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放心吧。”季知夏嗓音有些变调,偏了偏视线,告诉他,“阿姨不会告诉岁岁的。”
“嗯,”他知道,季知夏已经很客气了。喉结轻滚,江驯咽下喉间那点哽意,很淡地笑了笑,缓声说,“谢谢阿姨。”
江驯不知道季知夏什么时候走的,冬日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明明不烈,却有些晃眼。
画面恍惚地重叠,江驯长睫轻颤眯了眯眼睛。
即便在刚刚那一刻,即便到现在,他依旧自私地不想让小姑娘知道他的那些不堪。依旧希望……他在小姑娘心里,是个正常的人。
少年把微微抬起的指节卸了力收回来,不再想着去触碰那道触手可及的光。
毕竟,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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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岁没想到江驯会主动叫她来吃中饭。她掰着手指头看着天花板仔细推算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个周六算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不光有饭吃,还是江驯自己做的。虽然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不过还算能下口。椿岁喝着第二碗热腾腾的鸡汤严肃下了判断。
“要吃蛋糕吗?”江驯起身问她,“在冰箱,我去拿。”
椿岁故意眯了眯眼睛,一脸“我要审判你”的表情看着他:“你今天不对劲。”
江驯搭着椅背的指节一僵,手背上的经络都崩得更明显了些。稍稍调整了一下,才笑着说:“怎么了?”
椿岁歪着脑袋打量他,回忆了一下她刚刚在厨房捣乱的场景,一本正经地说:“不要欺负我没谈过恋爱啊,我看过的公众号比你刷过的数学题都多。说吧,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江驯扬了扬眉,一脸无辜。
椿岁乐得不行,故意凑过去,撒娇耍赖似的轻声逗他:“你不觉得你今天温柔得有点过分吗?我怎么捣乱你都不生气,我怎么怼你你都不呛回来。不是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了,干嘛那么好?”
江驯崩着的神经松了下,轻嗤了声,抬手揉了揉她脑袋说:“嗯,大概是良心发现了吧。”
椿岁嘁笑了一声:“行吧,那你去拿蛋糕吧。我现在只想吃一块,还有一块晚上再吃吧。”
江驯轻“嗯”了声。等把蛋糕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小姑娘又说:“其实你今天这鸡汤挺好喝的,就是淡了点。但是我怕打击你的积极性,就没开口让你再放点盐。下次你再烧,注意一点。”
呼吸滞了下,江驯无声笑了笑,没应她。椿岁也没在意,抿唇耸了耸肩。白吃白喝不干活还敢提那么多要求,也就只有她了。
一顿中饭连点心,一直吃到下午两点,椿岁估计他待会儿又要给自己一整套“未来”,赶紧趁江驯收拾的时候去沙发上靠着玩了会儿手机。
江驯收拾桌子,洗碗,像有强迫症一样,连每一支筷子都仔细摆好。做完所有的事情,拖了很久。明知道没有意义,明知道总要面对。
走出厨房,客厅里很暖,小姑娘像快睡着了似的点了下脑袋。
“岁岁,过来。”江驯站在后门玄关那儿,朝她招了招手。
“嗯?”椿岁一秒清醒,拍了拍脸站起来,蹦跶了两下走过去,“怎么了?”
江驯没回答她,却抬手拿下了她挂在玄关上的外套。
椿岁眨眨眼,看着江驯把自己毛绒绒的外套抖开,抿唇偷笑走过去,心安理得地伸手,让江驯替她套上。
江驯替她理了下帽兜,椿岁转过身面对他,江驯又替她拉上了外套拉链。接着是她带来的斜跨小包,再是她的球鞋。
这下椿岁真的有些受宠若惊了。看着屈膝蹲在地上替她系鞋带的江驯,椿岁低头看着他的发心小声问:“是要带我出去玩儿么?”
江驯没回答她,直到仔细地替她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才站起来看着她。
椿岁鼓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地朝他抬了抬眉毛,满脸期待地等着答案。
“寒假我会去平城参加冬令营,期末考不参加,这两天就走。”江驯告诉她,“下学期我也答应了去M国做交换生。”
椿岁勒着斜挎包的带子懵了一瞬,怔然地看着他。明明……江驯说的都是好事。却又好像……这些关于未来的好事里,没有一点需要她参加的意思。
无声掀了掀唇,椿岁告诉自己,一定是她多心了,努力弯了个笑,才对江驯说:“很好啊。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啊?是这两天决定的吗?”
江驯没有回答她,只是打开门,用尽量平常的语气告诉她:“所以,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一整盆凉水兜头浇下来,让她把难得的自欺自人收起来。
本来以为猜测就够让她难过了,原来得到确定的答案,是这么陌生的感觉。
“不是,江驯。”椿岁有些说不下去似的顿了顿,自嘲地笑了下,“你让我来我就来?你让我走我就得走吗?你觉得我椿岁是这么好欺负的人?”
江驯垂睫,克制着所有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椿岁看着他比当初看陌生人还淡的神情,垂在身侧的指节攥了攥,如有实质一样的委屈涌上来,把此刻在他面前本来就是伪装的张牙舞爪冲碎。
忍不住扁了扁嘴,椿岁仰头看着他,放软了声音,低低地跟他说:“江驯,我知道你不会是无缘无故这样的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的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还是你告诉我,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要自己去问。那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少年抄在裤兜里的指节碾在一起,小姑娘柔软的每个一字,都在他胸腔里挫割了一遍。
“岁岁,”江驯很轻地叫了她一声,扯了个极尽勉强的笑,缓声对她说,“我有点累了。”
椿岁怔然,原本还想发泄的那些委屈怨气,在看到少年周身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时瞬间散尽。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江驯。那些他桀骜的冷漠的,或是自负又傲气的样子,她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像是对什么事情都无从确信的样子。
“江驯,”椿岁咽了一口,压下喉间挡着她发音的哽意,抬睫问他,“这就是你三番两次不让我说喜欢你的原因?你不让我说,因为随时想着……累了烦了的时候,想说放弃就能放弃,是吗?”
江驯垂眼看她,半阖的长睫掩去眸底暗色,脸上看不出多大的情绪,槽牙却紧紧嵌着,没说话。
椿岁垂在身侧的指节攥了攥,阖睫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江驯心跳滞得胸腔里一闷,偏开视线。
喜欢这两个字,他可以不说,却不能也不愿意去否认。
去骗她。
“走吧,岁岁。”少年掰着她的肩,让她转身,在她迎着门外天光时,低声告诉她,“时间还早,所以……我就不陪你了。”
第41章 正文完
椿岁对着门外并不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睛。
江驯这句“时间还早,我就不陪你了”,说得就像是“天还亮着,我就不送你回家了”那么普通。她却清楚明白地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年的掌心还覆在她肩上,隔着厚厚的一层衣料,她也感觉不到温度。
他们俩人之间的第一步,毫无疑问是她先踏出来的,椿岁也不在意所谓的矜持。喜欢的她会去争取,但前提是——能感知到对方也同样在意的情绪。
就当她是脑补也好,是盲目自信也好,她能清楚地察觉到江驯的难过、压抑、言不由衷。
刚刚让他明确地说一句到底喜不喜欢她,江驯都没有犹疑踟蹰地选择了不说,而不是随意地编一句“不喜欢”。
可她也是会有情绪的啊,她也会不开心,她……也会觉得委屈啊。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拿出来和她说,偏要用这种方式单方面说再见的呢?
“江驯,”椿岁没回头,搭着包带的指节捏紧,尽量控制着音调,不带多少情绪地问他,“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怎么了?”
冬日午后的小院子很安静,椿岁能听见楼上邻居放着他最爱歌手的成名曲,隐隐约约的歌词裹在樟树叶的窸窣声里,乘着阳光一道斑斑点点地铺在院子里。就是听不见身后的人给她任何答案。
直到那点虚浮似的压在她肩上的力道,也在一曲结尾时挪开消失。
嗓子像哽了团东西,鼻腔泛酸,眼眶也胀得难受。一时却分不清是失望难过多,还是生气和委屈更多。
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椿岁阖睫,鼓着脸短促地深呼吸了一口。再睁开眼,椿岁头也没回,对他说:“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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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出来,椿岁没有刻意放慢脚步,也没有像落荒而逃似的用跑。她没有听见身后有关门的声音,却也让自己不要转身。
像是潜意识里笃定,这份关系不会因为江驯简单的几句话就结束。更像是明白,此刻自己转身回去找他,胡搅蛮缠撒娇耍赖,或者是装装可怜对他示弱,江驯肯定会心软动摇。
只是她不愿意。总要江驯愿意面对愿意告诉她,到底是什么原因,以后的路才能长久地走下去。
就让他自己难过去吧!
出了江驯家小区,椿岁扁了扁嘴,委委屈屈地想。
她出门的时候还和时年说了不回去吃饭的,结果搞半天,连顿晚饭都没混到就无处可去了。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回去了时年肯定问东问西。她这会儿啥也不想说,看谁都不顺眼。谁叫时年和江驯一样,都是性别男呢。
椿岁拐到商业街,鬼使神差地走进她和江驯乔佑三个一块儿吃火锅的店。
店里人还很少,最热闹的晚饭时间还没到。
服务生小哥以为她是先来排队的,问她要几人桌,椿岁吸了吸鼻子,一点没尴尬地说:“一个人。”
“呃……”服务生小哥眨眨眼,“好的小姐,您这边请。”
等领着椿岁到了两人位,服务生小哥又问:“要给您拿个小熊吗?”
椿岁边解背包放进桌子旁边的竹筐里,边抬睫对着他说:“不用了,我怕忍不住把锅底扣他脑袋上。”
那个小熊她见过,穿西装打领结的,一本正经,一看就像个渣男!
“……”这么凶残呢。
椿岁勾了个重麻重辣的红油锅底,一点没想亏待自己地点了好几样爱吃的菜等着上桌。
热气腾腾的火锅架起来,椿岁一个人吃得风生水起。直到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开始思维发散。
她能确认自己这会儿是难过委屈的,这感觉又和当年知道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不一样。毕竟就算不是亲生的,就算爸妈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家人之间的羁绊总还在。
可是江驯不一样。或许今天之后,他俩要是真就这么赌气似的谁也不理谁,他们就再也没有半毛钱关系。毕业之后,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张全年级ps在一起的集体大合照。
那好久以后,两个人的关系就真的仅限于“我们曾经是同学”了。椿岁一想到,万一真的以后俩人仅有的同框,就是年级大合照上面相隔十万八千里,在大几百人里各自占了绿豆大小面积的“同学”,鼻子就猛地一酸,筷子上涮了几秒的毛肚瞬间不香了。
椿岁越想越难过。她一点也不想这样啊。
不蘸香油的涮肉片,辣得嗓子疼。她再也不想忍了,边往嘴里不停塞吃的,边低着脑袋哭得稀里哗啦。
“同、同学,你这是怎么了?”过来看看椿岁这桌要不要加汤的服务小哥慌得一头汗,“要、要不给你加点汤?”
椿岁眨巴了两下眼睛,伸手扯了两张抽纸胡乱给自己抹了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们家火锅,为啥子恁个辣嘛。”都把我辣哭了!
“……”你这口音标准得我都不敢怀疑你不是川渝人民,怎么还能嫌辣呢?
椿岁跟小孩子一下子哭狠了似的,借着余劲抽了两下肩,抬睫看了他一眼:“谢谢啊,那加点汤吧。”补充点刚刚流失的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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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俩干嘛呢?”时年接到江驯的电话,赶紧赶过来,看见站在火锅店门口的江驯,一脸嫌弃却不忘嘴损,“前两天还好得跟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是的。怎么,今天吵架了?”
江驯笑了笑,把手里拎着的纸袋递给他。
时年瞥了眼,是岁岁最爱的那家甜品店的包装。时年没接,还有点烦躁。烦躁江驯脸上那种又跟没了人味儿是的漠然的笑。
“要给自己给,我是你俩佣人呢?”时年不客气地说。
江驯看着他,并没有瞒时年的念头:“阿姨来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