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魔修也看出了陈隐几乎没什么正规的身法,全凭着本能在躲避。
他一直在引导陈隐焦躁,一直避而不打,为的就是趁其不备设下陷阱。
眼瞧着这小女修心思不稳,就要落入套中。
空荡荡的殿中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的谋划落空了。
魔修心一跳,猛地向侧后方望去。
只见那金玉台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白袍道士,一丝动静都没发出。
这不对劲。
魔修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但面前陈隐的拳头已经到了脸跟前。
傅重光的声音还在不紧不慢地指导,而陈隐跟着他的点拨,心头的迷茫也茅塞顿开。
“南三寸,奔鹿。”
傅重光淡淡的声音每响起一下,她脑海中关于那些大能的身法便清晰一分。
那些曾经她镌刻在心中的画面,都随着一声声指点,变成她心中的默念,再到那些缥缈身形。
那些虚无的身影,渐渐和她自己脚下的步伐融为一体。
心念一动,飘然若絮。
她躲的越来越顺,不需要过多的教学,便无师自通地将所有步法串联起来。
那魔修面露狠色,从兜里摸出一把倒钩的暗器,朝着陈隐一把散去。
少女的身影被爆开的魔雾遮掩,没了声息。
弹指间,一把大刀卷着金色灵气轰然扫开了魔气,陈隐的身影从雾中冲了出来。
她手里提着一把宽大而狰狞的大刀,几乎和她这个人一般高,看着很不协调。
可是她却觉得这刀意外地顺手。
此时再打,她的身法便比之前狼狈躲避要好上数倍。
看起来也颇有矫若惊龙的飘逸了。
她沉着脸转了转腕子,盯着身前的魔修冷声道:
“躲够了么?该换我打了吧。”
……
又是一处。
偌大的内室之中有数名修士。
几人分散的很开,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人群中有一个浑身腾腾魔气,衬着脸上一团厚重浓雾,倒真像是从地底出来索命的阎王。
哪怕他不自报家门,几人心里也清楚。
这人便是刚刚传音的魔修图予猽!
进入大殿之后,图予猽先看到了正中央正在缓缓流逝的漏斗。
而后他阴森森的眸子在远处躲的极远的几人身上扫过,冷声道:“刚刚那个挑衅本尊的,是哪一个?”
东方大殿中共有六个修士,四男两女。
其中四人纷纷摇头,撇开自己的责任。
“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也不是我,我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图予猽哼笑一声,他当然知道不是他们,他的眼神从头到尾都落在一人身上。
也是唯一一个状在神游的。
一个彪形大汉。
如果说陈隐之前在雾中遇到的那个已经算得上壮硕,那么这个东殿中的体型还要更恐怖一些。
他身高八尺有余,身板几乎有两个成年男人那样厚重,一袭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麻短打,上面沾满了油渍,还有淡淡的血迹。
这汉子手里拿着一把可笑的砍刀,最可笑的是,那砍刀上还有个缺口。
一把杀猪剁骨刀。
所有人都在怕图予猽一怒之下大开杀戒。
可只有他,一直静静地打量着殿中的漏斗。
图予猽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大汉,忽然森森笑了。
“好,好极了!”
‘砰’地一声,他周身凝实到恐怖的魔气形成一个不小的漩涡,让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直逼到那大汉的眼前。
一只大到离谱的手掌一抬,挡住了魔修的攻击。
焦尺迟钝的眼仁转了转,看着自己被打穿的手掌,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还可以用那股奇怪的气体阻挡。
那股气体是他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时,突然就出现在他身体里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空前的强,跑的飞快,跳的很高。
再联想到这些天在这奇异之地遇到的人、听到的话。
焦尺垂下了眼眸。
原来真的有仙人。
那他呢?
他一个手染杀伐的罪人,怎么配成为仙人?
还是说这只是一场梦。
在进入芥子空间之前,焦尺就是中三千一个小国中的老百姓。
他从小体格强迫,到少年时期,便壮硕的让人侧目了。
因着天生强健的体魄和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他少年时便进了酷狱,成了一个看守犯人、严刑拷打逼问的角色。
后来因着性子沉闷古怪,得罪上司丢了差事。
家中老母疏通了人脉,也只让他当了个刽子手。
手起,刀落。
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没了。
无论犯人是穷凶极恶之人,又或是被冤枉之人;
是痛哭流涕求饶的,还是仰天大骂世道不公的,焦尺心里都没什么波动。
他不审判,不宽恕。
人又或是猪崽,在他眼里或许都一样,需要他杀他便杀。
后来干了几年,钱攒了不少,但他凶名在外,又体魄雄壮,没有一个姑娘敢嫁给他。
焦尺索性开了个猪肉铺子,当起了杀猪匠。
他这辈子杀人、杀猪。
不是他喜欢杀戮,而是他天生为了杀戮而生。
一泻千里的灵气瞬间包裹住他受伤的手掌,那双古井不波的双眼也终于亮了几分。
图予猽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忽然拽住他的臂膀。
尽管他反应很快,也并没受到什么伤害。
但“呲啦”一声,他肩膀直到手臂的衣衫都被撕破了。
怒火冲天的魔修身子微微战栗,一个诡异的法决自他胸腔亮起,顿时无数张牙舞爪的阴魂从他胸口撕扯着爬出,朝着焦尺铺天盖地而去。
……
南方殿中,奚存剑有些无奈地活动了下肩胛。
他跟错人了。
当时进入大殿的人太多,一时不慎,竟是跟成别人,把谢千柉跟丢了。
他摇头叹息:“我最怕打姑娘家家,这不是让我为难么?要知道我也算怜香惜玉,最看不得姑娘受苦,如今要我……”
他身前两个女修对视一眼,纷纷拔出法器,朝着奚存剑一并杀来。
先将这油嘴滑舌的死男人砍了再说!
而最后一处大殿之中,谢千柉赤着精壮的臂膀,站在金台之上。
他青色的瞳冰冷至极。
可惜了,没找到那魔族的正确方位,不能亲手除魔。
青年凉薄的瞳淡淡扫过眼前七八个修士,看着他们警惕地相互打量,却都不动手。
他忽然开口道:“你们,一起上吧。”
几个修士乍一听还以为听错了,等确定谢千柉要一人挑所有后,几个男修顿时如点炸的火药桶。
“好大的口气!”
“我倒要来会会你!看你有几分能耐口出狂言!”
找到统一的对立目标后,众人顿时使出各自的武技,各色灵力尽数砸上了谢千柉的身上,将他淹没在其中。
*
抽出宽刀的一瞬间,抽搐的魔修抖动几下,在大殿中炸成了一团雾气消失不见。
没了主的蛇剑化成一条游蛇掉在地上,想迅速游走,却被不远处飞旋而来的大刀斩断了七寸。
断裂的蛇身疯狂地扭动,最后僵直不动了。
陈隐擦了下脸颊上的血渍,心里叹息。
这一战打的不容易。
倒不是说那魔修有多么厉害,他就像是条滑溜溜蛇。
一开始怎么也打不到抓不住,搅的陈隐心烦不已。
她走到断蛇跟前,将插入地面半截的大刀拔出,握在手中,遥遥地看向了金玉台上。
金光四射的台上,傅重光微微撑着首。
“恭喜得胜。”
陈隐未曾说话,只是握着刀柄看着他。
傅重光看着那团模糊的面孔,一个荒谬的猜测浮现在他的心头。
他一时失语,又觉得很有意思,问道:
“怎么,你现在是想和我打?”
第31章 芥子空间6 混战
陈隐运气很好, 从这边进入大殿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魔修,刚刚已经败于她手。
而另一个亦敌亦友。
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中,只有他们二人俯仰而立,
傅重光坐在金玉台上, 模糊不清的脸庞定定地看着下方的陈隐。
“你想和我打?”
他失真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更显缥缈,分不出情绪好坏的话语中, 分明暗藏杀机。
陈隐骤然攥紧了手中的大刀。
她当然想。
无关爱憎,是面对劲敌时的血液沸腾、不甘, 全都化为涌动的战意慢慢爬上的她的心头。
似乎是感受到主人压抑的情绪, 缠绕在陈隐周身的意之力缓缓包裹住她手中的大刀。
那半人高的刀背被锐气沾染, 刀面轻颤着。
只肖持刀人一抬手, 如山一般的杀技便会倾如山倒,杀像金玉台上的白衣傅重光!
就在这时, 两人脚下的金色砖地震颤起来,头顶有金灰飘落。
震动幅度很大,仿若有什么沉睡中的蛰伏巨兽被踏入大殿中的不速之客们惊醒。
陈隐身子不稳, 猛地将手中的大刀插入地面。
堪堪站住,她脚下的金砖便裂开数条地缝。
硕大的金玉台也被这股地动掀翻, 台面倾斜轰然倒塌, 重重的砸在地上。
金石破碎之际, 整个大殿都扬起阵阵飞烟和尘土, 巨大的轰鸣声在抖动的殿宇中久久回荡。
而在石台坍塌的一瞬间, 有一抹皎白的身影直入穹顶, 消失在瑟瑟落下的金石间。
陈隐在地面裂开的那刻, 便抽出手中大刀。
她运起灵气微微借力,整个人如同飘絮一般蹬上了盘龙柱上的凸起;
落脚之处亮起一点荧光。
她再一曲身,走蚓惊蛇, 躲过几块巨大的金色硕石,翻身退到大殿的边缘。
落地时她稍稍矮身,鬓角的青丝被冲击气流吹的飞扬,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正中上升的流沙台。
打斗之中,诸人早就将那缓缓流淌的沙漏抛掷脑后。
不知何时,那漏斗中的金沙已经流到了底,宣告着平静被彻底打破。
隔绝四个殿堂的禁制也在流沙淌尽后彻底破开。
只见四周的镜像仿若水纹,泛起了动荡的涟漪,禁制碎成了数块。
登时陈隐的视野内,便多了好几个人。
……
大殿之中,肆虐的动荡并没有阻止打斗中的人。
随着台柱断裂,一个壮硕的身影被猛地打飞出去,狠狠撞在盘龙柱上。
轰隆隆的巨响和抖动声遮盖了焦尺的闷哼,他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刚刚停止,魔气凛然的青年又轰出一拳,直接将他上头摇摇欲坠的硕石轰碎。
无数破碎的大小石块砸了下去,烟尘滚滚,很快就在盘龙柱下堆积了一座小山。
砸落的响声让人头皮发麻。
想想也知道,被这些大石头砸在身上,恐怕要被锤成一滩肉酱。
这个殿中的幸存者还有两个,其中一个就远远地站在盘龙柱旁边。
他眼睁睁看着焦尺被砸进石头堆里没了动静,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图予猽的手段十分狠毒。
他不直接杀戮,而是像玩弄猎物似的疯狂折磨人。
尤其是焦尺这个敢‘挑衅’他的傻大个。
魔修脸庞狰狞阴狠,慢慢朝着盘龙柱走去。
路过一个幸存的男修时,那个修士瑟瑟发抖,不停地往后退。
可滔天的魔气和恶鬼疯狂扑向那修士,不出片刻,惨叫的人便没了声息。
狂啸的恶鬼哭着扑向了最后一个幸存男修,将那人吓的面色巨变。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图予猽紧皱着眉头,刚要下令让恶鬼吞噬这人,便听到阵阵机关撬动之声。
他一回头,看到远处流光了的沙漏正在缓缓上升,而周围的禁制也随之破碎。
其他几个殿的幸存者身形逐渐显露。
他一挥手,恶鬼尖利嘶吼着,扑上去撕碎了最后一人。
谢千柉一双珈蓝佛眼无声地流转,赤着的上身伤痕累累,侧腹处的血洞皮开肉绽。
整个大殿只剩他一人。
周围碎石陨落轰鸣不断,可青年像是听不到也看不到一般,神情漠然。
而他身前脚下,无主的法器落了一地。
察觉到空间的异动,他抬头望去,只见随着金色漏斗不断上升,视野可见的人又多了好几个。
这边大殿中,奚存剑被两个女修追着满大殿的跑。
他身法极好,扑朔的身影在金碧辉煌的殿宇和浮雕上到处翻飞,嘴里却还喋喋不休。
他宽大的袖摆被风吹的荡起,像只张着翅膀满屋子窜的大扑棱蛾子。
“别追了!你们别追我了!”
“小姑娘家家知不知羞?哪怕我英姿潇洒风/流俊俏、让你们一见倾心,可我们是不可能的!”
二女修本就起了杀心,又被吊着满屋子的乱跑,愣是捉不到奚存剑的衣角。
此时再听他口出妄言,其中一使波痕剑的女修气的脸色涨红。
“贼子!看我杀了你!”
苦着脸的奚存剑正挥着袖摆飘忽着,忽然整个大殿都开始震颤;
他原本的落地之处一空,脚底一滑竟踩了个空。
见状另一个略矮的女修深色一暗,两段游蛇般的水袖双手抛出,直卷上奚存剑下坠的身形,朝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
一柄波痕剑顺势起挑,就要刺穿被裹的像个蚕蛹似的青年人。
呼吸间,水袖中充气般地涨大。
那矮个女修面色一变,连忙抽回自己的宝器,可惜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