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真周到。
叶芷洗澡的时候,常青扶着王爷出去钓鱼,各自行个方便。
王爷坐在湖边,眼睛盯着湖面出神,常青站在他的旁边,左右扫过,确认安全之后,才低声道:“王爷,您看过之后,打算如何处置这烧火婆子?”
王爷眼神淡淡的,“继续看看吧。”
“继续看?”常青有些急了,“只怕再等下去,这烧火婆子成为您侍妾的事情便会传扬出去了。”
“无碍。”
“这……”常青欲言又止。
跟随在王爷身边多年,他自认是最了解王爷的。
王爷六岁时跌落假山,他去床边照顾。
小小的孩童,脸色苍白如纸,目光怯怯的,一问三不知。
所有人都认为王爷变成了傻子。
皇上命人置办了这处王府,派他和春羽陪在傻王爷身边。
跟王爷相处多日,常青还是认为他是个傻孩子。
直到有一天,夜半时分,他惊讶地发现小小的孩子坐在床头,抱着母亲的遗物,一只钗饰,无声地流泪,他才觉出不对。
当常青靠近王爷时,小小的身子惊恐地缩成一团,眼泪唰唰淌下的同时,他声音颤抖,强装镇定地问:“常公公,我是你的主子吗?”
常青一愣,回答:“是。”
“你若能誓死效忠于我,我便用生命向你起誓,一生保你。否则,你和我,同归于尽。皇上知道我装傻,那些大臣一定会谏言杀了我。我死之前,一定先杀了你。”
六岁的孩子,在惶恐与惊惧中,却说出了超乎年龄的话。
常青沉默片刻,选择一生效忠于他。
这段主仆情谊便保持下来。
世人皆知王爷痴傻,唯有常青知道,痴傻的背后,是智慧、隐忍,是蛰伏。
第9章 这个傻女人,似乎以欺侮他……
常青是忠仆,他设身处地为王爷着想,低声再次劝道:“王爷,若任她以侍妾身份自居,只怕您的行动将会受限,毕竟屋里多了个外人,若是俞先生到访,怕是会有诸多不便。”
俞先生是裴雾的恩师,他一身的本事全拜俞先生所赐。
裴雾眼睫翕动,停了会儿,问道:“常青,你说,我装傻充愣已经一十二载,时间够不够长?”
这突然而至的问题,常青一怔,答道:“够,够长了。”
十二年,不是十二个月,不是十二天,更不是十二个时辰,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这期间,春羽姑姑仿似皇后放在裴雾身边的一双眼睛,时时刻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和常青谨小慎微,其中的辛苦与疲累不一而足。
裴雾眼睛忽地瞪大,像鹰隼一样盯视着平静的湖面,他一字一顿,低沉而肃然地说道:“我这十二年,便如这湖面,一直是风平浪静的。但是,”他忽而一转,“平静了太久,是时候翻起惊涛骇浪了。”
常青被他沉肃的语气惊到,他习惯了裴雾傻傻的无害的表情,每每他露出凶狠锐利的样子,他内心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栗、害怕。
十二年前,他果然没有看错,那个流着眼泪威胁他的男孩子,终于从一头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崽长成了凶狠强大的猛兽!
裴雾道:“就让叶芷,成为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吧!”
常青恭恭敬敬地垂头:“是,王爷!”
叶芷洗了一个酣畅淋漓的澡。
从穿来至今,她终于从里到外,都变得干干净净了。
三桶水,全被她给折腾了。
第一桶水洗完,桶里的水都看不见原色,犹如乌黑的浓汤。
她从桶里迈出来的时候,自己看了都有些羞愧。
这可是具女人的身体,怎么就积攒了如此多的灰垢?
第二桶水洗完,水还是脏的,但颜色变得清浅,像正常洗澡的状态。
叶芷裸身进到第三桶水里。
水清澈温暖,像母亲柔柔的怀抱。
彻底洗干净,叶芷便有了闲情逸致,她掬起水,轻轻往自己身上撩泼。
一边撩泼,一边观察自己的身体。
昨夜并未脱衣休息,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陌生的,能支配,但具体样子也是现在才知晓。
莫名地,竟有意外的发现。
她观察片刻,猛地自水里蹿了出来,她眼睛急切地扫视自己全身,扫完,赤足从水里跳出来,惶急地跑到桌前,右手抓起桌上的一面铜镜,揽镜自照。
太奇怪了!
颈项下沿像是她身体的分水岭,颈项之上,皮肤黑不溜秋地,似黑炭,她使劲搓揉,肤色未有任何改变。但颈项之下,她身上的肌肤却如花朵般娇嫩艳丽,娇皮嫩肉,香温玉软。身段前凸后翘,丰盈妖娆,就连踩在地上的双足,也分外纤巧白皙。
叶芷惊呆了。
单看颈项之上,说她四十岁也不为过,可若是从颈项之下打量,夸她二八年华,也是有人会信的。
巨大的震惊过后,叶芷慢慢旋过身子,找到常青送进来的衣服。
有条不紊地穿上身。
浅蓝色绣花对襟齐胸襦裙,颜色清清浅浅的,很好看。
衣服不是量身订做的,不太合身,腰际松垮,胸部却过于紧绷。
她轻轻吸了口气,将就穿吧。
在湖边钓了一下午鱼的裴雾和常青回来了。
常青命人往外抬桶的时候,叶芷表情颇不自然,生怕哪个奴才会露出鄙夷不已的神色。
她细细观察之后发现,这几个奴才只顾低头忙活,竟无人嘲笑于她。
她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裴雾进屋后,并不四下扫看,径直坐到了桌前,用手指指那一盘核桃,说了声:“吃。”
常青正忙着指挥下人收拾屋子,并没听到。
叶芷上前,抓过一个核桃,用之前常青剥核桃用的剪刀,轻轻一拍,核桃裂成两半,她取出核桃仁,新鲜的核桃仁,核桃衣很好剥,捏着一边轻轻一扯,嫩白的核桃仁便露了出来。
叶芷手掌托着干净的核桃仁,送到裴雾眼前,“吃吧。”
裴雾盯着核桃仁看了几眼,慢慢捏起来,送到嘴里。
她剥得慢,他吃得慢。几乎是他刚吃完一个,她便又剥出了另一个。
衔接流畅自如。
屋子收拾干净,也到了吃晚膳的时间。
常青指挥着下人,把晚膳摆上了桌。
叶芷盯着饭食,愣了愣,问道:“常公公,晚膳就是这些?”
常公公:“是的,”停了停,他又道,“夫人!”
既然王爷要将叶芷当成前行路上发挥作用的石子,常公公就得拿出应有的尊重。
叶芷没注意称呼问题,而是指着几道素菜,“常公公,这怎么全是素菜呢?”
王爷是成年男子,需要营养,光吃素食怎么行?
常公公面露尴尬,“这个,奴才说了也不算,王爷的膳食都是春羽姑姑搭配的。王爷不挑食,一向是给什么吃什么,不会要,也,不会推拒。”
“平日里,王爷的膳食是什么样子的?”叶芷担心是自己惹怒了春羽姑姑,她才故意摆出这样的膳食。
常公公道:“平日里王爷的膳食就是以清淡为主,肉类,很少见。”
“我们王府是不是很穷?”
“这个?”常青不知道穷富如何区分,稍事踟蹰,答道,“王爷每年有一万两银,一万斛米。”
叶芷对银两没什么概念,“那一斤肉是多少钱?”
常青考虑了一会儿,答道:“前些日子经过集市,听到有人花十两银子买了一头猪。”
十两银子就能买到一头猪,且不说这猪有多重,哪怕是一百斤的猪,叶芷也觉得王府是绝对吃得起猪肉的。
她心里不由生出恼意,“这个春羽姑姑,太不省心了。”
有钱不花在王爷身上,难道就攒着?
也不知攒给了谁。
晚膳吃完,常青侍候着裴雾洗了个澡。
叶芷没有离开。
她打算当主子,自然得守着这个傻王爷。
裴雾洗完澡,换上干净松软的中衣,常青便收拾收拾退了出去,把整个寝房让给了叶芷和裴雾二人。
裴雾还扮演他的傻子形象,坐到床榻边上,一撩被子,躺到了里面。
常青出去前在榻上放了两个枕头,其他都没动。
床榻足够宽,被子足够大。
多一个人,完全可以。
古人夫妻同榻,男人居于里侧,女人居于外侧。叶芷是小妾,更得睡在外边,所以裴雾理所当然地躺到了里面。
叶芷站在窗前发了会儿呆。
她要想要思的事情太多了。
想要活着,想要好好地活着,头脑不转是不行的。
听到床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叶芷转过头来,就见裴雾已经拥被而卧,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
她慢慢走到榻前,眼神不悦地盯视男人的侧颜。
就连下巴颌的弧度都是完美的。
不愧是皇室后裔。
她蹙眉,弯腰向里,伸出右手推了推裴雾的肩膀,乱摇之下,裴雾睁开眼睛,表情懵懂地看着她。
叶芷:“出来,我睡里边。”
她没有安全感,昨夜趴在桌上睡就很不安稳,若是还睡在外侧,她担心自己晚上会做噩梦。
傻子虽傻,身形却在,她想从他身上收获一点儿安全感。
裴雾傻愣愣地瞪视她。
这个傻女人,似乎以欺侮他为乐。
不是以“母老虎”自居,就是用现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命令他。
他心里生出一丝不快,身子未动。
叶芷摇头叹息,跟傻子沟通太难了。
她眼睛使劲向上一翻,腮帮子鼓起来,发出“呼呼”的声音。
裴雾眼睛微微眯了眯,她这副样子的确怪异,怪异中透着一丝有趣。
叶芷一边“呼呼”一边向他靠近,她就不信吓不到他。
傻子都是孩子心性,“吓唬”他应该是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
她眼睛使劲向上翻着,身子慢慢倾向于他,吓唬他的同时,妖娆的身段也慢慢显现于他的眼皮底下。
裴雾垂眸,意识到女人的身段之后,眼神猛地一挑,双手抓着被子便坐了起来。
“吓唬”起了效果,叶芷蛮高兴。
她收起夸张的表情,顺带着打了个深深的呵欠,粗声粗气地说道:“以后,我睡里面,你睡外侧,记住了吗?”
良久,向外挪蹭身体的裴雾,慢腾腾地嗯了声。
叶芷熄了烛火,脱下绣鞋后,抬脚跨过裴雾的身体,撩起被子躺到了里侧。
全然不知这样的动作有多惹人不快。
躺了一会儿,叶芷忽然伸出两只手,摸索着覆到王爷两侧的太阳穴上。
几乎在她手指覆上去的刹那,裴雾两只眼睛如鹰隼一样瞪大了,眼神里精光闪现,一副随时准备反击的状态。
他尚不习惯有人靠近自己。
叶芷全然未觉,双手覆上去之后,挴指摁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揉。
一边按,一边慨叹,“傻子啊傻子,你快变聪明一点儿吧。要不然,我这条小命可怎么办啊!”
她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反正他是傻子,即便听懂了,相信也讲不明白的。
第10章 鲜花插到牛粪上
黑暗中,裴雾的眼睛瞪得溜溜圆,叶芷指腹力度适中,一下接一下地按揉着。初始时有些微的刺痛感,像有只小锤在轻轻敲击他的神经,痛过之后便是畅快的舒适感。
他以为叶芷只是象征性地按压几下,可令他惊讶的是,叶芷手下的动作不轻不重,持续了好久的时间。
叶芷如此尽心尽力地帮他按摩,其实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如此俊俏模样的傻子,单单是神经坏掉了。
她想尽力争取一下,一方面安慰安慰自己,一方面以此打发漫漫长夜。
没有娱乐活动,天一擦黑便躺到床上,这离着天亮可远着呢。
她觉少,尤其觉得夜难熬。
揉到双手酸痛不止,叶芷才住了手,身子往里一翻,睡了。
可能是真累到了,叶芷一觉睡到亮,是常青的声音把她给惊醒的。
常青在院子里轻声问:“王爷起了吗?”
往常王爷都是卯时起,故而常青按着平常的时间点过来叫起。
叶芷挺吃惊的,她没想到自己会睡得如此安然。
她以手掩唇,打了个呵欠之后,坐起来。
偏头一看,王爷闭目向外侧躺,两人之间有很大的空隙,他人极其靠外,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去了。
她再看向自己,她休息的地方很宽敞,被子大半都在她这边。
难怪她睡得挺舒服的。
一张大床,她自己占据了四分之三,能不舒服吗?
她用手碰了碰裴雾的背,“醒了吗?”
裴雾已经醒了好久,碍于她未醒,他便没出声。
常青守在门外,没有王爷的吩咐,他不敢进。
“还没醒?”叶芷嘀咕了句,手伸到被子下面,毫不客气地抓出裴雾的胳膊,她抓着他的右手送到自己面前,拇指在他中指指腹处轻轻刮了下,低头,龇牙,很生猛地咬了一口。
血珠涌了出来。
裴雾没法再装睡,他侧身向她看去。
叶芷完全不在乎,她瞅他一眼,“醒了啊。”
正好。
她拽着他的手,身子往后腾挪的同时,把那些血珠子蹭到了她之前躺过的地方,蹭完,还刻意来回蹭磨几下,让血迹颜色看起来黯淡一些。
忙完,她把裴雾还往外淌血的中指指腹含进自己嘴里。
舌尖灵巧地蹭来蹭去,跟狗舔骨头似的。
唾液有止血效果,对这种小伤尤其有效。
裴雾忘了装傻,眼睛失神地看向叶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