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顾婉蕴倒觉得是王学民考虑过多了,这些天她在厂里人缘很不错,而且工作也勤恳,请上两天假还是不成问题的。
“厂长,我刚听郑经理说,您是要问我大娘的事儿是吗?”
顾婉蕴见两人说个没完,干脆主动提了起来。
赵刚刚才的确是要询问这事儿,可中间王司令把电话打过来,他激动的直接就给忘了。
“对对,是这有这么个事儿……这个顾同志啊,谁家都有那么一两个不讲道理的亲戚,那张条子虽说有顾二孬的手印,但如今木已成舟,工位是绝对不会给她的。”
开什么玩笑,顾婉蕴如今可是给王司令帮过忙的人,她顾明珠算个什么东西。
顾婉蕴叹了口气,又问道“那厂长见过字条了吗?要是真的写的有明确转让工位的话跟手印,她拿到公安局去就不好说了。”
赵厂长:“……”
他只顾着看热闹,什么字条根本没注意到啊。
“咳咳,这倒是个问题,那要不今天下午辛苦顾同志去医院走一趟,一来是问问字条的情况,二来,她们到底在咱们厂受了伤,就权当是慰问一下吧,不过是她们主动闹的事,东西什么的就不必拿了,带句话过去就行。”
顾婉蕴想想没别的事情了,这才把手里还是烫手的茶搁到桌上,应了下来。
她听刘婶子说完后,就想去见见王芳跟顾明珠,这下正好。
*
县医院皮肤科。
顾明珠一双眼睛哭的通红通红,鼻涕眼泪一滴滴往下滚落。
她面前站着周建民夫妻,以及蹲在地上揉脚后跟的王芳。
“爸妈,顾婉蕴真的太过分了,这些日子来,我看爸一个人挣钱养家太辛苦,就想着替爸分担分担压力,正好王芳同志跟我提起顾二孬以前说要把工位让给我,我就想去厂里问问,哪知道去了人家才说,顾婉蕴已经将工位骗走了呜呜……”
王芳听到顾明珠对自己的称呼,搓脚后跟的手顿了顿,抬头白了一眼王淑芳。
而王淑芳站着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眼神,心里冷笑了一声。
两家人不只是巧合还是孽缘,王淑芳跟顾明珠养母的名字居然只差了一个字,但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她王芳这辈子都只是个乡下种地的村婆。
王淑芳一屁股坐在了顾明珠身侧,挤得顾明珠大腿外侧的肉疼,顾明珠轻轻捏了捏拳头,忍了下来。
“好闺女。”王淑芳拉起顾明珠的手,“你也真是傻,有啥事先跟妈说才是,她一个乡下来的女的见识短浅,能懂这些事儿嘛。”
“妈你真好,还有我的脸,虽然敷上药了这会儿还是火辣辣的疼呢,会不会毁容呀呜呜……”
“你放心,妈肯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治疗,再说只是擦伤,一准没事儿,放心吧。”
王淑芳很少这样亲热的对顾明珠,顾明珠心头一热,激动的回握住了她,随后看了眼蹲着的王芳,擦擦眼泪,虚伪的笑了笑。
“既然我妈都说要帮忙,王芳同志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今儿辛苦你来一趟,赶紧回去吧,这是时间还能赶上班车。”
王芳愣了愣,搓脚后跟的手彻底放了下来。
她慢慢的站起身子来,目光落在顾明珠两人相交的手上,想说话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阿,阿嚏——!”
王芳眨巴着眼睛眨巴了半天,一个震天响的喷嚏这才打了出来,唾沫星子混杂着鼻涕直直落在前面亲密的两人身上。
“妈呀……”
“你干什么!”
两声呼叫声顿时响起,王淑芳更是炸了毛一般的蹦了起来,脸色瞬间变黑。
她疯了一般找东西擦拭脸上跟身上的唾沫,一边厉声高呼,“死疯子,你恶心不恶心,两只眼睛长在脸上出气用的?看不见人?”
王芳揉着仍旧发痒的鼻子,憨笑着,“不好意思啊老周媳妇,喷嚏这玩意儿来了就控制不住,你看要不我再给你擦擦?”
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王淑芳连忙躲过她黑黢黢的手,捂着鼻子嫌弃的道:“行了行了,这衣裳我回家换了就是,你赶紧回去吧啊,省的在这儿招人烦。”
王芳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口袋,走到门口后知后觉一般蹙起眉。
“明珠啊,这事儿办成了过来说一声,家里还指望你寄工资回去呢,老周媳妇儿,我家怎么也白替你养了十几年闺女,这点表示你也大方点别拦着。”
她的话说完,病房里其他人登时明白了一些两家的关系,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王淑芳脸一热,挥挥手随意应了一声,看她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顾家就没一个有教养的!”王淑芳冷哼一声,白了一眼顾明珠。
顾明珠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妈,我是周家人,您别看我呀。”
“行了行了,我问你,那个什么顾二孬当时凭啥会答应把工位给你?”
“当时顾大孬他俩喝酒,我就在旁边坐着,他俩猜拳打赌就顺便指到了我身上,顾二孬说他输了,等死了就把工位给我,当时就是玩闹说的,谁知道他会真死了,一死还死了夫妻两个人。”
顾明珠说着,忍不住隔着纱布挠了挠脸颊。
因为刚才王淑芳看了说不严重,她们就省了个挂号的钱,只拿了点擦伤的药膏过来抹。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药膏抹上了这么久,脸颊那块肉反而越来越烫越来越疼。
“妈,我这脸里面好像有蚂蚁在咬着一样,咱们要不要去挂个号让大夫给看看。”顾明珠小心的问道。
王淑芳瞥了她一眼,“药膏涂上就这种感觉,忍会儿就过了,再说了,看病不得花钱?要不是那个乡下女人不懂医院里的规矩,这病床位都不应该开。”
第20章
现在那乡下女人走了, 王淑芳也懒得再装什么母女情深。
“你那脸还能有多娇贵啊,赶紧收拾了出院,一会儿去问问这就住了半天能不能退一半床位费……”
“可是妈,这会儿真的太难受了。”
这说话的功夫, 顾明珠痒的已经顾不上伤口的疼痛, 手指不停的隔着棉布用力揉搓, 恨不得直接撕开来。
周建民在一旁看着她动作越来越大,连忙扯住了顾明珠的胳膊。
“淑芳啊,明珠怎么说也是姑娘家,脸上的事儿还是别马虎了,要不去给挂个号吧。”
王淑芳蹙起眉, 在顾明珠隔着纱布都能看出来肿更高的脸颊上扫了一眼。
“真的难受?”
“妈, 我这十几年都没在家好好孝顺你们二老,现在好不同意回家了, 我真的不是想给你们添麻烦的,现在怎么可能装模作样骗你们呢。”
顾明珠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一方面是她想获得关注一方面也是脸上真的越来越疼痒难耐。
“爸,我一颗真心都想挖出来给你们看看, 我身体里流的是咱们老周家的血啊, 我从小你们都没有看护过几天, 现在还以为你们认回了我,我努力就能得到妈的喜欢,可我好像无论怎么做, 妈都把我当外人一样。”
顾明珠越说越起劲,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病房里周围的病人都纷纷侧目, 看着王淑芳嘀嘀咕咕。
周建民被周围人看的很是尴尬,连忙道:“看你说什么话呢傻孩子,你妈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她是说你要觉得没事咱们就出院,回家也能好好休息,对了,你妈来前还说这个月布票发了给你做件新衣裳呢。”
说到新衣服,顾明珠心里更恨了。
自打她过来以后,穿的衣服都是去年给顾婉蕴做的,顾婉蕴没有带走,王淑芳就让她凑合着穿。
可那衣服的尺寸都是按照顾婉蕴的来,她比顾婉蕴重上不上,勉强穿进去也把衣服挤得没有个样子。
“我之前听顾婉蕴说,她到城里爸妈家第一天就有了新衣服,可我到现在穿的还是旧的,明明,明明顾婉蕴是假冒的那个,我才是你们的亲女儿啊,怎么感觉你们对她比我好那么多呜呜呜……”
王淑芳看她哭的厉害,听了这话心里也突然有些不落忍起来。
要说起来,她对这个亲闺女心里不满意,还是怪那个顾婉蕴,当初她来周家时,自己待顾婉蕴可比现在待顾明珠好多了。
可结果呢,顾婉蕴走的时候还对她出言不逊,一来二去,自己就把对顾婉蕴的成见转移到了顾明珠身上来。
但其实,顾明珠才是她应该好好待的亲闺女,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跟自己血脉相连。
那个顾婉蕴怎么能跟自己的亲生骨肉相提并论,而且父母还是个骗子,顾婉蕴有她父母的骗子血脉,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珠啊,你误会妈了。”
王淑芳心里软了些,声音柔和起来。
“你爸说的对,我的意思是你要觉得没事再出院,现在你觉得不舒服,咱们再多去挂个号看看也不耽误什么功夫,而且我也是想赶紧去给你量一量尺寸,做身新衣服。”
顾明珠刚才哭的太用力,以至于脸上的伤口好像更加疼了,再加上泪珠子太多,棉布浸湿,反而蛰的更想流泪。
但见王淑芳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不少,还要带自己去做衣服,顾明珠瞬间觉得自己眼泪没白掉。
“真的吗?妈真的要带我去做新衣服。”
“这还是能有假啊,布票我都带着呢。”
顾明珠瞬间嘴巴裂开,感动的又哭又笑,“谢谢妈,这,这不光是一件衣服,还代表着妈终于肯不把我当外人了,但是妈,我这脸实在疼得厉害,可能是流的泪把药膏都化开了,要不再去挂个号吧。”
王淑芳点点头,让周建民先去挂号。
“这棉布湿了,妈先给你揭开,不然捂着对伤口不好。”
顾明珠擦擦眼泪笑着嗯了一声,结果棉布刚撕开,她的疼得龇牙咧嘴。
“嘶——疼!”
随着棉布揭开,一股子怪异的味道散开来,刚才还不明显,现在闻着竟是刺鼻恶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淑芳看着眼前的一幕拿着纱布惊住了。
为了不浪费膏药,刚才直接把顾明珠没有擦伤的地方也涂抹上了,可原本小拳头大的伤口范围,现在已经扩及了半张脸。
漆黑的药膏下,隐约能看见里面腐烂的肉,并且还在不断的往外面渗透着血。
而棉布下,没有涂抹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传染过去的,也已经有些肿胀,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妈,我脸咋样了,怎么这会儿揭开了更疼了,还痒的厉害,我能挠一下吗?”
不等王淑芳开口,顾明珠已经忍受不了,手指伸到了脸上。
药膏里有镇痛的成分在,这下棉布揭开药膏也没了一半,顾明珠怎么也没办法忍了。
可她的手才摸到肉,立即疼得大声呼叫,瞬间出了一脑门的汗,险些疼昏过去。
“妈呀,这姑娘脸不是擦伤吗?成这样不会是在外头招了什么邪气吧!”
隔壁床的老太太一直在看热闹,见了棉布下的皮肤,惊得眼睛瞪得老大。
只见老太太干枯的手抬起,病房里三四个床位的人也都顺着看了过去。
再加上那股怪异的臭味,转眼间顾明珠周围的人就全部躲的远远地。
“瞎说什么呢!”顾明珠捂着脸疼得一边皱眉,一边吼道。
王淑芳回过神,也瞪了过去,“兴许是这药膏的问题,都啥年代了还讲什么邪气不邪气……”
虽然王淑芳这么说,可她还是赶紧将手里沾着顾明珠血迹的棉布悄悄扔到了地上。
“护士,护士!”老太太怒气冲冲拍了拍床头的铃,“我要换床位,我不住这个人旁边,她带着邪气传染给我咋办?!”
“我,我们也不住这病房了,这气味怪的很……”
“我们也换……”
在老太太凄厉的呼喊下,病房内三四个床位的病人跟家属都喊了起来。
这种事,宁愿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
顾婉蕴从厂里来到医院时,就听见走廊里一阵阵的吵嚷声。
“同志你好,我想问一下刚才有没有一位姓顾……姓周的女同志脸上擦伤过来看病的。”
医院接待的人员听着声音,目光却看着走廊上的混乱,“诺,最吵的那间病房就是那位同志了,刚有人吵着说她招了邪气脸坏,你是她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