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四名美婢均感惶恐,以为是自己伺候不周,惹来王妃不悦。
燕攸宁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们先出去,好么?”
抱琴等人不敢说不好,只得应诺,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燕攸宁独自坐在铜镜前,看不到菱花镜里的自己,想来和以往也没什么不同,这张脸她自己都看厌了,简直面目可鄙。
她将盲杖靠入右臂的臂弯,摩挲着食指上的同心结,想着那条被遗忘在山里的剑穗。
她曾经兴冲冲地想将那条红色剑穗送给他。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从今以后,他虽是她的夫君,却不是两年前的那个少年了,他亦不再需要剑穗。就算拿到他跟前,只怕也会让他万分嫌弃。
而自己还能有今日,是她动用了一点心机,换来了他的恻隐之心。
其实,也谈不上爱。
他应该恨她的,甚至连她如今的妄想,都应该感到可恨才对。
燕攸宁自嘲一笑,放开了手中的同心结。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只听见窗外传来隐隐然的笑语,好像又有了几分热闹,燕攸宁好奇是谁在不知处喧哗,拄着紫檀木的盲杖推门而出,抱琴等人远远地望着王妃,只见她似乎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地对望,均不敢近前。
王妃说过不许跟着,她想一个人待会儿,抱琴与侍书商议之后,决意不远不近地跟在王妃身后,有什么事情都来得及解决。
燕攸宁拄着盲杖,穿过了一排垂悬葛藤花的廊角,过最后一道拱门时,耳朵里声音骤然放大了数倍,震得她耳朵一疼,只好不再上前,于拱门处停下来了。
院落里好像有许多男人,都在不知道干什么,打架、说话,还有水声,闹成一团。
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她,一个激灵声音打抖地道:“王妃!”
“哈哈,打不过了?你小子少用王妃来诓我……王妃!”
全场鸦雀无声,一片静止,全场光裸上身还有几个露出了圆滚滚屁股蛋的男人摆出挨打立正站好的姿势,面面相觑,面露尴尬,窘迫难当。
孙倬的褡裢还挂在肩膀上,长发湿淋淋地往胸腹淌水,嘴巴却张得老大。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吗?放马回来洗澡,居然被王妃撞见了!还好,王妃看不见!但他们必须尽快撤离战场!
就在孙倬比划了噤声动作,一挥手号令大家伙儿把各自水桶拎了悄悄离去的时候,燕攸宁干净而困惑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是在洗澡吗?”
“……”
孙倬等人的脸色如遭雷劈。
“哐当”一声,不知道谁手里勾着的水桶砸落了,水流了一地。
燕攸宁自己也不好意思,没想到出来撞见一帮男人洗澡,她可没那么彪悍,秀靥微微发烫,握紧了盲杖就要回。
谁知一扭头便撞上了一堵墙,燕攸宁“啊”地一声,就听见头顶飘下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好看么?”
“……”燕攸宁想怎么不一头撞死在他胸口呢,可是又不想这时候认怂,微一咬牙,大方地道,“好看。”
孙倬:“……”
王妃,你可不能害我们呀,王爷这男人有多小气你是不知道啊,完了完了。
果不其然王爷怒了,只听见他阴晴不定地“呵”了一声。旋即,霍西洲扭头对孙倬等人沉怒道:“还不离去!”
吃醋的男人最可怕,啧啧。孙倬暗地笑他酸葡萄,但好在嘴上有把门的,便不言语,领一干弟兄们各自拎上水桶拿起包袱溜之大吉。
风风火火的撤退行动过后,只剩下燕攸宁与还在场的霍西洲。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风催动花枝传来瑟瑟的声响,他闷不吭声地堵在她面前,光听他声音就知道他生气了。虽然她眼睛看不见。但若看得见的话,今天这举动,见了光膀子的男人还不立刻走开,都够治她一个为妇行为不检的罪名了。
但也不知怎的,燕攸宁话到嘴边脱口而出:“肯定没有你好看。”
“……”霍西洲一阵愣,无语切齿,忍了忍,俊脸憋红,“难不成你见过!”
燕攸宁也是一愣,但她很快脸热地想道,她还真见过。而且特别好看,特别结实,她还特别喜欢。
第73章 “夫君。”
燕攸宁神秘地压了一下粉嫩如花苞的唇角, 眼角微微上扬,正好弯出一道狡黠的弧度,却始终不肯透露, 她到底有没有看过。
但霍西洲的心中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觉得若是两年前那个傻子,被她如此用心引诱的话, 真的不太可能守住自己的清白。
“反正就是知道。”
燕攸宁试图绕过霍西洲,往回走。
“王爷你回吗?”
生疏的“王爷”一下令霍西洲阴郁了脸色, 虽然不愿意承认, 但确实“洲郎”更为好听。但那却不是在唤自己, 而是两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霍西洲跟在她的后脚, 目视着她饱满圆润的后脑勺,乌鬓翠发, 绢花桃红,体带馨香,他不觉跟紧了一步, 一臂握住了她的肩,“孙倬等人以后不会在庭院里洗澡, 我保证你不会看不到这些人。”
燕攸宁微笑:“可是我本来也就看不到。你的手下是高的矮的, 还是圆的方的, 我都不知道。”
霍西洲犹如胸口中了一刀, “看不到也不能看。”
说完, 他停了一下, 提醒她跟前有一块台阶, 等她稳稳迈过之后,又道:“长云有些本领高明的巫医,说不准有法治你的眼睛。你放心, 纵然今后一世不能视物,我会是你的眼睛。”
燕攸宁却没立刻感动,只是笑:“你知道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顿了顿,霍西洲缓慢而低沉地说道:“知道。”
她知道,定会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他的,然后他心里有愧,便会可怜她。
“治不治得了我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她转过墙角,继续往前走去,“我记得你的模样。”
她的肩膀已经挣脱了霍西洲的手,霍西洲失魂片刻,她已经随着盲杖不断点地的声音远去,霍西洲胸口滚烫,忍不住追逐而上,“阿胭!”
燕攸宁停了一下,侧耳,“你以前不是这么唤我的。”
霍西洲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她身后,将她打横抱起,燕攸宁手里的盲杖顿时脱手掉落,她蹙眉“哎呀”一声,试图去捡,霍西洲已抱她大步往前走,对迎面而来的抱琴示意拾回王妃的盲杖。
领命的抱琴正擦身而过,燕攸宁挣扎了一下,试图呼救,但这个男人居然动了轻功,燕攸宁无力了:“霍西洲,你要抱我去哪儿?”
不是不愿意回婚房么?
不是不想和她睡觉么?
她都接受了。
现在,却又将她抱回来,究竟是为哪般?
燕攸宁被放在婚房里的时候,手里失了盲杖,其间不安地,只有扶住桌角,才会略略好些。
“我跑马回来,出了一身汗。”
就在这时,关上了门,从身后走来的男人,胸膛贴上了她的背,炙热的感觉瞬息将她包围。
燕攸宁不懂他的意思:“所以呢?需要我做甚么?”
霍西洲薄唇上扬,道:“也许我这个要求很无礼,但是可否请王妃服侍我沐浴?”
“……”燕攸宁的嘴唇哆嗦了下,“是有些无礼。”
她想跑,结果被霍西洲拽了回来,紧紧压入了怀里,“我方才抱了王妃一路,王妃身上也已经被我蹭脏了,不妨一起?”
燕攸宁知道跑不脱了,闭上了眼睛,“嗯。”
和他一起洗澡是很亏的,脱了裳服她却什么都看不到,这岂不是很不公平?
净室内的汤桶被换上了温度适宜的热水之后,几名美婢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临走时侍书殷勤而体贴地为王爷与王妃带上了门。
燕攸宁因为躲不掉的尴尬脚趾抓地,脸色酡红地扶着晾衣的那面木架喘气不定,身后却有一阵一阵窸窣的衣料着地的声音不断传来,清楚地撞击着她此刻本来就敏感不安的心。
须臾,燕攸宁感觉到自己的纤腰被一只手握住,她几乎很难立稳脚跟,被他轻轻勾带,便跌入了霍西洲的怀中。
嘤咛挣扎,似抗拒更似放任。
“阿胭,”霍西洲必须诚实地告诉她,“昨晚我来过。”
燕攸宁一下子就不动了,恍恍惚惚地顺着他的话道:“我怎么不知道?”
霍西洲严肃认真地告诉她:“你睡得沉。还在打呼。”
“……”燕攸宁就信了他的鬼话,想自己,从来没人告诉过她她睡觉会打呼,燕攸宁不禁面红过耳。
那照他这个意思,不是不想与她同房?所以他现在要干什么?
燕攸宁的思绪被他彻底打断,伴随着一道娇呼声,燕攸宁的外袍也被大手扯落了,她的俏丽脸蛋霎时红如玛瑙,声音也哆嗦了起来:“你别弄……我、我自己来……”
那男人就真的罢了手。
然后燕攸宁就发现,这样比他上手还要坏。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在感觉到,有一双炯炯的眸正盯着自己的胴体,而且还无法捕捉,不知道在哪,想遮挡也不知道遮哪儿。
“霍、霍西洲……”
她害怕地抖着软嗓唤他,但呼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她便不知道他在不在,自己又赤条条的,衣裳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无助地哽咽了嗓:“霍西洲!”
身后传来一声叹气,将她的两只小手握住了,“我在。不怕。”
坚实的胸膛朝她挨靠了过来,燕攸宁才知他其实并没离开,可是已经涌出眼眶的泪水却收不回去了,只得任由它顺着脸颊流下。霍西洲屈指将她的泪水擦掉,指尖的温度火热:“我抱你去汤桶。”
他方才只是去试了一下水温,短暂地离开了一下,没想到引起她这么激烈害怕的反应,他现在寸步也不不敢再离,叹了口气,将王妃的纤纤小手握住,抱着送她到汤桶,放她沉入温热的水流中。
燕攸宁的脸完全红了,心乱如麻,温热的水流打着漩涡一寸一寸地淹没上来,将她包容地环绕。
少顷,他身上那种带有些微汗味的气息飘入了鼻中,燕攸宁头皮发麻,脸颊全红成了虾壳。
“阿胭。”
她听到他在身后唤自己,燕攸宁还没准备好过去,便被圈住了【手腕】。
燕攸宁惶恐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不、不行!”
她极力地摇头,“不行,不能在这里……”
她恐惧不安,伸手去推他,溢出了哭腔。
水花四溅开来,满地都是。
霍西洲抱住她,不动声色地拭去脸上渐上来的水珠:“这里不可以?”
他倒真停了动作,问她:“王妃觉得哪里可以?还是——”顿了一下,声音往下沉,“哪里都不可以?”
燕攸宁浑身冒鸡皮疙瘩,忘了去听他话中的情绪,那本来是她最拿手擅长的事,“榻、床榻上。”
霍西洲抽了口气,威胁于她撤回,只剩两臂还从身后抱着她,“阿胭,你知道么,前世那个洞房花烛,我一直盼望令它结束。”
燕攸宁诧异,听到霍西洲如此说,便要回头,但霍西洲不让她回头,尽管明知道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从水下分出一条臂膀,压住了她滑腻柔软的美背,臂力稍展,将她压在了浴桶边沿。
他的声音从身后继续不断地传出:“但它成了我一个噩梦。你也是这个噩梦的一部分。”
“你能不能告诉我,对于两年前的我,你是怎么做的?我知道我爱你,但平心而论,我也一直恨你,从你将我从死人堆中捡回去,挽救我性命,却又迫我为奴,羞辱我开始,还有上巳日之后的那一天,你将我押在露台上,要对我做什么,嗯?”
霍西洲很好奇,是什么改变了,让两年前的傻子对她死心塌地的?他能感觉到,就算是目前的自己,对她也是深爱多过于深仇,一直以来都是情占据上风。
燕攸宁不知道怎的,共浴成了裸审,她的双手被他反剪在背后,以一种既暧昧又羞辱的姿势,接受他的审问。
“我……”
上巳日游春归来,因为这个马奴摸了她的脚,她大发雷霆,说要阉了他。而且她也确实那么做了,还差一点就成功了。
燕攸宁的耳朵如火燎,赧然挣扎:“我……后悔了不行么。”
桎梏住她手腕的铁臂震了震,燕攸宁还没来得及向她撒娇,被他这样抓着【手腕】真的很疼,霍西洲更压低了喉音,道:“你的记忆正好是在那一天苏醒的?”
“嗯。”燕攸宁胡乱点头。
身后牢笼如突然解锁,燕攸宁得以呼气,揉了揉被他握疼的手腕,本来想继续撒娇博同情的,也因为男人的手劲不大敢了,便不吭气地为自己揉着。
“疼么?”一道水声划过,他近前来,凝视着她不断揉捏的皓腕,接过来,替她揉【手腕】。
燕攸宁瓮声瓮气地道:“长渊王是能徒手捏碎胡兵天灵盖的劲,你说呢?”
“……”霍西洲想她水豆腐似的肌肤,手腕细得比他指头不好多少,怎经得住握,不禁满含愧色,“对不住,我会克制的。”
燕攸宁脸红,不知道他是把这视作闺房之乐还是旁的什么,居然还想着有以后,令人害羞!
新婚夫妇的鸳鸯浴,将浴桶内的水泼洒得到处都是,满室都湿淋淋的,水雾氤氲。
伊人眉梢鬓角都挂上了粒粒水珠,霍西洲抱她出来的时候,燕攸宁已经被温水泡软了身子,娇慵无力,只有两只小软手还抱着他后颈。
霍西洲抱她送上那张柔软的婚床,一手托住她的小脸,俯身亲吻燕攸宁的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