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陈隐只用手中镰刀的末端撑着地面,将轻飘飘的魂体带起, 电光石火间她左边三步的地面下刺起刀尖,正是那刺客手拿武器直取她的心脏。
这一次她不仅躲过了, 还用挥舞的镰刀让对方受创。
那刺客身形同陈隐相差无几, 比她略高一些, 身着灰色短打身手干净利落, 面上同样蒙着一层布, 只露出一双野兽般的眼瞳和乱蓬蓬的短发, 似乎是个不多大的青年人。
她摸了摸手臂上的创口, 再次抬眼看向陈隐时,目光中便多了几分血性和不甘。
很快,两人的身影再次交错。
陈隐其实可以脱身, 但她之所以还在同这魂修纠缠,就是因为识海中棽添说:
“你拖住那魂修,我来拿云碑。”
因着这句话,她再怎么不耐也只能耐着性子同那魂修僵持。
另一旁同那断岳宗新入修士缠斗的令岩峰不断同师兄弟打眼色,试图突围,可数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身为青阳门首徒,又是年纪轻轻的入化修士,哪里想到会在魂场中屡屡碰壁;
再次看向那面容深邃的西域修士时,他的眸中便多了几分戾气。
让他放弃云碑争夺,他又何曾甘心!
令岩峰怒吼一声,顿时本就健壮的魂体再次暴涨,身形陡然拔高许多,猛地扑了上去……
激烈混战之中,傅重光抱着棽添偷偷摸摸到了中心区的后方。
他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此时眉头微拧低声道:“你确定这样能行?”
想他堂堂赤霄门首徒从来都是堂堂正正战斗,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有些不适应。
棽添毛茸茸的圆脸浮现出极人性化的表情,它轻扯着唇角似是不屑,“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成大事者就要不拘小节,不要脸些又如何?
借助傅重光的魂体力量,‘虚弱’的棽添终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的目标地点,它朝傅重光挥了挥爪,“你去帮她吧,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虽然傅重光对棽添的话半信半疑,但他心系陈隐,只一点头便折身闯入了混战之中,顿时又搅乱了僵持的局面。
有魔修惊喜道:“那位前辈出手了,应该是帮他女儿的吧?”
离开棽添后,傅重光周身的魔气便淡了许多,残留的魔气虽然还未完全散尽,但却足以引起他人的警惕。
乾俞惊诧道:“怎么回事?那位尊者的气场淡了这么多!”
这时还没人想到傅重光竟是个冒牌货。
陈隐只感觉周身压力骤然一轻,一扭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黑袍人,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道:
“大师兄小心,这魂修不简单。”
在短时间的混乱中,一只通身灰黑色的圆毛球从丛林中探出一颗脑袋,是只怯怯的小兽。
这小兽有一双红如宝石的眼瞳,微耸鼻尖打量着四周的战场。
忽然,一枚魂钉狠狠甩在它面前不远,将这小兽惊得炸毛猛然朝着前方窜去。
正在搏斗中甩出的魂钉的几个修士也看到了被自己的钉子吓到的小家伙,虽然惊讶于这里怎么会有一只魂兽,但因为正在要紧关头,再加上这小兽长得实在没有威慑力,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
那灰黑幼崽状似被到处遍布的战斗吓得够呛,左右乱窜时竟也避开了许多攻击,一直往里。
沿途有修士注意到这只魂兽幼崽,有无视的有好奇的更有冷漠的,在他们眼中这弱小的生物会死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
但没人会在这时停下手来去将它驱逐,更没人将它放在心上。
可当这小小魂兽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云碑的脚下时,令岩峰视线一锐,“这畜生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陈隐和傅重光此时都提起了心弦,有些紧张地从兜帽缝隙看着那只灰黑小兽。
这哪里是什么无辜幼崽,分明就是棽添!
而他们同棽添还出现在魔族众人的眼中过,很快就有魔修认出棽添。
“这不是尊者养的灵宠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乾俞看着那无害的灵宠,又看了看远处魔气稀薄一言不发的‘魔尊’,心中有种不妙之感。
漩涡中心‘瑟瑟发抖’的可怜幼崽红瞳微暗,露出一点尖锐的牙尖。
谁是畜生??本尊是你大爷!
也有修士觉得这魂兽太接近云碑了,于是祭出自己的武器,准备将其直接打碎。
就在这时,一直柔弱无助的小可怜忽然呲起锋利的牙齿,那张憨态可掬的毛毛脸上流露出凶狠神色,短短的后腿猛然向上一蹬,竟是直接朝着上方的云碑扑去,快得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瞬息间的变故打得众人措手不及,谁能想到一只无害的小兽竟然会突然暴起!
令岩峰等人想冲上去阻止,却被早有准备的陈隐和傅重光双双拦下,见状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你们计划好的!”
一直纠缠陈隐的蒙面刺客也猛地反应过来,想要动作时却被傅重光一剑拦下。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快如闪电般地小兽扑向云碑,在上升的过程中,灰黑毛团倏忽变大宛如膨胀一般。
不多时便从手掌大小变成了一只身形巨大的魔兽,毛茸茸灰扑扑的脸孔也褪去了稚嫩可爱变得更富凶性,这也是陈隐在巨魔幻境中见到过的棽添——他还没成年时的兽体。
尽管棽添如今的魂力支撑不了他彻底恢复小山一般硕大的体型,但也足够威风。
只见那张巨大的兽口猛然朝着天际的云碑狠狠张开,伴随着一声沉闷兽吼,它直接将云碑卷入了自己的口中。
感受到同类的气息,隐藏在云碑中的敖弈魔种登时便躁郁起来,四溢的魔气从云碑中蔓延,尽数被巨大魔兽吞入腹中。
棽添那双红瞳舒服地微微眯起,落地之时轻巧无声。
支撑魂场的云碑被夺,顿时周围的环境开始震荡、破碎。
令岩峰等人怎么也没想到心心念念部署已久,最终却因为掉以轻心被一只魔兽夺走了云碑!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生气的。
只见逐渐模糊的魂场画面中,吞了云碑的巨大魔兽抖着身上油量浓密的毛发,神情享受。
很快,那巨大魔兽的身体开始变化,被一层红光笼罩。
就在魂场即将彻底消失的前一秒,红光散去,众人见到那魔兽化形为一个一袭红衣眼尾上挑的青年魔修。
令岩峰本就憋屈到炸的胸腔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愤怒,他猛然朝着那红衣魔修扑去,却被支离破碎的魂场碎片隔离在外。
是他!竟然是他!
这男人分明就是隔三差五前来骚扰他们的可恶魔修!
视线中,那额头带眼球纹路的魔修也揭开兜帽,那双清冷的眼睛分外熟悉,一如丛林中射出的三支箭矢。
原来如此,他青阳门首徒竟然被几个魔修耍了!
尽管令岩峰再怎么愤怒,也改变不了事实,他只能在狂怒中无奈被送出魂场。
最后他充血的眼中都映着棽添笑嘻嘻的脸,那嘴形分明在说:
多谢了。
上三千各个大小宗门、势力之中,闭关的洞府内无数进入魂场的修士同时睁开眼睛。
其中青阳门首徒的洞府中,一阵沉寂后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击打声。
而在一处硕大的、美轮美奂的礁岛之上,一个身形纤长的修士睫毛微颤,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子,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四周握紧了拳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也毫不在意。
就在这时,洞府外传来阵阵涟漪,一个中年修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洞府之中,神情冷漠而严肃。
“云碑拿到了么?”
这短发修士微微抿唇,摇了摇头。
顿时中年人面露失望,“废物!你对得起我和你哥么。”
良久,低垂着头颅的短发修士才低声道:“对不起。”
她声音清亮,带着些嘶哑,若是陈隐在此就会惊叹,那神识强悍武技诡异的魂修竟是个少女!
中年人冷笑一声,“罢了,我就该知道你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既然你拿不到云碑,那就要认命,乖乖地给你兄长换血。”
少女牙关微咬,忍不住昂起头怒目中年,“父亲!兄长他……他不会同意的。”
虽然在这暗无天日的家族中受尽白眼,更不受血亲父母所喜爱,但唯有兄长是真心待她、为她考虑,甚至为了她的前途和性命做出牺牲。
如果兄长在这儿,是断断不会逼迫她的。
中年人冷哼一声,看向少女时的眼神毫无温度,就像是在看一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甚至厌恶的仇敌。
“别忘了你兄长是因为谁才沦落到今天的下场的,周名蝉,你别太自私。”
瞬间,少女身子僵住了。
第94章 魂场云碑13 玉魄
魂场一役, 除了陈隐等人大获全胜,剩下宗门及势力都是失意人;
已经有几个礁岛势力的修仙世家、以及出了魂场的魔修在打听,中三千什么时候出了陈隐和棽添这两号人物。
因为傅重光一直当一个工具人, 众人对他了解甚少;
而陈隐一直谨慎地遮掩面容、变换气场, 身份信息也琢磨不透。
倒是棽添这缕残魂拉满了众修士的仇恨,魂场刚一崩溃, 便有工于丹青的画修以灵气为笔,一袭红衣的邪佞魔修便跃然纸上。
等后来那张通缉令传到陈隐的手里, 她看着那张画上的棽添, 不由咂舌画的精妙。
就是那张扬嚣张、一看就让人觉得他欠揍的脸, 简直画出了棽添的神韵。
对此棽添非但不恼还得意洋洋, “瞧见没,就算本尊只有神魂也能在这三千世界搅起风云!”
陈隐:……
不过这都是后话。
这日陈隐苏醒后, 她从洞府床榻上坐起身,回溯自己的识海才发现神识已经壮大了十倍不止!
在魂场中的历练简直让她的魂体脱胎换骨,神识一凝便刺出一击, 无形的旋风狠狠镌刻在洞府中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她心中颇为满意, 知道自己在神识上的短板也已经补齐, 日后就算遇到断岳宗那魂修, 也不会手忙脚乱遭到暗算。
而识海之中, 有一道森森魔气让她难以忽视。
陈隐看向识海中离灵骨远远的云碑, 虽然云碑是被棽添吞入腹中, 但棽添唯一的神魂都根植在陈隐的识海中、是同陈隐一体的。
所以随着魂场破裂, 棽添的魂体跟着陈隐回到了肉身识海,那被他吞了的云碑自然也就出现在了陈隐的识海中。
陈隐试着呼唤了一下棽添,却没得到回应, 想必是因为在魂场中力量枯竭,现在又陷入了修复的沉睡。
于是她便将注意力放在漂浮的云碑上。
只见那巴掌大小的玉石轻轻颤着,仿若有生命的活物。
似乎是因为云碑中隐藏着敖弈的魔种,它能感受到陈隐识海中那株圆叶灵骨中有许多自己同类的气息,这让它警惕而惶恐,怕自己会被那株灵骨吞噬,所以尽可能地远离。
魂场本就是自然形成的、充满了魂力的特殊秘境。
而云碑作为魂场力量的结晶,本质上就是精粹的、凝成固体形态的魂力;
现如今落入陈隐的识海中,自然会被她的识海溶解吸收,不出多时小了一圈。
分化出来的魂力一部分被陈隐的识海吸收,还有一部分被吸收到灵骨之中,供隐藏在其中的棽添恢复力量。
看着云碑,她将一缕神识化为刀锋,将云碑的二分之一切割下来,顿时识海中便有了两块小云碑。
她手掌反转,其中一块出现在掌中,被她放进了储物戒。
剩下那一块和它的另一半略有不同。
似乎是因为质量变少了,整体也变得很薄,隔着一层淡淡的云白色晶体,能看到里面包裹着一层黑红色,就像是一个单独的空间。
小云碑中的黑红陈隐很眼熟,竟是一条不足指头粗的虫蛇状生物;
细细看去,分明是只浑身魔气森森又鳞片脱落血迹斑驳的小龙,此时一双满含痛苦和怨气的眼眸死死盯着陈隐。
这就是敖弈的魔种,因为敖弈本身就是魂兽没有肉/身,因此传承魔种就是它神魂本体的精粹,就像一个浓缩版的魔龙,看着很是袖珍。
似乎是察觉到了危机,它对陈隐也满怀恨意,却因为鸡蛋忌惮陈隐的灵骨不敢突破云碑。
就在这时,昏睡之中的棽添发出一道喟叹,从力竭中苏醒。
他注意到了云碑中的黑红小龙,有些惊诧:“你怎么吸收得这么快?云碑只剩这些了?”
陈隐没有反驳,而是在意他话里有话,“怎么了,把它放出来有什么不妥么?”
这个它自然就是敖弈魔种,陈隐本以为棽添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敖弈魔种,没想到他却有些迟疑。
棽添道:“直接吞噬其实也是可以的,只是那样的话敖弈的魔种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填补亏损的工具,尽不了它最大的效果。敖弈魔种的独特性想必你也清楚,它本身就蕴含着强大的能量,但同样的一旦用不好,对你造成的损伤也不小。”
陈隐看了看云碑中封锁的黑红小龙,陷入了沉思。
棽添继续道:“除了你直接吞噬融合它,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彻底将魔种中的魂力引出并吸收;还记得燃血禁术的最后一道关卡是什么吗?”
陈隐眸光一亮,大概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玉魄。”
棽添颔首,“没错,最后一关便是锻炼神魂,将脆弱的魂体锻造得宛如金玉,届时任凭什么魂修下黑手,也无法对你的神魂造成重创。”
燃血禁术一层比一层深,从皮肉到骨血再到五脏六腑,每一层都可以说是游走在生死关头。
唯独最后一关玉魄,棽添迟迟没找到合适的宝物和机缘让陈隐锻体,而陈隐自己也一直在犹豫中。
实在是因为修士的魂魄太神秘、也太脆弱。
一般人都将神魂死死锁在识海之中,不敢轻易暴露,更何况是直接将自己的魂体拿去承受刀山火海。
光是噬骨钻心的痛楚,就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
更何况稍有不慎,魂体就会因为一时大意魂飞魄散,别说夺舍就是转世投生或是遁入鬼修都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