血水,陆喻舟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角,“可以了。”
他走出山洞,背对宝珊道:“我去河边漱口,你别乱动。”
说完大步离开,在宝珊看不到的角落,狠狠掐住自己的右手虎口,挤出几滴黑血,随即自吮起来。
下了一夜的雨,河水上涨,偶有河鱼自动跳上了岸。
清理完伤口,陆喻舟掬起一把水漱口,之后捡起地上的几条河鱼,捆绑在柳条上,返回山洞。当瞧见宝珊一瘸一拐地在洞口拾枯枝,快步走过去,“你坐着,我来。”
“地上凉。”宝珊随口扯个理由,将捡来的枯枝搭在一起,仰头道,“你来生火。”
这项野外生存技能,她真的很佩服这个男人。
将河鱼放在地上,陆喻舟蹲下来钻木取火。
宝珊呆在一旁,本来想学习一下这项技能,却发现他虎口紫青,伴着红肿。
“怎......”看见伤口,宝珊才知晓他也被咬了。
陆喻舟并没有以此邀功,淡淡交代道:“那边有条河,你去舀些水喝。”
“嗯。”
宝珊闷头离开,心里不是滋味。
站在河边的磐石上,从不多愁善感的女子叹了一口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她喝完水准备离开时,发现水里飘荡着一种水草。她在医书上见过这种水草,可解毒化瘀、消炎止痛。
想起陆喻舟红肿的虎口,她脱下绣鞋和足袜,淌进了水里。
返回岸边时,裙裾湿了一大片,脚后跟的伤口也有些疼。
晾干脚丫后,她将几根水草折断送入口中,咀嚼几下后吐出来,敷在伤口上,又将衣袖撕成布条,包裹住伤口,之后穿上鞋袜,一瘸一拐地回到洞边。
此时,陆喻舟已经将河鱼架在了烤架上,见她回来,问道:“怎么这么久?”
宝珊弯唇,递上水草,“这个能解毒消肿,你快嚼烂,敷在伤口上。”
对这水草有些印象,陆喻舟淡眸问道:“哪里来的?”
宝珊将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催促道:“你快些。”
所以,她刚刚淌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