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凑了过来:“我看看。”
“您能不能不要说话呀。”秦宁苦恼,“这样很容易让我分心的。”
那人被噎了一下:“哎我说你这小丫头……”
就在这时,秦宁的笔突然朝着一个方向一扔,那人话音一顿。
笔遇到阻挡掉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
原本响在空气里的声音此时竟化作了实质,从前方传来:“我倒是小瞧你了。”
这人一直都在跟她说话,也在引着她说话,多半也是个待久了想要人陪的,她若是放出勾子,不愿意说了,肯定能让他放松警惕,再联合他的话,凝神,不难找出他的位置。
秦宁弯着眼睛:“能帮我把笔捡一下吗?”
“得寸进尺。”话是这么说,一只笔却递了过来,看到那只手,秦宁愣了一下。
这是一只小孩子的手。
随即,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她面前,秦宁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
她歪了歪头:“谷主?长老?”
面前的长老,哦不,面前的小孩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衣,头发花白,脸上却稚嫩无比,甚至还有些婴儿肥,活脱脱的一个可爱正太。
正太把手背到后面,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声音依旧很苍老:“把眼睛收回去。”
秦宁垂下视线。
然后又抬起来:“说好的点灯呢?”
正太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就这个?每次的话了?”
秦宁想了想,补充道:“多点几盏。”
正太看了她几秒,突然笑了出来:“云泽的弟子,倒都有些意思。”
话音一落,他轻轻拂袖,整个谷内瞬间灯火通明。
“只给你一日时间,明日一早,若是还想要灯,那得看我开心了再说。”
秦宁看清了这谷内的情形,空旷,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这里的桌凳。
不过有了光就好说了。
至于明天,那就明天再说。
正太凑到她面前,去看她写的字:“这字体倒很奇怪。”
秦宁打着小算盘:“那我可以教你。”
正太抬眼:“然后呢?”
“然后你点灯。”秦宁说,“划算吗?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点灯而已,你一定不会拒绝。”
正太细细看她几眼,挑着眉:“可。”
有了灯,其实这思过谷的日子并不难熬,何况还有个小正太陪她说话,还能以这为由,让他帮忙抄几遍谷规,反正最后也是他检查,甚至时不时还可以试探放出罪恶的双手,看能不能捏一下。
这次就在秦宁快要捏到的时候,四周又一次暗了下来,她动作一顿:“你怎么耍赖啊!”
正太声音再一次响在空气里:“有人来了。”
秦宁下意识坐直,不能让人知道她在划水。
“云郢前辈。”
是周子森的声音。
正太应道:“何事?”
他叫云郢?
周子森道:“玄水门门主突然离世,此时正是一团乱,师尊有令,云谷派些弟子去助他们少门主稳定玄水门内部的纷争,故此我们来接小师妹。”
“玄水门?”云郢声音听起来沉了一点,随即秦宁感觉到一股力量将自己往外推。
秦宁听他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小丫头,去吧,以后莫要惹你师尊生气,他这人比较古板。”
秦宁还未能说话就被送了出来,周子森和景心亦都站在外面。
黑凤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她回过头,谷里却再没了动静。
她想了想,凑过去对着里面道:“谢谢你啊。”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景心亦狐疑地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没有。”秦宁马上回头,“师姐你们刚才说什么?玄水门?”
那不就是宋玄衣他爹爹没了吗?!
“是。”周子森御剑起身,“我们需要抓紧赶过去。”
景心亦也御剑起来,看向她:“上来?”
秦宁想了想,就站到了景心亦的身后,问:“那宋玄衣呢?”
“他先走了。”景心亦跟在周子森身后,瞥了她一眼,“让你不要偷懒,被师尊逮到了吧?若不是周师兄去找师尊求情,让你一同去玄水门,你还得在里面待着,思过谷那地方,又冷又黑又静,鬼影都没有,就你这胆子,还不得吓哭?”
其实,也没有很静,而且云郢似乎挺好的。
秦宁问:“师姐你知道云郢前辈吗?”
“知道。”景心亦道,“云谷都知道,他一直在思过谷没出来过,也没人见过,只帮师尊和长老们看守犯错的弟子,大家称他一句前辈。”
秦宁想了想,那云郢居然直呼云泽的名字,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那印长生呢?
看着景心亦的背影,秦宁好奇问:“师姐,你知道印师兄以前犯过什么事吗?”
景心亦扭头:“你开什么玩笑,师兄从来不会犯错。”
“你不许问他!”
第26章 你,你别怕啊
秦宁乖乖闭嘴, 不问就不问,她懂,她都懂。
玄水门门主这次意外身故, 在玄水门掀起了好大的风浪, 宋玄衣这个少门主过于年轻,入世不深, 因此门内很多长老都对门主之位虎视眈眈。
云谷作为仙门之首,前去帮忙宋玄衣镇场子, 可比让宋玄衣一个人用血缘关系来稳固地位有用得多。
秦宁几人落地时, 宋玄衣头上戴着孝帽, 正带领着一众弟子在主殿内给他爹磕头入殓。
周子森示意大家都停下来, 待入殓仪式结束后再进去。
整个仪式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宋玄衣这才带着人出来迎接她们。
看来是来得匆忙, 他只是在原来的衣服上套上了孝衣。
他嘴唇有些干裂,眉头一直没松过,眼里还有红血丝。
那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年, 仿佛一瞬间长大了不少。
宋玄衣微微拱手:“周道友。”
周子森伸出手来,将他虚虚托起, 轻轻道:“谷内还有许多要事, 云泽掌门一时走不脱, 特意命我等先来给令尊上柱香, 人老病死, 人之常情, 你勿要太让自己伤了心。”
随即, 他看了眼宋玄衣身后的长老和弟子们,道:“日后你还要掌管玄水门,大小事情都等着你操劳, 定是很辛苦的,掌门也说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给云谷带话,这几日我们都会在玄水门送令尊最后一程,任何问题有需要我们的,都无需客气。”
秦宁在一旁听完,不得不叹服,周师兄说话真是妙啊。
话摆在这里,云谷如今就是要给你宋玄衣撑腰的,这几日我们也会在这里,看谁敢动你。
宋玄衣眸色微微动了动:“好,多谢。”
周子森浅浅笑了笑:“那我们去给令尊上柱香。”
宋玄衣侧过身引着众人往灵堂走:“这边请。”
玄水门的长老门站在一边,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眼神不善地盯着站在灵柩旁的宋玄衣。
作为掌门亲传弟子,秦宁自然站得靠前,她的左手边,就是在给所有上香的人回礼的宋玄衣。
她上完香抬起头,宋玄衣也才给大家回礼鞠躬抬起头来,似乎对那些眼神都没有察觉。
秦宁微微蹙眉,扯了扯宋玄衣的衣服。
宋玄衣一愣,对上她的视线。
秦宁动动嘴巴,无声对他道:“别怕。”
宋玄衣嘴唇微动,许久后轻轻点了点头。
周子森已经转身了,秦宁赶紧收回手,跟在他们身后走出了灵堂。
有个与宋玄衣差不多大的弟子跟着他们走了出来:“少门主一时走不开,丧宴往这边走,各位跟我来。”
周子森:“有劳。”
虽说大部分人都辟谷了,但在丧宴一向走形式,大家象征性的吃了些,吃完后有弟子带着秦宁她们去住所。
待那个弟子走后,周子森才回头嘱咐道:“在玄水门这几日都要谨言慎行。”
秦宁跟着大家一起点头:“是。”
周子森说完,回头看向秦宁,犹豫了一下:“可爱师妹,你跟我来。”
诶?
秦宁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走到了一边的角落里,周子森站定后回过头来,神色很是纠结。
“师兄?”
周子森问:“师妹,你可知长生是去哪里了?”
秦宁老实摇头。
周子森叹了口气:“他去找羚瑞草了。”
羚瑞草?!
秦宁猛然抬起眼来,可是现在还没有到印长生找到羚瑞草的剧情啊,是她漏了什么吗?
看着她的表情,周子森似乎没那么纠结了,突然激动起来:“你知道那是什么对不对?!”
秦宁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大:“知道一点。”
周子森又问:“那你知道师弟要找羚瑞草做什么?”
羚瑞草是奇药,无毒不解,也是上等的炼制灵药的药材,只是一般人从不用这来炼药,因为根本就找不到。
周子森给自己说这个做什么?
她试着回答:“解毒?”
“是,解毒。”周子森叹息,“没想到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这倒也没有。
都是剧本的功劳。
秦宁心虚地摸了摸耳垂。
周子森的语气却突然变得有些严肃:“师弟体内这毒,一年比一年更折磨人,若是再不解,怕是撑不了几年了。”
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不仅不会有事,还会因为这个东西跟我打一架!活蹦乱跳。
秦宁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委婉道:“师兄命好,一定会找到的。”
周子森再次叹了口气:“羚瑞草哪有那么好找啊,他都找了这么多年。”
他顿了顿:“当然,以后的事我们也说不准。”
“师妹,他待你始终是不同的,就算他出谷,也嘱咐我多多注意你。”
嗯?
等会?你在说什么?
秦宁有点茫然:“啊?”
“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你心思不在修炼上。”
秦宁:“不是,师兄我……”
周子森抬手打断她:“我都懂,师弟他护着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看,若是像今日,他不在怎么办?若是我跟你师姐也不在你怎么办呢?”
秦宁:“……师兄,你是不是……”
误会了什么。
周子森再一次将她打断:“师兄都看得出来,你不用掩饰。”
“师妹,师兄没别的意思,师尊是个很看重弟子天赋和努力的人,若是再这么下去师尊真的将你逐出云谷怎么办?那师弟一个人怎么办?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呀!”
“???”
秦宁被说懵了。
见她有些呆滞,周子森拍拍她的肩膀:“师兄希望以后,能看到一个崭新的你。”
“不…”
看到了你会害怕的。
周子森意味深长道:“两个人的将来,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去争取的。”
秦宁:“???”
什么将来?
“我带你出来先缓几天,回去就跟师尊认个错,好好修炼,知道了吗?”周子森满脸慈爱,终于把话说完,“回去吧。”
秦宁还在凌乱着。
她摇摇头:“师兄,我想静静。”
周子森欣慰地笑了,这一定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需要消化消化:“好,你跟你师姐一间房,记得早些回去。”
秦宁确实需要消化消化,周子森说的话她怎么理解起来这么费劲呢?
周子森走后,秦宁问从她袖子里探出头的黑凤:“你听懂师兄在说什么了吗?”
黑凤简单明了:“听懂了,他说你跟印长生是一对儿。”
秦宁:“……”
黑凤再次补充:“总体意思就是,你拖了印长生后腿,让你努努力,加油,站起来!”
秦宁:“……”
黑凤“哟呵”一声:“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的如意郎君。”
秦宁一把捏住它的鸟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她抿了抿嘴,难道是她跟印长生走得太近了?
可也没走得很进啊。
秦宁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再一次觉得云谷应该待不下去了,不然真的会被赶出去。
可是要去哪里呢?回紫魇宫吗?
正想着,突然被几个人的声音打断。
有个男人道:“少门主,你年纪轻不懂事,我们这也是为你好,你觉得你能服众吗?”
少门主?秦宁停住脚步,竖起耳朵。
那人继续道:“我们也不过是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你曲解了我们的意思。”
“我是年纪小,但我不是蠢。”宋玄衣的声音响起来,有些沙哑,“是人是鬼我也分的清,如今我爹方才入殓,你们就迫不及待露出自己难看的吃相了。”
“少门主这话我们就不爱听了。”那人声音沉了些,“你真觉得云谷的人来了,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是,你人在,那还可以告状,抱个大腿。”那人笑了一下,“那若是你人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