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美人(重生)——风储黛
时间:2021-07-01 10:18:27

  人皆怪异,但抱着看戏的心理,各人脸上都极其微妙。这连襟之间,看似有仇,东淄王殿下有意在今日下霍西洲的颜面,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争斗,而自身人微言轻,开罪了谁都吃不消,还是作壁上观,明哲保身最为紧要。
  当下,众人暗议纷纭,均在讨论着这几个壮汉是西域而来的驯马的奴隶,东淄王刻意借此来提醒霍西洲,他那段奴隶出身的不光彩的经历。就是不知,长渊王霍西洲是否应战了。
  他若不应战,便是畏惧,若应战而又输了,则是跌面。至于若要赢……只怕很难。
  三个西域马奴重打千斤,一拳下去只怕骨肉离体,当场血溅五步而亡。
  燕攸宁虽然看不见场上的情况,但耳中却隐隐飘来一些窃窃私语声,在加上这几个大汉脚步沉重,弓马步一拉开,顿时连脚下石砖都碾成了碎片。她有些担忧霍西洲,觉得他不应该受李苌的激将法,一步跨上挡在了霍西洲的跟前,朗声道:“我欲与夫君拜堂,谁也别想误我的吉时,东淄王殿下,毁坏的地砖你要赔付。”
  “哈哈哈哈!”
  人群中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我看就算了吧,殿下,就算长渊王不急,人家王妃可急着拜堂呢,你就算是要指教,也得等到人家拜完堂再说!”
  孙倬听到一人调侃,也帮着搭腔道:“我看也是,一会儿东淄王殿下记得赔钱!”
  到底是有了女主人了,这家里不一样了,王妃说得对,这东西坏了,一定要索赔!千万不能吃哑巴亏!要不是有王妃在场,这茬儿只怕他们男人想不到,事后人烟散尽,才会对着破裂的地砖悔不当初。
  事实上这种亏他们已经吃了不止一回了,还学不乖,也非得要王妃这样剔透的人物,才能打理得来。
  跟随霍西洲日久的长渊军,都不会质疑王爷力能扛鼎、万人莫敌的能力,项家之后从无孬种,要不是为了成婚,今日打也就打了,但李图南分外不爽有人搅局,心头并不大愿意王爷答应下场与这个马夫比试。
  在众目睽睽之下,霍西洲坦然地迎接了四方打量的目光,将挡在自己身前的王妃一臂握住细腰,带到自己身后,示意她不必站出来为自己出头。
  燕攸宁吃了一惊,略有些不甘心,想要拉他的衣裳,但伸出手,恍惚又想到自己恐怕并没有那个资格干涉现在的霍西洲做事。伸出去的五指,缓慢而僵硬地蜷曲,收了回来。
  “点到为止?”大庭广众下,只听见霍西洲如此问道。
  李苌还道霍西洲无必胜的把握,输了毕竟不光彩,微微一笑:“对。点到为止,长渊王还需全须全尾地与王妃拜堂成亲。”
  众人暗中摇摇头,只怕一旦交锋,双方斗到狠处,杀得红了眼,那就是轻易不能停下的了。
  霍西洲颔首,“那便,一起指教吧。”
  说完,他看向左仆射,“烦请左仆射大人以沙漏计时,只要是我没能在吉时之前赢,便算我输。”
  左仆射垂拱含笑:“敬诺。”
  霍西洲伸手脱去伸手累赘的广袖吉服外袍,转身,交托到燕攸宁面前:“请王妃替我保管,稍后霍西洲便归。”
  燕攸宁咬唇,知晓他心意已决,但暗中盼着他是真有十全的把握,珍重地将他的吉服接过手中,轻轻点头:“嗯,我等你。”
  霍西洲迎向李苌,举步迈下台阶,红衣猎猎。
  他这一下来,李苌便往后退,直至退到了三名武夫身后,霍西洲面对着三堵人形厚障壁,微笑道:“若一会阁下赢,长渊王府必出喜钱犒赏各位,若侥幸霍某赢——”
  霍西洲如有实质的目光刺破人形墙直刺在李苌身上,李苌感到浑身不对劲,只听霍西洲说道:“听闻东淄王殿下墨宝难求,如霍某赢下,还要求东淄王以‘佳偶天成’的喜联相赠,均为赌彩,殿下意下如何?”
  李苌被反将一军,气得几乎要呕出血,谁肯给他们俩写佳偶天成,给他霍西洲一个人写幅挽联差不多!
  “动手。”
  李苌发号施令,三名壮汉目标一致地朝霍西洲一拥而上,比沙包还大的拳头直取霍西洲要害,齐攻快打,看似粗壮笨重,但每一拳挥出不但力含千钧之势,更快如电掣,令人辨不清虚实。
  这几个人一出手,李图南孙倬等人就敏锐地察觉到,坏了,今日这事有些棘手。
  别说王爷能不能赢,王爷天生体力变态,挨打抗揍能力举世无双,这几个大胖墩一看就体力不行,挨到最后铁钉是王爷胜出,但只要中间稍不留神被这拳风刮到一下,只怕五脏六腑都要移位。李苌说的点到为止,怕是为了取王爷性命而来的。
  面对敌人强悍迅猛的攻势,霍西洲选择暂避锋芒,以身游走于三道拳法罡风之间。
  这三人的拳虽然力量大,而且出拳的速度也惊人,但同时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此三人都没有接触过正统的武学,挥拳乱,缺乏配合。
  霍西洲只需稍加引导,借力打力,便可使一人的拳撞上另一人的胸脯。
  拳中肉,被击打的大汉胸脯上的白花花的巨肉弹出,人跌出老远,摔在地上。宾客惊呼一声,唯恐数百斤的胖汉压到自己身上,纷纷地退避三舍。
  李苌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而霍西洲又如法炮制,令另两个壮汉互相出拳,双双到底。
  等到霍西洲罢斗之时,三个百斤壮汉倒在地上软若烂泥,而霍西洲连额间汗都还未出。
  “……”
  场面一时死寂。
  左仆射从沙漏上收回目光,顿了顿,道:“还没到吉时,长渊王获胜。”
  “……”李苌的脸白里透着青,被人如此盯着,实在是颜面尽失,不得已道,“请笔墨纸砚。”
  霍西洲对孙倬示意。
  孙倬大笑,勾住李图南肩膀,两人风风火火去拿纸笔。
  最终李苌不情不愿地在纸上提笔写下一幅“佳偶天成”的喜联。东淄王笔走龙蛇,墨宝确实一流。
  只见书道:花灿银灯鸾对舞,春融画栋燕双栖。
  含蓄应景,一时众人称妙。
  “陛下驾到!”
  李苌搁笔走向一旁,要与燕夜紫和三个不争气的马奴离去,蓦然听得远远从大门传来的一声,原来是天子驾临。
  天子朝喜堂而来,沿途之人跪了一路,天子抬手令诸人平身,含笑:“长渊王大喜,可惜事急仓促了些,不及通知泰山,既如此,朕来做这个主婚人,长渊王意下如何?”
  霍西洲道:“微臣求之不得。”
  天子拂掌,“哈哈,好,正有此意,诸位卿家入屋就座吧,吉时已到,别站这儿了!”
  霍西洲走上台阶,回燕攸宁身边,她抖开那身外袍,虽然看不见,但还是从从容容地为他穿上。霍西洲握住她素手,将她引入喜堂,去迎接象征夫妇结合的三拜。
  有天子在,先前热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天子也注意到了李苌书写的喜联,知道李苌对燕攸宁贼心不灭,心头感到极大的不满,但碍于此刻宾客在场,并没有当先发落搅局的李苌。
  礼官宣布叩首的流程。
  燕攸宁行动不方便,便由抱琴蕴画两人搀扶着,去行叩拜天地之礼。
  新王妃一定是觉得心情不错,柳眉若罥烟,红唇轻弯,从额间玉珠华胜之下露出华光难以逼视的更胜于从前的美貌。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永宁郡主长渊王妃,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倒是难怪今日东淄王与长渊王为此争锋出手了。
  礼成,礼官宣布送入洞房,燕攸宁便在婢女们的搀扶牵引中,朝早已布置妥当的洞房而去。
  燕攸宁进了房间,便如以前一样,坐在婚床上等待,内心当中仍是不免会感到紧张与期待。
  而就在这样满怀激动的盼望中,抱琴却告诉她:“王爷说,他今夜不会过来,请王妃用完晚膳便一个人歇下,不必等他。”
  燕攸宁手中挼搓的一条珍珠檀木的璎珞串子,蓦地断开了线。珠子撒了一地。
 
 
第72章 口非心是
  筵席到了最后, 宾主尽欢,不少人熏熏然大醉而去,天子业已回宫, 天色擦黑, 留下来的多是至交亲朋。
  直至中宵,终于热闹散尽。
  霍西洲酒量惊人, 直至此刻,脸色才只稍微变红, 孙倬等人深感欣慰:我们长云儿郎就没有在酒桌上倒下的!
  “王爷, ”李图南与弟兄们勾肩搭背, 醉眼朦胧地打趣霍西洲, “该去洞房啦哈哈哈!去去去!王妃都等了很久了!”
  霍西洲沉默地穿过一庭浓雾般的夜色而去。
  月光凄白,照得庭中古木油亮有光, 犹如一双双暗窥伺人心的眼睛。
  夜风涌动着,吹得人头脑清醒。霍西洲腾身闪挪,步履如踏着银月与风, 漫无声息地掠到婚房外那扇支摘窗下。
  树影婆娑,晃在窗纱上, 屋内灯火已歇, 悄无动静。
  霍西洲也不知为何, 心中告诫自己一万遍不必来, 却还是来了, 或许是内息因为酒力蒸腾而作祟, 已经压制不住邪火。
  “王爷?”身后传来侍书惊疑不定的声音。
  霍西洲扭头, 侍书拎着一支长柄八角宫灯,慢吞吞从台阶上起身,朝着被发觉偷看王妃的尴尬长渊王轻盈地走来, 禀道:“王妃亥时三刻便歇下了。”
  霍西洲的脸色略略不自然,以手成拳,置于唇边咳嗽了一声,“嗯。”
  不过,虽然是自己教她不必等,她也真就不等?亥时三刻前院还闹哄哄的她就睡了?霍西洲心里不大快活,胡乱地应了一声,转身要离去。
  才走出两步,又转向侍书,沉声道:“不许说我来过。”
  侍书不知王爷差这临门一脚了别扭个什么劲儿,但既是王爷吩咐的她不敢不听,轻轻颔首。
  但霍西洲到底没真扬长而去,他的脸色隐匿于廊檐下灯笼半朗照的一块角落里,只露出高挺的鼻梁轮廓,晦暗得看不清。“王妃入睡前做了什么?”
  侍书就觉得王爷更别扭了,但她还是一丝不苟地回答道:“王妃说王爷虽不来,她一个人也要吃合卺酒,便一个人完成了洞房中的礼仪。奴婢们不知王妃不胜酒力,她吃了两杯就醉了。”
  霍西洲的指骨微微震颤。
  她这辈子,还不善饮酒。
  手指紧攥入肉,一个沾酒必醉的人要修炼得海量,不知中间要吃多少苦楚。这辈子,他便不再让她学会饮酒。
  “我知了,你去睡。”霍西洲对侍书道。
  侍书道还要守夜,霍西洲蹙眉:“用不着。”
  侍书登时明白过来,暗中发笑,服了服身子,对霍西洲禀退了。
  从那扇支摘窗跃入,难度有点大,霍西洲没有立刻挪身进去。在婚房外观察了一圈,最后,还是一推门,双腿快速地迈入。
  也就是这开门的动静惊醒了燕攸宁,她含糊地发出一道呓语,似乎有了动作,霍西洲手里的一枚石子飞速击出打在了她的颈后晕睡穴。
  燕攸宁刚抬起来的手臂倏地放回原位,一动不再动了,霍西洲见状舒了口气,反身将寝房门叩住。
  他朝喜床缓步走近。
  内心当中万分明确,这不是重华殿,是长渊王府停雁山庄,但,他实在不知该用何种心态来接受。他终究成了一个懦夫。
  霍西洲停在了燕攸宁的床边,帘帷被左右打起收于金钩上,无风静止,榻上的女子朝里侧卧,锦被半退腰际,只留纤薄如纸的美背对向自己,乌发似浓云缱绻,披落于枕上,露出黑瀑间莹然若玉的一截雪颈皮肤。
  丽人酣睡,娇慵无限。
  霍西洲觉自己酒意上了头,身上有些热,懒得再找房间就寝了,坐倒下来,脱去鞋袜,睡卧在她的身旁。
  隔了少顷,仍觉得不够,自己名正言顺娶回来的王妃,为何睡觉时中间隔着一道银河,遂转过身,随她朝里侧卧,一臂将她的腰肢握住,勾入怀中来。
  燕攸宁被点了昏睡穴,睡得沉沉,任由他摆弄也是毫无反应。
  霍西洲愈发感觉到娶妻这件事有多么不真实了,就算搂着他的妻子,还是会怕一觉醒来,这只是黄粱一梦。
  可他食髓而知其味,不愿就此放手。
  任由面颊贴近她的后颈,呼吸着她衣发间那股淡然沁幽的芳香,手臂将她抱紧,身体僵直地闭上了眼。
  梦里没有铁马冰河,亦没有血色罗裙,只有一片平静的长云深海,渌波荡漾,平静得胜过两年来最好的美梦。霍西洲在睡梦间,僵直的身体得以缓缓放松,到最后,扒着她不撒手,硬是将自己拧成了一把人形大锁。
  公鸡报晓,黎明乍现,从睡梦中醒来的燕攸宁缓缓睁开双眸,尽管看不见任何事物,但也知道到了该起的时辰了。
  婢女们来伺候她更衣洗漱,燕攸宁精神懒懒,只觉得昨晚这个觉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昏沉,直到现在她的后颈还酸胀不已。
  她有些害怕,自己的这个状态就像是逢人打了一架,但是她却毫无印象了。
  侍书与司棋为燕攸宁挑的是一件桃色腰坠珍珠的收腰罗裙,裙摆宽大,正好一身,走步时不会踩到裙尾跌倒。
  收拾妥当之后,原本沉默无一语的燕攸宁蓦然出口:“今日怎的这般清静?”
  她记得之前住西院的时候,也听得到东院这边的热闹,长渊军私下里亲如兄弟,喜欢一道玩耍,这点她说知道的,只是今日山庄冷清,不知他们到何处去了。
  抱琴道:“王爷带他们跑马去了。”
  “哦。”原来他亦不在。燕攸宁垂眸,勉强地敛了唇角,看来他虽将她从青霞山上接下来了,却也只是可怜她。霍西洲的心底不可能毫无芥蒂。她早就应该知道的。
  是他在夏国公府面前带走了自己,才会令她有一种错觉,觉得块垒尽消,他们之间和好如初。
  是她,完完全全想错了。
  燕攸宁幽幽问道:“我的盲杖呢?”
  抱琴与侍书对视一眼,侍书忙去取王妃的盲杖,但心中唉叹,很想告诉王妃,昨夜里长渊王来过,而且就在她榻上过的夜,王爷不过是口是心非,心里别扭罢了。虽则她不清楚王爷这是在与王妃别扭什么,但是她被下了封口令不能说,她连抱琴她们都没告诉。
  燕攸宁接过侍书手中递来的盲杖,双手握住,温婉低头:“我不用人伺候,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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