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渔接过邀请函,随意瞄了一眼,料想得到注资的杨巍必定要去这个论坛上出风头,多半刘涵姿那个女人也会到场,有这两个人打擂台赛,就不愁没有好戏看。
“去啊,这么多行业大佬云集的场合,怎么能不去?”她轻笑,眼中划过期待的光芒。
杨巍手伸得那么长,恨不得让她两袖清风立刻玩完,虽然她夏渔人微言轻不能把他杨总怎么着,但是去添点堵,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天就在紧张沉重的工作压力之中度过,教师团队的人员流失现在成了夏渔亟需解决的头等大事,什么也不干,和章莹玉一起筛选简历,一直到天黑,两人这才疲惫地从电脑屏幕中抬起脸。
“下班吧,家里孩子还在等呢。”她揉着酸胀的脖子,对章莹玉抱歉地笑了笑。
“走了走了,再不走,家里的熊孩子要造反了。”
章老师是快人快语的个性,同样是生完二胎出来工作的宝妈,很珍惜现在的这份工作,考虑到要照顾家庭,更在意工作稳定,不像时下的年轻人,把跳槽当成家常便饭。
夏渔也是和她相处了一阵子,才发现这位姐姐明显是被大材小用了,最近给她增加了一些工作量,她倒也没抱怨,干得又稳又利索,很让夏渔刮目相看。
所以一个成功的老板,必备的能耐之一就是要人尽其用,没有所谓的职场废物,就看你怎么用。
夏渔下班以后又要再上岗,赶去给江枫上课,今天她限行,没开车,好不容易打上车,路上堵了半个多小时,到他家时都快七点半,只剩吃饭的力气。
还和之前一样,江枫准备了三菜一汤,只是餐桌上,两个人各吃各的,场面过于安静了。
自从前几天A大回来之后,他们俩就是这样胶着的状态。
她除了教课以外没有一句废话,他呢,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刻意疏远,也愿意配合她,做熟悉的陌生人。
上次那个亲密的拥抱过后,他们都默契地保持一米的距离,大家心照不宣地谨守“朋友”本分。
夏渔在短暂地不适之后,心逐渐麻木,只是做个“没有感情的上课机器”,而江枫呢,往日耍贱卖萌装疯卖傻的男人,现在表现得过分沉默,木着一张俊脸,做“没有感情的拉琴机器”。
他的拉锯声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无论夏渔如何费尽口舌纠正,他拉出来的永远是蹂-躏耳朵的砍柴工拉锯声,直到门被邻居敲响。
上门的是楼上的邻居,一个面目柔和气质雍容的姐姐,四十来岁,很为难地对他们俩笑。
“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我家女儿后天初三月考,这两天必须要复习,平常我们也就忍了,可是这两天——”
她抱歉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暗示来自楼下的噪音实在太严重,已经干扰小孩的正常学习了。
江枫被邻居内涵制造噪音,面子挂不住,英俊的脸拉得很长,夏渔生怕他跟温柔的邻居吵起来,把他挡在身后,道歉之余,承诺这几天都会给孩子安静的学习环境,邻居姐姐这才离开。
“老子在自己家拉琴,是老子的自由,她不愿意听,把门窗关起来不就得了,凭什么老子学琴还得给她女儿让路。”
江枫心情不佳,碰上这种事,连带着也开始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人家小朋友考试也不容易,你就体谅一回吧。”夏渔收拾琴具,“今天先到这里,明天我们换个地方,先让楼上小朋友好好考试。”
“去哪儿?”江枫的气焰终于小一些,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没想好,最好找个人少的地方,让大家远离噪音,我也算积德了。”
“你说什么?”
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江枫撸着袖子明显要杀人了,虎视眈眈瞪着她。
“好嘛,跟你道歉好不好?”夏渔连连后退,同时一脸不堪回首,“实话说我耳朵也快废了,把你教成这样,每天稳定保持不进步,是我老师的错,我得回家好好检讨自己。”
她愿意跟他闲扯上几句,江枫脸上的冰霜融化了一些,面露殷勤,“今天你限行,我送你。”
两人今晚僵了那么久,现在的互动反而像回到之前,说说笑笑,五句有三句在斗嘴,是相处自然的老朋友。
夏渔看着他重新点燃笑意的脸,本来刚硬的心无来由一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路上她疲态尽显,江枫关心她工作近况,她憋屈烦闷了一天,现在也愿意跟他分享,简单地说杨巍背地里搞小动作,使劲在她这里挖人,估计挖干净了才会罢休。
两人职业不同行业不同,他也使不上劲,问她怎么办。
夏渔神色淡淡,手搁在窗边,托着腮,任由晚风吹拂她的脸她的发,音调懒洋洋的,如盛夏绽放在高架路边的欧月,自有一股坚强淡定的美。
“我没能耐搞他,自然有有能耐的人搞他,走着瞧吧。”
现在一心搞事业的她,由内而外散发迷人的自信美,要不是车子正行驶在高架上,江枫真想一直这样看着她。
他相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厌倦。
路上夏渔给廖非非发了个信息,她今晚要回她爸妈家里睡,廖非非回了个挺欢乐的表情。只是开到半路她想起来,一份明天要用的文件还在出租房里,想着今晚还是回出租屋睡觉算了,江枫于是二话不说掉头,车夫做得很尽责。
到了小区门口,江枫还是坚持要送她到楼下,夏渔想正常的朋友大多如此,没有拒绝,一路肩并肩走到她家楼下。
终于到面对面说再见的时候。
两两相望,尴尬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淌开来。
两个人各揣心事。
夏渔想的是,今晚送到这里,一个月以后呢,他们就是陌路了吗?
而江枫脑海里的念头是,下了这一剂猛药,她对他,会有哪怕一点点的动心吗?
夏渔僵硬地指了指身后:“那我——进去了。”
江枫点头:“你进去吧。”
话这么说,可他半步不动,仍然站在原地,显然是要目送她上楼。
夏渔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进去,犹豫,回头,触及玻璃门后他温暖的视线,心里一痛,加快了上楼的步伐。
脑子里都是他落寞的笑脸,她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一道深夜的幽魂,七魂六窍都遗落在外面,神情颓丧地开门,脱鞋,行尸走肉一般地倒水,喝下一大杯,整个人才从沮丧之中抽离出来。
房子里有奇怪的响动,似乎有人在时高时低地抽泣,却又听不出痛苦。
她的第一反应是好闺蜜又躲在房间里看那些限制级的大片了。
她回了黑漆漆的房间。
正要开灯,墙猛地被撞了一下,她触电一般缩回手,整个人被定在原地,狐疑地盯着那面墙。
这面墙后,是廖非非的房间。
奇怪的声音在放大,嘎吱嘎吱的床开始蓄势,墙壁发出“咚咚咚”的有规律的声音,漆黑的视线反而放大了听觉,隔壁那道可疑的女声冲击她毫无防备的耳膜,她脑子里“轰”一声,迟钝的听觉终于恢复正常。
光是用脑子想,就知道隔壁“战况”多么激烈多么香艳了。
廖非非竟然带男人回来了。
平生第一次听墙角,纯情的夏渔连耳朵都泛起红晕。
隔壁的男人显然体力极佳,令人怀疑是永远不会疲倦的永动机,“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墙壁击穿,廖非非极其投入地放开嗓子,几乎是无所忌惮,大约她也没有料到夏渔就在隔壁。
这是夏渔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没有之一。当初她分手坚持要搬进来时和廖非非合住,这女人就开玩笑说“不太方便”。
原来是这种不方便。
隔壁也许要闹腾一晚上,家里肯定是没法待了,她悄悄地开门,踮着脚尖,红着脸,连鞋都顾不上换,打开家门。
几乎是落荒而逃。
夏渔在电梯里捂着胸口。
整日在工作和琐事之中奔波,她都快忘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事了,以后还是要跟廖非非暗示下,最好别带男人回家,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就跟吃饭一样正常,但是她现在和她合租,为了大家方便,还是去酒店比较好。
她双颊滚烫,步履仓促地步出电梯。
然后一眼就见到,玻璃门后正侧对着她的高大男人。
他的身体一般隐藏在黑暗里,手上夹了根香烟,烟火半明半昧,他在夜色里吞云吐雾,英俊立体的脸庞隐在丝丝缕缕的烟雾中,与这深重的夜融在一起。
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然后他慢慢转过脸,锋利如刀的双眼,隔着轻薄的烟雾,终于和她对上。
夏渔的心,狂跳了一下。
第44章
夏渔万万不想在她全身血液沸腾整个人窘得不行的时候,和他狭路相逢。
但偏偏这个时候,他还莫名其妙赖在她楼下不走,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他打照面,耳根可疑的红晕还未褪去。
“怎么又下来了?”
见她去而复返,江枫扔掉手上的半支烟,诧异地打量她。
“哦,那个——”
夏渔哪能说实话,语无伦次了两秒,终于能组织语言:“家里,呃,没洗发水了,我出去买洗发水。”
扯了个出去买东西的幌子,撒完谎才猛然意识到她出来得仓促,脚上踩着双拖鞋不说,还两手空空,包和手机都还在楼上。
夏渔祈祷她的手机不要响,否则廖非非就会发现她回来过了,她一个人尴尬就好了,要是两个女人一起尴尬抠脚,进而影响闺蜜的X生活幸福感,那就太过难堪了,她都卖了房子了,也不可能搬回家成天听她妈唠叨,眼下跟廖非非合租最舒服。
目前阶段,她只想一门心思拼事业,不想在“住”这件事上费心思,能不搬家最好不搬家。
不过今天晚上,她是真的无家可归。
但是她一点都不打算让江枫知道她此刻的窘迫。
“你呢?怎么还不走?”她刻意转移话题。
江枫“哦”了一声,脸上晃过一抹不自然,沉闷道:“烟瘾上来了,抽两根再走。”
地上确实躺着两根烟蒂没错。
夏渔一点都不想追究他犯烟瘾的原因,她故作体贴欢快的语调,趿拉着拖鞋,一副风风火火真要去便利店买洗发水的架势:“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
她佯装洒脱,耳朵却竖着,能清晰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隔着两步的距离,如影随形。
他怎么还不走?明明她去的方向,跟他是相反的啊!
心里紧张得要死,面上却若无其事,她扭过脸状似好心的提醒:“走错了你,你车不是停在那个门?”
江枫神色淡淡:“我去买包烟。”
平时见他很少抽烟,现在想抽了,早不买晚不买,偏偏要在这时候买烟,夏渔恨得牙痒痒,只能硬着头皮往便利店走,一边烦恼着怎么样才能甩开他,一边又在为今晚的着落发愁。
没带手机身份证明,身上也没半毛钱,去网吧打发一夜,会被老板赶出来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便利店,夏渔装模作样地挑选洗发水,动作磨蹭,一边用余光打量买烟的男人。
他选好了烟,很快付好了钱,却还不走,靠在柜台处,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的磨蹭,高深莫测,辨不清情绪。
她敏感地察觉到,这两天的他透着反常,仿佛一夜之间沉默下来,时而流露阴郁的气质。
也许是那天拒绝了暧昧,伤到了大少爷的玻璃心?
隔阂已深,就像江枫摸不清她的真实想法一样,她同样对他这个人雾里看花,以她的直觉,他对她,应该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吧?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一次次突破朋友界限的亲密举动,一次又一次看似深情的凝望。
夏渔深夜时分,也曾经小小奢想过,他也许会对她说点什么。
而她也深思熟虑过,即便有一天他真的捅破这层纸,即便她不舍,即便会心如刀割,她大概率还是会拒绝他。
因为她完全做不到信任。
从高中到大学,她亲眼目睹过他在女生圈有多么受欢迎,多少次从题海中疲惫地抬起脸,就能见到窗外,他懒散地趴在阳台栏杆上,十有八九身边会站着一个或几个女生,虽然也有高冷的时候,但大多数情况下,他对每个异性都很友好,是所有女生共同的校草。
这样的男人,他有真心吗?他的真心为谁停驻过?能停驻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