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便是再退一步讲,当年张致庸“临终”前争取来这门亲事,目的就是为了保李璋,你哥哥知道你行此事,能放过你?
  你这蠢货想怎样?想同时败了陛下和首辅的名声?还想不想活命了!
  若是你那表姐真为你好,就该劝你及时止损才是。
  我接着往里看。
  此时,张韵微眉头紧蹙,细思了片刻:“按说,这个法子倒也行,就是得上上下下瞒紧了。”
  “这个自然。”
  公主笑道:“到时候足月生产,便对外说摔了一跤早产,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孩子生下了,我跟前的人绝不敢泄露半句。”
  说到这儿,公主手附上小腹,柔声道:“我上一个孩子是因为陛下才没的,等这个生下后,我就去向他求个爵位,瞧着吧,我儿子以后必定前程似锦。”
  “我真是羡慕你呀。”
  张韵微忽然开始掉泪,她起身,坐回到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哽咽不已:“我是个福薄的,当年王妃私下到观里探望我,赏了我一碗红花,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姐姐,你别哭了。”
  公主抓住韵微的手,忙温言安慰:“等我孩子出生了,就让他认你做干娘,以后孝敬你。如今我哥地位不稳,以后还用着海家,那海秀禾才敢这样张狂,等着瞧吧,等我哥登上皇位,立马废掉那泼妇,我让他封你做皇后!你们俩青梅竹马,当年你为了舅舅和我娘牺牲了那么多,他肯定不会忘记的。”
  “多谢你一直向着我。”
  张韵微反握住公主的手,忧心忡忡道:“你哥若是能走到那步,固然好,也不枉费他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只是……陛下眼瞧着很宠那位的儿子。”
  “他?”
  公主从鼻孔发出声冷哼:“他得宠又能怎样,和我哥差着十几岁呢,心智手段完全比不上我哥,况且这回,他因一个祸水小婢闹出这么大动静,几乎把满朝文官得罪光了,那晚上陛下差点把他打死,将血裤子送到我公爹手里,他还会会当太子?”
  “傻子,你还是没看透这场局,有时候过程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张韵微捻了只桂圆,专心致志地剥皮,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冷笑道:“他那么羞辱齐王夫妇,又那样恐吓首辅和海尚书,当时朝廷上谏废他王位的呼声那么大,可最后呢?怕是陛下打他,只是为了堵朝臣的嘴,他还是瑞王,那个凌霜依旧在齐王府里,不仅如此,首辅和户部尚书居然成了他老师,他这回去洛阳,龙虎营的常将军和羽林卫的路大人跟在身边护着他,而你哥呢?被瑞王如此羞辱,陛下反过来责备他们夫妇,甚至还将齐王府的大门拆了,改了个位置。”
  张韵微眉头越拧越紧,指头用力,将那颗桂圆捏碎,汁液顺着指尖往下流:“若没猜错,陛下将瑞王支出去,就是不想在他对付你哥的时候,又把宝贝儿子给牵扯进去。头几日我听你哥说,最近朝中弹劾他佞佛的声音越来越大,等着瞧吧,陛下马上要收拾你哥了。”
  “啊?”
  公主惊呼了声,忙问:“姐姐,你的意思是,陛下有意立那小贱种?”
  “多半是了。”
  张韵微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
  公主显然慌了:“若是他登基,铁定会杀光张氏,那我岂不是也会受牵连,以后得看人脸色过日子?”
  “嗯。”
  张韵微垂眸,盯着脚边的桂圆碎肉,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那、那有没有法子阻止他当太子?”
  公主急着问。
  “没有。”
  张韵微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还没看出来?只有他是陛下的亲儿子,旁人都是多余出来的。”
  张韵微忽然像想到什么,皱眉道:“除非发生什么意外,譬如瑞王忽然薨了,残疾了,否则太子之位必定是他的。而自古以来,太子多是嫡子,想必陛下在立储君前,会先封后,给瑞王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唉,你母亲到底没能斗得过高妍华,咱们张家注定了要被高家一生一世踩在脚下。”
  “不可能!”
  公主用力拍了下桌子,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狞笑道:“她也配当皇后?既然那小贱种离开长安了,若是他在路上发生点什么事……”
  “什么事?”
  张韵微笑着问。
  “洛阳地处北方,听说那儿乱的很,时不时有山匪出没。”
  公主俯身,将白猫捞起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摩挲着猫儿,忽然狠狠掐住猫的脖子,猫吃痛,登时剧烈地扭动身子惨叫,毕竟是个小奶猫,没多久就被萝茵给弄死了。
  “他是个没福气的人,若是不幸遇到了山匪、再不济踩上蛇、误食毒草……总之让那个小贱种有命出去,没命回来。他若是完了,元妃那贱婢就没指望了。”
  ……
  听到这儿,我的心逐渐变冷,不知不觉间,只听嘎嘣一声,我竟生生将薄胎白瓷茶杯捏碎。
  碎瓷片割破了我的掌心,疼痛逐渐传来,让我惊醒。
  “娘娘!”
  秦嬷嬷忙用帕子将我的手包住,并让云雀赶紧把我裙子上的茶水擦去,柔声道:“您莫要担心,咱们睦儿有天神庇佑,这些邪祟近不了他的身。再说了,他的饮食都是有人试毒的,跟前随行的羽林卫军全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而且睦儿自己也会武艺,没人会伤到他的。”
  “嗯。”
  我面不改色地嗯了声,起身,径直往外走。
  “回府,找陛下聊聊。”
  从前我为了避嫌,从来没在李昭跟前搬弄过是非,也不曾插手他儿女的任何事,再说也懒得和丫头片子计较,如今萝茵这蠢货被人引导,居然打起我儿子的主意。
  虽说还没有付诸行动,可一旦动了这个心思,那就别怪姨娘狠心疼你们了。
 
 
第170章 象姑馆   如题
  从丽人行密室出来后, 我派出去三拨人。
  一拨人去盯着公主府动向,一拨人跟踪张韵微,还有一拨人细细排查澄心观附近的宅院人口, 着重查看貌相英俊的、名字中带个宝字、父亲乃朝中官员, 且已经成婚的庶子。
  这般安排妥当,我便惴惴不安地回府了。
  ……
  夜深人静, 寒风轻轻吹动廊子上的宫灯。
  我还像往常那样,沐浴洗漱过后, 去儿子们的屋子瞧瞧。如今睦儿去了洛阳, 他屋里空荡荡的, 我让嬷嬷和丫头们每夜都搬炭盆进去, 绝不让大宝回来后着凉,随后, 我掀起厚帘子,进了六郎和七郎的屋子。
  这两个小子正玩闹呢。
  他俩已经换了寝衣,六郎盘腿坐在床上, 双手捏成兰花指,眼睛紧紧闭住, 作出打坐之样, 小嘴儿抿住, 闷声闷气地问:“快好了么?”
  “别动弹!”
  七郎推了把六郎, 这小子手里捧着本《洛阳群侠录》, 眉头蹙起认真地揣摩, 另一手成剑状, 时不时地刺出去,忽然用力点向旸旸的肩膀,厉声道:“本仙君已经给你点穴止血了, 现给你传功!”
  说话间,七郎盘腿而坐,用力搓了下双手,啪地一声按到六郎背后,急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丹田之内有股热气上升?”
  六郎配合着大口呼吸,煞有介事地问:“丹田在哪儿!”
  “嗯……”七郎想了会儿,脱口而出:“就、就肚子吧。”
  “好。”六郎重重地点头,深呼吸了口气,鼓大了肚子:“丹田好热,神功过来了。”
  紧接着,他转过身,和七郎手对手,皱眉道:“你多给我传点!”
  七郎白了眼他哥:“若都给你,我就没了。”
  六郎手指轻点了下七郎的胸口:“怎么恁小气,给哥哥分点儿怎么了。”
  “就不给。”七郎小拳头砸了下六郎的肩头。
  “小气鬼,吃我一刀。”六郎手成刀状,砍了下七郎的胳膊。
  “哎呦,你砍疼我了!”七郎大叫了声,头直接顶向六郎的肚子。
  两个小子忽然就抱在一起,又打了起来,你揪我头发,我抠你脸蛋儿,谁都不相让,忽然瞧见我进来了,吓得同时松手,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家伙赶忙在床上跪好,伸长脖子往前看,发现只有娘来,爹爹没跟着,立马又厮打开来,刺啦一声,锦被叫他俩给撕坏了,里头的鹅绒登时就飞了出来。
  “别打了。”
  我疾步走到床那边,试图分开这两个小鬼,谁知不防头,被七郎用手肘戳中了肚子。
  我哎呦叫了声,剜了眼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子,闷声不语地坐在床边,由着他们厮打去,蓦地想到睦儿在外头,也不知道他吃了没?天还没回暖,他是不是贪爽快,把厚衣裳偷偷脱了。
  想着想着,我就落泪了,双生子看到了我的难过,不闹了,分别跪坐在我左右侧,小脑袋同时伸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看到他们俩漂亮可爱的小脸儿,我的怒火早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可我依旧板着脸,佯装生气。
  六郎赶忙跪到我身后,轻轻地给我捶背:“娘,这力道如何?”
  七郎这小缠猫则头枕在我腿面上,手在嘴边呵气,给我揉肚子,泪眼巴巴地望着我:“娘亲,不要生气好不好?”
  “那你们俩可不许打架了。”
  我扁着嘴,委屈地训斥。
  这两个小子同时重重地点头,六郎从后面抱住我的脖子,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七郎则搂住我的腰,扭股糖似的撒娇,说什么娘亲最美啦,娘亲最香啦,我最喜欢娘亲了。
  我被逗得噗嗤一笑,让嬷嬷们去把床拾掇好,示意小六小七去睡觉。
  他们俩着急忙慌地并排乖乖躺好,六郎打了个哈切,轻声问我:“娘,您今儿不是同姨妈她们去上香了,为什么回来后就紧锁着眉头,下午后厨做了您最喜欢的嫩鸡汤炖海参,您吃了几口就丢下碗了,是谁惹您不高兴了么?”
  “没事儿。”
  我轻轻拍着六郎的肩膀,哄儿子入睡:“娘没有不高兴。”
  七郎趴起来,轻声问:“娘,今儿下午我听见您和秦嬷嬷悄悄说话,谈及萝茵好多次,您不高兴可是和她有关?这糊涂蹄子是不是又冲撞您?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嫡出的公主哪,在自己家里横行霸道就罢了,觉着外人都跟驸马那软骨头似的,能顺着她让着她?”
  “别乱猜。”我把七郎按到床上,给他把被子掖好:“大人的事你别管,小孩子不许乱嚼舌头,快睡。”
  “娘。”六郎抓住我的腕子,猛地坐起来,郑重其事道:“哥哥去洛阳前交代过,让我们俩一定要好好照顾您,别让您生闲气,若真是公主招惹您,我就去揍她!”
  “我也是!”七郎也坐了起来,小胸脯挺起:“谁都不许欺负我娘!”
  “好好好,没人欺负娘。”我将两个儿子搂住,摩挲着他们俩,心里暖洋洋的,真是没白疼这两个小鬼。
  一边哄儿子入睡,我一边回想今儿看到听到的事。
  萝茵那边倒没什么,从丽人行离开后就回公主府了;澄心观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跟前的别院还在排查,未避免打草惊蛇,侍卫们略向附近的百姓打听了番,问这两年有没有见过相貌奇美的男子,也没有多大进展;
  大约在傍晚时分,跟踪张韵微的侍卫回报,说是发现些异常。
  张韵微从丽人行出来后,并未立刻返回澄心观,她坐着青呢围车尾随萝茵去了公主府,躲在暗处,怔怔地盯了许久公主府的朱门和墨色匾额。
  约莫半个时辰后,驸马袁敏行从府里出来,这丫头又尾随驸马去了城南的一处僻静小酒楼。
  这丫头仿佛知道驸马连日来与酒楼中一妓.女私交甚秘,她并未现身,而是潜入酒楼,打赏了那妓.女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让那妓.女抱着琵琶去给驸马弹唱--《江城艳行曲》,曲子讲的是古时有个地方叫江城,城内有个学富五车的大员外,员外极其宠爱妻子罗敷女,只可惜罗敷女嫌弃员外貌丑木讷,与一俊美的书生暗中苟合,不料意外怀孕,罗敷女谎称腹中是员外的孩子,而此时,几乎全城都知道罗敷女给员外戴了绿帽子,可那员外却傻呵呵地不知道,甚至还高兴得酬神祭祖。
  弹罢曲子后,那妓.女依照张韵微的指示,笑着问驸马:“大爷若是这员外,会怎么处置罗敷女和奸夫?”
  驸马满饮了杯酒,冷笑:“自然是不放过,今儿怎么唱如此晦气的曲儿,换一支来唱。”
  ……
  侍卫回报,当时张韵微就在驸马旁边的阁子里坐着,她笑吟吟地嗑了会儿瓜子,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入夜后,张韵微依旧没有回澄心观,她去了长安一家有名的“象姑馆”,点了个最俊俏的郎君作陪,绣门关上后,她并未和男妓宽衣解带,而是让那男子洗去脸上的脂粉,换上华服、戴上玉冠,亲去给她做菜、煮茶,用罢饭后,她又将发髻解开,让男妓给用桂花油给她梳头发、拿螺子黛给她细细地描眉。
  末了,张韵微痴痴地看着那男妓,笑着笑着就落泪了,簪环鞋袜都来不及穿,就掩面落荒而逃。
  那男妓一开始还佯装关心,跑出去追,后头大摇大摆地回屋,向同伴炫耀,说:“方才真是奇了,往日兄弟都是伺候那豪贵大户的爷们,动辄就一巴掌打了过来,今儿倒有个貌美如花的姐儿上赶着倒贴,不仅如此,那女子忒豪气,出手就是百两,瞧瞧着金臂钏上的珍珠,个个晶莹圆润,足足有小指那般大小,大约是哪家深闺怨妇吧。”
  一群人正说笑间,忽然黑压压闯进去伙手执粗棍的恶汉,逮着那接待过韵微的男妓就是通打,直打掉了半条命才停手,是李璋派去的人。
  后面,张韵微一路狂奔回澄心观,而李璋的车驾则在后面紧跟着她。
  在入观前,张韵微站在马车前,先是沉默,后面号啕大哭,然而李璋始终未下马车,也没有苛责韵微招引男妓,更没有训斥她失仪夜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早些睡,就让侍卫赶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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