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他手一翻,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金钵儿出现在掌中。
释人轻轻吐息,额间的一点红更是赤如血滴。
看到这金钵在手,无数看台中败于释人之手的修士这才惊醒,纷纷惊呼:
“就是那个金钵!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我就说怎么不对啊,这和尚之前都是用这金钵,从没见过这金色佛陀,原来是留着后手呢!”
“我怎么觉得……陈隐是不是得罪他了?怎么感觉总是在下杀手……”
看台中的周敦恒也无心挑战赛,同样满眼担忧地看着台上。
他也觉得这忌佛寺的和尚很是古怪,之前从未对他人使出的绝招,竟然会用在陈隐身上,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但周敦恒经历好几次反转后,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慌了。
他更愿意相信,陈隐是个可以创造奇迹的人。
更远一些的地方,崔穆青也正关注着这边的演武场,看得热血沸腾。
她看着场中不断被击退、又提着刀猛的冲上前的少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她依旧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但是看着陈隐的样子,她或许有点明白了。
正在她看得激动时,手环忽然发暖,她抬起看了看,发现是二师兄在传讯。
这手环是个等级不低的法器,上面光是传讯阵法便设置了好几重,可以同时接到不同人的传讯。
“老四小五,你们俩人呢?大师兄今天回宗,你们忘了么?”
公门寒这头在掌门山峰中一头雾水,看着空空荡荡的内门山踌躇不前。
往常这俩小崽子最亲大师兄,只要收到师兄一回宗,那必定要提前几天守着嗷嗷叫,等大师兄回宗后便扑上去。
偏生自己同大师兄间有一点尴尬,而老三虽然入门晚,年龄却是五人中最大的,早就过了亲人的年纪,现在也在宗门外做任务。
公门寒知道最近很火的什么‘天下大比’,但他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参加,倒是两个小的天天往出去跑。
他本不知道傅重光今日回宗,还是今天忽然想起来有一件宝物忘在了山门中,匆匆来取。
一进门,就和微光下默默打坐的青年修士碰了面。
往常有唐申明和崔穆青从旁打趣逗乐,他还能说笑几句,现在就在寂静无人的环境中,骤然同傅重光碰上,公门寒一脸懵逼。
他讪笑着和傅重光打招呼:“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宗的?”
微光下,一袭白衣的青年修士眉眼如画,睁开双眸时,细密的长睫宛如光下振翅的蝶翼。
虽是芝兰玉树朗月入怀,但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傅重光看到来人,微微挑眉,道:“今早刚到。”
公门寒:?
今早就到了,现在已经夕阳西斜余暇满天,也就是说大师兄独守空山,等了一整天,那两个小崽子也没来??
虽然不是必要的迎接,但几十年来,每每傅重光将要回山时,唐申明和小师妹都会急匆匆地数着日子,等到回宗的那一天便兴冲冲地守在山门前。
这已经是延续了二三十年的习惯,从来没变过,也难怪公门寒知道傅重光‘独守空门’一整天后,会如此震惊。
他又寒暄几句,匆匆出了屋门,忙给二人传讯。
他俩不会还在那劳什子宗门大比上吧?
接到传讯的那一刻,崔穆青脑海中一道晴空霹雳,她想起来了,今天大师兄回宗!!
一时间她满心纠结。
陈隐和那释人和尚的斗法正在精彩之时,但大师兄回宗也是件大事,算算她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大师兄了。
她既想回去,可心又留在演武场上。
正在这时,又是一到传讯,是唐申明传来的。
“小师妹,你不会也在演武场看那陈隐和释人的比斗吧?巧了,我也在观战呢。”
崔穆青猛的抬头,终于在看台上的一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正挥着手朝自己笑的青年修士,不是唐申明又是谁。
她纠结半天,不知道要不要给唐申明传讯,又是一道传讯来了。
唐申明:“我已经和大师兄说过了,等看完比斗我就回去。我还邀请大师兄来观战呢,只不过他不一定来,大师兄向来对这重赛事不感兴趣。”
听到唐申明已经和傅重光通过传讯,崔穆青立即站起身。
她咬了下唇瓣,先给傅重光传讯,说明自己在‘天堑’看比斗。
她又想起唐申明贸然邀请大师兄来观战,她记得没错的话,大师兄好像并不喜欢陈隐师妹。
经过那夜竹林夜谈,崔穆青心里还是很喜欢陈隐的,她觉得这个女修并不像别人说的那般不堪,正相反她很招人喜欢。
若是大师兄真的来了,说不定会让他对陈隐改观。
这么想着,她又加了一条传讯过去。
这头掌门峰中,傅重光正盘膝打坐。
一连好几条传讯发来,他睁开双眸,一条一条看着。
唐、崔二人都说正在天下大比的场中观战,唐申明的声音混杂着轰鸣声和喧嚣,叽叽喳喳很是吵人。
唐申明;“你知道吗大师兄,今年大比上有几个特别有意思的新人;你还记得你那个‘救命恩人’陈隐么?我现在就在看她的演武场,你还别说她真有点厉害……”
陈隐?
傅重光微微蹙眉,一个已经模糊了的影子慢慢浮现在脑海中,就在这时,崔穆青的传讯也再次传来。
崔穆青:“大师兄,你要来看大比么?其实陈隐师妹并不是外面传的那种人,你们之间肯定有误会的。她和我说过,修者当以大道证天,情爱误人……”
这回傅重光终于想起来,陈隐这号人是谁了。
那凡人女子用父恩要求自己带她入宗,天天苦着一张脸用那种渗人的目光盯着自己,矫揉造作又极会卖乖;
怎得自己才出门一年,连门下两个师弟妹都被这女修给策反了。
傅重光冷笑一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是烦躁即将涌上心头,却又因为无法感知情绪,生生被吞噬,只剩下无尽的难受和空洞。
他平复许久,才将那股令人发狂的空洞压制住。
若是未曾尝试过做个活生生的人是什么感觉,或许他还能这么压抑着自己一辈子,直到飞升后去寻找解决方法。
可他曾经有过短暂的正常。
那种被各种情绪波动包围的感觉、那种没有空洞沉溺的轻松感,当他曾经拥有过,再次失去后痛苦便会成倍奉还。
这也是为何向来无欲无求的宗门大师兄,会下山反复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人的缘故。
他站起身,眉眼冷漠。
既然师弟妹都如此说了,那他便去会会那个陈隐,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力。
另外一个让他心动的,便是他忽然响起师尊所说:
天下大比会汇聚天下的英杰,说不定那个女修就在前来比斗的宗门弟子中。
想到这儿,傅重光身形一闪,离开了山头。
第46章 天下大比14 心跳
演武场中, 灵气化形的巨大刀影拔地而起。
四周的气流被不断吸收,刀锋正中,陈隐如定海神针, 持刀于身前。
宽大的刀面掩住她锐利神色, 却掩不住她一身澎湃战意。
刀起之时,以她脚下为中心亮起了一个不大的光弧, 浅黑色的光晕夹杂着淡淡的青光;
光晕亮起的那一刻,她微微抬眼, 有暗色的刀影映衬在她通透的瞳面, 碎星之下便是无穷无尽的深渊。
此时已到半下午, 橙红色的霞海宛如蔓延的熊熊烈火, 将整个中三千都拉入这有些迷幻的天地景中;
而陈隐的身后,便是已经落了一半的硕大残阳, 恰如巨大的滚火球同云蒸霞蔚交相辉映。
她乌发飞扬红衣似火,衬着身后的万道霞光,仿佛要化身为火同整个瑰丽的天际融为一体。
傅重光姗姗来迟之时, 看到的便是丹霞中映衬的那一道薄影。
哪怕相隔甚远,他甚至看不清那女修的面孔, 但那一瞬间的冲击力却是极强。
空洞而焦灼的心腔顿时被一股莫名的情绪缓缓填充, 就连傅重光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几十年来从未感受到中三千自然之景壮阔奇绝的他, 就在此刻看懂了朱霞烂漫的颜色。
天光乍破, 一点黑中带青的光点划破整个澄海, 登时陈隐脚下的光圈猛然变大, 将她整个人都圈在其中;
与此同时,她的八方十六位都亮起了光点,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一个圆中带棱的阵法以陈隐为中心不断扩大, 阵法之上无数阵点横穿连接,直至一个繁复的刀纹图形;
阵成的一瞬间,黑色的火焰从她脚下‘砰’地烧起,很快将一个阵法都点燃。
八方阵点之中,无数把冒着火焰的黑色棱刀从阵法中升起,将陈隐围在阵中,形成了一个杀阵。
在她立身的对面,释人手持金钵。
玉面和尚手一扬,登时掌中金光倒流,那圆润的巴掌大小的钵滴溜滴溜飞转着,停在他的正上方,正对着身后金色佛像。
无数败于释人手中的修士被问起到底如何败落的,都一脸苦相说不出话来。
这小和尚手里的钵是个玄级上品的法器,能够不断变大,像个罩子一般将人盖入钵中。
一旦被圈进去,那便是踏入了笼中的鸟,任凭有再大的手段和本事,也撞不破这诡异的金钵。
而在那金钵之中,修士的力量会被压制,释人和尚只要在外头念佛经,里头的人便会被佛音攻击,无穷无尽的磨难简直让人苦不堪言。
也不是所有修士都会被这金钵圈住,有一些修士在提前观战了释人的手段后,一上场便身形飘忽,让人琢磨不透。
但遇到这样的修士,释人也很有一套;
他只将那钵儿变大,正好能套在手上,无论是远距离的刀法还是试图近距离肉搏,都能攻能防,让人头疼不已。
也就是红离身为妖族,天生一副远超人族的防御力,身负龙血的鳞片更是如天然的护甲;
她和释人对打时,画面便很喜人。
任凭那金钵坚硬如铁,可红离的头更铁。
她只“铛铛”撞大钵,听得人头脑发胀。
此时红离就在下方呆愣愣地看着上首的演武场,那盛大的黑火刀阵几乎要卷起云端,另一方巨大的佛陀之影更如庞大山峦令人心悸。
她这才发现,原来当时自己能赢了释人纯粹是对方手下留情,若是他将这‘渡佛陀’放出,哪怕自己体内的真龙血再强悍一倍,也难以抗衡。
这是真正的上神之力,是释人的天赋神通。
只是作为身具大妖血脉的传承者,红离的感知天生极强,可以规避许多危险。
正如现在,虽然她也能感觉到陈隐的刀阵有一力破万障的气势,但想要靠着刀阵破开那巨大佛像,还是太勉强了。
红离因着之前外门集市的事一直对陈隐很有好感,这些日子她更是感到到陈隐身上有隐隐的熟悉气息
私心里她不想让陈隐输,一对细细金瞳微扩,心中紧张看着战场。
只见那起势的刀阵随着陈隐抬刀,整个阵法一变,无数黑火长棱围绕在中心巨刀的周围,带着刺耳的鸣声狠狠朝着演武场对面的释人轰去,仿佛要将那神佛之下的小和尚生生撕裂。
就在这时,莲台之上善跏趺坐的佛陀终于动了。
它伸出一只金色的大掌,捏着莲决将那半空中的金钵收入手中。
霞光之下玄级法器不停旋转、涨大,最后变成足有那神佛手掌般大小,被释人身后的佛像扣在掌中。
随着法器入手,原先那有些透明的佛陀又凝实几分,一缕金中带红的佛光在整个演武场中蔓延,形成了属于释人的域场;
但风暴之中的陈隐能明显察觉出,随着这金佛加固,在金佛之下的释人面色更是白的透光。
想来仅凭凡人之身,要承受这真佛之力,有时候不仅仅是一种天赋神通,更是一种难以承受的压力。
她的脊骨发冷,一股仅次于在介子空间时的巨大危机感不可抑制。
在危及生命的重压之下,八方十六阵倏忽立起,无数锋利的刀锋尽数指向那演武场对面的释人。
耳畔风声和刀鸣割裂着整个时空,陈隐眼中的世界,仿佛都在刀阵齐发的那一刻被瞬间扭曲;
长刀如长虹贯日,一个硕大的圆形阵法在陈隐身前猛然爆发,无数长而锋利的黑棱环绕着中心的巨锋,扭曲旋转着朝着释人的方向而去。
脱手的那一瞬间,连同陈隐整个人都被带得往前微倾,她黝黑的瞳孔死死盯着远处的释人,一股磅礴的灵气从识海流遍全身,最后尽数汇聚于她的双腿。
脚尖一顿,乌发和红衣翻飞。
她的身影快到在虚空中闪过一道残影,贴着地同那极速劈下的八方十六阵一同朝着释人奔去。
眨眼之间,那飘渺的红影便掠过数十米,骤然贴到了释人的脸前。
头顶的巨大刀阵狠狠撞入那金色巨佛的胸膛,一股恐怖的气势从撞击处掀起滔天巨浪,洪流和耀眼的光芒让看台上的诸多修士目瞪口呆。
他们的眼里只有那堪称疯狂的对抗,耳膜被大到尖啸的轰鸣声震得阵阵发痒。
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那演武场上的激烈程度也让众人久久哑然。
冲天的蘑菇云状的洪流就像是发生了一场小型的爆炸,在那爆炸点炸开前、在那巨大刀阵捅破渡佛陀前,贴着地面飞掠到释人身前的陈隐目光如电。
她看到这小和尚薄唇微动,只听到一句:“弑佛者……”,二人便双双出手。
就在相撞上的瞬息,她提刀翻身,刀锋仿若有星河点缀,带着浓浓的杀意从上而下,一刀到底。
“铛!”
一声洪钟一般的巨响在二人之间蔓延。
巨大的冲击力沿着手臂往上,直震得陈隐头皮发麻双眼发黑。
而强行接下这一刀的释人和尚身子猛得倒飞,在就要跌出演武场边缘之时,他双腿猛地用力,一声低喝从少年和尚的喉中猛然喝出;
他双瞳充血,稳稳扎根在台子的边缘。
身后便是百米深渊,再往后退一分毫,他的身子便会掉下去。
释人玉白的面孔不知何时覆上一层金光,如同佛寺雕像上的十八铜罗汉一般。