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岁愣了下,接着抿唇,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她能看得出来,乔佑是很喜欢江驯的,大概就如乔熠所说,小朋友忍不住想从江驯那儿找一点缺失的父爱。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江驯对乔佑俩兄弟,好像始终有一种“你们来也可以,你们如果离开我也无所谓”的情绪在。
两个人凑着小脑袋拼了一会儿,乔佑又跟她解释:“姐姐,这里本来是我和哥哥住的。”
乔佑鼓了鼓脸,眼睛盯着他的消防局继续拼,好像挺无所谓地说:“哥哥带我来江城的时候,是爸爸不得不回来,山城那里,好像也没有希望我们再留下的人了,所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要是不看照片,我已经不记得真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啦。”
椿岁心里闷闷的,什么也没说,揽过已经停手的小朋友,抱着他轻拍他后背。
“姐姐,”乔佑揽着她的脖颈,脑袋磕着椿岁的肩和她说,“哥哥说,爸爸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椿岁心脏一涩,乔佑又有点犹豫地和她咬起了耳朵:“姐姐我跟你说哦……”
“吃饭了。”敞着的房门被敲了两下,江驯站在门口说。
椿岁一愣,乔佑更是一下子从椿岁怀里蹦了下去,拉着椿岁的手说:“姐姐我们吃饭吧!”
“……”椿岁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孩子在江驯跟前怎么怂成这样。
见他们两个要出来,江驯一早站在门边让开了,椿岁出去的时候,偷偷摸摸扫了眼他的表情。
江驯不知道是没听见乔佑和她说悄悄话之前的那句,还是压根不在乎,大大方方回视她,并且一脸“你又在动什么鬼主意”的朝她微挑了下眉眼。
椿岁一秒严肃脸,非常淡定地看着他,只在转头的时候,才鼓着腮帮子轻吁了口气。
胸腔里那阵涩意又泛了上来。
乔佑说,他问过乔熠两回,江驯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了,乔熠总是敲着他脑袋说小孩子知道太多长不大。
但是他又对三岁以前的事情有一点点印象,反正在山城的时候,江驯是有妈妈的。他有一回偷偷跑过来找江驯玩儿,还撞见了有个自称是江驯爸爸的人来找他。
她从没开口问过江驯的私事,江驯在她眼里,除了怼她的时候不遗余力,嘴欠了点儿人狗了点儿,似乎没有哪里不好的。
或者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人在她眼里不是没有哪里不好,而是总有那么多数得出来的优点。
她无法企及的智商,扫描仪一样的记忆力,就连她最拿手的单机桌桌乐,都能被他碾压。
从前,江驯知道她小心翼翼藏在壳子里的秘密。如今,她算不算也知道了江驯的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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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餐桌上已经架好了铜锅,牛油辣拼菌汤,是护城河包围孤岛那种造型的鸳鸯锅。
却已经是四川人民对朋友最大的妥协。
“岁岁喝什么?”乔熠分着啤酒和饮料问。
椿岁撑着凳子看过去,还没等她开口,面前就被搁了一瓶草莓气泡水。
江驯放的。某天下午走班课,她一气之下喝了两瓶的那款。
“?”椿岁偏头看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抵着瓶子慢慢往他跟前推,边推边说,“我喝啤酒。”
小姑娘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腹抵着玻璃瓶,视线从她甲弧那儿的小月牙挪开,江驯垂眼看她:“喝醉了没人有空管你。”
“我酒量很好的!”椿岁最见不得江驯看不起她,每回江驯说她哪里不行,她就斗志昂扬。
江驯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小姑娘酒量有多好,他不知道。但那个每天见面的早夏,有一回傍晚,小姑娘背着书包刚在江边坐下,就豪迈地摸出两罐啤酒,硬要和他走一个。
江驯也不清楚为什么,明明从前她更像个小孩儿,他却没什么要让她别喝的想法。
大概……就是不想看见她借着压根没醉的酒劲,安安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江边的样子吧。一点不像她。
“哦。”江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那语气就像在说:好不好都不妨碍你不能喝的事实。
椿岁虎着脸跟他叫板:“小时候我都当饮料喝,我爸故意倒出来的啤酒沫都归我。”
“我也喜欢啤酒沫!”乔佑非常配合地举了举小手。
“哪有儿都有你!”乔熠猛搓了一把他脑袋。
江驯觑了她一眼:“酒精伤脑。”
椿岁:“??!”就不能别见缝插针地嘲笑她成绩差么?!
眼看着俩人这火力比电磁炉都给力,乔熠打着圆场晃了晃手里的草莓乳酸菌:“要不喝一罐这个吧?这玩意儿佑佑都能喝。”
明明是椿岁喝,乔熠问完,偏偏下意识地去看江驯的表情。
江驯瞥了一眼那个三度,敛睫“嗯”了一声。
战斗终于结束,屋子里腾起咕噜咕噜的热雾。
直到乔佑拍了拍小肚子,还惦记着冰箱里的蛋糕暗示:“我们趁热点蜡烛吧?!”
“点蜡烛,唱生日歌!”椿岁配合地起哄,挪开江驯跟前的一小块地方,示意他放蛋糕。
好笑地起身,江驯开冰箱拿了蛋糕搁桌上。
少年白T的袖摆在臂弯里轻叠,露出瘦削的腕骨,举着餐刀就要切:“直接吃吧。”
椿岁都震惊了,赶紧拉住他举刀的胳膊:“不是,蛋糕现在什么时候不能吃啊?生日不就是走个流程才有意义?”
江驯瞥了眼小姑娘搭在自己臂弯上的指节,敛睫看她,声线寡淡:“不用那么麻烦。”
椿岁鼓了鼓腮帮子,威胁道:“别逼我给你唱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啊。”
江驯有点懵,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乔佑却已经在旁边一本正经地拍着手唱了起来:“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对所有的快乐说嗨嗨~。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每一天都精彩!”
热闹中透着欢乐,欢乐中透着喜庆。
江驯:“…………”
乔熠看着江驯略显龟裂的表情,乐得抬手抵着唇笑。
椿岁顺势抬睫看着他,也不说话,下意识地轻晃了两下江驯的胳膊。满脸写着“流程”俩字。
小姑娘指腹的温度,隔着交叠在臂弯里的衣料传过来,少年眸色微闪,挺不情愿似的说了两个字:“行吧。”
椿岁终于松开他,替他拆了冷焰火和蜡烛,乔熠立马拿打火机点上,又去关了灯。
小姑娘平时也会哼些不着调的歌,头一回听她唱出完整有词的,是那回她“碰瓷”自己撞了她,在医务室里唱的。
这回就是第二次。
简简单单的一首生日快乐,重复单调的几句歌词,还混着乔佑五音不全的杂音,却似乎因为陷进了这一团暖黄的光晕里,变得温热柔软起来。
“好啦,”生日歌唱完,椿岁笑眯眯地对他说,“许个愿吧。”
结果,江驯垂睫盯着蜡烛看了两秒,就微微倾身,贴近了桌子。看那样子,是准备直接吹灭蜡烛了。
椿岁:“??”这娃到底有没有过过生日??
“等等等等,”椿岁抬手,差点捂上他的嘴,掌心快贴上温热呼吸的时候才惊觉有些不对劲,应变能力极佳地一把摁住江驯的肩,面不改色心不——心跳得好像还是有点快的,赶紧说,“不是,你许愿呐,许完了再吹啊。”
江驯挑眉,隔着烛光,椿岁都能看见他脸上“居然这么麻烦”的神情。
“……”椿岁一把把他推回去,严肃警告,“快点,闭上眼睛许愿,然后手要这样,”椿岁边说,边十指相扣,合掌搁在下巴那儿,阖上眼睫嘀嘀咕咕,“动作要标准,许的愿才能灵验。”
小姑娘两扇长睫在晕黄暖光下氤染出浅浅的暗影。认真又虔诚的脸,同那天在松鸣山顶许愿时的侧颜交叠。
少年长睫轻颤,搭在膝上的指节蜷了下。
仿佛有什么陌生却亟欲抓住的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又异常和软,轻软地包裹住那颗心脏,又兀地让他有些莫名心慌。
椿岁演示完,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江驯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蛋糕上的烛油正好落下来一滴,烛火晃了晃,连带着江驯眼里的光点摇曳了一瞬。
像牵着她的心跳,跟着一恍。
眸色微闪,椿岁清了清嗓子说:“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快,许完了,我和佑佑都等着吃蛋糕呢。”
“嗯。”喉间淡应了声,江驯轻阖长睫,严格按照小姑娘的要求,姿势标准地合掌,对着蜡烛默了几秒。
烛火熄灭,小腿胫骨都快被乔佑踢断了的乔熠,终于找到了理由站起来去开灯。
江驯分了蛋糕,递给椿岁的时候,小姑娘坚持生日蛋糕的第一块得他自己吃。
又是传说中的流程。
江驯轻哂似的笑了一下,留下第一块放在自己面前。乔熠撇着嘴低头摸了下后脖颈,没说话。
乔佑和椿岁接过蛋糕,边吃边认真讨论起方圆百里之内各家烘焙甜点店的草莓蛋糕,各有何特色。
江驯送了口蛋糕进嘴里,状似随意地问:“什么时候生日?”
椿岁也没多想,就以为是同学之间友好的象征——我给你过一下生日,下回你再请回来,于是口齿不清地说:“我一直过的已经过了,真的那个要寒假呢,怎么啦?”
“啊,”薄唇轻掀,江驯挺惋惜地低啊了一声,“那这学期期末考,来不及了。”
“……?”椿岁愣了愣,一秒反应过来,气哼哼地瞪他,嘴比脑子快地许下豪言壮志,“我就算不靠许愿,期末考试也不会差的!”
江驯勾出来又给她讲过的题,她七七八八都会做了!
“哦,”江驯勾唇笑了笑,“但愿吧。”
“什么叫但愿吧?!”要不是看在你今天是寿星的份上,我非掏出一本高一物理《一课一练》跟你掰扯掰扯不可!
椿岁看着他欠揍的表情,脑袋里蓦地冒出一句话——
“他喜欢成绩好的。”那天下午对着长腿妹妹现想的说辞,突然带语音似的冒了出来。
这话明明不是江驯说的,却像声紧箍咒,蓦地罩住她。刚刚那点嚣张气焰,也莫名消失在了这句自己揣测出口的话里。
小姑娘像一株并不缺水的热带植物,虽然被太阳晒得看似有些蔫吧,却依旧很有生气。
迅速瞥了江驯一眼,又垂睫盯着托盘里的草莓奶油,用小勺子挖了送进嘴里,轻声说了一句:“我会考好的。”
江驯垂眼看着她咬勺子的小动作,鼻腔里气音似的轻笑了一声,低声应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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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椿岁帮忙一块儿收拾,却被乔熠拦了下来。
乔佑拉住她,一本正经:“姐姐,我哥哥的底线——厨房重地,女人和小孩儿不得入内。”
“陪佑佑玩会儿吧。”江驯也说。
椿岁挠挠脸,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还是被乔佑拉去沙发上看奥特曼了。
小朋友下午就来了,兴奋地在院子里的沙池玩了一下午翻斗车,建筑施工一条龙的那种。这会儿吃饱喝足,在沙发上窝了一小会儿,和椿岁聊了没几句,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椿岁关了平板,扯过沙发上的毯子,轻轻盖住乔佑。
厨房里传来水声,碗碟轻碰的声音,乔熠低声和江驯说了两句什么,椿岁没听清,很快却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厨房到了客厅。
椿岁抬睫,用气音对江驯说:“佑佑睡着了。”
“嗯。”江驯垂睫看了眼乔佑,低声应她。
厨房里还有窸窣的水声,隔了半扇移门,听着有些远,小朋友绵长的呼吸就在耳边,不算大的客厅里,有种混杂着温馨缱绻的静谧。
静得人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椿岁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对江驯说:“那我先回去啦。”
江驯点了下头。椿岁去厨房和乔熠打了声招呼,走到连着院子的后门玄关那儿拿了包,手刚搭到拉链上,江驯就已经在换鞋了。
“我自己回去就行啦。”椿岁小声说,“不用送我了。”
江驯垂睫觑了她的居家鞋一眼:“换鞋。”
看着江驯一脸“懒得和你废话赶紧换好鞋走人”的样子,椿岁撇撇嘴。
这人就不会假装拎点垃圾,说顺路送她么?突然这么直接地表现出特意要送她的样子,还真让人有点无从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