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念眼神微闪,身子微微后仰,咽了咽口水,轻咳道:
“好看,很好看。”
她喜欢看人的眼睛,因为她觉得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那你喜欢它吗?”
它?
喜欢?
时念干笑两声,这个问题问得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嗯?”顾城又凑近了些,似乎执意要从她口中听到个答案。
时念顿住,忽然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来讲,顾城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会在一些奇怪的点上极为执着。
她不太清楚顾城的家庭情况,但联想到顾婷和周围人的那些评价。
时念心软了。
看着顾城,弯了弯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欢。”
声音温柔又有耐心。
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真是让人怀念啊......
长长的眼睫垂下,在眼下落了一层暗灰色的影子,遮住了漂亮的眼睛,也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欲。
心底像是有一团火一样,向上燃烧,想要把眼前的人烧灼。
想要这样的声音,想要这样的温柔,想要把眼前的人
占为己有。
他喜欢这样的温柔,可是又不喜欢这样的温柔。
外表是温柔的,骨子里却是清冷的。
他更喜欢,
撕碎她温柔的外衣,剥下她清冷的面具,看她白皙娇软的身子在他身下一点一点挣扎,就像一只美丽娇小的蝴蝶落到蛛网里面,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
感觉上涌的情绪有些压不住,刻意伪装出来的温柔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裂,顾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感觉嘴角的弧度都有点难以维持。
“你没事吧?是不是发烧了?不然”
时念说着习惯性地就要抬手摸他的额头,指尖刚碰到额头,顾城就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时念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不好意思,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我就是”
纯粹是职业习惯。
“没关系。”顾城勉强说道,脸色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太好,漂亮的手抓着卧室的门沿,白皙的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稍稍泛红。
只看了眼时念,就转身走了。
时念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就,就碰不得了?
感觉之前也不是完全不让人碰的啊,难不成是单纯不喜欢别人碰他脸?
时念抿抿唇,心里莫名有些不高兴,她还不喜欢别人碰她腰呢?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
工人搬家具上来,看到电梯门外站着的顾城,纷纷笑着,正准备打招呼,目光触及顾城冷得有些吓人的眼神,打了个寒颤,说不出话来。
顾城没什么反应,只冷冷地看了几人一眼,面无表情地从电梯中间穿了过去。
光亮的电梯板上只映出一双阴翳的眼睛......
——
周四下午的时候,陈主任和杜师姐外出学习回来了。
具体学了什么记不清楚,反正特产零食倒是带了不少,大包小包的,还让楼上的人下去帮忙提。
护士长抱着两大袋子吃的进来,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调侃道:
“这知道的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出国旅游了呢,大包小包的,学习资料一个没拿,全是吃的东西。”
陈主任从后面进来,笑着说道:
“没买什么东西,就随便带了点儿特产,小杜说要给她儿子带点儿,我就想着给你们也带点儿。”
一听说带好吃的了,办公室里的人立马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主任您每次出去都给我们带。”
“就是,下次别带了,不然我们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是不是?”
“而且咱们科室大部分都是女的,减肥都来不及呢,再这么吃下去可怎么办呢?”
“你们少来了!”护士长把她们挨个儿拧了一遍,笑骂道:“就仗着陈主任脾气好,你们在这儿耍嘴皮子。”
还不好意思拿?这上来才几分钟,都快分没了。
大伙儿笑嘻嘻地一哄而散。
陈主任进了办公室,时念和护士长在后面跟了进去,顺便关了门。
“我不在这段时间,科里没出什么事吧?”
陈主任说着脱了外套,坐在办公桌后面,开了电脑,进了医院的病历系统,大致把这段时间她们科室的出院病人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
看起来都挺正常的,偶尔有几个急诊和特殊的,时念也标红了,陈主任点了几个进去看看。
她们科室有专门的术后统计表,和质控表,对于分娩过后的病人都需要详细记录产时和产后恢复的情况,尤其是剖宫产的病人。
“整体都还好,”时念拿着记录本,翻了翻,说道:“遇到一例羊水栓塞。”
“有羊水栓塞的?”杜师姐起身给她们倒了杯水,有点惊讶,“严重吗?产妇怎么样?小孩儿后来活下来了吗?”
时念喝了口水,护士长接过话,说道:
“活下来了,母子平安,抢救了差不多快六个小时吧,”说着看向时念,“这还不算从血库紧急调血过来的时间,是吧?”
“对,”时念点点头,“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值班医生给我打电话说病人恶心得厉害,血压降得也很快,我赶过来的时候呼吸都开始急促了。”
她住的地方到医院差不多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血压几乎是在持续下降,到的时候看到病人脸色已经不太好了,皮肤下面的血管清晰可见,她隐隐感觉病人有溶血的倾向,但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
羊水栓塞不好诊断,她当时也没敢下诊断,只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到的时候没敢耽搁,立马就把病人推进手术室了,”时念现在想想还觉得心有余悸,“后来请了产三的主任还有麻醉科和泌尿外科的主任一起过来做得会诊。”
她差不多是十一点上的手术台,下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五点了,基本上六个小时的时间是有的。
“产三?”陈主任拧眉,看着时念,“你自己不行吗?还让她来帮你?”
“咳咳咳咳咳”
时念一口水呛在嗓子里,猛咳几声,才缓过劲儿来,咽了咽口水,看着她们主任,老老实实地说道:
“我怕我抢救不回来。”
一般情况的急救她还没问题,但是羊水栓塞这种少见又凶险的,她还真没把握,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行了就去请上级医师。
护士长笑着拍着她的后背,和陈主任解释道:
“时念毕竟年轻,这手术难度多大啊,估计也就陈主任您能抢救回来,三病区那边的主任当时也可没把握了。”
主要是她们主任和三病区的主任,咳咳咳,稍微,咳咳咳,有那么点儿不太能看顺眼。
准确来说,是两个病区主任都不喜欢对方。
三病区主任觉得她们病区科研能力不强,团队不够严肃紧张,主任脾气太软不够强势,难当大任,结果却管着VIP病区,效益好还地位高。
她们主任觉得三病区科研能力也就是嘴上吹得厉害,文章不少但是分数低还严重注水,团队氛围过于严肃紧张,没有一丝人情味儿,仗着人多整天就会阴阳怪气。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就是互看不顺眼。
陈主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杜师姐给时念使了个眼色,让她继续往下汇报。
“哦,还有一个是从下级医院转上来的,”时念,“三十八岁,二胎,瘢痕子宫,发现先天性导管未闭,胎心间歇性骤停。”
下面监测的时候胎心没了,转院过来的时候又有了,后来又没有,时断时续,胎心很不稳定,状态也不太好。
“做的介入”陈主任喝了口茶。
“对,”时念点点头,“请的介入科老师做的,后面没耽搁就剖了。”
“别的话,”时念看着本子上记录的几个特殊病例,“就是有一个......”
汇报快结束的时候,陈主任看着电脑上,后勤那边给她发的消息,疑惑道:
“这儿多出来的赔偿是怎么回事儿?”说着看着时念,“闹纠纷了?”
时念探过脑袋看了眼电脑上的报账。
“啊,这个”
护士长跟着走了过来,一看电脑上的数据,比陈主任还惊讶。
“还真给赔了十倍啊?”
“什么十倍?”陈主任看着两人,“赔什么十倍?谁给赔的?”
“额,这个,”时念挠了挠头,有点尴尬,解释道:
“就是25床的顾婷,现在已经出院了,住院的时候可能家里面闹了点儿小矛盾,把病房的一些东西打碎了。”
时念说着有点儿心虚,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
“我就说要是弄坏了要双倍赔的,没想到他们直接按十倍赔的。”
她当时其实就只是警告他们一下,自然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双倍赔偿的,只要原价赔偿就可以了,没想到他们还真十倍赔偿?
不过,
医院怎么会真让他们按十倍赔啊,时念看着电脑上的数据,忍不住嘀咕起来,也是奇了怪了,果然是钱多没处花。
“顾婷?”陈主任拧了下眉。
护士长听到这儿,忍不住和陈主任告起状来:
“您没在科里面不知道,顾婷住院这段时间,可真是有够折腾的,她自己折腾完就算了,她老公还要来折腾人,夫妻两个不够,还得再加上她弟弟,搞得跟要闹事似的。”
“她弟弟回来了?”陈主任有些意外,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时念动了下唇,忍着没开口。
“对啊,”护士长抱怨道:“就是她弟弟,叫顾城吧,长得挺好的,脾气可不好,冷着个脸,来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每次一来顾婷情绪就不好,还不如不来呢。”
时念忍了忍,没忍住,小声说道:
“可能,可能是替顾婷不值吧。”
毕竟顾婷和她老公没有结婚就有了孩子不说,生的那天晚上不是说那个男的还在外面鬼混吗?花着顾婷的钱,却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厮混。
顾城作为顾婷的亲弟弟,会生气发脾气,应该也算是......正常的吧。
护士长看着时念,看得时念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本子。
“说得也是。”
时念轻呼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又忍不住想捶自己了,她有什么好紧张的?本来说得就是实话啊?
反正就,就,就,就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她也没偏心顾城。
陈主任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她都有孩子了。”
杜师姐一听陈老师这语气,笑了出来,问道:
“您认识顾婷?”
“我当然认识她,她妈妈生她的时候还是我的老师剖的呢,”陈主任看着时念,笑着说道:“那会儿我比时念也大不了多少。”
“顾婷她妈妈身体不是很好,她爸爸当时专门开了一家私人医院就是为了给她妈妈调养身体,生顾婷的时候,把市里面有名的专家都请了过去,我那时候是跟着我老师一起过去的。”
回忆起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陈主任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刚出生那会儿才这么大点儿,”说着还专门拿手比划了一下,“现在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时念和护士长彼此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只是可惜了。”陈主任说着语气淡了下来。
“啊?”
陈主任摇了摇头,显然不愿意说太多,只叹了口气,“她妈妈去世得早,她爸爸又忙于生意,家里没人管,把小孩儿的性格都给养坏了。”
顾婷弟弟生的时候,她老师去了,她没去,回来之后她老师跟她提了一句,说是顾婷她妈妈有点儿难产大出血,也是抢救了一晚上,好在后来母子平安。
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多年后偶然间听到说她妈妈好像不在了,至于什么原因不清楚。
顾婷的爸爸好像身体也不太好,一直在住院的样子。顾婷生孩子,家里也没什么亲近的人来,除了保姆就没有其他人了。
想当初她去顾家的私人医院,真的是全市最好的医院都抵不上他家的,漂亮又奢华,所有的仪器和设备都是最新最好的,整个医院只给他们家人看病,从不对外开放。
顾婷她妈妈生孩子的时候,她爸爸一直在床前照顾,甚至一度要跟进手术室,还有家里的一些长辈,都守着她。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