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他在治疗开始之前说的话。
“这两天，我有一些推测，但在我清醒的时候，我没办法找到答案，我需要外力的帮助。”
“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二十二岁的苏遇森，然后弄清楚他和我的关系。”
再之后，便是她曾经见过的催眠治疗的过程。
上一次被催眠的人，其实是小森。
而这次则是另一个“苏遇森”，大概因为这点不同，加上在周医生提示之后，他提出了明确的目标，整个治疗过程非常顺利。
她在“沉睡”的苏遇森身上，听见了用小森语气回答周医生问题的声音。
“……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
“对，起先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是……即便我在身体里的时候，也能听见和看见外面的情况……”
……
最终，治疗结束，醒来的人依然不是小森。
她看到周医生用略带不解的语气给了对方肯定的答复：“二十二岁的那个确实是副人格，出现的原因是因为温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很虚弱……”
啪的重响，温檐突然用力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视频也就此中断。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静止一般，只除了按住笔记本的微微颤抖的手指。
第83章
83、
苏遇森抵达温泉会所差不多是清晨六点。
开车送他过来的人是若泰, 自从他打定主意和东悦解约之后，除开工作通告，其余个人行程都没再让刘睿跟过。
像今天这样, 刚从其他城市坐夜机飞回来，立刻乔装打扮来温泉的行程, 就更加不可能让刘睿跟着。
不仅没有让他跟，也没有让他知道自己之后的行程，甚至为了避开可能会有的麻烦，他还中途换了一次衣服和一次车。
换车之后, 车子改换方向, 直接朝小东山的方向去。
车上就只有开车的若泰和后排的苏遇森两个人，不知怎么的, 若泰总觉得今天的苏遇森情绪有点凝重。
他当然知道他今天去温泉是见谁, 以往这种时候, 他即便不说话, 唇角也会带着浅浅笑意, 光从表情就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但今天, 他脸上不仅没有笑容，眉头还一直紧拧着。
不会因为解约的事情和温檐闹矛盾了吧？但这应该不太可能啊……
若泰猜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点, 又不敢直接问, 只能忍住好奇。
因为是清晨，路上很空，车子一路飞快，很快就抵达了温泉会所, 一直开进旁边的停车场。苏遇森重新戴上帽子, 拉起外套上的兜帽，再戴上口罩, 把整张脸裹得严严实实。
“你先别走，昨晚赶了夜机也没怎么睡，就先在这里开个房间休息一下，我可能……不会待太久。”苏遇森下车之前朝若泰吩咐。
若泰这下更好奇了，但一看到对方的脸色，还是乖巧闭嘴点头。
有免费的温泉会所可以休息，他还是少开口问有的没的比较好。
苏遇森和温檐约的是上午，虽然没有具体定是几点，但他这个时候过来，她肯定还没有到。
他想着一会见了面该怎么和对方解释私下约见周医生的事，温檐很聪明，如果不是有理有据的说法，她根本不会信。
苏遇森开始后悔那天的一时冲动，从去年冬天到今年冬天，她和“小森”在一起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如果这个时候让她知道她所喜欢的所在乎的所爱的，只是一个副人格——他完全没办法想象结果会怎么样。
思绪翻飞的时候，他已经抵达了别墅木屋，他取出门卡，进了客厅开灯，却和沙发上一双深黑的眼睛对上。
室内没有开空调，她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坐在室温七八度的屋内，他看着就觉得冷。
“你怎么……什么时候来的？”他忙开了中央空调，调到最大档，随后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几步走到沙发前将衣服披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裹住。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伸手去握她搁在膝头的手指，入手的肌肤一片冰凉。他又去摸她的脸，同样没有什么热气。
“你怎么了，为什么连空调都不开？提前过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苏遇森又心疼又有点生气，可他对她说不出重话，只能一遍遍替她暖着冰冷的指尖。
温檐看着对方，眉眼是她所熟悉的，就连担心的神色也几乎一样，但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小森。
她挣开他的手，伸出指尖去抚摸他的眉宇和唇角。凌晨在电脑里见到的那段视频，就像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她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之盒，可怕的真相跑了出来，赤.裸.裸.呈现在她面前，完全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哪怕那时候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发现自己是在一本书里，内心的震荡也没有此刻来的大。
因为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起，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阳光雨露建筑人物，生老病死有血有肉，和她原本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
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却被宣告只是一个虚假的幻象。
怎么可能呢？
她和他之间拥有那么多的回忆，那样子可爱的小森，会害羞、会撒娇，会在她主动碰触和亲吻时满脸通红的凝视她，会因为吃醋故作高冷一句话都不和她说，会紧紧抱住她告诉她这首歌是他写给她的……那样子鲜活的小森，只是，为了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才出现的……幻象？
一滴水珠落在他手背上。
苏遇森怔愕抬头，有些慌乱无措的去擦她的脸颊：“怎么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温檐，别哭……”
温檐怔怔看着他，她哭了？她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眼角，摸到潮.湿水意。
原来她真的哭了，难怪视线里面他的脸越来越模糊。
她撑住额头，将眼睛埋入掌心。
她这辈子只哭过一次，就是在父亲去世下葬的那天。
她记得那是个夏天，她站在炎炎赤日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热气。
娇弱的母亲在墓碑前哭的泣不成声，她躲在树后不肯上前，看着远处父亲的墓碑，浑身冰凉透骨，视线却模糊成一片。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哭过，哪怕学武弄的一身是伤，韧带撕裂手臂骨折，她也咬牙忍住了。
可现在，为什么？
苏遇森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朝东的小房间，那里的门原本是关着的，他顿时明白过来。
“你开了电脑？那你……”那她是不是都看到了？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用再问了。如果不是因为看到，还有什么事会让她这么反常？
“我过来借用电脑，本来都已经要走了……”她的声音从她的掌心传来，沉闷而微弱，“是我不好，自作聪明，没有相信你，对不起……”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温檐，仿佛一贯以来支撑着她让她强大无比的东西倒塌了。苏遇森心里针扎般的疼痛，细细绵绵却无休无止。
“你很好，不是你的错，是我，我那天不该说那句话。”他伸手按住她的脑袋，轻轻抚摸，想要安.慰她，想让她别再这样难过，可却感觉自己手足无措。
他甚至连“你还有我”这种话都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这种话对此时此刻的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他一遍遍亲吻她的发顶，第一次感觉言语如此无力和匮乏：“没事，会好的……我答应过你，你得相信我。”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把那段视频看完，但他暂时不想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因为这件事并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他不想给了她希望又再次看她失望。
“我对他从来都不够好，什么事情都比他重要，明明知道他很想我，可总是因为工作，没办法和他见面……他一直想公开，想正大光明的和我在一起，可只要他不开口，我就假装不知道。但其实我都知道……”
“别哭了，温檐。”他抱紧她，让她整个人埋.进.自己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
这一刻，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争了。她喜不喜欢自己，会不会也愿意接受自己这种事，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他只希望她不要再难过，别再哭。
####
若泰接到苏遇森消息时正泡在温泉水里闭目享受，对方告诉他，自己暂时不走，他可以继续留在温泉会所休息，也可以暂时放假回家。
至于车，他如果离开就先开走，到时有需要他会再提前通知他过来接他。
若泰看到消息并没有多想，在他看来他家艺人和温檐见面，提前走才是不正常的，现在留下才算是回归正途。
苏遇森搁下手机，几步走到电脑前打开，输入密码之后，上面的画面还停留在视频的后半段。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她只看到周医生肯定小森是副人格这句话，后面那些她应该没有看到。
他想了想，直接把视频删除了。
等他从小房间出来时，温檐也正好从对面的洗手间走出来，表情安静。
“你吃过早餐了吗？”她拿起房间的餐单，侧头询问他。她应该洗了脸，此刻看上去除了眼眶微有些泛红外，没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我不饿。”他担忧的看着她。她情绪收拾的太快了，现在他反而更担心，“你不用管我，你一晚没睡，可能还有些着凉，先回房间睡一会吧。”
“没事，我睡不着。早餐还是要吃的，不吃早餐很伤身体。”她看了眼餐单，“我点一些，一起吃。”
“好。”他朝她温柔的点点头。
温檐打了客房电话，选了一些面包、蛋类和果蔬沙拉，最后叫了两杯咖啡。她昨晚没睡，他赶夜机回来应该也没怎么休息，都需要咖啡醒醒神。
片刻，客房服务生将他们点的早餐放置在了木屋的外面。
等对方离开之后，温檐才出去取了早餐进来，苏遇森接过，放置在餐桌上，两个人坐下，安静的开始吃早餐。
温檐一直没说话，等到两人吃的七七八八，她端起咖啡杯，开了口：“周医生那边，有没有质疑过主人格为什么是二十九岁这一点？”
即便签了保密合同，双重人格这件事对方可以知道，但重生这件事却绝对不能。后者超过了这个世界的科学范畴，即便是再具有职业道德的人，她也怕对方会心思松动。
“没有，他应该有觉得奇怪，但是他没有问。”他看着她，等她继续问其他的问题。
“所以，小森以后还会出现吗？”她说完，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像是在问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但苏遇森注意到了她握着咖啡杯的手，纤细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隐隐泛出了青白。
他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她面前，再次半蹲下，用仰视的角度看着她：“他当然会出现，其实我这次找周医生是想弄清楚他昏睡的原因。”
“因为是副人格，所以情况不稳定？”
“对，你真聪明。”他微微勾唇，“可能是因为这阵子我出现太少，所以影响到他，不过这不是大问题，只要我保持一定频率的出现，一切就会恢复到从前那样。”
“从前那样？”
“等他恢复之后，每个月我会适时出现，大约四到五天左右，这样他应该不会再出现昏睡的情况。”
“每个月四到五天？”她愣了一下，随即拧起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了？”他握住她的手，不是很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起了恼意，“这些天数也只是推测，或者我也尝试把时间减少到两天。”
“苏遇森，为什么要这样卑微？这是你的身体，你的人生，你才是主人格！一个月出现两天？你在想什么？”
她的确想要小森，可她也不想剥夺他的人生。重生的他早已和过去融.合，是因为她的抗拒和难过，才会出现小森这个副人格。
引起这一切的人明明是她，可为什么现在他却能用这样温柔的表情告诉她，他可以放弃自己的人生？
他握紧她颤抖的手，他心里又开始痛了，可这次，痛的同时却有一丝丝的甜。
他抚着她的脸，凑过去亲吻她的额头：“没关系，所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在我面前，你可以随心所欲，不要用道德压制自己，不用内疚，不用觉得亏欠，因为我愿意，怎么样都愿意……”
她闭上眼睛，感受亲吻在自己额前的嘴唇，炙热却温柔，一如他的情感。
温檐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
苏遇森的解约合同来的比刘睿意料中更快，在他依旧摇摆着，踌躇着，想要拿捏，想要谈判，如何进退的时候，合同直接被苏遇森的律师递到了公司法务处。
他的经纪约原本就经不起推敲，比例分成太低，成名之前，公司几乎没在他身上花过多少钱和心思。
东悦确实不想放走这样一个能赚钱又能带新人的艺人，说句难听的，整个公司发展的蒸蒸日上，都是因为他。
他一己之力，养活了大半公司的人。
刘睿是“被通知”解约结果的，他匆匆赶到法务部时，东悦的律师已经在对方律师一系列操作下完全妥协了。
根本连走法院的步骤都不需要，原本就是破绽百出的合约，对方只要能拿出解约费用，这件事就算了解了。
现在剩下还能扯皮的，是苏遇森之前一些行程通告还尚未拿到尾款的部分，个人和原公司该如何分账。
“不用那么麻烦，之前的所有通告，依旧按照旧合同的分账程序走完，唯一的区别在于，那部分款项会先从苏先生这边进，之后再依照之前的分成给到东悦公司这边。”
苏遇森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来回拉扯的事情上，所以之前就告诉律师，钱照旧分成给他们，只是保险起见，钱款肯定不能从公司进。
他能说到做到，公司却不一定。
“可这……”东悦公司的律师犹豫了。
“这部分自然会拟定一份额外的协议。”律师早有准备，将准备好的一式两份的协议摆到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