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王文娟已经见惯了顾婉蕴总有新奇古怪的想法做面点,而且放东西也格外大方。
“妹子啊,你们家还是稍微节约些的好,不是姐多嘴爱管闲事,主要你上班也挺辛苦的不是。”
顾婉蕴知道王文娟也是一番好意,其实她手里除了那笔抚恤金外,并没有多余的钱了,自己的工资就那几毛钱,她也没打算靠着工资发家致富。
不过抚恤金还需要留着给自己和两个弟弟以后上学用,等高考恢复了,她是一定要去考学的。
但只要这次能顺利通过面试,想攒下钱就容易多了,况且以后开放了,挣钱门路也宽。
“没事的文娟姐,个人能力提上来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愁挣不到钱,我这提升能力肯定得先吃饱呀不是。”
王文娟神色忽然有些恍神,手里的花生壳掉了两个,愣了愣才捡起来。
“说的是啊,有个人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她明显不对劲的样子,顾婉蕴琢磨了一会儿,试探着开了口。
“文娟姐,刚才听蓉蓉提起来她有个哥哥,怎么从没见过他过来住,跟他爸一块在外地吗?”
还记得刚来,王文娟说她丈夫在外地工作,但却从没提起过自己还有个儿子。
而且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也没见她丈夫出差回来。
王文娟向来柔和的神情骤然有些低落,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也没开口。
“我只是随口问一下,姐要是觉得为难不想说也没事的。”顾婉蕴贴心的补充道。
可王文娟这时候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眼神带着从来没见过疲惫。
她透过窗户慈爱的看了一眼在外面玩的热闹的钱蓉蓉,随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平常不说,是不想让蓉蓉知道,怕影响她成长而已,蓉蓉是个好孩子,我也是为了蓉蓉,才一直单独住在这里的。”
原来,王文娟的父亲王琦原本是纺织厂厂长,也是县城里的团委书记,因为晚年丧子,就找了个上门女婿,也就是钱蓉蓉的父亲钱青旺。
钱青旺原本是下乡的知青,因为政策原因一直没能回城,有了王文娟父亲的帮忙,结婚两年后,他很顺利的回到了成里,并且在一年后接手了纺织厂副厂长的位置。
王文娟的描述中,钱青旺是个很成熟的男人,他比王文娟大了八岁,会做饭做家务,而且老实能干,跟着王琦干了几年后,上面的领导都对他很熟悉且有好感。
在外能力出众,在家里对王文娟更是体贴有加,几乎不舍得王文娟干一点活儿。
王琦自然对这个女婿很满意,要是不出意外,等王琦去世后,他就是妥妥的下一任纺织厂厂长。
但意外还是出现了。
“他当了副厂长后,我就离职在家带蓉蓉了,但是去年夏天,我去厂里给我爸送拉在家里的文件,可在厂外不远处的国营饭店里,看见了钱青旺跟一个女的在一起。”
“那个女的是小三?”顾婉蕴问道。
王文娟嘴角的笑意更勉强了,她眼眶微红,却摇了摇头,“那是他家姐姐,我……”
话说一半,两人扭头就见钱蓉蓉扒着窗户口超里面看。
“妈妈不开心?”
王文娟连忙眨眨眼,随后温柔的笑道:“花生皮落眼睛里了,蓉蓉别急,等会儿就做好了啊。”
钱蓉蓉眼睛仔细看了看王文娟,直到顾宪明过来拉她去玩跳房子,这才离开。
后面的话,王文娟没有再说下去,顾婉蕴还想再问,但看钱蓉蓉一直没走远,也就安静下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平常看王文娟乐观和善,没想到经历这么曲折。
等面发酵好了,顾婉蕴将磨成粉的花生瓜子倒了进去,另外留了一部分,跟红糖放在一块。
两个人的速度比一个人快太多,一会儿功夫,连蒸带煎,半筐红糖锅盔就做好了。
顾婉蕴分了一些给王文娟,自己留了一部分晚上吃,剩下的全都打包了起来。
傍晚时,顾宪青放学回了家,才刚放在书包,顾宪明就蹬蹬蹬跑了过来拉住顾宪青就往外面走。
“蓉蓉——快来看呀,我哥回来了——”
顾宪青跟着走出去,心里一阵阵的骄傲起来,看来他这个弟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重要性!
“好弟弟,让哥先吃饭,是不是蓉蓉那丫头欺负你了,等会儿哥给你出气去,但是她是女孩儿咱们只能教育他不能动手……”
话说到一半,顾宪明收回了拉住他的手,嫌弃的后退了一步,随后跑到走过来的钱蓉蓉身边。
“蓉蓉你看,我哥一回来就要吃饭,是不是比你哥哥更猪猪?”
顾宪青:“……”
钱蓉蓉也正吃着饭,她这会儿不想跟顾宪明纠结这个问题了,闻着家里锅盔的香味儿,怔怔点了点头。
“好吧,今天都算你迎了,还是你哥更像猪一些。”才说完,钱蓉蓉就扭头迫不及待的回去吃锅盔了。
而顾宪明则一本满足的露出一个笑容,看也不看顾宪青一眼,高兴地去跟顾婉蕴炫耀自己今天的胜利成果。
只留下石化满脸黑线的顾宪青,一个人在院子里吹冷风。
有谁家缺弟弟吗?现成的,热乎的,送货上门。
*
另一边,顾明珠的脸彻底毁了。
原本只是破开的一小块受到影响,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半张脸跟半个嘴角都几乎腐烂了。
“石灰粉本来就不能见水,你这还是混了泥沙的石灰粉,而且脸上又有伤口,要是再晚会儿处理,感染了就更加严重了。”
听医生说完这些话,顾明珠只觉得眼前一黑,绝望的几乎要哭昏过去。
“医生,医生你救救我,我是个姑娘家,脸比什么都重要,您救救我吧,不然我真的不想活了……”
顾明珠捂着重新上了药的脸直接跪在了医生脚下,抱着医生的腿大哭着。
医生皱着眉,要不是考虑她是病人,险些一脚把她踹开,“这位同志,麻烦自重点。”
“医生,我求你了,只要能救我的脸,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求你了医生!”
她这辈子还想找个好男人呢,上辈子本该属于她的婚姻被顾婉蕴抢走,如果她以后毁容,还有人愿意要自己吗?
“……你们两个管管自己闺女行不行,她这已经烂到嘴角了,是最难恢复的地方,我能给你们保证不继续往嘴里腐烂,已经很不错了,再高的技术你们去京市看吧,真是的,没见过抱着医生哭的!”
周建民夫妻连忙将顾明珠拉到床上去,顾明珠又不甘心的哭着求周建民帮帮她,要去京市看脸。
京市周建民肯定不会去的,但他又是个爱面子的人,只好连忙劝顾明珠。
“闺女啊,医生都这么说了,你坚强一些,别让人看了笑话,这不是还没恢复好呢嘛。”
王淑芳也觉得有些丢脸,“是啊明珠,再说也不一定像你说的毁容那么严重,只是脸上多个疤痕,恢复的好了一定看不出来有痕迹……”
“等会儿。”医生不耐烦的打断道:“我可没保证不留痕迹,这种情况,有疤几率高达九成。”
王淑芳尴尬的扯扯嘴角:“……原来是这样,但那个什么,不是还有一成几率吗,明珠你放心,万一咱们运气好,就看不出来了。”
顾明珠哪里肯听,又继续哭起来。
医生在旁边看不过去了,将开的药扔给周建民后,冷声道:“你嘴角腐烂的面积不大,但这几天最好尽量不要开口说话,不然伤口一直被扯到,恢复不好,你可能以后话都说不清楚。”
“什么?”顾明珠眼珠子瞪得都快出来了。
王淑芳这是时候也才注意到,从刚才开始,只要顾明珠一说话,嘴里的哈喇子就不停的往外冒。
原本以为是她哭的太厉害了,现在看在是她涂了麻药后,没察觉到自己嘴角的伤口。
顾明珠一口气就这么憋在了胸口,不说话她实在难受心酸,可开口说话却又担心扯到嘴角。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了,今天本来是去找顾婉蕴抢回属于自己的工位,怎么现在就成了她躺在了医院?
上一辈子顾婉蕴就运气好的有了工作跟婚姻,怎么这一辈子,她还是过的没有顾婉蕴好。
脸上的麻药渐渐过去,顾明珠再次感觉到脸颊上锥心刺骨的疼痛。
可她却不敢开口说自己有多么的疼,只能眼巴巴看着周建民夫妻带着自己出了院回到了家里。
“也不知道顾婉蕴说去报警去了没有。”到了家,王淑芳有些担心的道。
“她去报警又怎么样,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能翻天去?明天我去找找熟人,怎么也得把这两个工位拿过来,到时候明珠跟雯雯就都有工作了。”
顾明珠闻言猛地抬起头,什么叫雯雯也有工作了?她从来没答应要把工位让给周雯雯。
另一个她是想着拿去卖了,就算卖不掉,也不可能给周雯雯那个贱人。
一想起周雯雯对自己天天冷嘲热讽的架势,顾明珠的生气。
“明珠要喝水?”周建民看着顾明珠一脸着急。
王淑芳揉揉脖子,“她脸受伤,腿脚又没事,明珠啊,你要干什么自己动手啊,妈今天累了一天,去躺会儿休息休息。”
顾明珠看着夫妻俩各自去忙,眼泪夺眶而出。
工位是她的,她说的才算,而且不是要带自己去做新衣服吗……
可麻药劲儿过去了,顾明珠只要想开口,整张脸都疼得跟被万只蚂蚁撕咬般难忍。
顾明珠满心怒火无处发泄,含着眼泪咬紧了牙,一拳锤在了墙上。
*
第二天清早,顾婉蕴将红糖锅盔用油纸包好后,直接去了军区。
今天把守的人员没有打电话,见顾婉蕴过来,直接放了行。
“顾同志客气什么,来就来吧还带东西。”王学民笑着迎上前去,接过顾婉蕴手里的纸包。
“只是家常自己做的一些面点而已。”
透着纸包,王学民都闻到那股子香甜的气味儿,“看你这丫头实诚的吧,你能帮我劝说盈盈,应该我谢谢你才是。”
王学民说着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想起杨铎来。
“对了,中午在我们食堂吃饭吧。”
顾婉蕴本来中午也没打算回去,点了点头看向王学民手里分成两份的纸包。
“王局长,这里头是红糖锅盔,一份给你跟盈盈同志,还有一份我想送给上次见到的杨铎同志。”
“什么?!”
王学民跟被人踩了脚一样惊呼出声来,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第22章
红边白底的陶瓷杯里盛着的是上好普洱, 晶莹油润,带着淡淡茶香。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徐徐升起的水汽好像还有些生机。
杨铎衣服穿得一丝不苟,在黄木桌前站得笔直, 他目光好似在向前看, 但其实仔细研究, 会发现他不过是在放空自己。
“你如今真的长能耐了,知道我要给你说亲,就躲在宿舍里不回去,你自己说说,今年是你回来的第几年了?”
随着话音响起, 一双干净却带着老茧饱经风霜的手覆上了陶瓷杯上, 轻轻举起,放在嘴边吹了口气。
这是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 经历岁月的面容上虽有皱纹,可双目炯炯有神,气定神闲的品着茶。
但这话音落下去了几分钟, 也不见杨铎有回应。
“啪嗒”一声,陶瓷杯再次被搁在了桌上, 老太太明白过来, 原来眼前的孙儿思绪早就飞走了。
“杨铎!”一声厉斥, 尽显威严。
杨铎这才恍然回神,眼神轻飘飘的落在自己的奶奶冯礼云的身上。
冯礼云这一生可谓是波澜壮阔,十几岁参了军, 四十岁做了政治处秘书, 在外人眼里,这是位比司令还要令人敬畏的女上校。
只是在杨铎眼中……
“奶奶, 怎么了?”杨铎莫名其妙的问道。
冯礼云:“……”
合着刚才自己白说了!
冯礼云手里的拐棍在地上‘嗒嗒’敲着,将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边,说完忍不住又敲在了孙子的脚面上。
“我住宿舍是因为最近天气转热,多走些路回家容易热。”
杨铎依旧板着脸,“以及今天是我回咱们县城军区的第二年第四个月,奶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